结果和宿敌在一起了by贰两半
贰两半  发于:2025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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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晏景虽瞧其中几个眼熟,却一个也认不出。
看来原身人缘并不怎么好。
嗯,像他!
这里的寝舍布局全部相同,一个院子十三间房。一间房住两人。左右各设一张床、一组木柜,中间以共用的圆桌或架子分开。仗着没人理会,晏景东张西望转了好几个院子,最终在一间屋子前站定,盯着门口的铭牌。
这间屋子的铭牌上只有一个名字。
——常宏。
总算瞧见一个记得的人了。
晏景抬手指着铭牌对奚启道:“我就住这间了。”
“那是常老大的寝舍!”一个本在一旁窥视晏景的弟子站出来,想要喝阻。
晏景反问:“住满了吗?”
弟子语塞:“没……没有。”见他不听劝阻弟子冷哼一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若想住就住吧。”
说完扭头走掉了。
晏景正要推门而入,想起什么,转过身嘱咐,“明天早上我要吃灌汤包。”
他不管奚启怎么准备,既然对方愿意装恭顺,他也就不客气地驱使了。
“好。”奚启一口应下,又问,“需要我伺候您起床吗?”
晏景脸色一僵,飞快拒绝:“不!不用了。”
奚启翻手,拿出一枚细小的水滴形玉器:“这是我讯器的讯余,您有吩咐可通过它唤我,只要能抽身,我都会立刻前来。”
在修界,传讯的方式多种多样,但百里内没有什么比得过讯器好使。
通过将传讯法阵固定在灵犀石上,只要触发讯印后便可联系对应讯器。而“讯余”便是在讯器打造时,用同一块灵犀石的边角料制成的附属法器。相较于普通传讯更稳定,几乎不会受到干扰。
不过不是每块灵犀石都有足够余料做讯余,有也最多做一两个,所以一般非至亲好友不会互相赠送。
连这个都给他了?还真下血本。
奚启愿意给,晏景就收着。
他接过讯余,是耳坠的款式,好看倒挺好看的,但他没有耳洞——
忽然,晏景福至心灵,意识到这东西正适合挂在被他拒绝的那对耳骨夹上。
原来全都打算好了。
他意味深长地瞧了奚启一眼,随手将讯余收了起来。
指不定能用多久呢。
毕竟,要是讯器的主人死了,他们也没必要联系了不是?
“好了,你可以走了。”
刚拿到东西就要赶客,完全没有请人坐一坐的打算。
奚启也全然顺着他告了辞。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晏景抬手揉了揉额头,屏蔽了善恶律吵闹的反应。
——行了行了,别催了。知道你要我杀他,可总得等我找齐他的罪证吧。

这头,常宏从外面归来,刚走到寝舍院墙外便见到了一个抱刀立在檐下的人。
“杨……杨师兄?”
这位杨师兄在少主手下的地位高他好几个层级,正常来说不该直接来找他这种外围弟子。
杨师兄开门见山:“陆不承回来了,现在就在你的寝舍。”
陆不承?
常宏脑中骤然闪过了许多事,眼神变得阴鸷:“怎么回事?他怎么回来得了?需要我——”
杨师兄知道他有什么盘算,直接打断:“我来就是让你别轻举妄动的!他是和那位刑律堂的小师祖一起回来的。”
是那位!常宏神经一紧。
奚启虽到蕴华宗不到十年,但一来就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特权,又与罚恶使一样有“小师祖”之名,神秘至极,又贵不可言。这样人物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给少主找麻烦。最近就不要回去住了。”
杨师兄一连叮嘱了三个“不要”,让常宏也认识到了上面的严肃态度。
只是那个受气包真有能耐攀上刑律堂小师祖的关系吗?他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不过他还是选择听从命令,并相信师兄们另有安排。
恭敬地送走杨师兄,常宏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自己寝舍的方向,最终冷哼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几天就去其他寝舍借住吧。
屋内,晏景直到半夜也没有等到自己的“舍友”回来,便猜到对方大概率是听到风声,选择了暂避锋芒。
意外的谨慎啊。
不过,不急,晏景打了个哈欠,只要是毒蛇,又一个哈欠,迟早会忍不住漏出,哈欠,毒牙的。
“掌门夤夜拜访,所谓何事?”
