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得知鸟取县那家药企居然就是挂在皮斯科名下,心情颇好的苏格兰笑着夸赞这位迷途知返的下属,并且非常慷慨地表示对方可以带上后勤组在东京一半的流动资金跑路,到时会有他的人接应。
然后给了卡莎萨一个公安曾经重点关注的码头位置,并在对方离开组织基地后立马把这个地点和刚刚卡莎萨供出的消息以“猫”的身份发给了降谷零。
在那个极其短暂的电话后,降谷零和“猫”都默契地没有再通电话,而是仅依靠邮件联络。
可惜还没等他表演“得力下属惨遭公安逮捕,痛心疾首誓要夺回后勤组的一切”然后对皮斯科再落井下石一通最好把药企的资料都拿到手时,那个沉寂已久的号码终于再次发来了信息。
【回来吧。】
第62章
虽然预料到来接自己的人会是贝尔摩德,但当真见到千面魔女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讶。
什么贝尔摩德带了梅斯卡尔的假尸体回来……这种洋葱新闻他都是当笑话听的,以梅斯卡尔的实力会在短短两三天之内就死于贝尔摩德手上?还是在他自己地盘上?
都不知道这传言是在侮辱梅斯卡尔的实力还是侮辱贝尔摩德的眼力。
但无论如何,贝尔摩德此时都不应该在这里。
看出诸伏景光的惊讶,长相艳丽的女明星唇边勾起了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容:“那自然是因为在你的事情面前,其他事情都要靠边呀,my……”
后面那个名词,猫眼青年没能听清,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诸伏景光很想吐槽既然都要把他迷晕,还特地发一条信息过来、让贝尔摩德出现在他面前的意义在哪里。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睁眼,而是闭目感受了一下自己周遭的情况:十分安静,没有他预想中的医疗器械或者其他大型仪器运作的声音,也没有第二个生物的呼吸声。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但又奢华的香气。
又等了大约半小时,还是没有变化之后,诸伏景光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很眼熟的房间——至少在装潢上很眼熟,除了房间中央那格格不入的巨大显示屏。
观察了一圈后,诸伏景光走到书架前,翻开书架上的笔记本,不出意料地看到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清秀,即使做了许多标识也不显凌乱。
那面巨大的显示屏在这个时候闪了闪,然后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乌鸦脑袋。
这个几乎要能称之为灵异的现象并没有引起诸伏景光的丝毫惊讶,他只是把笔记本放回原位,安静地在显示屏对面的红木椅上坐下。
乌鸦脑袋被他乖巧的态度给取悦,原本艳红到危险的眼睛闪了闪,变成了华贵的翠绿色,苍老慈祥的男声从那根本没有开合的喙里传出:“乖孩子,事到如今你还能保持这样的态度实在是令我很欣慰。”
乌鸦脑袋小幅度地转了一下,似乎看向了刚刚被诸伏景光翻阅过的书架:“他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可惜天妒英才……而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像他的,所以我想着,如果你能留下一个孩子,他的血脉也算得到了延续。”
诸伏景光依旧保持着温顺的表情,再露出一点点诧异,可实际上他的沉默快要震耳欲聋了:比豪门招婿更古早的剧本出现了!
