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昼想睡觉,觉得宋长叙絮絮叨叨的很啰嗦,他伸手推开宋长叙的脸,“钱是钱,不能在外边受委屈。钱还能再挣,你好好考试,考好了我做官夫郎就是最值得的。”
想到自己做官夫郎,许知昼唇角上翘,“不要让自己累着,也不要让自己歇息。”
宋长叙:“……”
许知昼睡过去了。
宋长叙有些睡不着,他舍不得离开许知昼,幸好他是在齐山村里,有爹娘照顾,他放心一些。
“整日就知道官夫郎,也要多关心我啊。”宋长叙捏了捏许知昼的手心。
早上他没有叫醒许知昼,轻手轻脚的走了,还是宋业送他去水波镇坐马车,拿了家中的肉包子,父子俩就启程了。
到了马行,宋业塞给宋长叙五两银子,“到了那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京城这地方也没相熟的人全都靠你自己了。”
宋长叙正要推辞,宋业说道:“拿着,到了外边是人生地不熟,但有银子在日子就好过。”
宋长叙看见宋业脸上的皱纹跟沟壑,他突然想到他到了这里,看见宋业的时间要短一些,他总是在田地里干活。
家里有了牛车后,每回他要去镇上时,宋业都会送他去。
宋长叙去接银子时,握住了他的手,跟他提笔写字的手判若两人。
他的手白皙,骨节分明,一看就没有做过什么活。而宋业的手黝黑,有裂口,粗糙的像是树皮一样。
他现在恍然明白,不管是他穿越还是没有穿越,他这一路上都是家人在支撑他前行,这样他才不会去下地,反而待在屋子里学文识字。
他们已经把最好的给了他。
爹娘都在水波镇这个方寸之地,他却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去过金河县,去过云州府。他认识了更多的人,是他们给了他用脚步去丈量的底气。
宋长叙说:“爹,你快回去吧,外边冷,我先上马车,我在外边会好好照顾自己。”
宋业应一声。
宋长叙坐在马车上,他掀开车帘瞧见宋业缩着脖子看着马车远去,才佝偻着背慢慢的踩在雪地上离开。
这次马车没有冯兄跟他一块了。
宋长叙把银子收起来,除了爹娘跟大哥外,许知昼跟着他也很辛苦。
他吐出一口气。
宋长叙走后,许知昼睡醒了,他摸着床榻旁边的温度已经冷了,他飞快起身一看果真人已经不见了。
“说了让他叫我起来的,怎么又不叫我。”许知昼没看见宋长叙,鼻尖一酸。
这回又要离开那么久,他只想好好的看着他离开。
宋明言拍了拍他的后背,“长叙是不想打扰你睡觉。”
“睡觉哪有他重要,气死我了。”许知昼一想去京城没有相熟的人,这回冯信鸥也没在,他一个孤孤单单的。
许知昼有几日失落,回到许家,得了谢淮川说的三月后启程去京城,心里这才有几分高兴。
“才走几天就想了,不能想了,想来想去也见不着。”许知昼警告自己。
一个人的床太大,自从宋长叙走后,他就睡的不太安稳。
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跟宋长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顿时又想哭了。
他哭着捶墙。
结果捶下来一块砖。
许知昼吓一跳。
难道我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
他翻身下来把砖头塞进去,吹了蜡烛心虚的跳到床上,扯着被褥把自己蒙到里面。
他心惊肉跳。
半晌没有动静,放松下来又想到宋长叙,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从水波镇到了金河县转车去云州府,随即转车去京城。去京城路途遥远,一辆马车可以坐三个人,宋长叙同两个书生一块雇了同一辆马车。
他们相互交换名字,到了马车就一同去找客栈。京城的客栈太贵了。
他们睡下房又太吵闹,还是选择了中房,至于上房一晚上一两银子实在是太贵了。
吃食上客栈的价格更高,宋长叙就去外边找小摊吃,余下的时间除了第一日出去熟悉环境外,他们都是闷在屋子看书。
等到要会试的一日,宋长叙提着考篮出门了,他到的时候人就已经很多了,还未天亮已是人山人海。
这次会试的名额只有三百人。
宋长叙没等太久就到他了,他被引到自己号棚前,坐进去等待。
