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太混乱了,记忆里有的只有强行改造体质。
但现在眼前人说的,确实属实,没人伤害他,他体内的脊骨也还是原生的。
顾青山抿唇,“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叶行舟毫不犹豫,“全身心都可以。”
顾青山眼帘微垂,似卸了力。
“我不想当炉鼎,我不想做生人草,我不想以后生草童。”
“不会的,三师兄相信我。”叶行舟神情认真,“你现在是人,你叫顾青山,无涧仙尊亲传三弟子顾青山。”
“三师兄,你看。”
顾青山望着叶行舟的眼睛,倒映出现在的面庞,是活生生的人。
他忽而青筋暴起,捆仙绳瞬间绷紧。
“三师兄,你怎么了?”
顾青山摇头,只觉喉咙一腥,吐出口黑血,瞬间沾湿了唇瓣。
“小师弟。”
这声小师弟后,他闭眼晕倒。
叶行舟却听见,顾青山唤小师弟那声,是一道不刻意压制的声音。
那声线很清朗,很干净。
叶行舟忙起身去叫人。
“玄长老,玄长老,我师兄吐血晕倒了!”
正在屋里吃荷叶鸡的玄长老被门外动静吓一跳,嘴里的荷叶鸡咽下,他迅速收起剩下的鸡肉,飞快掐诀散气味。
做完一切,他打开房门,“叶行舟,你鬼叫什么?”
玄长老刚露头,整个人笔挺挺的就被叶行舟扛起来跑。
“兔崽子你作甚!”
“十万火急!我三师兄吐血晕倒了!”
叶行舟扛着玄长老,跑得飞快,甚至爪子还趁跑的功夫,揪下玄长老的几根胡须。
见到这一幕的弟子,嘴张得老大。
扛玄长老?!
叶行舟真乃神人也!
玄长老活了千年,头一次被弟子扛着跑,到烂成乞丐窝的屋子时,人都没缓过来。
“兔崽子兔崽子!顾青山是晕倒又不是死了,扛老夫作甚!”
叶行舟摸摸鼻子,“这不关心则乱么。”
其实是伺机报复。
“你关心他就不能看看老夫,老夫这把老腰经得住你折腾吗?”
玄长老骂骂咧咧骂好一会,揉了揉老腰,才走到窗边去看晕倒的人。
看到顾青山嘴边的黑血,玄长老把上脉,而后骂声一止。
“你刚才对顾青山作甚了?”
叶行舟:“就是告诉他名字。”
玄长老狐疑打量叶行舟几眼,“你看他这段时间,他没暴躁?”
叶行舟摇头,“没有,他只想逃跑,并没有暴躁倾向。”
玄长老眼神顿时奇怪起来,“没暴躁,你对他有亲和力,还真是怪了,你居然能让他产生亲和。”
这么闹心,跟孟枳一个货色。
顾青山还能亲和。
真是代沟深了。
叶行舟问,“那我师兄吐血是怎么回事?”
“你急个屁,吐血是好事。”玄长老翻了个白眼。
“草柱四环,一环一印,你师兄被改造了四处,记性差、媚骨体香、泪失禁还有身娇体软。”
“方才你助他突破了一环记忆,日后他的记性会逐步恢复如常人。”
“我这么厉害吗?”叶行舟惊讶,“那剩下的三环就等夕灵泉洗了?”
“屁的三环。”玄长老骂骂咧咧,“媚骨体香那环在换回原生脊骨时就已经突破了,现在只剩两环。”
“可我三师兄方才声音也变了。”
“变个屁,不属于环内的,就是他装的。”
叶行舟扭头看向床铺上的人,“那我三师兄恢复指日可待了。”
玄长老哼的一声,“在朝浮云和岳浅回来前,看好你三师兄,没事别烦老夫。”
“玄长老,话说我怎么闻见一股荷叶鸡味?”
“瞎说,哪有什么鸡味。”玄长老一口否决。
叶行舟满眼怀疑,“可是玄长老,你牙齿卡了鸡肉丝。”
“……胡说!”
玄长老老脸一红,转身往外走。
卡鸡肉丝是假,叶行舟揪胡须是真。
趁玄长老转身时,叶行舟积极站起,丢出一句,“玄长老,我送你。”
不待玄长老吭声,叶行舟哼哧哼哧扛起人往回跑,借机又揪掉几根胡须,顺带打上蝴蝶结。
“叶行舟,兔崽子!快放老夫下来!”