一边因为boss的话泛恶心,一边在担心波本会不会被捆过来跟他关在一起。虽然公安发起总攻近在眉睫,但有些事情还是作为代号成员更容易做,也需要有人在那天做内应,比起转变立场时日尚短的田纳西,定然波本才是担当最重要的位置。
无论是从公安的角度去思考,还是对降谷零行事作风的了解,诸伏景光都清楚对方目前肯定还披着那层对组织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波本皮,直到这张面具和组织这个庞然大物一起彻底葬送。
可还没等他在思考要怎么向波本传递消息的时候,boss的下一句话就让诸伏景光露出了毫不作伪的震惊。
“虽然气息还很不明显,但你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伟大的存在。好孩子,好孩子,你和波本都是。”
连声的“好孩子”充分表现了Boss的满意,也差点让诸伏景光没控制好表情。
联系前后两句话,谁都能明白“伟大的存在”代指的是什么,更何况没人比诸伏景光更清楚之前Boss有多急于撮合和苏格兰契合度百分百的波本的。
他之前总是往组织内势力平衡的方向去猜想,从梅斯卡尔那里得知“沙弗莱”的作用之后再加上boss想控制他和波本的猜想,却是一直都没往孩子的方向去思考。毕竟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omega的第二性别,但从来都没想过孕育生命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伟大的存在”这样的说辞,比起假惺惺的“想为英年早逝的孩子留下血脉”说法,诸伏景光认为这个虚假的孩子如若真有来到人间的可能性,那么极大的可能是依旧沦为可悲的实验体。
是的,虚假的孩子。
即使Boss用那般欣喜满意的话语宣布着这个“喜讯”,诸伏景光也清楚自己的身体里并没有第二个生命的存在。
那晚降谷零只是给他进行了临时标记,按照1207之前生理知识小课堂上学到的内容来说,契合度越高的ao之间反而越难孕育生命,尤其是他和降谷零那高达百分百的契合度,更是只能永久标记之后才有创造生命的可能性。但与此难度成反比的是,过往例子证明,这样诞下的孩子,在各方面都将继承双亲最优秀的部分。
所以Boss会得出这样结论的缘由便也很明显了——是梅斯卡尔让苏格兰吃下的那颗白色药片。
曾经出身医疗组、比苏格兰还要更了解实验体存在和来源的梅斯卡尔,远在千里之外依旧能根据现状推测出Boss的真实意图,并且及时寄来了药物让苏格兰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境地。
诸伏景光不清楚如果不是这个药物给他的身体状况上了一层伪装,自己将会被怎样对待,可能会比现在更危险,也可能在危险中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无论如何,既然他选择信任了梅斯卡尔,便准备继续沿着目前的剧本走下去。
显示屏黑掉之前,那乌鸦脑袋下了一句定论:“这段时间,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
诸伏景光开始了对这间房的探索。虽然心知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但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的他,会无聊到在仅有的空间里转悠才是最正常的事情吧。
苏格兰只是听话,无论是智力还是手段都很出色,否则也不会在这乱糟糟一片的情势中依旧让后勤组保持正常运转。
这样想着,站在书架前的诸伏景光眸光动了一下:后勤组估计又被胜者为王的朗姆再次接管了吧,希望对方会喜欢自己留下的“惊喜”。
书架上的书比起他之前在另一栋宅子里看到的样品书来说,都是经过人翻阅的,尤其是医学方面的书籍,上面的笔记相当多。
但诸伏景光只是粗略看了两排之后就越来越想皱眉:碍于上个世纪医学理论的发展程度不足,原本这些书的内容在现代人看起来就有些荒谬,偏偏笔记上更是写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天方夜谭的猜想,什么细胞年轻化、利用脑电波转换记忆到更年轻的身体上……
看得人毛骨悚然。
诸伏景光又想起他曾经在油画长廊上看到的青年肖像,温和知性,完全看不出是这么疯狂的内里。不过想到他应该是Boss的儿子或者孙子,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倒也不足为奇了。
除了显示屏上自带的摄像头和收音器,诸伏景光还在书桌的下面发现一枚窃听器,在衣柜的间隙里发现监视器。门自然是被锁起来的,但门旁边的墙壁有些异样,很有可能是放了什么活动机关。
确认自己在监控下把能探索的都探索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重新回到书架前,开始一本本翻看上面的笔记本。
