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衍天宗再说。
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还有衍天宗。
总能解决的。
叶行舟运转灵力,跃上飞舟。
北奠城多日以来的压抑,在风走云行中悉数散去。
没有动不动就变异的亡灵,没有风雨来那疯子纠缠。
听着风走,望着云行。
疲劳,一扫而空。
到衍天宗还需要半日,叶行舟开始打坐调息。
现在,身上的阵法限制只剩两层没有解开了。
不敢想,叶行舟到时候在孟枳跟前会有多得瑟。
以前小师弟保护他,现在叶行舟可以骄傲抬头,再霸气把人揽到身后,大喊一声让我来。
好久没有见到孟枳了。
好久没有见到衍天宗的人了。
平日里不喜他的,喜欢嬷他的,现在看来。
无比亲切。
没办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北奠城出来,叶行舟的一颗心已经能容纳万物了。
心,随着路途愈近而加速。
叶行舟收起最后一丝气息,睁开眼睛。
山腰枫林红。
山顶薄雾缭。
叶行舟抬脚,脚步飞快爬上百步台阶。
一阶风扫枫叶记忆明。
二阶脚轻青石留痕迹。
叶行舟脚步越迈越快,从开始的走,到提着脚跑。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冲上顶端。
云雾缭绕牌匾现,仙鹤盘旋人儿归。
这里是衍天宗。
终于,回家了。
叶行舟脸上洋溢的笑,逐渐凝固。
衍天宗,许久无人打扫,已经落了层灰,偌大的殿堂,只有叶行舟一人。
神识所过皆无人,唯仙鹤走兽尚在。
那股一开始不安的预感增强,叶行舟转身往执法堂奔去。
“山师兄江师兄,你们在哪?”
叶行舟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迟迟没有回应,喊到最后,已经直呼名讳了。
可是,执法堂也空了。
山淮江客去了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行舟心跳骤然漏一拍,右眼皮在此时跳得比心还快。
血液倒流瞬间,叶行舟想都没想抬脚就朝功崖奔去。
水月镜,还有水月镜。
衍天宗的人都被安置在了水月境里,现在他带了大伙的一魂一魄回来,一定能救出人的。
只是腿越来越沉重,叶行舟下颌绷紧,加快速度赶到功崖。
山青崖陡鸟兽行,草长蚁爬水月空。
那面放置在功崖数不清年头的水月镜,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消失了。
偌大的衍天宗,只有叶行舟一个突然闯进来的活人。
为什么,为什么?
他逃脱了血月阵,带了木蝴蝶回来,衍天宗的大家,却不见了。
叶行舟茫然抬头,身随目光转,四下飘摇。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四周安静得可怕。
叶行舟失了气力,奔向衍天宗的那股喜悦,早在一开始就消失干净。
一时脑空空,不知何处去向,叶行舟站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
他该去哪找人?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一阵又一阵的怀疑如潮水汹涌冲岸,叶行舟的思绪混乱理不清。
手臂被什么啄了一下,皮肉泛着疼。
叶行舟艰难地转动眼珠,身侧是一只秃头鹤。
秃头鹤修长的脖颈停止,脑袋往后一转,示意叶行舟上背。
叶行舟爬上仙鹤背,声音哑涩,“大家,去了哪?”
仙鹤没有理会叶行舟的自言自语,驮着人往宗外飞。
云层雾绕飘眼过,却再无半分轻松,心口像填了一堵墙,压得喘气难。
仙鹤把叶行舟放在了宗门外,鸣叫了一声后,又往宗里飞回。
枫叶簌簌飞。
一片叶,划过鼻梁。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叶行舟没有查清北奠城的真相。
甚至,连局都是一知半解。
所以,叶行舟怯懦后退了,他的私心想让他寻求衍天宗的庇佑,寻求帮助。
叶行舟捏着玉简,不知神色。
许久过后,他动了,往玄灵宗的方向而去。
现在叶行舟要去找燕禾,找其他宗的人帮忙。
衍天宗没人了,其他宗人不该不知道的。
尤其是平日爱与衍天宗争高下的玄灵宗,不该如此平静。
燕禾究竟是回宗了,还是在魔尊手里?
