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和宿敌在一起了by贰两半
贰两半  发于:2025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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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罪剑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律使代行天道,斩杀那些因律使实力不足而难以斩杀罪恶。定罪时罪行越严重,罪证越充分,涤罪剑为律使提供的实力加成越多。
也是依凭着涤罪剑,晏景才能以渡劫境界,对决并斩杀已经无限接近“神”的魑王。
不过面前的青年还未经过审判,无法触发涤罪剑的特殊能力,召出来只是当一把趁手兵器。
而另一边,面对晏景的剑锋,青年轻点脚尖,抽身后退。挥袖击灭先行剑光的同时,戴手套的手精准抓住了涤罪剑的剑身,并迅速往旁侧一拨,使得锋刃偏离,防开了这招。
这套化招的处理极为精准,这人很了解他的招式。
是专门冲他而来!
晏景恣意一笑,那自己也只能拿他当试剑石了。
错身而过的刹那晏景便完成了变招,只见他背身扫腿,在对手退避的瞬间翻手转剑,再次刺出——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青年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被银色火光包裹的短剑。
看来是事先料到了晏景的出招。
青年抬手,再度召出银色火团,想要逼退晏景,而晏景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非但不后撤防御,反而继续攻击,战斗方式颇有种亡命徒式的激进。
青年也及时变招应战,两道身影在林地中上下翻飞,你来我往,长锋与短刃相撞,银火共金光齐飞,山倾树倒,地动山摇。一时间,天昏地暗……
山腰的动静惊动了山上的叶婵玥。
她同样遇到了一群伥傀,而她实力强于苏相宜,一个人便应付了。结束战斗,还来不及休息,刚解读完苏相宜的求救讯息,便看到了山林中的火光。
那里正是苏相宜所在的方位。
“鳞隙焰!堂主已经赶到了?”
但看战斗波及范围对手似乎非常强大。
“不好!”
担心另外两人遇到强敌,她不再耽搁,立即提起兵器飞身而下。
林地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百余招下来,晏景也摸清了对面的路数,但未能在已有的对手库中找到相似的法门。
新派系的人物?
不过百余年就能到合体境界,并能与孱弱期的他一战,不可小觑。
虽然晏景声名大震时也不到百岁,修界所有人望尘莫及,但他并不吝啬给敌人赞赏,以及,死手。
晏景凝神聚气,汇聚全身力量于一招,决定以此定胜负。
方圆数十里的灵气都向他涌来,以晏景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晏景裹挟着这些灵气,聚于剑尖一点,朝青年刺去,然刚冲出一步,便眼前一黑,浑身脱了力,毫无防备地朝地面栽去。
倒霉!打得太兴奋,忘记不是原装的身体,用力……过头了!
而糟糕的是,咒文也在此时失了效,本来被抑制的怨念铺天盖地涌来,眼见就要将晏景的意识吞没。
忽然,一只手臂捞起了下坠的他,温热的指腹抹过,咒文重绘,隔绝了怨念。失去意识的瞬间,晏景看到的是银纹缎带下,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
叶婵玥赶到时便看到他们堂主立在狼藉的林地中央,周围除了被破坏的山地,就是一些伥傀的遗骸,其中并没有她以为的厉害个体。
逃走了?
竟然有存在能让堂主用出那般力量,并全身而退。
是祟吗?
当时虽然很远,没有瞧清楚另一方的招式,但那股力量气息“清正”,绝不是祟。
“堂主!和您相斗是谁?您没受伤吧!”
方才还与晏景打得难舍难分的青年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疏离,面对下属的关心,他轻轻摇头:“无妨。于我是一位劲敌,但于我们此行无碍。只是……偶然相遇,过了几招。”
叶婵玥没想到堂主会解释这么多,按一般情况,他只会说开头二字,心情好再解释一句,但现在……
难道心情特别特别好?
啊!叶婵玥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也被苏相宜的思维传染,不,污染了?
正想着,苏相宜求救的声音就从崖壁下传来:“师姐!叶师姐!是你到了吗?救我!”