奚启刚回到洞府,便收到一封拜帖。
——苍随远请求一见。
虽然将奚启下了山,但蕴华宗并不倚仗他的实力,更多将他当做门面招牌,任务委托皆由他自愿。如此一来也没有很多必要与实权人物们往来,掌门亲自上门拜访颇为罕见。
奚启在夜阑院的前厅接待了他。
法器自动烧水斟茶,但奚启并不与他喝同一壶茶,只给了自己一杯白水。
苍随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奚启虽也在洞府待客,但从不与他人共用一物,与他平日与其他派系泾渭分明的做派如出一辙。
——一种藏在点到为止的礼数下的疏离傲慢。
众人都是如此待遇,他也就当回事了:“不知此行伏魑谷,您的感想如何?”
奚启但笑不语,等着他的后文。
有求于人,苍随远只能更直白一点:“罚恶使归来,怎么说都是好事一桩。
“善恶律是天道赐予人族的利器。也是根除邪祟之祸的希望所在。父亲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能让善恶律发挥应有的作用。”
奚启侧过头了,似乎被他的话题吸引。
“可晏律使……”苍随远刻意迟疑了一下,“晏律使的性情想来您此行也有体会。”
“我等都感念晏律使做出的贡献,但也要为修界未来考虑:修界需要一个性情更稳定,更有大义与责任心的人来执掌善恶律。带领我等彻底解决祟祸,以利千秋。”
奚启对晏景的关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他们此前从无交集。而以微明对弟子的刻薄冷漠,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师门情谊好谈。
唯一图谋的,只能是善恶律了。
作为天道法则的一部分,善恶律蕴含了天地的根本哲理。
修行本就是参悟、践行大道的过程,拥有了善恶律就是躺在大道本源上悟道,事半功倍。晏景能在不到两百岁的年纪成就渡劫境界。除了本身天赋卓绝,也离不了善恶律的助益。
没有修士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至于非纯灵之体如何容纳善恶律,等东西到了手,有大把时间尝试。
而另一头,晏景明显也盯上了奚启。
会被罚恶使注意,奚启身上想来也不太干净。
综合以上两个讯息,苍随远才最终决定来赌一把,希望奚启能成为他们对付晏景的盟友。
在沉默地听了许久后,奚启终于开了口:“那么,你们属意谁,来做接替的人选呢?”
苍随远双眼一亮。
早上,晏景打着哈欠打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提着食盒站在院子里的苏相宜。
终于醒了。
等了不下一个时辰的苏相宜满脸怨念地瞧着他,不待晏景邀请,便自行进了屋。
“小师祖来了,站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你醒来。他还有些要事推脱不开,便叫我来等你。还说——”苏相宜咳嗽两声模仿起奚启的腔调,“请代我解释原委,若他仍不满意,就代我致歉,并转告,晚些时候,我会亲自上门赔罪。”
礼数上无可挑剔。
晏景在食盒里看到了自己点的灌汤包,端了出来:“没事儿,我又不是那么刻薄的人。”
是不刻薄,但擅长蹬鼻子上脸。
在苏相宜看来,晏景就是一个仗着他们小师祖脾气好,又喜欢他,所以得寸进尺的家伙。
不过这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管不着。
他咳了两声以引起晏景注意力:“你被贬的原委我已经打听到了。把你贬到伏魑谷的是吏务司的一个侍官,他上头是吏务司总务,再上头是云来峰首席,云来峰首席上头——”
苏相宜不说了,卖起了关子。
晏景一口一个灌汤包,并不搭话。
苏相宜不高兴了:“你怎么不问我?你不关心把你害到那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是谁吗?还是你知道?”
之前在伏魑谷,“陆不承”身上的怨气可不小啊。
“我不问你就能憋住不说了?”