叶行舟匆匆赶至玄灵宗,已经日暮了。
来往仙者,御剑而行,热闹非凡。
玄灵宗有人,叶行舟快步上宗,直奔守宗门的弟子。
“这位师兄,我——”
叶行舟的话语在那弟子抬头的瞬间哑然。
黏虫攀爬,在眼睛里活跃异常。
叶行舟后退半步,视线落在另外一个守门弟子身上。
还是一样的眼睛。
怎么会?先前各宗长老之间就已经相互传过灵讯了,为何不灭还会进化这么快?
那弟子见叶行舟迟迟未开口,主动问,“你想问什么?”
叶行舟张了张口,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是衍天宗灵剑峰弟子,奉无涧仙尊令来找燕禾。”
“燕禾?”那弟子疑惑,“他带弟子下山游历了,还未归来。”
“不是燕禾,我还没说完,要找的是掌门。”
叶行舟目光落下那扇敞开的大门后,亮出亲传弟子令牌,及时改了口。
虽然叶行舟话有瑕疵,但亲传令牌造不了假,加以上报后掌门应允。
最后的最后,叶行舟还是在弟子引路下,进了玄灵宗。
叶行舟的目光,一一扫过玄灵宗的人。
每一张人脸,每一个人都在让叶行舟心寒了又寒。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不灭人。
这些不灭人,套着人的壳子说说笑笑,练剑的练剑,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到了。”
引路的弟子错开身子,“掌门在书房,道友进去便好。”
叶行舟的脚步,是迟疑的。
他怕门开后,又是一双被不灭占据的眼睛。
门缓缓开了。
叶行舟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目光落在背对着门,于安桌前处理公务的掌门身上。
“无涧仙尊是个借口吧。”掌门头都没抬,戳穿了叶行舟的谎言,“你找本尊有何事?”
叶行舟盯着掌门低垂的头,视线探究,但这个角度是看不清脸的。
叶行舟只得出声,“掌门可知燕禾领的队伍,在北奠城外,被魔修杀了。”
叶行舟现在完全没有虚与委蛇的心思,直言挑明。
玄灵宗到处都是不灭人,这种感觉就像捅了马蜂窝,尤其是现在掌门还低着头看不清脸。
叶行舟不确定掌门有没有被不灭取代。
叶行舟直白的话语并没有让掌门有何波动,掌门道。
“今日早,本尊去看过,他们魂灯还亮着。”
“你这般口出不逊,是觉得本尊好过糊弄吗?”
掌门声音透着一丝不悦,伴着悉数威压散开。
叶行舟指节攥紧,上前两步,“华掌门可知,不灭成人?”
“这是长老该处理的事,不需你操心。”
两步的距离,离案桌更近了。
鼻尖,充斥一股似有若无的苦涩之气。
叶行舟目光落在宣纸上,笔墨行走间,几行潦草的诗词成。
叶行舟眸光微闪。
“如果弟子说,衍天宗的人都消失了,华掌门可知?”
华掌门笔尖一顿,“知与不知,有何用?”
“你当然知道了。”
“魔尊。”
叶行舟吐出后两个字。
苦涩咸,是魔尊身上的气味,眼前的华掌门是魔尊扮演的。
这句称呼落,华掌门抬起了头,顶着华掌门那张脸,那双眼若古井无波,毫无违和感。
天空,响起了闷雷声。
魔尊盯着叶行舟,缓缓启唇。
“你认为你很聪明。”
“实则,又在给自己创一条死路。”
“真是愚蠢至极。”
时间定格在雷落时,周围的一切,都不动了。
叶行舟连眨眼都做不到。
魔尊站起身,“最后一次。”
“再犯错,我会亲手挖下蝶骨。”
一股丝线从指尖溢出,于筋脉中游走,最后扎入叶行舟丹田。
为什么魔尊能暂停时间,是他身上的外界系统搞的鬼吗?
他揭穿魔尊的身份,天空就响起了雷声,但魔尊为何又说不该猜出来?
伪天道,难道不是和魔尊一伙的?
这股静止时间的力量很霸道,叶行舟动不了。
眼珠转一下都困难,只能维持看着桌案的方向,视线落在宣纸上。
宣纸的字迹,与北奠城的规则纸条一模一样,北奠城的规则纸条,是魔尊留下来的。
但是,魔尊为什么要在北奠城留下规则提醒他?规则正好与风雨来的血月阵是相冲的。
是因为只有至阳之气能杀死风雨来吗?