听见敲锣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刘忘生是这次的主考官,他是当朝首辅,他坐在上方颔首。
官员们开始给他们发考卷。
刘忘生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虽说萧太后当下跟陛下打的正火热,但刘忘生却没有参与,他只是保持中立把朝中的事做好。
内阁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就没有后顾之忧。再者在这次争斗中,他还是更偏向平景帝,毕竟陛下年轻聪慧,而且是正统。
宋长叙拿到考卷先浏览一遍,然后打好腹稿就落笔。他只要开始落笔后就不会停下去,一气呵成把考卷写完。
刘忘生抿了一口清茶,他看见好几个人落笔了,心中波澜不惊。
动笔快不代表写的就好,刘忘生性子沉稳,做事向来喜欢稳扎稳打。
会试还有两个副考官,他们都是战战兢兢的。
宋长叙心无旁骛,只有在没墨的时候停下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继续写。
他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写完后他放下笔检查一遍后就彻底放松下来,这时有一个人影透在他的案桌上。
宋长叙正襟危坐。
刘忘生看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小宋:下次见面你就是官夫郎[哈哈大笑]
小许:想他想他想他[爆哭]
会试考完后,宋长叙疲倦的回到客栈,随便吃点就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
一觉睡醒后觉得精神状态恢复一些,他出门闲逛一阵,听见小贩的叫卖声,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心情变得好起来。
马车在路面上轱辘的走着,宋长叙看见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上面刻着一个萧字。
所有人看见这辆马车都是纷纷避开。
有一个美貌的哥儿掀开车帘,看着繁华的长安街,他露出一个娇媚的笑,笑声如铃铛一样,清脆悦耳。
等马车离开后,有人感叹道:“只是一个侍夫就这么大的排场,萧家的权势真是惊人。”
“谁说不是,听闻这侍夫之前还是一个乡野村夫,是萧三公子去游玩时看中的,这就麻雀变凤凰带到京城来享福。”
“若是我们家有这么美貌的哥儿献给萧家岂不是也是富贵加身了。”有人揣测道。
功高震主,犹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现在还这么张扬是在找死。
宋长叙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回到客栈继续温书。
另一边萧家侍夫回到萧家,他走进去看见花园里有一个年轻男子垂眸沉思。
男子身姿修长,气质不凡,若披烟雾,如对珠玉,威仪秀异。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龙章凤姿实为不凡。
萧家侍夫跟着萧邦见过不少人,他从未见过如此气质不凡,容貌出众,威压甚重的年轻郎君。
他用两指放在唇边捻了捻,移步款款上前,轻言细语,美眸顾盼:“见过这位公子,侍还未在萧府见过公子,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平景帝皱眉,这样熟悉的献媚姿态,他在宫中遇见多回,对此很厌恶。
果然在萧家是找不到一个清闲的地方。
“下去。”他冷声道,自带的威严和居高临下让萧家侍夫一愣,心中反而更热切。
“公子在花园赏花,侍可为公子讲解一二,陪着公子解解闷。”他更加放低姿态,柔声轻唤。
平景帝的目光彻底冷下来,真是不知所谓,胆大妄为。
他正要发作。
另一个声音响起:“大哥你管管家里的人,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出现在表哥面前了,太没规矩了。莫不是还想进宫做君侍不成。”萧玉容就走了一会儿就有小浪.蹄子凑到皇帝表哥面前,他心里嫉妒嘴巴又毒,恨不得把此人拖下去打死。