当然憋不住!苏相宜要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就不会在当事人都没有嘱托他的情况下,主动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了。
“是厉家少主厉星纶。”
长老会不算掌门共十七席,而其中有七席世代相传。
厉家正是其中之一,位列第三席,掌恒峦峰。
身为厉家少主,如无意外,厉星纶将来便会继承峰主与长老之位,地位不言而喻。
苏相宜感叹:“他在蕴华宗那群氏族子弟里算是好相与的了。我真好奇你怎么和他结的仇。”
好相与?
晏景抬起了眼。
苏相宜并没有说假话。
厉星纶在蕴华宗的风评虽不说无人可敌,也是最好的一批。
身为厉家少主,却从不以势压人,招募从属也不折出身。无论内外门只要达到标准都可到他麾下效力。为外门弟子提供了为数不多的上升渠道。因此,低阶弟子,尤其是外门弟子,对他十分感激。愿为其肝脑涂地者不在少数。
七年前,他突然被一个外门弟子缠上,被指控是杀人凶手。便是他的从属们将这人教训了一顿,设计将其赶出了主宗。而这外门弟子自然就是陆不承。
厉星纶至今没有出面解释过原委,也从未在公共场合谈论过陆不承,似乎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以上便是苏相宜能打听到的全部。
“你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有误会?”打听的过程中苏相宜听到了不少针对陆不承其人的恶言,都没有转述给晏景。
且不说其他弟子如何认为,在他印象里厉星纶也算一个不错的人,不像草菅人命之辈。
晏景没有急着反驳。
在陆不承的记忆里,他出身一个平凡的四口之家,父母、他,还有个妹妹。
家里是厉家治下的佃户,通过厉家为从属提供的渠道入蕴华宗做了外门弟子,如无意外本也会成为厉星纶众多叫不出名字的底层追随者之一。
但八年前,有只邪祟袭击了他们家所在的村子,父母遭了难,唯有妹妹被赶去的厉家修士救了下来,同其他受伤较重的村民一起,带回了恒峦峰救治。
陆不承听到消息时感激极了,当场就该报信的厉家人跪下磕了头。
可等他赶到恒峦峰,却被告知妹妹不治身亡。
陆不承脑袋里关于那天的记忆非常混乱,一会儿是在奔跑,一会儿是有人通知他妹妹的死讯,一会儿又是他茫然地站在蕴华宗首峰山道上不知所措。但有一个念头非常清晰坚定——
他们在骗人!妹妹是被折磨死的!
其中的怨念之浓烈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晏景。
但陆不承拿不出任何证据。他几次三番想找厉家要回妹妹尸体,始终无人理会。他们说他受不了打击发了疯。
他的身份过于低微,没人愿意抽出时间来听他的故事。甚至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就是在这般情况下,他见到了出巡的厉家少主厉星纶,瞧着那个光鲜亮丽的人,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无端又强烈的恨意,以及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是没人理他吗?那他就把厉家最尊贵的人拉下水。这样,总该有人能瞧见他,听一听他的故事了吧。
但事情未能如他希望的发展,他刚一尝试损害厉星纶的名誉,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废掉金丹,赶去伏魑谷等死。
水花都没能激起一个。
无论是苏相宜的讲述,还是晏景读到的记忆,都描绘了一个因接受不了家破人亡打击而疯魔的年轻人形象。
但晏景还有疑虑。
虚假的幻想也能带来这么深刻的不甘与憎恨吗?
联系陆不承不完整的记忆,与始终没能瞧见的妹妹尸身。
他觉得还有待发掘的信息。
“你们的恩怨我也不好说,但你已经吃过教训。再做什么也谨慎些。”苏相宜给出了自己的忠告,“虽然厉星纶在众人嘴里是个好人,但好人不代表好惹。以他身份地位,不用张口便有打把人主动替他料理麻烦。你啊,就算有打算也要三思而后行。”
他不希望“陆不承”脑袋一热就去报仇,毕竟现在都知道他是刑律堂带回来的。这家伙要是昏头做昏事搞不好会影响到奚启。
晏景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唯一的想法就是打住苏相宜眼见就要没完的唠叨:“你小师祖干什么去了?”
苏相宜:“讲课。你要去听?我带你去啊。”
他有表现出一点想去听的意愿吗?