再有之前,魔尊操纵叶行舟身体反复杀死风雨来的举动。
那么,明了。
风雨来的布局是用血月阵让叶行舟复刻百年前的杀戮,夺取叶行舟命格。
魔尊的布局是借规则干扰风雨来,让叶行舟躲开被夺命格,再借叶行舟的至阳之气与风雨来对抗,杀死风雨来。
一个想要叶行舟的命格,一个想要杀死风雨来。
那伪天道来凑个什么热闹?
叶行舟目光聚焦在宣纸上的几行字,那几行字入眸。
〈灭生不息,火未尽燃,于水倾泄,地落影起。〉
是藏头字,灭火于地。
灭火于地,灭火藏于地。
左护法着重提醒,魔尊又留下规则,这行字,真正的含义究竟是何?
一时猜不透,只好暂时搁置。
魔尊选择扮演华掌门的角色,给他这个隐晦提醒,但叶行舟直面拆穿身份,像是踩到隐形规则,天道因此落雷。
如果时间不静止,雷就落在叶行舟身上了。
叶行舟隐隐觉得这一步他冲动走错了。
可踩中的隐形规则就有点说不通了。
他只是拆穿魔尊扮演的身份,就触犯了规则,第三者伪天道插足响起雷声。
为什么响雷?
伪天道插足做什么?
伪天道。
叶行舟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结合已知的,又一个猜测浮现。
香宁曾说过,不灭是伪天道降下来的神罚。
那么周围被不灭替代的人不就代表都被神罚过了。
这个猜测让叶行舟心一惊。
这道雷落下来,叶行舟不会死,但很可能会变成不灭人。
与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成为不灭寄生的躯壳。
这才是真正的,‘神降罚,灭周生’。
现在魔尊又这番言威胁,往他体内种下傀儡悬丝。
傀儡悬丝,可能是替他躲过神罚。
把人造成傀儡,就逃离了人的区域,躲过神罚不灭的命运。
因为叶行舟还有用,因为魔尊还要用至阳气杀死风雨来。
所以,魔尊才大发慈悲出手。
伪装成华掌门的很大原因可能是,魔尊不能再用他的身份来给予提醒。
‘灭火藏于地’的灭,是不灭,后三字意思暂时不知。
但叶行舟差不多理清了。
本来魔尊想借华掌门身份提醒规则。
但叶子无意猜出了魔尊身份,触发了伪天道的规则。
魔尊不得不出手,种下傀儡悬丝,躲避神罚。
风雨来没有被杀死,所以叶行舟也不能死,魔尊才出手助他躲过神罚。
同样的,除去风雨来与魔尊的局,叶行舟也得到了一个隐形规则。
不能拆穿魔尊扮演角色身份,否则就会触发伪天道神罚。
伪天道代表不灭,那么魔尊与风雨来,又代表什么?
时间静止一刻,叶行舟眼睛已经干涩泛起红血丝了。
魔尊盯着这张脸,盯着这双眼睛,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杀意。
有杀意,但又不能杀。
因为风雨来还没死。
一个响指落。
叶行舟动不了身体,但能眨眼睛说话了。
魔尊眼神很冷,再度启唇,“不要再耍小聪明。”
“那你杀我。”
叶行舟直言,“你要我杀风雨来可以,但至少得给我线索。”
魔尊指尖叩击桌面的宣纸,“你已经够蠢了。”
“你知道我蠢,就不能直言释义这句话的意思吗?”
叶行舟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很冲。
魔尊盯着叶行舟三秒,转移了话题。
“回北奠城,让柳归岸抢回魔骨。”
叶行舟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衍天宗的人呢?”
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让他回北奠城,牛耕地都需要喘气呢,纯粹拿他不当人使唤。
魔尊未语。
叶行舟摆烂,“那你杀我。”
现在有风雨来这个杀不死的横在那,叶行舟就还有用。
魔尊拧起眉心,“人还活着。”
叶行舟:“我的意思是,水月镜在哪?”