“这就放。”
玄长老笔挺挺的又被投放回去,叶行舟飞快关上房门跑开。
等玄长老回过神来,下巴微沉,他一照镜,白胡须上叉着朵玉兰花,顺带还打了个蝴蝶结。
难怪,难怪这兔崽子跑得那么快!
玄长老眼前黑了又黑。
现在一对比,他只觉孟枳省心多了,至少没这么蔫坏。
玄长老来回踱步。
加宗规,一定要加宗规!
揪长老胡须给长老胡须打结的,通通罚去铲灵兽粪!
叶行舟已经重新回到屋里了。
原先那间被砸出太多坑洞,走路不平坦,叶行舟将顾青山换到另一完好的屋里。
叶行舟沾湿巾帕,擦去顾青山唇边的血迹。
指尖无意碰到脸颊,肌肤的触感异于常人柔软,是摸了会上瘾的程度。
玄长老说三师兄的声音是故意装的,也情有可原。
若是按照原声,加上先前的媚骨体香,变态压根驱赶不完。
故意装出独特的声线,乍一听确实能让人虎躯一震,毫无欲望。
没办法,辣条音属实祛魅。
叶行舟视线下移,落在被捆仙绳紧紧束缚的精壮躯体上。
这些年三师兄不容易啊。
叶行舟挪出张椅子坐下,顺手从桌上摆放的碗里捞出一肘子吃起来。
两个肘子,他吃一个不过分吧。
房门此时被敲响,叶行舟起身开门。
“叶师弟,顾师兄情况如何?”
门打开,炖肘子的香气率先入鼻,向修远低眸便瞧见叶行舟手里拿着肘子啃。
“小事,等我大师兄和岳浅师姐取回夕灵泉就能恢复了。”
“这便好。”
叶行舟挪出张椅子给向修远坐,而后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确定不见玄长老身影才关上门。
“向师兄你刚才有见到玄长老没?”
向修远点头,“他去暮师兄房中治疗眼睛了。”
叶行舟嘿嘿一声,“你可看见他后脑勺插了朵花。”
向修远扬唇笑,露出虎牙,“也看见了。”
叶行舟顿时觉得手里的肘子都香了。
他在胡须上插花只是转移注意力,真正插花的地方是后脑勺。
玄长老要顶着脑袋上的花过一天了。
“擦擦手。”
“好。”
叶行舟正要接方帕,向修远却直接拿着手里的方帕细细擦拭他的手指。
这也太使唤向师兄了。
叶行舟一惊,忙将方帕抢到自个手里三两下擦干净。
“向师兄,我自己可以,这种小事不必麻烦你。”
其实叶行舟更想直接掐净尘诀清理的。
但拒绝的话,向修远难免会失落,所以他干脆用向修远给的手帕擦拭了。
擦拭完手,叶行舟才掐诀清理干净手帕还给向修远。
洗什么的,哪有掐诀干净得快。
“师弟,给你添麻烦了。”向修远垂眸接过,“方才若是我不拿方帕,你掐诀就能清理干净。”
虽说这是实话,但意义不一样,至少让向师兄的好意落到了实处。
“向师兄,这怎么能叫麻烦。方帕是师兄你给我的,我舍不得弄脏,不行,必须珍藏。”
叶行舟话落,不顾向修远愕然神色,利索地把方帕抢过,塞进自个储物袋里。
做完一切,叶行舟嘿嘿一笑,双眸明亮地望着向修远,真心夸赞。
“向师兄,你是我见过最细心的人,能考虑到细枝末节。”
向修远轻声咳嗽,别开视线,“你不会嫌我多事吗?”
叶行舟摇头,“不是多事,是心安。”
向修远嘴角没控制住,微微上扬。
一道咳嗽打破双方氛围。
“小师弟,我这是怎么了?”
顾青山苍白着脸,想要从床上坐起身,奈何有捆仙绳束缚,一时动不了。
他只能转动眼珠寻找屋里叶行舟的身影。
看到叶行舟后,隐隐滋生的狂躁消散。
“三师兄,你脊骨换回来了,不过还有些症状没消,所以暂时捆着。”
叶行舟听着顾青山又变回的辣条音没说什么,他将人扶坐起来。
向修远此时倒了杯茶水端来。
瞧这就是细心。
叶行舟冲向修远笑了一下,接过茶水喂到顾青山嘴边。
顾青山喝完茶水,低头扫过身上的捆仙绳,嘴唇嗫嚅几下。
“我这段时间,可有伤人?”