晏景扯开话题:“你不是领队吗?不忙吗?”
“活都干完了。”
“那你不修炼?”
“随便抽空练练就行了。反正又没人管我。”
晏景疑惑。
观苏相宜在蕴华宗的待遇,应该也是个亲传弟子。但和其他长老或峰主的亲传比起来,他又过于散漫。现今听到他这么说,晏景也想起了问一问他的师承:“你师父是谁?”
“越枕清。”苏相宜只报了一个名字,见晏景没有说话,他乐了,“没听过吧。”
晏景回道:“听说过。”
苏相宜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只有老资历的弟子才知道他师父这号人,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见多识广。
“那也定然没见过,我师父终年在外游历,并不怎么管我。只每隔三五年回来考校一下我,丢下一堆功课,然后又走了。”
他说话的模样看似轻巧,但还是在细微处流露出了些许怨念。
晏景记忆里的越枕清天赋心性皆是一流,只是性情冷漠,长年游历,对宗门事务漠不关心。
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发现对方和他一样讨厌蕴华宗;没有进一步来往,则是因为他只擅长结仇,不擅长交友。
他感叹:“至少挺松快的。”
“松不松快,说得像我有的选一样。将就过呗,还能分咋滴。”苏相宜将吃空餐碟收好,提起食盒,“走吧。”
“走什么?”晏景不解。
苏相宜:“去听小师祖讲课啊。”
晏景郁闷:他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儿?

第11章
想着左右也无事,晏景便答应了苏相宜。不过作为交换条件,苏相宜先陪他去了一趟弟子集市,简单采购了一些材料,然后才来到传道阁。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他对蕴华宗可怜的好感,一过了好骗的“青春期”便一点不剩了,即使依旧挂着蕴华宗的名头除祟,却始终和宗里的大人物们不太融洽,他们不会想请他给弟子授课,他也没那兴趣。
对比之下,奚启的人缘看着就比他好太多。
授课的地方在一处半开放的讲坛,地方宽阔,能容纳不少人,应付大部分课程都绰绰有余。但今天的场面似乎不大一样,来的弟子很多,内门外门都有。
俩人来得迟,已没有多少空位。环视一圈,晏景发现了一张空着的桌案,快步走过去坐下。
一把剑拍到他面前。
“这儿有人了!”
晏景左右看了看:“人在哪?透明的吗?”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弟子拿着剑站了起来,眼看就要发生一场争斗。
就在此时,坐在弟子旁边的青年开了口:“算了。让给他。”他的地位似乎更高,一说话弟子便偃旗息鼓。
青年起身来到晏景面前:“恭喜你能回来,人一辈子的好机遇不多,要学会珍惜。”
他说完,对旁边的苏相宜点了点头,带着随从去了后排,几个弟子立即站起身给他们让出了四个位置。
一直到风波结束苏相宜才放心落座:“唉,你争这一时之气实在没必要,他们有势力有人望,你真想翻案就该沉下心收集证据。就是请小师祖帮你伸冤,也有个由头不是?”
他可不认为刚才青年朝他致意是多尊敬他,都是给他背后的奚启的。
晏景觉得莫名其妙:“那两个人也和厉星纶有关系?”
苏相宜诧异:“高的那个就是云来峰首席,厉星纶的头号扈从啊!你不认识了?”
晏景确实不记得,陆不承记忆里只有和他妹妹的案子牵扯最深,或直接迫害过他的那些人。
“我撞到过头。”
苏相宜记得带他们上山的向导确实这么说过。
“哦。”不对啊!这样一来他就不明白了,“你不记得为什么要挑衅他们?”
“挑衅什么?”晏景不觉得自己有过错,“我只是在找位置,我态度有问题吗?”
刚才那两个人对他不敬,他都没有计较好吧。
他多平易近人啊。
苏相宜语塞。
当然有问题啊!那个语气放在某个以直脾气著称的州府都能打上一架了好吧。
他发现晏景似乎是真心对自己的态度和说话方式上的问题一无所觉,从他们在伏魑谷相遇时就这样。
这大爷德性是谁给他惯出来的啊?