如果说刚刚那些只是做了笔记的书就已经让诸伏景光感到毛骨悚然,并且意识到这些很可能就是组织人体实验的开端,那现在这些字迹端正的笔记,便算是彻底把这片深渊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透过这些看似杂乱、实则思路清晰的实验笔记,他能看到这位活在百年前的青年是怎么用自己出色的智商和学识制造出无底深渊的:用同乡的长寿老人做实验,比较其身体上各处细胞的活性,一旦发现和普通人有差异之处则直接把该部位割下来保存以作后续实验;研究如何将垂死之人的大脑或者记忆转移到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以实现永生;对比拥有怎样信息素的ao结合才能诞下最完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是最优秀的记忆承载器……
此番种种,几乎都可以和发生在加藤千奈及自己身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也让诸伏景光真正地明白了为什么Boss需要由苏格兰和波本结合后诞下的孩子。
从这个青年所在的时间点来说,Boss是他直系长辈的话那年龄怎么也超过140岁了,比起真的是如此长寿,诸伏景光觉得对方已经“换过身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正是因为有成功但成功得没那么完美的先例在,对方才会更渴求一个“完美的容器”。
现在对方任由诸伏景光查看这些资料,如果不是相信苏格兰被他那套长年累月的虚伪亲情戏码给感动到当真变成乖孩子,便是……没打算让他再向外界透露出这些秘辛的机会。
到了饭点,不出他所料,在那块他认为装置了活动机关的墙壁出发出了器械活动的声音,让诸伏景光想到了早期的电梯。然后那片墙壁打开了一个小窗,支架托着一份热气腾腾的和食出现在诸伏景光的面前。
他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支架背后的部分,果然像一个黑洞洞的迷你电梯井。取下装着食物的托盘后,支架并没有立刻消失。
诸伏景光没什么胃口,只吃掉了半份餐食。
把没吃完的部分放回支架上面,它才缩回去,那片墙壁重新恢复成一片光洁平整。
大概是吃完了犯困,猫眼青年没过多久就打着哈欠,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实际上他是在对比宅子的结构图,思考哪里最有可能存放着实验资料甚至是其他实验体,又应该在什么时候行动。
以诸伏景光现在的处境来说,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虽然松田阵平说他这个炸弹足以炸掉一个别墅,但最好还是能针对性地毁灭。
这样罪恶的、沾满无数鲜血的实验,不能暴露在阳光底下。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第一晚诸伏景光就趁着被子的掩盖把炸弹给组装并藏在了房间里的某个监控盲区。
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试着用不舒服的理由成功得以第一次离开了房间。在被带去医疗室检查的路上第一次看到这栋宅子的内部,确实跟之前那栋在东京附近的是一比一复刻的。只是这里的……姑且能称之为仆人吧,每个人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并且从不开口说话,让诸伏景光很有当恐怖片主角的感觉。
就连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也如此,这让诸伏景光有些遗憾,原本以为会碰到桑布加,说不定还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突破口。
不过这一次离开房间倒是让他缩小了目标范围,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彻底结束这一切了。
意识到这一点,坐在房间里的诸伏景光心情非常平静。
Boss大概是怕他无聊,又往房间里送了些书籍、画具和乐器,显得他仿佛真的对苏格兰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兴趣了如指掌一般。
只是无论是绘画还是音乐,都会暴露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情绪甚至想法,所以诸伏景光依旧安静地在看书。
当他看一本小说看到一半时,自上次提醒他可以吃下梅斯卡尔寄来的药片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的1207开口了。
“……只能失败了是吗?”
于是翻页的手指便停留在书页的边缘,明明它上面有着清晰的、长期使用狙击枪留下的茧子,在此时此刻却仿佛脆弱到能被锋利的纸张割伤。
来到这个世界后,陪伴诸伏景光时间最长的是1207,而他唯独对不起的,也只有1207。
“对不起。”
大概是觉得只有一句不能表现他的愧疚,诸伏景光再次重复:“对不起。”
明明和1207初遇的时候对方还那么活泼,现在被他连累到这样……而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如果自己失败了,1207会有怎样的下场?