萧定叹息一声:“是臣管教不严,老三还不快把你那丢人玩意带走。”
萧邦冷了脸,让侍从拖着他最喜欢的侍夫离开,不管侍夫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
“三公子,您饶了我吧,侍错了,侍再也不敢了,侍只是见这位公子待在这里有些无聊才上前搭话的……”
萧家侍夫悔不当初,这公子是何身份他只搭了几句话而已。等等刚才那哥儿叫萧定大哥,萧家嫡系只有一个哥儿,那就是美誉满京的当朝凤君。
那位在花园的男子身份不言而喻,萧家侍夫打了一个寒颤。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他就不会凑上前去了。
萧玉容急忙过去,“表哥,都怪三哥院里没规矩冲撞了你,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平景帝带着笑,“怎么会,都是一家人。”
萧定跟萧邦可不敢把这句话当真,两个人恭恭敬敬行礼。
平景帝只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头顶,心情舒适一些,他扶起萧定:“好了,起来吧。本来今天是容儿想来看你们的,朕就陪他一起来了,微服私巡,你们只当朕是亲戚过来串门。”
萧玉容闻言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更加勾魂心魄。
“表哥就是最好的。”
平景帝温和的笑着亲昵的拍了拍萧玉容的手。
萧定跟萧邦见帝后关系和睦,心中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萧定先引着平景帝到处走一走。
“陛下,萧家的变化大了,臣引着陛下走一走。”
平景帝点头。他少时在萧家跟着萧将军学习武艺,萧家崇尚武艺,几个儿郎都是陪着他一块练武,萧玉容总是偷偷的来瞧他们。
想到那段日子,平景帝难免心中泛软,不过他是皇帝很快就把这点情感压下去。
萧定引着他们走到一处清幽的小院,萧玉容惊喜的喊道:“表哥,你看我们小时候做的秋千还在。”
他高兴的坐在上面,等着平景帝推他。平景帝上前一步,手放在绳子上。
萧定是故意把皇帝带过来的,就是为了看看皇帝对他们还有几分温情。现在看来皇帝对他们还是有情,只是这份情不知道能延续到何种地步。
作为萧家的嫡长子,萧定对局势有担忧。特别是之前姑姑拒绝让陛下亲政,萧定在边疆都惊出了一身汗。
他当时拖着伤给京城写信,又去劝说父亲。姑姑这边用陛下的婚事做了筹码,让玉容嫁给陛下,这也是一步烂棋。
等平景帝从萧家离开后,马车拐弯又去了郊外大营。萧玉容觉察到这不是回宫的路,他心中一动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依偎在皇帝表哥怀里。
会试的成绩五日后出来了,张贴榜时,书生很多都围绕着拥挤起来。
宋长叙站在外边根本没办法挤进去,他有些无奈。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来的早了,没想到这些人天还未亮,已经围了四层。
宋长叙:“……”完全挤不进去。
罢了早看晚看结果都一样。
谢风他们早早就在包厢里等,让侍从去看榜。像宋长叙这样自己来看榜的人也不在少数。
有官员来贴榜了。
第一名明州府 沈良
第二名云州府 白舒
第三名宁州府 裴升荣
第十九名云州府 宋长叙
宋长叙等了半天才看见自己的名次,宁兴朝还是有不少人才,在会试考到这个名次他还算满意。
他又把名次从头看到尾,看见谢风,罗双,程茂学也在上面,现在他们保底就是三甲进士。
宋长叙轻松多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殿试只考策论。策论是他擅长的,这段日子还是不能放松,等彻底考完后他要大睡三天三夜。
他得了考试的名次后又回到客栈,早上起太早了,还是先睡个回笼觉。
谢风等人在包厢等着,侍从来说道:“公子是榜上三十名,罗公子是四十名,程公子是四十二名。”
这回是全宁兴朝的俊才来考试,这个名次不差,整个王朝只录取三百名贡士,他们已经是在前列了。
侍从还记得前三名一并说了。
谢风:“没想到这个云舒这般厉害,到了会试竟然还可以考上第二名。除了我们外,云州府还有什么人考中了?”