魔尊声音很冷,“不要耍小聪明。”
叶行舟完全不听魔尊语气里暗藏的威胁,“我至少要看到他们是安全的,或者,让我见一见方荣也行。”
魔尊眯起眼睛,“你以为,你现在有谈判的资格吗?”
“有。”
叶行舟抬眸,掷地有声,“你大可以抽掉傀儡悬丝。”
空气沉默良久,两人无声对峙。
“衍天宗的人不能出来。”魔尊最后给了这么一句话。
叶行舟追问,“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魔尊语气开始不耐。
叶行舟转动眼珠,“不灭。”
“你的意思是,他们出来会被同化成不灭?”
叶行舟不懂了,“为什么?难道不是拆穿你的身份才会被同化成不灭吗?”
“愚蠢。”
魔尊扯唇,露出一抹冷笑。
“你现在的愚蠢,让我后悔多给你活了一段时间。”
叶行舟啧一声,嘚嘚输出,“得得得,我愚蠢,你三两句就掺上个愚蠢,我要是蠢也是你骂的。”
叶行舟火气比魔尊还冲。
这狗玩意。
几句话就不离愚蠢,合着天底下就他最聪明呗。
叶行舟摆烂了,“你要是嫌我蠢,直接夺走我命格去杀风雨来好了。”
“你以为我喜欢活着啊,整天还跟个鬼似的,到处窜出来唬人。”
叶行舟骂骂咧咧输出一连串。
魔尊被这一连串输出骂得狗血淋头,他不舒服皱眉。
叶行舟语气更冲了,“你最好别让我有杀你的机会,不然绝对把你大卸八块。”
“你杀我的仇,我可还记得。”
“成了鬼修又如何,我给你坟都刨出来,骨头炖汤喝。”
魔尊凝望叶行舟片刻,“你以为这样激我,就会杀你吗?”
得,这鬼白挨一顿臭骂,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魔尊语气幽幽,“风无涧没有同你说过吗?‘我们’必须按照规则走。”
越过规则,就会被神降罚,成为听话的不灭人。
魔尊目光直勾勾凝着叶行舟,“你不去北奠城,所有人都会死。”
“那刚好。”叶行舟哈一声笑了,“大伙一起死,成鬼刚好能再见面。”
叶行舟的话,十分堵人,乍一听没什么营养价值,仔细一听就知道浪费了十几秒听力。
骂是挨了,气也受了。
魔尊不想再同叶行舟废话了,他直接说重点。
“水月镜在藏书阁七层。”
“现在天道在清洗规则,他们出来会被同化。”
“只有特定的人才会不受污染。”
水月镜在藏书阁七层,魔尊能直白的告知,因为叶行舟现在没有足够的修为上七层。
“特定的人,是指上古神器选定的人吗?”叶行舟搭话。
魔尊瞥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是怎么做到上秒还在骂骂咧咧摆烂,下一秒就秒正经,连骂人事都忘了的。
不过这回,魔尊没否定,更没有说风凉话。
叶行舟知道了。
所以,天道清洗规则,世间所有人都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同化成不灭。
只有拥有上古神器的人能避免被同化的命运。
而这四人,便是镇守不灭的,新一代传承人。
千年前的至阳宗镇守不灭,也是这般吗?
叶行舟眸光微闪,“镇守不灭后,天道规则就会消失吗?可有办法减缓清洗?”
魔尊反问,“不灭能杀死吗?”
“……镇守不灭,那被同化的人就能恢复正常了?”
魔尊嗯了一声。
不灭杀不死,天道规则只能暂时消失。
要彻底抹除,除非杀掉伪天道。
人与天道对抗。
若蝼蚁仰观巨象。
叶行舟沉吟片刻,“你留给我的纸条,在提醒什么?”
魔尊挪开目光。
“你是觉得,我能说吗?”
要是能说,为何还要兜个圈子。
魔尊侧眸,看向窗台边缘的落叶。
叶脉纹路清晰,叶面些许泛黄。
规则限制的,是每个人。
一切答案都在最初呈现了,叶行舟偏生猜不到。
也就是叶行舟的猜不到,让魔尊留他活到了今日。
风念叶,轻卷漫送,窗台的落叶以慢放的形式飘落。
卡住时间的齿轮,在一点一点有了松动的迹象。
叶行舟的手能动了,他抽过桌上的宣纸,折起来。
“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杀死风雨来?”