说回苏相宜。
他费劲解决了追杀下来的祟,然后就听到了上面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的战斗动静。他瞧出其中银色的火焰是小师祖的鳞隙焰,但另一方就不认识了。
当时那个情况他也不敢偷瞧,一探头说不定半个脑袋就没了。
好在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师祖应该护住了那个守山弟子吧。
虽然觉得这人很讨厌,但苏相宜也不想闹出人命。而至于小师祖的对手是谁。小师祖愿意,自然会说;而小师祖不愿意,那问也没用。
叶婵玥黑着脸将他提溜了上来,将一瓶恢复灵力的药甩给了他。
苏相宜用过丹药,长舒一口气,感觉又能蹦跶了。出身大家族就是好,用的丹药都比他在外面买的好用太多。
刚救助完师弟,叶婵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禀报任务进度:“我已经检查了两处定脉碑,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另外,我还在沿途发现了不少朱砂绘制的镇魔法阵,看深浅应该就是这几天画的。这是我记下的法阵模样。”
说着递上手写的笔记。
青年没有查看的意思:“我已临时加固了大阵封印,余下的事不用我们再管,回报蕴华宗,他们会派阵师来修复。找个地方休息吧。”
就这样结束了?
不用继续调查阵法损坏的原因吗?
还是她漏了什么隐情?
不管心里怎么想,对于堂主的安排叶婵玥绝不质疑,迅速点头应是:“就去那个守山弟子的住处吧。”
那个守山弟子在哪?
叶婵玥左右看了看,赫然发现她以为不见的守山弟子竟然一直靠在他们堂主怀里。
她惊得往后撤了一步。
方才她只顾着和堂主讨论,完全没去看堂主搂的是什么!
毕竟谁敢想他们尊贵的堂主会愿意让其他人靠他怀里啊!
意识到失职的她迅速给了苏相宜递了一个眼色。
其实苏相宜早就注意到了,并试过接手,但小师祖没理会他。叶婵玥估计没瞧见。不过既然收到了命令,苏相宜便再试了一次。他才迈出一步,青年便已对叶婵玥的提议回了“可”,逮着人转身走了。
苏相宜朝上司兼师姐的叶婵玥两手一摊,这可不能算他偷懒啊。

“醒了醒了!”耳边响起苏相宜兴奋的叫喊。
接着是一道沉静悦耳的男声吩咐:“去打一些干净的水来。”
晏景转过头,与他对战的青年就站在床边,朝他亲和问候:“您现在感觉还好吧。
“您的神魂与肉身不合,又贸然调动太多灵力,所以晕了过去。我帮您暂时稳定了情况。”觉察到晏景的警惕,他补上迟到了许久的自我介绍,“奚启。现忝居蕴华宗刑律堂之主。之前有所误会,失礼了。”
晏景眼眸一压。
无论是奚启对自己招数的了解,还是最后替他重绘咒文时的熟练,都表明其对自己了解深刻。结合善恶律的警报,他很难相信奚启的清白。
“你们砸门进来的?”晏景可不信旁人有本事从他身上翻到钥匙。
他撑着身子坐起,背靠在床板上。只一个动作便感觉到不对,抬手一看,手臂上的咒文不见了,但并没有再听到恶念。
晏景摸了摸耳廓,发现了一对之前没有的耳骨夹。
奚启解释:“我擅自给您戴上的,这对法器可封印部分感官,隔绝杂音。”
晏景摘下耳骨夹,又能听到那些怨毒的呢喃了,但这种程度还能忍受,便也没急着戴回去。他打量起法器的制式。
耳夹以通体为金,造型简洁大气,颇有审美。材料只有灵魄金一种。
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灵器材料,可承载有大道意蕴的符文,常见于天阶法器的原料配方,可遇不可求,一小块儿也能卖出天价。他手里这对耳夹,瞧着不大,但已然够买下一座凡人城池。
“买命钱?”晏景挑眼,似笑非笑地反问。
奚启笑了:“我的命在您心里这么便宜吗?晚辈的一点心意。您以后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抵了。”
想贿赂他的人都这么说,晏景轻蔑一笑,将耳夹扔回给奚启,拿出收在床头的朱砂,重绘了咒文。
奚启见状也不强求,拿出一本书:“这个是我在您屋里发现的。”书封上写着“阵术外道”几字,“那位守山弟子施展的献舍之术想来就是从上面学的。”
罚恶使殒落百余年,不是没人用他的名字行扶乩请仙之术,为何偏偏是这个守山弟子成功了?