“公子这小的就记不清了。”侍从摇头。
谢风给了小费,让他先下去。
“接下来就是准备殿试了,另外我还想去看看榜,看看宋兄考没考中。”谢风说道。
程茂学欣然同意,他也不相信宋长叙没在榜上。三个人一并出去看榜,现在人少了,他们很快就看见宋长叙的名字。
谢风咬碎了牙齿:“我竟还担心他考不上,他的名次这么好,估计不知在哪偷着乐。”
听见谢风的话,罗双笑道:“你把宋兄想成什么人了。”
会试结束后,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考完这次已经一蹶不振了,还有的人打算再考一次。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宋长叙,他还是吃饭后看书,现在加上出门走走,动一动,不然一直待在客栈什么都不做比较闷,还是要偶尔出来透透气。
宋长叙喜欢去郊外走一走,这样走路的时间长,而且看一眼外边的风景也是好的。
这个月宋长叙把自己安排好了,另一边许知昼在齐山村经常在宋家待一阵又去许家。
谢淮川把许知辞带回谢家老宅了,有两个长辈在家,有些时候还是不太自在和方便。
许知昼就是回去蹭饭,帮着家里挖了地。
许孙正又买了二亩田地,心里美着,干活颇为卖力。许知昼充满幻想的说:“若是我们再买几十亩地,以后就把田地租出去,爹娘收租就好了。”
曹琴笑道:“那是不敢的。我跟你爹还年轻,还要多干十几年,等老了身子不行了再歇下来。”
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勤劳,许知昼却是一个天生想走捷径,过好日子的人。
“我反正不想下地干活,只想开心的活着。”许知昼扎了一个高马尾方便干活。
高马尾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许知昼认真的点自己手指:“长一张好看的脸,完成了。控制体重完成了。找一个潜力股的郎君,完成了。让郎君对自己百依百顺,完成了。有自己的私房钱,完成了。回到村里被人羡慕,完成了。”
许知昼还掰着手指算,“还有没完成的……”
许孙正听着好笑,他喝了一口水不去管他,扛着锄头下地。
看见爹娘都在干活,许知昼只好扛着锄头也跟着下力。对他太不友好了,相公没在这里,他只好自己使劲了。
许知昼想到宋长叙,思念又漫上心头。相公走了快两个月了,不知道在京城怎么样了。
他们干完活,许知昼先回去,许知辞已经在家里做饭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
许知辞说道:“相公去镇上了,我想着是春播的日子,还是回来帮忙。”
有许知辞在他们又松快一些,下午谢淮川过来帮忙,许知昼看了他一眼,他就先回去帮宋家的忙。
谢淮川年轻一个小伙子顶好几个汉子。
帮着干活后,许知昼还去西谷村看孙绿真。孙绿真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现在趴在床上,瞧着很可爱。
“知昼,你来了,我还想去寻你的。”孙绿真抱着孩子给许知昼看,“取名叫白才,是个男丁。”
孩子咿咿呀呀看着许知昼就盯着他看,把手指伸进嘴里想咬手指,孙绿真抓住孩子的人不让他咬手指。
“瞧着你日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许知昼逗弄了一下孩子。
孙绿真:“还未恭喜你是举人夫郎了。日子总是这般过的,我的日子不错,现在有了孩子,我跟相公都是铆足劲要赚钱。”
许知昼又跟孙绿真聊了几句,他留许知昼在家里吃饭。
“不了,我还是回去吃。”许知昼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瞧见好友过的不错,他心里也高兴。看来白源这人还不错,他对孙家的人感观一般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是一样。
许知昼吐出一口气回到家里吃了晚食,跟徐澄玩了一会儿陀螺。
“知昼,你吃枇杷么?明天去后山去摘。”宋明言说。
“我要去!”徐澄忙不迭说道。
许知昼也点点头:“好。”
回到屋里,许知昼又开始思念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到三月然后跟着谢淮川他们一块去京城见宋长叙。
虽然他觉得相公挺厉害的,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是不是在外边受委屈了。
他总会想这些,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应该不会出事,相公那么聪明的。”十里八乡的只有他一个举人。
他抱着宋长叙的枕头睡着了。
梦里他梦见宋长叙当官了来接他,他很快就高兴的跟相公走了。
然后相公说:“对不起,我在京城喜欢上了一个人,所以……”
所以什么,许知昼感到异常愤怒,他暴起把枕头打瘪,双手双脚并用。
等他满头大汗的醒过来,天还未亮。
“这不会是有什么征兆吧。”许知昼嘀咕几句,捏了捏枕头继续睡。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许知昼拾掇少量的行李坐上马车,跟着谢淮川跟许知辞去京城时,殿试也开始了。
