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背景是完全的黑色。
中年男人坐在皮质的座椅上,正对着面前的大屏幕。“如何?”
被机器特意调整过的声线。“这个货,曾经创造了单价历史。”
“重新进入市场,是卖主确定不要了吗?”
“对。”中年男人说,“我相信他,能创造新的单价历史。”
机械声音顿了顿,“这样漂亮的货,用在血腥的直播里,作为噱头再合适不过了。”
“按最高标准,500万美金。重新包装过以后,送过来。货物渠道031,走私人航空,7天后,私人飞机来取货。”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莫时鱼从门后走了出来,歪了歪头,“500万?”
还只是从供货商手里拿的价。
“原来我这么值钱吗?”他摸了摸下巴。
莫时鱼回过头,看着中年男人呆滞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了一丝血丝。
他的脑后,密密麻麻的、蛛丝一样的白发,一根根的从他的后脑勺拔了出来,像游动的蛇一样,从地板上流到了莫时鱼腿边的娃娃的身体里。
失去支撑的尸体从椅子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莫时鱼吐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舍雨的头,夸奖道。
“先是牙齿,现在是头发。”
“舍雨,你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舍雨仰着头,任由莫时鱼抚摸他顺滑的白发。
他的怀里是一个照相机,被他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第85章
莫时鱼走出了破旧的街区,他和来时一样,绕开了碎玻璃、酒瓶和针管堆着的垃圾堆,穿过了小胡同,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
他把学生气的卫衣脱了下来,换上了黑色的风衣,将有些湿润的、散发着劣质洗头水香的灰发披散下来,拢在脑后,戴上了一个黑色毛线帽。
他路过了一家关东煮小摊,停步打量了一会儿,小摊后的奶奶笑眯眯的给他盛了一碗关东煮。
莫时鱼付了钱,道了谢,端着碗坐在路边吃。
吃到一半,他低垂的视野里忽然停下了一双鞋。
莫时鱼抬起头,阴郁无光的眼眸看向了来人。
只见一个穿着连帽卫衣、背着一个吉他包的清隽胡茬青年正伤感而安静的看着他。
“绿川先生。”莫时鱼一怔,唇角先牵出了笑弧。
“时鱼。”诸伏景光轻声说。
莫时鱼的眼珠转动,看到了一旁在关东煮摊前,兴致勃勃的指来指去的太宰治,“奶奶,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驼色风衣青年捧着两个碗,递了一碗给诸伏景光后,拿着自己的碗,一个屁股蹲坐在了莫时鱼对面。
“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在一起。”莫时鱼目光在二人只见来回游动,疑惑的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诸伏景光说,“只是私交,和组织没有关系。”
私交吗,是以蛾子人那次危险为契机吧……
莫时鱼扬起眉梢,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嘛,和我没关系就是了。”
两个动漫里的两个南辕北辙的家伙能变成朋友,虽然看着有些别扭,但他们都是在各自的世界闪闪发光的人,会因为一个契机走在一起太正常了。
“你们是路过,还是专门来找我的?”
太宰治轻笑,“说路过,你也不会信吧。”
莫时鱼撑着下巴,以认真细致的态度将碗里的鱼丸一颗颗插起来,“找我做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眼前的青年身上的气味湿润粘稠,发丝里劣质的香气像盛开糜烂的花。
诸伏景光心想,他刚才在这里的贫民区洗了澡?香味是在掩盖什么味道?做任务?还是杀了人?
他总是捉摸不透这个灰发青年的想法。
他们从一次战斗里认识,当时的他判断,这是一个身手不错,大概率职业是杀手或者雇佣兵之类的人——事实上,之后他在港口黑手党里听到的东西也证实了这一点。
按理来说,这种职业相关的人绝不会和正面词画上等号。
但诸伏景光在看到他杀人之前,先看到了他干脆利落的转头给他们断后的样子。他还救过自己的朋友。
一个很矛盾又很迷人的人。
“那次为什么我会和虫子走,以及过后的事,你们应该很好奇吧。”莫时鱼说。
太宰治捧着下巴看他,“现在没有那么好奇了。”
“是因为见到我了吗?”