叶行舟:“没,师兄你稳着呢,除了爱挖点洞没什么事。”
顾青山松了口气。
刨土挖洞那还好,只要没伤人。
但,叶行舟口中的挖洞指的是把整个丹峰药堂捶得到处都是深坑。
“三师兄,你现在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顾青山目光朝屋里扫了一圈,“大师兄去哪了?”
“他和岳浅师姐去朝夕山取夕灵泉,用夕灵泉洗完,三师兄你就能彻底恢复了。”
叶行舟这句话信息太多,顾青山唇瓣轻颤,难言激动的心情。
彻底恢复。
“我以为等不到了。”
顾青山感受到丹田流动的灵力,比以往更甚活跃,也没有了记忆禁锢感。
那种强行让记忆消失的抹除感终于不见。
他能感受到,过往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以往记不住多少事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若无小师弟的帮助,记忆的恢复难上加难。
是小师弟说,忘记名字就看看窗外,青山就是名字。
那段养伤期间,他每日都在池水里,在反反复复忘却与记忆中重复做一件事。
看窗外,看青山,看名字。
顾青山双眸注视着叶行舟,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何,最后,他声线藏着一丝颤抖。
“小师弟,谢谢你。”
向修远在见到顾青山流眼泪时是惊了一瞬,那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哗啦啦流,落泪唯美。
虽说他也知晓顾青山的情况,但以往还从未见过,体修那边也只是传言顾青山喜欢边哭边抡拳头捶人。
现在乍一看,这么身腱子肉哭成这样,属实让眼睛有点难接受。
向修远默默背过身,把这一幕留给接受良好的叶行舟。
“三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
叶行舟掏出两块巾帕堵在顾青山眼角。
这眼泪跟泄洪似的,哗啦啦流。
要是带顾青山去地里,他都可以一边犁地一边流眼泪浇菜了。
顾青山闭上眼睛,想要控制眼泪,“对不住小师弟,我实在控制不了,情绪一波动眼泪就流。”
“算了,没什么。”叶行舟认命擦泪。
擦眼泪时,指腹不小心触碰到顾青山的眼角,那肌肤触感属实与常人大不同。
叶行舟没忍住,指腹又摸了一下下颌。
顾青山眼角挂着泪,脸颊泛红,迷茫地看着叶行舟。
“小师弟。”
叶行舟垂下眼,视线不受控制又落在白衣底下藏着的红豆豆。
红豆豆,想捏捏。
手感肯定和脸一样贼好。
叶行舟的手蠢蠢欲动,即将落在红豆豆上时,顾青山一张口辣条音让叶行舟瞬间清醒。
“小师弟,你要摸我吗?”
叶行舟一激灵,低头一看,手指已经落在衣襟上。
没了媚骨体香,这皮囊居然也是个美人毒,一个不留神又被硬控了。
向修远听到顾青山话里内容,霎时转身,瞧见的便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落在顾青山衣襟处。
指节似要往衣衫里落入,顾青山眼含波光看着那只手。
向修远眉头一皱,却瞧见叶行舟下一步动作,叶行舟淡定地拉拢衣襟收回手。
“三师兄,你别瞎说,我只是看你衣襟乱了,帮你整理一下。”
“哦,这就好。”顾青山点头。
“三师兄,你先休息,我去屋外坐坐。”
叶行舟从出门到关门,全程淡定得不像话。
在向修远以为方才只是个误会时,就见叶行舟二话不说就狂打摸衣襟的那只手。
死手那么不听话做什么?
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去做混事吗!
该打该打!