这回他们是要进皇宫,宋长叙虽对皇宫有几分好奇,但被宫人带着往前走,他们就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完全被这巍峨的建筑震慑了。
皇宫行走的宫人,太监众人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规矩刻进了骨子里。
作为贡士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先是沐浴,然后穿上宫里准备的衣服,随着他们一块进集英殿。
“拜见陛下。”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
宋长叙他们从善如流的跪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头一次见皇帝要行大礼,宋长叙跪在案桌一旁,他是轻轻跪下的,他还听见有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虽是跪了,但还是要对自己好点。
“起来吧,你们就是今年的贡士,瞧着是好苗子,都落座准备考试。”平景帝说道。
“是,陛下。”
按照次序他们一一落座,宫人发了考卷,平景帝坐在上方,左右两边各是朝中大臣和勋贵。
宋长叙坐下来还是沉住气了,他先看了考题。
“庚请复乡饮酒之礼,辛曰古礼不相沿袭。”以此句为破题,作一篇策论。
宋长叙拿到这个考题,心中一跳。这句话出自宋真宗大臣田锡上表请求恢复乡饮酒礼,其他大臣反对的事。
看来陛下这次选择这句话意在寻找能改革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宋长叙心中权衡利弊很多,等他回过神来不过过去一刻钟。这篇文章可以写一整天。
到了晌午宫人送上吃食,宋长叙瞧见这精致的吃食,口中生津。
他把午膳吃完休息一阵继续写。
这是平景帝亲政后头一次举行科举,他的旁边没有萧太后了,他也没必要揣测母后的心思。这底下的人,他若看中谁便可点为状元。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等到了下午,他便起身去考场下面走一走。作为皇帝他并没有乱看,只是观他们的姿态和神情。
随即又回到高位上,直到傍晚,所有的考生都交卷了,平景帝有几分疲倦让所有人都回去了。
宋长叙是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才交的考卷,毕竟这份考卷要呈到皇帝面前,他自然是思忖再思忖,不敢放松。
等写完出了皇宫,宋长叙的后背都湿润了一块。
“亲自进了皇宫面对皇帝还是很害怕。”宋长叙要不是修养好,胆子大,他怕是一进去手脚都抖起来了。
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宋长叙回到客栈盥洗后叫了一碗面吃完就睡下。
翌日,他醒过来就轻松多了,只要等着结果就成,脑子里的一根弦松了。
“不知道知昼在家做甚,现在估计是跟着哥夫他们一块上京了。”宋长叙想到许知昼眉眼温柔,心中还有急迫感,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许知昼。
宋长叙出门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边走边看向街道上的小贩,打量繁华的京城。
“宋兄,这回终于碰上了。”程茂学拍了拍宋长叙的肩膀。
“程兄,好久没见。”宋长叙也有几分惊喜。
“会试那次看见你在十九名的位置上,你小子好样的。”程茂学笑着说。
“走,我请你喝酒去。”程茂学考完心里也是轻松下来,管结果如何,现在痛快痛快就好。
他们都是头一次下场就考到殿试了,对于家族来说已经很好了。
程茂学找了一个酒肆跟宋长叙喝酒,两个人喝了两碗酒就把话说开了。
“谢风去本家了,罗双还在睡觉,就我一个人出来溜达。我看我们一甲是别想了,争取考中二甲进士,然后留在庶常馆做个庶吉士,再图以后。”
宋长叙目前还没有想法。
“宋兄,若是以后我们还在一起,还要互帮互助。”程茂学端着酒碗笑道。
“程兄说的是,不管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程茂学神色一怔笑起来。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最固定的朋友就是谢风跟罗双。
因为他们三个人思想差不多,而且都有实力考到京城,现在有了宋长叙在,程茂学也是真心想跟他朋友。
等他们进了官场后,遇上的人就更多了,什么魑魅魍魉都有。
两个人举碗继续喝酒。
喝完酒回到客栈,宋长叙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考生们考完后都在家里等消息,要么就是去参加文会去了。
皇宫中批阅考卷的人也是马不停蹄,最后呈在平景帝面前的有十篇文章。
刘忘生说道:“陛下,这是臣等选出来的文章,您看看如何?”