虽说修道玄奥,事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但奚启偏好严谨的逻辑,不喜欢全归咎于巧合。
晏景没有接话,伸手要书。
就在奚启靠近递书时,他猛然抬手,攥住奚启衣襟,强迫他弯下腰身,手指一挑,勾开了整齐的领口,露出了青年锁骨处的暗红色花纹。
之前战斗时便隐约瞧见,现在确认了。
视线寸寸描过交错排布的妖异线条。指腹揉过,花纹短暂散开,但很快又汇聚起来,恢复原状。
“祸殃神?哪个教?”
在祟物出现前,修界反派的生态位被各式各样的邪教占据。晏景口中的祸殃神是广泛流传在南赡部洲的邪神信仰,一度极为兴盛,有上百个分支教派。
此教派信众的一个典型特征,便是身上这种特殊纹路,他们称之为“神纹”。
这是一种古代文字的变体,代表了该人在教派里的身份,目前已破译出了一部分,但不包含奚启身上这个。
面对质问,奚启不见慌乱:“您所见到的,也是我知道的全部。”
他并不辩解,也不怕晏景误会。
能成为蕴华宗刑律堂之主,必不可能和邪教有联系。何况,包括祸殃神在内的几乎所有邪神崇拜都因祟的出现相继消亡。
这种神纹有一定概率随血脉遗传,奚启身上的纹路,除了表明他某代血亲里有个祸殃神信徒外,并无其他意义。
姑且算他过了这关。
晏景继续抓着奚启衣领,另一只手探进了青年宽大的衣袖。
他的目标本是手套,却猝不及防摸到了一团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挑起袖子,一只小灵兽瞪着黑溜溜的眼戒备又慌张地盯着他,并对这个吵醒自己的无礼家伙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奶气的……
“狗叫”。
晏景诧异。
这是一种稀有的灵兽,本体很小,也很弱,最大的能为是可化烟而行,每根毛发的后半段也是由烟雾化成。晏景曾经很想抓一只来养,但这种生物极为警惕,且天生排斥人类,努力好几年也未能如愿,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不料今天在一个后生晚辈的袖子里发现一只。
晏景眼红了。
要是奚启拿这个贿赂他,他指不定还真会动摇。
可惜奚启没有这个打算。
“她叫笙笙。雌的。胆子小,脾气也娇。我双目不便,平日由她代我视物。”
他伸出左手,从袖子里接出呜呜诉委屈的云狐,将她送到一旁的桌案上,随后主动摘下右手手套,将手递给了晏景。
晏景勉强将黏在小云狐身上的目光收回,转向面前。
这是一只堪称漂亮的手,皮肤白皙光洁,指节纤长匀称,然而关节处却分布着一道道泛着银色光泽的裂痕,像不慎摔裂的玉器。
和猜想的相去不远,奚启能驱使银焰,靠的是吞噬了其他存在的驭火之能。
这样做和自寻死路无异,即使侥幸成功,也要忍受身体与异种力量不相容带来的痛苦。这支离破碎的躯体便是表现形式之一。
晏景缺乏同情心地戏谑感叹:“想驱使烈焰就得能忍受烈焰的狂暴啊。”
话毕,他将目标转向奚启覆眼的缎带,但这次被抓住了手。
握在腕上的手掌宽大,轻松便将他整个手腕圈住,触感滚烫,像有岩浆在流淌。
其他的都让他看了,这里不愿意了?
“这下面的东西,比你脖子和手上这些还见不得人?”要这样,他还非看不可了。
“我怕脏了您的眼。”
奚启姿态依旧谦恭,除了握住他的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抗拒。晏景理所当然地将这种不完全的反抗理解为自己可以继续。
“我什么没见过?”他说着不客气的话,强硬扯下缎带,然后愣住了。
缎带下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形状漂亮,眼尾细长,然眼眶中却只有一片流光般的银。
也不能说丑,只是有种强烈的非人感。
晏景一时无言。
“我——”苏相宜突然折返,撞见房内景象,本在说话的他骤然哑了声。
从他的角度瞧不见奚启身上的异状,只看见他们小师祖在“守山弟子”面前俯着腰身,青丝垂落,衣襟散乱。手套被摘了一只,覆眼的缎带也被守山弟子扯下捏在手里。
苏相宜瞳孔地震,感觉窒息。
他不会被灭口吧?应该不会吧?