杀死风雨来是魔尊的目的,也是叶行舟的目的。
有一个满嘴谎言,一心觊觎命格,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的怨灵纠缠,属实不安心。
不但变态,还十分变态,叶行舟都要应激了。
魔尊却直言,“你杀不死。”
叶行舟眉间浮现一丝疑惑。
“你留我,难道不是为了借我手杀死风雨来吗?”明明之前还附身顶号,让叶行舟突破修为阵法限制。
魔尊上下扫了叶行舟一眼。
这回他没说人蠢,因为眼神骂得比说还脏。
叶行舟读懂了。
先前他的猜测出错了,魔尊留着他不是为了借刀杀人,而是为了用命格牵制住风雨来。
魔尊背地里,应在布局杀死风雨来。
手里的宣纸滑落在脚边。
叶行舟腰难弯,腿也动不了,朝地上一指。
“劳烦帮我捡一下。”
魔尊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静止消失后自己捡。”
叶行舟这个人,分不清局面,身处劣势,态度还是颐指气使。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又开始了,“那你杀——”
“闭嘴。”
魔尊抬动食指,挥出一道鬼气卷起宣纸塞进叶行舟衣襟中。
叶行舟侧眸看向垂在身侧的手掌,有些许遗憾。
他寻思着把人骗过来,扇上一巴掌的,奈何魔尊不上钩。
叶行舟不动声色。
“你是谁?朝浮云,暮流水,还是顾青山?都到这份上了,还有演的必要吗?”
“我是谁与你何干。”
魔尊声音很冷,若寒冰千尺,眸中是对叶行舟毫不掩饰的厌恶。
时间静止,在此刻消失。
落下的天雷,不甘又无可奈何散去。
魔尊身影在同一瞬抽离。
叶行舟是挑到虾线,人受不住离开了。
不过,叶行舟有了新的办法。
既然北奠城的纸条是魔尊留下来的,他也见过魔尊的字迹。
而魔尊的身份又在三人之中,那回一趟灵剑峰翻阅对比字迹不就知道了。
叶行舟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他抬手推开门,不料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叶行舟瞬间耷拉下脸,“还没走呢?”
魔尊眸光冷冷盯着叶行舟,“耍小聪明,只会害死身边人。”
一句话,含义千层。
魔尊在威胁叶行舟。
“我的身份重要,还是陆跃手里的人重要,你自行选。”
魔尊已经反应过来叶行舟的意图了。
叶行舟收住脚,抬眸盯着这张脸,毫无预兆抬手。
清响一声。
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脸上。
魔尊被扇偏了脑袋,霎时红了五个指印。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挑衅性极强,彻底激起了魔尊眼中的杀意,手中的剑隐隐欲现。
魔尊回正脑袋,双眼看死人似的凝着叶行舟。
叶行舟却未吐只言片语,绕开他大步离开。
流苏清气拂面过,满腹言语藏掌中。
叶行舟这回没有骂骂咧咧,而是出其不意直接抬手扇巴掌,所以这一巴掌魔尊没反应过来。
他扭过头,阴沉着脸盯着叶行舟离开的背影,手背青筋起,握成了拳。
叶行舟步子飞快,不是怂,是从心。
一巴掌扇轻了,但叶行舟现在的处境,这巴掌已经是极限。
憋屈这么久,还一巴掌出口气没问题吧。
叶行舟一阵风似的已经下了山。
一巴掌打地基,下回直接掰掉魔尊脑袋当球踢。
现在他要快些去北奠城。
魔尊和风雨来虽是一丘之貉,但魔尊给出的信息可不会像风雨来那般全假。
既说不灭在同化世间人,那还在外面的燕禾几人就危险了。
陆跃这家伙还拿着魔骨,完全是想要融合魔骨的心思。
北奠城这趟,叶行舟总觉有局还未解。
同‘灭火藏于地’,有至关牵连。
系统又曾说过,不灭是他现代世界的产物。
难不成伪天道真是双马尾蟑螂,像甩籽似的投放卵寄生?
蟑螂是杂食性昆虫,人也在食谱里。
但这算怎么回事?