“叶师弟。”又一巴掌要落下时,向修远握住叶行舟手腕,止住动作。
他摇摇头,“这不怪你,谁也没错。”
他知晓叶师弟方才为何若无其事否定,因为叶师弟不想让顾青山因为体质的事而自责。
叶行舟点头,“不怪我,都怪这只不听话的手。”
向修远忍俊不禁,“手不也是你的一部分。”
“师兄你可以松手了。”叶行舟挑眉示意,“不过向师兄你想多握一下,我也不介意。”
这番调侃让向修远脸瞬间臊红,他如触电般飞快松手。
方才下意识阻止,竟不觉握得紧,此时那温热的触感仿佛会烫手。
向修远喉咙滚动一下,低头遮掩脸上的红温。
手心的触感似乎还在残留,他没控制住,指腹轻轻摩挲。
叶师弟,手好摸。
见向修远否认,叶行舟一时起了逗弄心思,伸手挠了一下向修远露在外的后颈。
痒意传来,向修远下意识仰头躲开,叶行舟这回真真切切瞧见了那红脸。
脸红,耳根子也红得要滴血。
“向师兄,你这也太薄脸皮了。”
这一调侃打趣,脖子也红了。
“师弟,莫要这样。”向修远别开脑袋,将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展露的侧脸更甚柔和。
叶行舟举起双手,“好好好,我错了。”
向修远浅浅嗯了一声。
叶行舟则呲着个大牙乐呵。
向师兄这害羞反应也太反差了,他调侃还没超过三句,脸就红了。
逗孟枳会炸毛,逗任妄烛会傻乐,逗向师兄就不一样了。
向师兄只会垂头,温顺又小声制止。
脸红红的,像猴屁股,多可爱。
又是骂左护法史诗级变态的一回。
“你呲个屁的大牙,修为没点长进,整个宗门就你最乐呵。”
玄长老又带着他的个屁走来了。
叶行舟瞬间闭嘴收回大牙。
有人来,向修远僵硬着背转身面对墙。
玄长老脸色严肃,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不太好的朝浮云与岳浅。
这一看便是没带回夕灵泉。
“你们自己说。”
玄长老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想见到叶行舟。
叶行舟瞧见他后脑勺还插着花,随走路一晃一晃的。
“大师兄,如何?”
朝浮云摇头,“朝夕山有结界,进不去。”
朝夕山在西城,召妖卷也在西城。
叶行舟眼皮一跳,“那结界该不会……”
朝浮云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嗯,与鬼城结界一样,只有你能进去。”
叶行舟抹了把脸,“我知道了。”
朝浮云又道,“朝夕山不同,里面有灵气。”
有灵气,那就好多了。
叶行舟:“那大师兄,三师兄便交给你了。”
“可。”朝浮云推开房门进去。
岳浅上前半步,“叶师弟,我会与你一同去,届时我会用玉简指导你寻夕灵泉。”
“好,待我与向师兄交代几句。”
岳浅点头。
方才的谈话,向修远都听见了,他抿了抿唇,“需要我们一同去吗?”
向修远指的是他与孟枳两人。
叶行舟拒绝了,“向师兄,此行很快回来,你安抚好两位师弟。”
向修远想说什么,终归又咽了下去,“嗯。”
叶行舟忽然凑他耳边,“向师兄,我看荷塘还有许多荷花,嘴又馋了。”
向修远了然点头,“我会炸好等你回来吃。”
“向师兄真好。”叶行舟嘿嘿一笑。
向修远抿唇轻笑,手落在储物袋上,拿出一份油纸包裹好的炸荷花。
“岳浅师姐,这是给你的。”
岳浅好看的眉眼先是惊讶,后盛满了温柔笑意,“向师弟有心了。”
向修远:“平安回来。”
“好。”
有飞舟在,去朝夕山也不过三刻。
叶行舟站在舱外,看着飞快划过的景色放空思绪。
算起来,他去过三个结界,朝夕山就是最后一个结界了。
岳浅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师弟,要一起吃吗?”