高处,一个同晏景前后脚来到讲坛的华服青年旁观了整个争执过程。
他身旁的随从道:“少主。那厮不知如何攀上了刑律堂的关系,这次回来怕又要对您纠缠不休,需要我们再——”后面的话省下没说。
“别赶走,留下来,要活的!”华服青年语调阴沉,活似吐信毒蛇。
一双眼阴冷地盯着晏景的背影,指甲不住栏杆上抓挠。
随从面露惊惧:少主……又……又犯病了!
这头,晏景听得善恶律作响,转头就看到奚启拾阶而来。
奚启也注意到了他,颇为意外,转换了方向直接来到这边,苏相宜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想不到您会来这里。”
“来听你讲课。”
奚启笑了,瞧着很是高兴:“真是折煞我。您坐在这里,还没开始,我便紧张了。”
晏景没有理会:紧张?信他个鬼。
其他人好不容易等到奚启,却见他“坐错了位置”,便过来将他请到尊位。奚启转头与晏景告辞:“我先去前面了,一会儿再来找您。”
晏景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苏相宜光说了“奚启讲课”,但从流程安排来看,这更像是一场允许弟子旁听的,蕴华宗大佬间的交流论道。
符、阵、剑、法……各领域的高阶修士都会上去传授一些经验之谈,其中甚至包括许多终年闭关难得一见的峰主。
对分神期之前的修士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堂不容错过的课。
晏景这下想明白了为什么苏相宜一直明里暗里怂恿他来听课。
虽然奚启讲课的部分不多,但尊者弟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大多数峰主都期待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修行建议。
因而他一出现便成了中心人物。
刚开始是由主讲人介绍本次课程的流程,以及与会的长老、峰主,一长串一长串的名头听得晏景瞌睡都出来了。
晏景打了一个哈欠。
晏景又打了一个哈欠。
晏景趴下睡着了。
等奚启上台时他已经在梦里和周公下上棋了,坐在旁边的苏相宜使劲摇了摇他:“快醒醒!小师祖开始讲课了。”
伸出手时,苏相宜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动作威力竟然那么大,直接导致他接下来两刻钟的噤若寒蝉。
晏景黑着脸,抱手而坐,周身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杀意,不将苏相宜“正法”。
虽然苏相宜不明白为何一个“筑基期”的气息会让他感到胆寒,但潜意识告诉他最好不要再惹晏景。
好不容易熬到奚启讲完课,趁着晏景的注意力被朝这边走来的奚启引走,苏相宜迅速收拾了笔记,默默溜到了其他位置。
——小师祖,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起床气这么大啊!看在我把人给您带来的份上,哄人的活儿您接了吧QAQ。
奚启在苏相宜空出的位置上坐下:“您为何如此脸色?我的课有何不妥之处吗?”
晏景实事求是:“没有,挺不错的。”
他脾气差,但有个好习惯,就是不迁怒。
奚启完全不受他的寒气影响,态度如常:“早上未能如约为您送上早膳,还望见谅。明天我会拿捏好时间,等您起身。”
一如既往的谦恭,如何对他也不见恼怒惊惧,晏景陪他周旋这么久一点折腾人的乐趣也没得到。
“这些课听着忒无聊。”抓不住由头嘴奚启,晏景抱怨起课程。
各峰峰主传授的内容确实有价值,可大部分的理论还不够圆融,讲得晦涩又难懂。
都怪这课,他才会睡着。
“那您要逃课吗?”
奚启给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
从早上到现在,晏景总算听到了一句合他心意的话了。
他意外看向奚启,露出一个赞赏的笑:“逃!”
两人寻了个讲师书写案例,弟子们专注做笔记的时机,悄悄起身朝出口走去。然这小动作还是没逃过主讲兼纪律维持人的眼。他眼睛一挑——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这样的课他们多少年也未必能听上一回!不抓紧记笔记还想逃课?
正欲喝止,却发现其中一人有些眼熟。
那是……
奚启小师祖!
走就走,何必搞得偷感这么重呢?