莫时鱼朝他勾起一个含着蜜钩子的笑,只是里面的引诱有点敷衍,大概就是直接亲一口鱼钩就往鱼塘里扔的程度。
太宰治觉得他被敷衍了一脸。
有点火大的前干部准备找回场子,“时鱼君刚刚在做什么?”
“我出来溜达。”莫时鱼说。
诸伏景光加入了谈话,“这里不宜久留,找个地方喝点什么吧。”
太宰治举起了一瓶红酒,莫时鱼看了一眼,顿时一挑眉,说,“你下了血本啊。”
太宰治耸肩,笑眯眯的解释道,“我去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中也的酒窖。”
诸伏景光默默评估了一下酒的价格,认为太宰治大概会被中原中也杀死并分尸。
莫时鱼用感谢上帝的虔诚语气说,“谢谢,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有诚意的绑架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们走。”
诸伏景光扶额,“我们不是来捉你的。”
最近确实有很多组织想要他,连港口黑手的也不例外。
但诸伏景光并不打算把莫时鱼捉回去换往上爬的机会,拿朋友换前途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莫时鱼知道他们不是这个目的,但这不妨碍他也清楚他们背后的组织很有兴趣,他耸耸肩,“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原谅我得确认一下,再和你们喝酒。”
他们穿过了几个弄堂,走进了一家昏暗的酒馆里。
太宰治淡定的开了红酒瓶,完成了作死的最后一步。
他倒了三杯酒,分别给了三个人。
诸伏景光捧着这杯酒,在喝与不喝中作心理斗争,他觉得他的卧底生涯可能就要在酒席文化里毁之一炬了。
莫时鱼摇了摇酒杯,抿了一口,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杀完人以后喝过的最棒的酒,“太宰君,鉴于我已经喝了罪证,如果你被中也君杀了,我会出于情理给你烧纸的。”
“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太宰治悠然的和他碰杯。
毕竟,没有那位mafia干部的默许,就算是他也偷不到这么昂贵的酒。
莫时鱼酒量好,但他喜欢装醉,几杯下去,他就非常自然的趴桌上了。
“你和中也先生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诸伏景光轻晃酒杯,看着面颊泛着薄红,灰眸半开半阖的青年道。
翻译一下,两个都是酒鬼。
“你身上的香味也太浓了……”太宰治悠哉的问,“刚才去杀人了?”
“对啊。”莫时鱼懒散的朝他勾唇一笑,“我的二房东不让我养狗,所以我杀了他。”
诸伏景光:“……”这就是已读乱回吗。话说他是不是要验证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
莫时鱼轻笑起来,他侧过身,撑着半边身体,恍若耳语一般的问。
“你们不是来捉我的,那就是来帮我的……可怎么帮呢?连我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太宰治毫无芥蒂,“我会帮你藏起来。”
他抬起手,沾了点酒液,用右手食指贴在莫时鱼的嘴唇上,袖子顶端露出了一点莹白的指尖,暧昧而轻柔的说。
“藏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的地方。”
不是,好好的一句话是怎么说成这样的?