因为诸伏景光太清楚,无论1207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分毫。
他以为小系统会哭,就像上次因为它间接导致降谷零临时标记自己后骤降好感度一般,可没想到1207只是长久地沉默。
诸伏景光见1207那么久没给回应,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对方大概是后悔选定他这么一个宿主了,又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后,终于听到它开口。
“虽然我之前说我是第一名,但我其实根本就没见过其他系统啦。你是第一个用平等语气和我聊天的人,不会像教科书上的坏宿主提出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你也真的很温柔,之前我在你脑海里看电影激动起来跟你聊剧情的时候,就算半夜被我吵醒也不会嫌我烦,最多威胁我第二天要给我讲一百个系统恐怖故事……”
小系统说得很慢,但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哭腔,只是细数这些时日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最后,它很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想你死呀。”
这个词其实从未离开过诸伏景光的人生。
年幼时,便经历了父母那样惨烈的死亡,那晚的暗红色化为梦魇贯穿了他大半的人生,也仿佛就此奠定了他整个人生的基调。
等到外守一被逮捕归案,诸伏景光又以卧底搜查官的身份进入组织,从此他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他已经忘记自己用手上的狙击枪收割过多少人的生命,弹壳落地,又是一朵绽开的血花,会有热爱它的人为之亢奋,也会有人曾为之夜不能寐。
在那看不见的日子里,诸伏景光又听闻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死讯,但是他甚至连出席葬礼都做不到。
这是别人的死亡。
尔后迎来了属于诸伏景光自己的死亡。
那栋废弃大楼的天台,是独属于诸伏景光的死亡。
他无法用亲友的生命安危去赌,他赌不起,因此明知身后不远处那传来的匆忙脚步声属于他那相伴十九年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依旧毅然决然地对着心脏开了枪。
然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是一个不够熟悉又不够陌生的世界,生活着他熟悉的人们,彼此之间却有着陌生的关系和身份。诸伏景光曾经真的以为自己能在这里活下来,但没想到最终还是……
真的没想到吗?
诸伏景光突兀地问自己:你真的没想到自己依旧会走向死亡吗?
其实不然。性格决定选择,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点存在了诸伏景光的意识深处: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有一个人牺牲,那这个人只会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国家、亲人、幼驯染、朋友……这些,都比“诸伏景光”重要。
在那漫长的十九年里,他的幼驯染降谷零多少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尽可能地用自身的光芒照亮他,潜意识地用各种方式来向诸伏景光表达“hiro对zero来说真的很重要”这件事。所以在天台上开出那一枪时,诸伏景光最为愧疚的,便是降谷零。
也或许是因为这份愧疚,诸伏景光无法再用任何方式去补偿原本世界的降谷零,那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尽力帮助这个世界的降谷零实现理想。
一开始听到1207的任务要求时,他的心底其实是窃喜的,为自己那份不曾承认的爱恋,再到后来被松田阵平揭穿心思,诸伏景光终于正视自己对降谷零的感情。可也恰好是这份正视,开启了他连绵不断的痛苦。
……其实也不只是痛苦。
在欧洲降谷零第一次为他拍照时,降谷零对“猫”说想和他一起去看长野的天空时,两个人在商场里互相买衣服折磨对方后相视大笑时,一起靠着观景台的栏杆说等下要赶回去拯救那锅牛肉汤时,降谷零给他的T恤后面用清凉贴围出一个爱心并且画了Q版头像时,两个人同时按慢了响铃时……
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时刻里,诸伏景光确确实实能从中感受过快乐。
这就足够了。
虽然还有很多的遗憾,但至少曾经有过温暖,也足够他坦然面对死亡了。
苏格兰作为组织的核心实验体之一,既不适合活在组织覆灭之后的光明里,也会给他在意的人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和危险。那么用他的性命去葬送这黑暗巨兽,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对于1207这句夹杂着无数沉重情感的挽留,诸伏景光只能像一个已经失去完整语言表达能力的人,再次重复道。
“对不起。”