更令他认知受到挑战的是奚启非但不愠怒,反而相当……心甘情愿?
苏相宜被自己联想到的词语吓得打了个寒颤,咽了一口口水,忐忑地解释起折返的原因:“我和叶师姐已经把井修好了,但忘了拿盆。”见两人不理他,他悄悄地挪到桌边,飞快“偷”上水盆离开了。
“诅咒?”沉默半晌,晏景吐出这么个词。
他观察许久,但除了感受到肮脏的恶意,实在瞧不出是什么力量影响了奚启的双眼。
“我就说会脏了您的眼。”
奚启垂着眼睫,显得相当恭顺。只观言行,很难想象他为何会被被善恶律断为罪大恶极。
晏景几乎要因为好奇罪名,就对他产生兴趣了。
“脏眼?”他轻笑,“轮不到你这个。
若是我问你诅咒的来历,你会如实回答吗?”
对修士而言,身上的法门属于隐私,哪怕是罚恶使,也没资格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强迫他人坦白。
晏景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是想瞧瞧奚启能装到什么程度。
奚启缓缓摇头:“我无法给您回答。和祸殃神的印记一样,自我有记忆起,这个诅咒便存在了。”
晏景对这个解释持保留态度。
满身疑点,却又抓不住把柄,棘手的对手。
但不好对付才正常。若奚启是个毫无准备就凑到罚恶使面前的鲁莽蠢货,他倒会因缺乏挑战性觉得无聊。
他收回手,不再纠缠奚启身上的秘密。
“怎么想到找这儿来的?”
他苏醒也才三天,蕴华宗的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奚启站直身子,将缎带与手套召回复位,又来到桌边把可怜巴巴等了半晌的小云狐接回了袖子里,整理好仪态后才答话:“蕴华宗内留着您的魂灯。”
晏景知道这种术法。
依凭血液等媒介,可以远隔千里,确定某人的生死。
怎么想都很晦气,死了都还不放过他。
奚启继续讲述:“三日前,魂灯复燃。长老会以为是您安魂之地受扰,遣我来探寻原委。”
安魂之地?
想到那个诸天伏魔阵,晏景觉得很是讽刺。不过他也抓住了关窍:“也就是说,长老会那群伪君子还不确定我复活了。”
“确是如此。”奚启坦诚回道。
晏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会帮我隐瞒吗?”
奚启:“如果这是您希望的,并且认为这种行为有效的话。”
他想说这种隐瞒是无用功。
确实,身负宗门契约,生是蕴华宗的人,死是蕴华宗的鬼。如何能轻易摆脱?
“确定我活着之后呢?”晏景又问。
“请您回去。”
晏景大笑,极具嘲讽之意:“只是请我回去啊!”
他还一度以为自己成功和他们撕破脸了呢。
结果只是单方面的。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晏景很不爽。而他这人有个坏毛病,自己不爽,就想让别人也跟着不爽。尤其是那些和让他不爽的原因有直接关联的人事物。
这样想着,他看向了奚启。
屋外,叶婵玥见苏相宜打好了水却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进去,便走过去询问:“怎么不进去?”
“这……这就进去!我要进来了!”苏相宜装模作样地对大开的房门高声招呼,鼓起勇气迈了进去,“小师祖!水……水打来了。”
“放下吧。”
“放下吧。”
屋内两人异口同声。
晏景愣住了,猛地扭头看向奚启。
小师祖?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那个叫苏相宜的弟子并非知晓了他的身份,而是在唤面前的青年。幸好另外两人也没多想,只以为晏景在替奚启接话。
有其他人在,晏景没急着追问,继续起方才的话题:“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有个条件。你得来伺候我,随叫随到。”
另外两人震惊到以为自己幻听。
叶婵玥当即斥责:“放肆!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可知你面前是谁?”
奚启却爽快应下:“好。”
叶婵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堂主。
晏景当即下达吩咐:“那就从替我洗漱更衣开始吧。”
洗漱更衣?