“怎么说呢。”莫时鱼看着他,在气氛旖旎起来之前,他微微张了张唇,舌尖抵了抵对方的指尖。
“比起性,我更愿意和你接吻。”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
“你都是这么拒绝别人的吗?”他说,“没有人会因此而放弃的。”
莫时鱼执着酒杯,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半晌,他阖上了眼,“只有你哦。”
“因为我总觉得,我可能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诸伏景光望着这一幕,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这两个人的氛围好像和上次比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仿佛各自都默契的作出了一些改变。
“我们是认真的。”诸伏景光并不愧疚的开口,破坏了这旖旎的氛围,在太宰治看过来时温柔的回以微笑,他说道,“不要回你的组织,和虫子们去躲一躲,躲到地下去。等横滨的风头过去了,再出来吧。”
“政府,还有黑手党那里,我们都会替你想办法的。”诸伏景光说。
莫时鱼没说话,喉咙里慢慢泛起了痛渴。
他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描摹出了模糊优美的轮廓,嘴唇勾着宛若矜贵精致的瓷玉。
“谢谢。”他说,“但是……我不打算逃。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是我逃走呢。”
“我的身体,我的眼睛,我的头发……”他轻缓的说,“都是这个世界的道具而已。”
“如果不找到罪魁祸首,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太宰治看着他,瞳孔轻轻放大了一些。
原来如此,他心想。
看来……先入为主的是他。
太宰治曾经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胳膊里,来保持清醒。
他敢肯定,另一个他在初见眼前的人时,恐怕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身体毫无抵抗的被吸引。他的灵魂厌恶到了骨子里。
不受控制的好感,被轻易被左右的情绪,真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可后来,那个世界的他依然喜欢上了眼前的人。
这是为什么?
如果完全放弃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你会死的。”诸伏景光按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是用了死劲。
莫时鱼说,“我不在乎。”
他偶尔也会去想,他并不是一个坚强到毫不动摇的人。
放弃自我,将过去忘掉,享受这个身体带来的一切,那么人类追逐的一切,财富,爱人,快乐,想有多少就能有多少。
反正也不打算回家了。
为什么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接受世界给他的命运?
“谢谢你们。”他侧过头,望着两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一次和你们喝酒。”
因为我不是生来就没有自由的。
诸伏景光并不打算放莫时鱼走。
他本来心里就不算乐观,现在更是被一种越来越重的、宛如雾霾一样不安笼罩了。
眼前的人并不是异能者。
他和太宰两个人,足够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眼前的这个灰发杀手看着温柔没脾气,实则和个犟驴一样,不撞到南墙不肯回头。
莫时鱼不愿意藏,那就强着来。
诸伏景光没有忘记萩原研二的嘱托,在法律能够审判他之前,眼前这个漂亮的灰发杀手,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无声无息的吞噬掉生命。
他们带来了红酒,既是庆祝相聚,也是表达提前的歉意。
至少要活着……活着再说。
而且,诸伏景光侧过头,他的吉他包里,除了来复枪,还有一个异能者孩子。
这么想的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吉他包,却忽然顿住了。
一只白色娃娃从吉他包的缝隙里探出了一个头,睁着黑窟窿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趴在桌上的灰发青年。
这个白色娃娃脖子中间有一层细细的缝合痕迹。
“舍雨……”
说起这个孩子……
诸伏景光缓缓侧过头,看着灰发青年的侧脸,他的视线描摹过了他的眉眼。
这是大概是把他们放在一起看时,才猛然惊觉的事。
诸伏景光看过舍雨是少年时的样子。
竟是……有两三分像。
“舍雨,你帮过时鱼吧。你们……”
诸伏景光的目光带了几分惊疑,一个可怕的猜测自心底升起,“你们是……”
白色的娃娃从他的吉他包里爬出来。
他爬到了灰发青年的身边,与此同时,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娃娃在诸伏景光的眼皮底下,从莫时鱼的包里爬出来。
“……”诸伏景光眼睁睁的看着两只娃娃互相扭打起来。
太宰治喝的头昏眼花,看着激烈的战况,“诶……我是不是喝多了?”
娃娃互相扯脑袋,蹬尖尖,幸好没有伸牙齿,不然得打的棉花乱飞。
最终还是一直在莫时鱼身边的那只娃娃险胜一筹,他一只脚踩在了脖子上有缝线的娃娃肚子上,宣告了胜利。
这只娃娃化作了白发少年,他手里拎着另一只娃娃的一只尖尖。
他钻进了灰发青年的臂弯里。
“我的。”舍雨低声说。
“我的。”
莫时鱼低低的笑起来。
他抱住了一人一娃娃。
“绿川先生,看起来是我的娃娃赢了。”他低眉浅笑,“你们还想拦我吗?”
诸伏景光,“……”
好哇,你们之间有一腿是吧!