那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一个傍晚。
在这个宅子的左后方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枪响。这栋建筑毕竟很可能是百来年前的老建筑,隔音效果自然算不上良好,平时能得到清净全靠地面上铺的吸音地毯和绝不开口说话的仆人。
对枪声最熟悉不过的前任狙击手目光随着声响动了一下,眼里清楚地浮现出一抹困惑,但最后大概是想到自己出不去,只能再次低头看书,只是时不时放下又抬起的左手能证明他并没能沉浸于阅读。
他身上的衣物里悄然增加了什么。
外面的枪响越来越密集,甚至时不时有爆炸声响起。
在挂钟的时针指向“6”的时候,那面墙壁再次准时打开送来餐食,可与此同时诸伏景光也听到了那多日没有动静的门第一次主动从外面传来了锁舌被拧开的声响。
没有多思考一秒,诸伏景光把支架上的餐饮丢到一旁,用托盘把支架敲碎,侧身跳入这深不见底的、如同电梯井一般的空间。
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宅子。
手、脚、背,轮流用三个支点来避免自己下坠得太快,好在这个空间足够狭窄,在脚后跟察觉到墙壁厚度的不对劲时,猫眼青年双手撑墙,腰部发力,在双脚快要失去知觉之前踢开了一面可活动的墙壁。
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一模一样面具的人齐刷刷地转头望来。
没空去在意这场景多令人头皮发麻,诸伏景光的关注点在于他们正试图转移一些叠起来装满了奇怪肉块的盒子以及一个个泡满了尸体的透明柜子,而其中一个柜子里的尸体即使脸部已经有少许变形了依旧被他一眼认出来了——是加藤千奈。
胃部传来不适,诸伏景光掏出第一个炸弹,往前扔去后立马放任自己坠落并引爆。
曾被松田阵平得意介绍的炸弹炸开,即使真正炸开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往下坠落了一段距离,依旧被余波冲击得胸口一阵剧痛,耳朵也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见声音。
这栋宅子果然不止地面上可以看到的部分,等到诸伏景光停止下落的时候,距离他那个房间少说也有接近五层楼的高度了。
现在四面包括脚下似乎都是实心墙壁,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就算是诸伏景光也奈何不了,他还不想贸然使用自己最后一个炸弹。
就在他思考自己要不要爬上去寻找其他下来的路径时,大概是刚刚那颗炸弹引起的连环反应,摇晃中诸伏景光感觉似乎有一半的宅子夹着噼里啪啦的火在往下坍塌。
诸伏景光:“……”松田有时候还是太谦虚了一点。
缩在角落里的他躲过了这一阵倒塌,才费劲地扒开自己身上的石块和木头,并再次感慨还好这栋是老宅,否则他此时估计已经被砸得失去行动能力了。
坍塌之后,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房间都显露在他眼前。
诸伏景光能看到远处已经陆续有人在赶来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看那衣着大概是公安的人。
时间不多了,猫眼青年一边咳嗽一边忍着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翻身下了脚下的房间。
是资料库。全部都上了锁并且用防弹玻璃保护着,诸伏景光无从翻看,也看不懂上面的起名方式,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其中一份被命名为“沙弗莱”。
诸伏景光摩挲着手里最后一个炸弹,原本想要直接引爆,想了想,又翻身上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今天可能是下过雨,橙红色的晚霞和肉眼可见四处蔓延开来的火光连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界线。
但比起像是要燃烧起来的天际,那抹倒映在海蓝色猫眼里的浅金色才是占据了诸伏景光全部注意力的存在。
正在往这边赶来的降谷零依旧穿着波本经典套装,可脸上早已没了波本惯常的游刃有余,只剩下不可置信和惊慌——他清楚地看到了坐在资料库正上方的诸伏景光。
与此同时,宣告着一切结束的提示音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响起:“组织已覆灭,降谷零好感度不满百,任务失败,即将开始数据清除!”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淌过脸庞,诸伏景光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最后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天空和降谷零。
然后引爆炸弹,用力往资料库内部扔去。
在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身体仿佛被什么操控着往火海里跌去之前,他笑着对那个被几名下属死死拉住的金发男人说道。
“再见,zero。”
“降谷先生,这份文件不是昨晚才刚给您吗?您昨晚有休息吗?”