奚启平静颔首:“我知道了。”
说罢从苏相宜手里接过水盆,利落地开始了工作。
叶婵玥满心气愤和不解,且不论奚启身份贵不可言,万不可受此羞辱,就他那双眼睛也不是能伺候人的啊!
“堂主!”
“你们出去等吧。”奚启下令赶人,看来不打算听任何谏言。
叶婵玥不甘心,还想说话。
而之前已经接受过一次冲击的苏相宜适应良好,并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理解。
左右不过“霸道师祖爱上小作精”的故事。
虽然想不通光风霁月的小师祖怎么就和平平无奇的守山弟子对上了眼,但这事儿本身也不是他能过问的。
他半拉半拽地带着不情不愿的叶婵玥离开了房间。
——别掺和了,在玩情趣呢。

奚启浸湿软布,来到晏景面前蹲下,捧起他的手擦拭。
“没伺候过人?”晏景看出了他的生涩,但并不打算到此为止。
罚恶使晏景以前就是出了名的张狂无状,轻慢无礼。独来独往,从不尊敬任何存在,也从不对他人的尊敬买账,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确是初次。”奚启坦然承认,“若有不周,望您指教。”
如此谦逊,让晏景连下一句挑衅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只能进入正题:“你和老贼什么关系?”
蕴华宗为尊者微明创立,从初代弟子起,便奉其为祖师。
作为微明的弟子,辈分自然也高于历代们,但实际中称呼时一代代倒推过于不便,所以统一见人高两辈,尊称“小师祖”。
在过去,这是独属于晏景的称呼,但因他还身负更为尊贵的罚恶使身份,加上他自己也不喜欢被叫小师祖,所以旁人平日都称他律使。
不想他隔世百年,蕴华宗又多了一位“小师祖”。
有此称呼,奚启自然与老贼脱不了干系。
奚启解释:“虽然蕴华宗一直将我当尊者弟子敬重,但事实上我只是跟在尊者身边修行了些许年岁,算不得他的弟子。”
晏景似笑非笑,为对方秒懂自己口中的“老贼”并且没有反对而得意,活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幼稚鬼。
“你这理论倒有意思。”照奚启这样说,他也可不算作微明的弟子。
听出他有所误会,奚启再次说明:“并非我不认尊者做师父,而是我一直未能让尊者满意,所以也不被他认可为弟子。”
“谁也没本事让他满意。”晏景话语里不无叽嘲与怨气,他瞥了一眼自己被奚启抓住的手,“你怎么光擦手心?”
从哪学的?谁是这么擦手的?
奚启短暂一愣,谦逊受教:“我这就改。”
“那么,老贼如今还呆在他的雪窝吗?”晏景继续盘问。
虽早已相看两厌,但如果要回蕴华宗,还是得做好碰面的准备。
“尊者已经于九年前仙去。”奚启平静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仙去?”晏景坐直身子,含怒盯着他,“哄我也找个可信的说辞吧。”
一个神明轻飘飘地死掉了?骗鬼呢?
奚启也知道这番话听起来很荒谬:“至少从迄今为止种种迹象上看来,是这个结论。”
当一句话过于离谱时反倒有可能是真的了,晏景抬了抬下巴:“讲讲。”
“自从被尊者带回世外峰后,我常年在——稍等。”奚启起身换了新的软布,盖在晏景脸上,抬起下颌,另一手的指腹则顶住软布,从眼角开始,沿眼下抹开。
晏景猝不及防,仰着头被擦了半张脸。他撇开脑袋,不满道:“有你这么给人擦脸的吗?”
奚启短暂沉吟,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方式有何不对。
很快,他忍俊不禁:“我再改。”
晏景眯起眼: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家伙刚才像在给宠物擦脸。
联系这家伙有只云狐。
更不爽了。
还敢笑!