还想把他蒙在鼓里,互相打架是在干什么,争谁能留在时鱼身边?
景光同学满脸疲惫的扶额。够了,他不想再爱了。
他看向太宰治,娃娃叛变了,现在只剩下他和太宰治了。
太宰治撑着头,眼里沉郁而无光,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也不会逃。”
莫时鱼说,“谢谢。”
谢谢?太宰治回头看他,“可是,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并不介意我的死相凄惨。”
莫时鱼说,“我也不……好吧,我稍微有些介意。”
太宰治的眸子猛地冷了下来。
够了,这个人已经够清醒了。
“我果然不喜欢喝酒。”太宰治摊了摊手,站起来,转身开了酒馆的门。
“这里从来不是能说服人的地方。”
门上的门铃“叮铃”一声。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应该听过电车难题吧。”莫时鱼轻声说。
诸伏景光说,“和它有关系吗?”
莫时鱼侧头看他,“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可能就是唯一一丝希望。”
“把我交给政府,或是有足够能力的组织。也许才是对的。”
“要牺牲一个人,才能拯救世界的话。”诸伏景光说,“我不认可,这狗屁的规则。”
莫时鱼说,“你怎么也会说脏话?”
诸伏景光喝了一杯酒,叹息,“有时候,这个世界糟糕的只能用脏话才能描述了。”
莫时鱼笑了,他探过身,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诸伏景光的脸。
诸伏景光缓缓地睁大了眼眶。
这是……
“谢谢。”
烟灰色长发的青年狭长的灰目半开半阖,七分醉意,三分朦胧。
他的身上泛着劣质的香气,呢喃的声音却温柔的宛如能融化人心。
“放心,一定会再见的。”
莫时鱼走到他住的酒店的时候,看到了靠着车抽烟的赤井秀一。他吐出一口烟,侧过眼,绿眸冷冷清清的看过来。
说实话,有一瞬间,莫时鱼恍惚以为琴酒染了黑发。
这两人真的是灵魂意义上的宿敌和伴侣啊。
莫时鱼低咳一声,“诸星?”
黑色长发的青年走过来,安静的打量了他一眼,“你的帽子很好看。”
莫时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黑色毛线帽,再看了一眼对方的黑色毛线帽,沉默了一秒钟:“……谢谢。”
“有什么事?”
一把银色的枪口从背后伸出来,指着他的太阳穴。
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也在,老师。”
莫时鱼一顿,在枪口下缓缓举起了双手,他勾起了笑,“哎呀,是谁这么讨厌?竟然把你们两个分到一组了?”
他身后的安室透诡异的沉默了一秒。
瓦伦汀,你真的不知道吗?
“组织希望你能尽快回去。”赤井秀一说。
“强制召回令啊。”莫时鱼刚说完一句话,就看到远处几个做锻炼的、捡垃圾的、谈恋爱的路人都眼神冰凉的看了过来,“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嗨~”莫时鱼朝对面招招手,组织成员那些机械冰冷的眼神顿时变的怔愣起来,甚至有一些人面容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莫时鱼说。
安室透手里的枪口并没有握得很紧,是莫时鱼随时可以夺下来的程度。
他的身上有监听器,所以他只能委婉道,“瓦伦汀,远处还有狙击手。”
“狙击手?”莫时鱼说,“是科伦?还是基安蒂,卡尔瓦多斯?”
“都在。”
莫时鱼心想这简直就是熟人聚会啊,组织果然是没人了吧?