一甲要看皇帝的意思,他们只是指出认为是好文章的考卷。
他们各自都看不见名字,还誊写了考卷,一点都认不出来。刘忘生对一篇文章极为满意,所以放在了文章最上面。
平景帝看了第一篇文章很是满意,随即看下面的文章都没有第一篇惊艳,直到最后一篇文章。
[饮酒之礼,昔者盛行,然今已显不合时宜。固守旧礼,岂非作茧自缚?夫千年之制,代有更易。若旧礼果无弊窦,何须屡变?时移世易……]
平景帝看出这篇文章的尖锐之处。
[礼法犹如水,水无定形,随计量而变。礼无常式,应时而迁。无旧则新无所本,有旧而不革,则事必停滞。……今世之论不在变与不变之本身,而在如何处理新旧关系。旧礼之中存精义,当善为继承,不合时宜当改之。遵发展之律,顺时而动,应机而发,如春种之苗,夏长之树,秋收之实,冬藏之根。故王朝可盛,天下可治,万民可安矣。]
平景帝拿着这篇文章心中甚为震动,他看了一遍,接着又看了一遍,半晌没有说话。
不在变与不变本身,而在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平景帝心里念着这句话,醍醐灌顶。
刘忘生见平景帝没有说话,他因此也不敢说话催促。
平景帝看了这么久,发现自己还未叫刘忘生坐下,他回过神忙道:“刘爱卿坐下吧,来福,你怎么也不提醒朕让刘爱卿先坐。”
皇帝的背锅侠来福公公哎哟一声,忙不迭道:“是奴婢一时失察了,刘大人见谅。”
来福是皇帝身边的大内太监总管,刘忘生待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说道:“公公客气了。”
刘忘生坐在石凳上,终于觉得腿脚不酸了,他见陛下还拿着最底下的那篇文章在看,心中有所了悟。
看来陛下更喜欢那篇文章,刘忘生初见这篇文章,觉得太尖锐,锋芒毕露了。他更喜欢另一篇文章娓娓道来,文章朴实无华,读起来就跟品一杯茶一样,道理由浅入深。
平景帝拿着文章说道:“此人当为新科状元。”
刘忘生说道:“陛下说的是。”
平景帝又把榜眼点了,最后点探花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人。
前三甲已经点了,后面依次递减就好了。
刘忘生离开了亭子。
平景帝踱步,神色莫测。
来福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科举考完后,又有不少人才归陛下所用。”
平景帝露出一丝笑意,“这回全是朕自己选的,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他十三岁点的状元最后便宜了萧家,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这回点的状元若是再辜负他,平景帝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的眼神一冷。
来福也知道这件往事,心中忐忑。想来陛下待别大人千般好,结果别大人还是为了前程舍了陛下奔向萧家,陛下怎能不怒。
平景帝让人去打听前三甲的身份家世。
他回到盘龙殿休息。
另一边刘忘生让人张榜了,明天一早就有小吏去通知他们。
刘忘生说道:“这回辛苦你们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是,刘大人。”众人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府。
刘忘生见自己喜爱的文章落到榜眼的位置,心中颇为惋惜。这沈良还是他做会试主考官点的会元,文风如此契合,该归于他门下。
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
刘忘生也离开了皇宫。
这处还未张榜,京城还是一派繁华的景象,宁兴朝不禁夜市,有时夜市的繁华比白天还要更甚。
宋长叙买了一份小吃回到客栈,客栈里的人少了许多,以前他在客栈下根本寻不到座位。
有人会试没考中就离开了,如今留下来的只有贡士。他瞧见有几个书生一块在喝酒,宋长叙回到屋里,他拿着许知昼给他绣的荷包有些思念。
不知道他们如今到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