奚启换了帕子折回,趁晏景还来不及发难,捡起了中断的话题:“我虽长年在世外峰修行,但很难得见尊者一面。
“一日,我忽见雪融,便觉有异。后面几天雪线越来越高。到了第七日,我终于忍不住上山拜见,正巧遇到蕴华宗掌门也来查看山上异样。我们一起进了半融化的冰宫,并在其中发现了一具带有尊者气息的骸骨。
“长老会讨论后认为这是尊者给他们的一个讯号:尊者不想再以此身示人,放弃了这个身份。
“因而他们遵从尊者的意志,认定了这个‘事实’。”
于大部分蕴华宗门人而言,世外峰居住的是一位从他们师祖的时代就存在的神秘大人物,辈分极高,连其弟子都要被门人尊为“师祖”。但此人从不露面,也不参与宗门事务。身份、名号,一概不知;来历、相貌,皆不清楚。这样一个人在不在,于他们的生活并无影响。
至于其他宗门内知晓内情的高层会不会因此改变对待蕴华宗的策略,则不是短时间能看出来的。
综合各方面,修界少了一个神明的结果是“毫无波澜”,难怪晏景没能从肉身的记忆里得知此事。
晏景思索着微明的目的,等回过神,奚启已经擦到了他的下颌。湿润的软布滑过,动作轻柔,比起擦拭更像在描摹。指腹蹭到一样柔软湿润的东西,奚启又划回来,按了按。
晏景沉着脸提醒:“是我的嘴。”
奚启:“我猜到了。”
猜到还按?
仿佛听到了他的抱怨。奚启解释:“不太确定。”所以确认一下。
不确定?
傻的吗?
眼见晏景耐心将要告罄,奚启放下了软布,拿起事先寻出的干净衣物:“该更衣了。”
看他提衣服的架势有模有样,晏景稍微恢复了些信心:穿衣服这么简单活儿总没有问题了吧。
他站起来,配合地将手伸进衣袖:“你何时跟的老贼?”
“自记事起。”
“你还不到一百三十岁?”晏景转头挑眉,诧异于奚启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
虽然他进阶合体期时也不过一百余岁,但别人能和他比吗?
“山上难辨年月。尊者也不曾说过我是哪年上的山,因此我并不知自己的确切年纪。”
的确是微明的作风。
于他而言旁人不过是会活动的工具,没必要考虑他们的感情与需求。
跟了微明,算他们活该。
答话的同时,奚启也没耽误手上动作。
他一手扶住晏景的腰,另一手沿着背脊摸索,笨拙地寻找起在褶皱里“捉迷藏”的系带。晏景被摸得发痒,但奚启的举动并无不妥之处,要“瞎子”伺候又是他自己。没有由头发作,只能忍下。
终于,奚启找到并系好了一根系带,可这样的系带还有好几根。
“那个,你不是——”
晏景回头说话,奚启侧头细听,两人的脸差点就这样碰上。晏景的话断在了喉咙里。
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扫过鼻间,像某种熏香。
奚启有一张堪称标准的俊美容貌,具有冲击力却缺乏感情色彩,什么样的审美来都不会觉得不好看,但也不具备“昳丽”、“冷峻”、“温柔”等任何先入为主的印象色彩。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比起挂在活人脸上,更适合供在庙里当神君。
晏景心里闪过如是评价。
奚启瞧不见,没有退避的意识,只微偏着头等他的话。
晏景想起了自己本要说的话:“你的云狐不是在吗?让它给你盯着点儿。”
省得摸半天也找不到。
奚启面露无奈:“说来怕您见笑。笙笙她年纪小,孩子气重,不是总听我使唤。若我强迫,会被它讨厌。”这模样,活像个拿叛逆期孩子没办法的老父亲。
他解释完又问:“是我太愚钝,让您困扰了吗?”
晏景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半晌,最后变成了:“没怪你,快穿吧。”
欺负“瞎子”也不能欺负得太过分。
得到谅解的奚启重新将手放回晏景身上,晏景暗咬后槽牙:“那里是屁股。”
“我都告诉你了!
不要再确认一遍!”
半刻钟后,穿戴整齐的晏景阴沉着脸走出房门。后面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想再提。本想通过折辱奚启,逼其现出原形,结果变成了折腾自己。
见到两人终于出来,苏相宜连忙抓住机会请示:“小师祖,我们接下来直接回宗门吗?”
“不急。”晏景打断他,“我的碑还没刻完。”
想到晏景给他们带路前的温吞磨蹭,苏相宜心有余悸,追上去提议:“我帮你刻吧!放心,我做的活儿又快又好。”
“不用了。”晏景摆手谢绝,“我自己的活儿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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