赤井秀一手里拿着一个耳麦递给他,“高层想和你说话。”
莫时鱼挑眉,接了过去。
他放到耳边,里面是一道苍老到几乎颤巍的声音,只听这道声音老迈、平静、不疾不徐的道。
“如果你不回来,在场执行任务的人,都要死。”
莫时鱼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他难掩兴奋的扯起了嘴角。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空气,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Boss,原来您有嘴,会说话啊。”
耳麦那边再没有一点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死寂一般。
莫时鱼冷笑一声,他扔了耳麦,和背着的包,举起双手,“好吧,带我走吧。”
朦朦胧胧的光,混着一股木质的沉香。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大半,只留了点缝,跟窗帘里的一层薄纱挡着。
这并不是一个会坐的浑身难受的审讯间,而是一个颇为高级的、有股子奢华和微妙感觉的卧房。
双手被手铐铐在床头的莫时鱼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不愧是能把黑帮组织做大做强的存在。乌丸莲耶的脑回路,他真的不懂。
费了那么大周章,不把他送去实验室,送来这里?这里是哪儿?
他被压着洗了个澡,把身上劣质香味洗掉,裤子都没穿,就被绑在这里。
连头发都是湿的。
莫时鱼沾湿的睫毛一簇簇,垂下来覆盖了烟灰色的瞳孔,发梢的水珠不断往下滴,顺着他削瘦而颤抖的脊背滑落。
他冷的发抖,却没显弱势,眉眼好像含着一捧尖利的冰砂。
“不来吗?”
莫时鱼仰起下颔,本来就冷的发白的脸,被光一照,更白了。这种白和他那殷红的嘴巴一对比,就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旖旎和冷淡。
这床单还是黑色的。
上衣正好遮住了大腿,他刻意将修长的小腿在床单上缓慢地磨蹭。
大约六七秒后,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轮椅陷在地毯里的声音。
莫时鱼侧过头,看向了来人。
说他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似乎并不太适合。
这是一个30-35岁的一张成年人的面孔,似乎是瘫痪的身体,和一双冷静晦暗的、深不可测的眼睛。
标志的鹰钩鼻。
“……Boss。”莫时鱼牵起了唇角,靠在床上,声音轻而缓,“是你吗?”
“瓦伦汀。”乌丸莲耶在朦胧的灯光下看着他,他推着轮椅,来到了床边,意外礼貌的执起了他被铐在一侧的一只手,低头印下一吻。
“晚上好,是我。”
莫时鱼有些吃力的转头看他,他竟然一个人进来了。
就算双手被铐住,他也有超过10个办法杀死这个无力瘫痪的老东西。
乌丸莲耶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他在想什么?
“在正式交谈开始之前,我要先和你道歉才行。”乌丸莲耶轻缓的说,“我并不喜欢暴力手段,假如我能更早一些注意到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可我没能做到,我向你道歉。”
游刃有余。
他习惯性的占据谈话的主导位。
“Boss,我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莫时鱼唇角掠过了一丝病态的笑意,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惑人的身体,嘲弄的说道,“当然,如果你喜欢做别人的爸爸,那请当我没说。”
乌丸莲耶叹了口气,似乎是对他话语里的尖刺而感到无奈。
他垂下眼,目光划过了莫时鱼赤裸修长的双腿,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烟灰色潮湿的长发。
“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实验室的。”
莫时鱼说,“那我该去哪儿呢?”
乌丸莲耶轻柔的说,“只要呆在这里休息就好了,你已经连轴转很久了吧。瓦伦汀,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该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所以才擅自请你回来。”
“也许这么说,有些唐突和无礼,请相信我,这份好意并不是突兀,且毫无来由的。”
“瓦伦汀,你并不是无处可去了。但只要组织在一天,就永远会保护你。”
第86章
乌丸莲耶的身体似乎很差,只是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的血色就消耗了干净,咳嗽的说不出话来。
考虑到他已经是个一百五十岁高龄的老不死,这大概也是正常的。
他说不出话,回头招了招手,门外无声无息的走进了几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其中一个推着他的轮椅,在和莫时鱼欠身后离开。
另外几个给莫时鱼布置了餐桌,在他的身前放了清淡的蛋羹和一碗水,餐盘上没有放调羹。
“……”
莫时鱼手动不了,无声的看她们,她们也没有动作,转身就退了下去。
门被无声的阖上。
莫时鱼动了动被拷在床柱上的手,没有吃,半靠着床沿,思考着老男人的目的。
他本就不打算逃,试探乌丸莲耶的想法,比斯洛伐克的事儿重要的多。
不过,乌丸莲耶不送莫时鱼去实验室,只是把他囚禁在这里。还是出乎了莫时鱼的意料。
难道他已经足够了解莫时鱼的身体,不需要再靠仪器探寻了?