刺猬头的公安拿着足足有巴掌厚的报告书,站在自己的上司面前,怀疑自己是不是咖啡喝多了出现幻觉。
组织覆灭后,公安并没有能得到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数不清的善后工作还等着他们去做,还有和其他国家机构——主要是FBI——关于成功果实的切割问题,好在功劳确实大部分属于日本公安,且组织大本营也在日本,他们切走最大块的那份也理直气壮。
但即便如此,公安也集体加班到凌晨接近一个月了。
没办法,谁让零组有一个工作起来好像不要命的组长,不仅自己卷,也带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卷。
每当有人因此试图产生怨言的时候,都会被降谷零的工作效率和强度给震撼到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情绪——就譬如现在的风见裕也。
这里的“昨晚”,指的是凌晨3点,而此时是风见裕也刚随便吃完早餐坐到工位上的7点15分。
全靠咖啡续命的风见裕也下意识地往上司的桌面上扫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咖啡相关的东西,他纳闷地想:听说降谷先生的信息素是咖啡,难道这人能用自己的信息素给自己提神吗?不对,信息素又不是真的咖啡……果然是最近加班加多了都开始胡思乱想……
差点当着上司面给自己来两巴掌清醒一下的风见裕也神情恍惚地拿着被上司批阅过的报告书走回工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的修改意见开始汗流浃背地进行修改,完全没留意到降谷零根本没回他的话。
降谷零看向桌面上堆积如山、需要他签批或者核对的文件,已经想不起来他多久没休息了。
三天?四天?
但他不敢休息。
不是事情已经急迫到需要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是降谷零一旦稍稍停下来,就无法克制地想起那名黑发猫眼的青年。
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地感知到,当他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爱上苏格兰,而刚又发现苏格兰便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人、是“猫”的时候,对方就在自己眼前毅然决然地跳入火海,那绵延不断的绝望。
虽然向来都不怕危险到甚至能有些“疯”,可降谷零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那个傍晚,是降谷零第一次完全抛弃理智、即使面对着巨大的爆炸声和无尽的火海,克服本能也只想抓住那个人。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泪水和跌落火海时无意识向他伸出的手。
可降谷零拉不住。
那栋宅子是公安发起总攻最后的一个目的地,降谷零在那里守了一整晚,看着那里的火被扑灭,但无论是他自己下场找得灰头土脸、手上多处皮肤被余热烫伤,还是在场其他救援人员的反馈,都没能在其中找到存活的生命体。
看着一具具烧焦的尸骸被抬出来,降谷零无法自控地去想那会不会是他,但又只能祈求那不是他。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以他掌握的那些情报,在组织覆灭之后完全可以走在阳光下,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倒下。
可是……“猫”好像从来没考虑过他自己。
当降谷零收到那些来自“宫野姐妹”“梅斯卡尔”的情报时,他其实很清楚,背后真正的情报提供者是谁,就像“猫”当初把之前所有的贡献换成给田纳西的一次机会一般。
虽然降谷零之前多少察觉到一些这样的倾向,但他对“猫”的能力实在是太过信任了,从最开始接触对方开始,“猫”给他的感觉就是无私、聪慧、狡黠、温柔……几乎可以把一切美好的词语拿来形容对方,所以他就算意识到对方偏消极的态度,也只是拐着弯去劝对方。
他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么惨烈。
现场的简易尸检报告出得很快,几乎是每出一份都会立刻递到降谷零的手上。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有可能是。
深肤色的手指捏在洁白的报告纸上,用力到指尖发白。
有下属小心翼翼地靠近降谷零:“请问降谷先生……是在找哪位?”
金发的公安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苏格兰、绿川唯、“猫”……都是他,也都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