她手里捧着的是刚打开的油纸包,露出温热酥脆的荷花。
“多谢师姐。”叶行舟道完谢,捞了块嚼起来。
“叶师弟,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魄力。”岳浅忽然道。
叶行舟嚼动作一顿,回眸看岳浅,“什么魄力,我还真不知道。”
“能降住孟师弟。”
叶行舟听到这话,没忍住笑起来,“师姐,我可降不住小师弟,他可爱捶我了。”
岳浅也弯唇,“不止是他,大家的性格我都在看在眼里。或好或坏,在叶师弟你交好后,都有了很大改变。”
“尤其是向师弟,我很高兴叶师弟你能带他走出来。”
“以前他总爱一人独行,还有滋生心魔的征兆。”
“丹修者最为活络,无论再如何隐藏,我都发现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叶师弟,真的谢谢你愿意拉他一把。”
叶行舟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师姐,原来我形象这么好的吗。”
“形象好倒没有。”岳浅诚实摇头,“我今儿瞧见玄长老头发上插的花了。”
说完她自己似回想起那一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鹅蛋脸泛起一层薄红,格外好看。
叶行舟挠挠头,“玄长老总爱呛我,我寻思着给他打扮打扮心情好了就不呛我了。”
等岳浅笑意收回时,低头一瞧手里所剩不多的荷花瓣,立刻收起放入储物袋。
她说会话的功夫,叶师弟就给荷花吃完了。
叶师弟果真焉坏。
剩下的说什么也不给了,她得留着自己吃。
叶行舟眨眨眼,从自己储物袋里捞出几块流苏糕。
“这是向师兄做的,只剩这几块了。”
“谢了师弟。”岳浅玉手一捞,流苏糕全进了她的储物袋。
岳浅师姐面上温柔,实则内里也藏着点腹黑属性。
难怪不提醒玄长老头插花的事。
叶行舟嘿嘿一笑,反手又掏出两块流苏糕,“其实我藏了两块。”
岳浅双眸灵动一转,手指向半空,“你瞧那是什么?”
这一瞧流苏糕不得被抢走。
叶行舟不上当,一嘴吞下两块流苏糕,眼里只有对流苏糕的渴望。
“不是没骗你,叶师弟你快看。”
叶行舟扭头,前方出现一透明屏障,此时距离朝夕山只有百米距离,飞舟再无法前行,自行往下降落。
离地面三尺时,飞舟堪堪停下。
“师姐,下去看看。”
“好。”
岳浅脚步轻盈,往下一跃稳稳落地。
这是条散修摆摊的街道,很普通,与衍天宗底下摆的街道大差不差。
都是些卖丹药或闲散玩意的,并无什么稀奇。
那屏障只在空中挡道,落地后并无。
“师姐,你和大师兄来时可有屏障?”叶行舟问。
岳浅:“有,不过当时飞舟并未被阻拦。”
“那怪了。”叶行舟挠头,“还好走这条路也能到朝夕山。”
“嗯。”
摆摊的散修很随意,地上铺块布便能摆要卖的丹药功法。
只有一散修格外邋遢,衣服破破烂烂,摆了个算卦摊,人就趴石头上睡觉,看不清脸。
呼噜震天响。
叶行舟视线停留片刻。
有点眼熟啊这散修。
两人的到来并未惊扰,他的呼噜声还在继续。
两人走过时,他咂咂嘴翻了个身,左脸一条长疤痕显露。
岳浅似有所感,回头一瞬,却见一切如常。
错觉吗。
“师姐,你看什么?”
“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岳浅有些犹豫,“丹修五感很强,我能感觉到注视,但回头又不见了。”
叶行舟低头瞧了眼身上的宗服,“可能是宗服显眼。”
亲传弟子宗服确实容易引起注意,有人探究也很寻常。
岳浅眸光流转,唇瓣张合间终是没再多言。
那目光,说不清,带着记忆深处的一丝熟悉感。
但又转瞬即逝。
许是多想了。
岳浅摇摇头将脑中思绪剔去。
随着走远,呼噜声逐渐消失,直至听不见。
“就是这里了。”
两人停在一处烟雾缭绕的山脚,乍一看没什么异常,细细观察下来,会发现有一层透明结界在波动。
“小姑娘,你们又来了,那山进不去的。”打猎的老汉连连摇头劝,“都多少年了,从没人能进得去。”
山脚附近就有一处村落,老汉便是村落里的村民。
“这快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老汉自顾自说着,戴上蓑衣,提着刚打的野兔小跑离开。
岳浅冲叶行舟道,“这朝夕山说来也奇怪,村民能进山打野味,偏修士一来结界便会阻挡。”
“若非夕灵泉在深山千年树处,野兽过多,村民难以应付,否则我便寻村民交易代取了。”