可连莫时鱼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时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先是白兰,然后是太宰治……这老东西不会也有一些未来的记忆吧?
他曾窥见过未来被乌丸莲耶强迫着戴上流脓戒指的一幕,从那个他之后崩溃的模样来看,这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乌丸莲耶绝对不怀好意。
可惜老东西走的太快,莫时鱼没有试探到什么,也不知道那颗流脓的戒指是不是已经在他手里。
说起流脓的戒指……白兰也有一颗,那是7的3次方的一部分,和「书」一样,都是世界基石。
舍雨看过白兰封印起来的戒指,是镶嵌在翅膀里的张扬宝石。
但在莫时鱼的记忆里。戴在他手上的戒指是更古朴的类型。
这分明是家教那边的设定,为什么会落入乌丸莲耶的手里?
虽然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但作为横跨了两个世纪的黑色阴影,组织的首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乌丸莲耶不伤害他,只是把他留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呆的久了,莫时鱼几乎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这里的装修极尽奢华,却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又冷的像冰窖。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光着双腿,没有被褥,只有身下黑色的床单。
莫时鱼冷的唇色发青,有一种他在一个豪华的古墓里,被活埋了的错觉。
一个人都没有。
幸而有马甲在外面和他共享视野,他的精神还没有紧绷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莫时鱼昏昏欲睡,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了。
他惊醒一般,往那里看。
“久等了。”乌丸莲耶再一次推着轮椅进来,他执起了莫时鱼在手铐里垂下的手,再一次印下了一吻,又摸了摸他的鬓发。
“原谅我的身体不好,并不能一直和你聊天。”
乌丸莲耶的手,和他的吻都很温暖,像这个房间里唯一温暖的东西。
莫时鱼没有阻止他。
他冷的发抖,无法拒绝汲取温暖的机会。
“Boss,你要关我多久?”
“在你得到足够的休息之后。”这个30岁出头,面容英俊的男人柔和的说。
“怎么不吃饭?会生病的。”他看了一眼莫时鱼身前没有动过的食物问。
莫时鱼歪着头笑,动了动被绑在床头的双手,“这样我可吃不了。”
“而且,连勺子都没有。”
“你可以的。”乌丸莲耶俯下身,温温柔柔的说,“把脸伏下去,像小狗小猫一样吞咽,你之前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莫时鱼的眼睛猛地阴冷了起来,他朝对方靠近了一些,张口像一只龇牙的狼,“一会儿用语言安抚我,一会儿又羞辱我,你是精神分裂患者吗?你搞得清自己想做什么?”
和莫时鱼的攻击性相反,乌丸莲耶的神态平静的没有波澜,他的眼里甚至还存着让人安心的暖意和慈爱。
“我希望你能休息好,吃好,睡好。你知道,老人就希望孩子这些事情。”
吃好,睡好?
莫时鱼的呼吸有些颤抖,不仅是冷的,也是气的。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和博士不一样,和琴酒也不一样……
睿智,成熟,温和。这是他展现在外的性格。
可他却用这样的语气,完全蔑视了莫时鱼的人格。
哪怕知道这是伪装,可莫时鱼却无法看透背后的东西。
乌丸莲耶再一次离开了。
面无表情的女人进来换下了冷掉的饭菜,上了热气腾腾的新菜,摆在他面前。
是饺子,和一碗水。
依然没有放筷子或调羹。
莫时鱼低头盯着面前的两碗,眼神阴沉而冰冷,一些极端的情绪在心里交织,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
长时间不吃不喝,以及身处冷不死但非常折磨人的温度下,连痛楚都变得麻木,莫时鱼甚至没发现他的手腕被他自己磨出了血,直到再一次到来的乌丸莲耶怜惜的捧起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