蟑螂逆袭当天道,占领仙界吊打人类,这也忒离谱了。
想出这个答案,叶行舟真觉得自己得请个高人来驱邪了。
叶行舟甩了甩脑袋。
都怪魔尊把蠢挂嘴边,叶行舟真觉得脑袋不清醒了都。
月华树影,剑起人御。
叶行舟还是觉得比起御剑,瞬移符更好用。
夜色总在不经意挑动心弦,后背隐隐泛凉。
像是被黏着的,起鸡皮疙瘩的凝视,叶行舟打开神识。
树影静谧,鸟雀归巢,并无何异常。
那种感觉,仅在一瞬消失。
叶行舟落地,已经到了北奠城外。
敞开的城门,在迎接叶行舟的归来。
没了血月阵的操控,亡灵还是亡灵,还在麻木游荡。
叶行舟提剑,一步一步往里行。
外面的夜与北奠城是同一夜,同一个月亮,同一层时间。
血月阵破除后,北奠城的时间隔阂也随之消散。
没有怨灵追击,叶行舟这次走得很安稳。
扩散的神识搜遍北奠城,没有活人的踪迹,陆跃藏人,还有两把刷子。
查陆跃的踪迹,又得搬出老办法。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一个重影阵,一块留影石,足以让人破防。
叶行舟十拿九稳。
就陆跃真实的暴躁脾性,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冲出来追杀叶行舟。
叶行舟那得多受欢迎啊,风雨来追完魔尊追,魔尊追完陆跃追。
叶行舟站在城主府外,倚靠着门,静静等待。
天空放映的画面反复重复,游荡的亡灵时有抬头看,陆跃只穿裤衩的形象完全印刻在脑中。
叶行舟都记得陆跃腿的特征了。
直溜的还有痣,像一次性筷子生了个霉点子。
这人也是,细长一条,也就脸上有点肉,身体跟饿了半辈子似的。
叶行舟啧啧一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陆跃,还不出来吗?”
叶行舟一时奇怪。
他取出之前几人消失时,飞过来的纸条。
〈铃三响,天黑彻,寻人时。〉
铃铛响的时候,血月阵起,叶行舟被困在了血月阵一段时间。
但现在叶行舟出来了,白日时还想回宗搬救兵,救兵没搬到,人又回来了。
天已经黑了,正是寻人时候,可是陆跃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应该啊。
叶行舟抿唇,神识找不到人,陆跃也不现身。
叶行舟左右环顾,锁定在游荡的亡灵身上。
叶行舟取出三炷香,星火徐徐,青烟飘然。
吃到香的亡灵飘过来,叶行舟随机抓取一只年幼亡灵。
“小孩,你可看到了魔修?”
亡灵目光呆滞,摇了摇头,再问其它,也是同一个答案。
叶行舟凭生一股烦躁,抓了抓头发。
该死,白日就该问清楚魔尊陆跃在哪的,非得狂奔,现在真是自找苦吃。
叶行舟想了又想,手探入了储物袋。
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找来帮忙。
一根金色发簪,静静躺在手心。
百年前还给水玉君的发簪,又在百年后,以重走经历的形式,回到了叶行舟手里。
发簪能寻物,但不能寻人,叶行舟摩擦摩擦,发簪暂时没有魔骨的指引。
陆跃用了什么手段隐藏,既然如此,那叶行舟就摇人了。
叶行舟掏出玉简,灵讯精准传到水玉君那,同样的也等到了回应。
叶行舟现在担心的是,水玉君也被同化了。
等待的时间是焦灼的。
直到一个水圈漩涡门在眼前敞开。
金色衣角划过,一个高大男子从漩涡中出现。
金衣流光,明簪缠发,扑面贵气。
叶行舟抬眸,缓缓看向那双眼睛。
心跳加速。
那双丹凤眼,眼尾上挑,依旧是一副天底下所有人都欠钱的模样。
眼珠黑白分明,很干净。
叶行舟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水玉君眸一动,些许疑惑,“什么还好?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水玉君本来是准备睡觉的。
不过每日睡前都有一个必行仪式,那就是掏出玉简看看有没有叶行舟的灵讯。
看归看,天天看,叶行舟跟忘记他似的,从来不发。
水玉君想要主动发灵讯过去,但话本子里写太主动会让人厌烦,保持最美距离才是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