“无事。”叶行舟看着波动的结界,抬起手,“我能进去。”
说完他伸手,轻而易举便穿入结界之中。
岳浅美眸微诧,试着伸手,却被无形阻挡。
她轻叹一声,“叶师弟,靠你了。”
“好。”
细雨稀疏落下,有几滴洒在脸上,传来丝丝凉意。
叶行舟抬眸扫了眼密布的乌云,对岳浅道,“师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先送你去村里避雨。”
“不用麻烦,你且去吧。”岳浅侧手一指,“那就有处茅草屋,能遮雨的,这样你一出来我便能接应你。”
茅草屋可能是先前猎户建的,荒废许久,屋顶的草垛破破烂烂。
“不急,师姐先安顿好我再进去。”
叶行舟掐诀,设了结界包裹住茅草屋隔开雨水。
茅草没什么家具,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矮凳,铺上软垫后,三两下又掏出小方桌,摆放一堆吃食。
岳浅看得新奇,直眨眼。
修炼那么多年,往常外出随地打坐歇息常有,外在环境如何从未讲究过。
叶师弟这番重视,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如此待遇第一次见,属实受宠若惊。
叶行舟擦擦手站起来,“师姐,条件有限,你且委屈半天等待,我会快些找到夕灵泉带出来。”
身后岳浅安安静静的不见回应,叶行舟疑惑转身,就见岳浅呆呆的,此时因惊讶而微微张嘴。
叶行舟一拍头,恍然大悟,“对了,单顾着摆吃的,倒是忘了摆些消遣玩意。”
叶行舟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找出两把油纸伞和一盘各种颜色的颜料。
“师姐,伞面还没染色,你若无聊就画画打发时间。”
岳浅像是才回过神来,抬手捂嘴,却挡不住眼里的笑意。
“叶师弟,谢谢你。”
“别客气师姐,我很快就回来。”
叶行舟挥挥手声音混在雨中,他拿出把大伞挡住雨水便朝结界里跑去。
岳浅注视着那身影消失在雨中,心底划过阵阵暖流。
一开始打坐等待的念头全然消散,修炼也不差这么一会。
吃食糕点消遣玩意在手,这会她才觉察到当修士的这么多年有多枯燥。
其实她修为一只脚迈入金丹,远比叶师弟高,叶师弟本不需要做这些的,但叶师弟还是主动做了一切。
连软垫都铺上了,说不暖心是不可能的。
岳浅看着满桌糕点吃食,笑着收起,只留一盘马蹄糕。
能与叶师弟成师姐弟,乃此生之幸。
岳浅咬了口糕点,细细咀嚼完,随后撑开油纸伞,开始在伞面描摹。
茅草屋房门早已被风吹得破烂,有结界后,雨水与风都被阻挡。
岳浅正认真描摹着,余光中忽现一抹狼狈身影。
岳浅放下毛笔,抬眸一看,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子双手举着块红布遮在头顶,一瘸一拐朝茅草屋方向跑来。
红布早已浸湿,不少雨水顺着手臂滑落打湿衣衫,那男子发丝打结得厉害,被淋湿后全黏在了脸上,与皱纹混在一起,瞧不清面容。
是先前摆算卦摊,结果在石板上呼呼大睡的散修。
似没觉察到茅草屋里有人,他推开破烂木门,一屁股往地上坐下。
手中挡雨的布随手扔一边,散修抹了把脸将挡住脸的头发全抓到脑后。
“这破雨,睡得好好的,非得这时候下。”
他背对着岳浅,看向破门外越演越大的雨势破口大骂。
岳浅未出声,她警惕探究的视线落在散修身上。
在探到对方修为只是炼气中期后,她默不作声收起了手里的毒散。
炼气中期,能对付。
“好好的天气,下雨作甚,非得打断我美梦——”
散修口中的骂骂咧咧忽然止住,他僵直了背板。
鼻尖,是一股似有若无的丹香。
此时,他才回神注意到一直漏雨的茅草屋里干燥,明显被清理了一遍。
散修忽然挠了挠脚背,又抬手抓头发,直到被浸湿的头发落到脸上。
“这鬼天气,影响我生意!”
他邋里邋遢地起身往草垛上躺去,却在瞧见岳浅时停下动作,市侩咧嘴一笑。
“哟小道友,本道瞧你我有缘,要算一卦吗?”
“不用。”岳浅拒绝,低头继续画伞。
“错了个这个时机,可碰不到本道这么划算的了,真不用吗?”
岳浅还是一样的回答。
“这生意,越来越难做咯,算了再去找找。”
散修遗憾咂嘴,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布,带着那身泥土雨水气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