主讲搞不懂。
但他还能怎么办?当没看到呗。
走出传道阁晏景明显松快了不少。
他转身问奚启:“你接下来应该没事吧。”
按原本的安排奚启整个上午都该在里面听课,如今溜了,那剩下的时间自然该空出来了。
奚启也非常知趣:“从现在到明天卯时。我的时间都可以给您。”
“不是说要做向导,带我参观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陪我去以前的世外峰瞧瞧。如何?”晏景的主意拿得又快又随意,像是一时兴起。
奚启:“自然奉陪。”
这次换了晏景带路。
他沿着当年苍行知带他去拜见微明的道路,来到曾经的世外峰附近,周围一片郁郁葱葱,一时竟辩不出世外峰是哪座。
好在多瞧几眼还是认了出来。
顺着山道往上,昔年被雪覆盖的山地,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我自九岁上山,第一次离开此地时二十有六。”晏景目光扫视过周遭,“完全瞧不出过去的影子了。”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寻到一些断壁残垣。是以前半山庭院的根基,晏景踩到石柱上望了望整片遗迹,又回头问奚启:“再次回到这里什么心情。”
奚启轻叹:“并不美妙。”
小云狐笙笙从袖子里跑出来,窝在他臂弯里。
“想到了存渊吗?”晏景状似随意地问道。
奚启短暂沉默:“确实。”
“看来你也懂跟在他身边的感受。”
奚启苦笑,没有接话。
“我啊。”晏景转过身,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是被蕴华宗半骗半抢来的。”
“我有过一个兄长。但在被发现是适合容纳善恶律的纯灵之体后,我便被苍行知带走,再也没与兄长见过面。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貌了,连在梦里那张脸也是模糊的。”
“于存渊而言,我是承载善恶律的容器,是他探究天道的媒介。谁会在意工具的感受呢?
“蕴华宗把我从真正关心我的亲人身边抢走,送到了一个只把我当做消耗品的人手中。”
晏景说着往事,竭力压制下,情绪依旧起伏了好几次,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奚启身上,将这个听客的每一点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底。
奚启的反应很淡,遮住双目使得他大部分情绪都无法被窥探:“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的语气有疏离、迟疑,以及几分防备。
“触景生情,找个人倾诉。你不愿听?”
“是受宠若惊。我以为您并不怎么信任我。”臂弯里的小云狐探直身子,奚启摸了摸她的脑袋,“其实,方才我一直在担心您突然要和我比试。”他笑了笑,似在为自己不着调的想法惭愧。
“还记着呢!”晏景回驳,“第一次遇见时,可是你先动的手。”
“因为见到一直仰慕的您很激动,情难自禁。”
晏景真想问问奚启的修辞学和谁学的,说他说话不准确也不是,但就总带点别的味道。
“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回去吧。”
奚启轻快一笑,迅速答应:“好。”
可在转身时,晏景忽然凑到他背后:“你其实,没在这里住过吧。”
一句话让本来轻松的气氛骤然凝滞。
晏景如同盯着猎物一般,从奚启旁侧,死死叮嘱奚启,似要将他的面皮刺破一个洞,看穿伪装下面的真容。
“何出此言?”奚启不解反问。
“因为你什么也没有想起。你能很好地编出细节,世外峰的生活是怎样?存渊如何待弟子?其实都能打探出来。但你编不出感受。”
不管是来这里的路上,还是刚才在这里参观的过程,晏景都没有想到微明。
他脑子里浮现的只有孤独。
这里的年岁真的好长,不到二十年,却感觉像过了数百载。
对微明而言,工具在成长到能使用前都没有关注的价值。所以在元婴期之前,晏景都只能一个人住在半山庭院,一个人望着毫无生机的茫茫雪岭,一个人追着偶然发现的云狐深入雪岭,迷了路晕倒在深谷中,再一个人醒来,慢慢找到回来的路……
不被理会,不被过问,像被遗忘在仓库里的物件。
蕴华宗来送物资和指导他修炼的人起初一月来有一次,可随着他修为提升,变成了一年一次、三年一次……
直到他步入元婴期,勉强达到“试验品”的要求,微明才第二次见了他,并准许他离开世外峰,参与蕴华宗对祟物的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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