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归远by红蕖
红蕖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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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有人翻找过东西?”
谭玄负手思索了片刻,还是摇头:“如果是被人翻找东西,整个都会乱七八糟。但我刚看到的,衣箱底层还是整齐的,只上一半乱了,与其说是有人翻找,不如说是,有人匆忙的取了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谢白城迟疑道:“他们……收拾过衣物?”
“还有一件事,”谭玄蓦的一转身,环顾了一圈室内,“孟远亭一家被害,家里的仆从呢?如果说来者没有为难他们,放了他们离开,为何没人去报官?那小姑娘说是家里仆人到山间别业寻到她的,我一直以为是家里出事了仆人才去寻,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孟远亭派人去寻的,他知道要出事,已经收拾东西准备逃走了,其余仆人也被遣散了。”
“可是你路上问过她,出事前有没有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谭玄点点头:“她出事前两天就随人家出去玩了,倘若事出突然,她确实也不会知道。”
那么这就带来一个新的疑问,是什么事让孟远亭在突然之间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要仓促逃亡?
就凭那四个世家子弟?他们出道都没有几年,孟远亭能认识他们?就算孟远亭认得,又如何察觉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也不排除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可能性。
总之,这件事还要回去问问孟红菱才能更清楚些。
“咳咳,话说回来,我其实也发现了一个算有点奇怪的地方吧。”谢白城忽然道。
谭玄立刻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谢白城反倒有些不自在了,扭过头去,举起火把照向墙壁:“你到处探查的时候,我就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发现,这几间屋子里都挂着类似的画……”
谭玄顺着火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墙壁上挂着一幅被烧去了一半的画,内容是一个翩然起舞的飞天仙女,彩帛飘飞,满身珠翠,肢体灵动,意态优美,只剩下一半也显得很有韵味。
谢白城引着他又去别的房间瞧了,确实每间屋子都有,保存最好的一幅甚至一个角都没燎到。
“厉害啊,白城!”谭玄一巴掌拍在谢白城肩上,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这些画有问题吗?”谢白城初试牛刀就有斩获,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知道。”
谢白城刚扬起的唇角就凝固住了。
侧目去看谭玄,谭玄却还目光灼灼的盯着画:“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挺奇怪的。家里挂一张飞天神女图倒也平常,挂这么多幅就有点……”他走上前去仔细看着画,还伸手摸了摸,随即手臂一抬,把画摘了下来:“先全都带回去再说!”
谢白城只好跟着他把几幅画一齐摘了下来。第二进的主屋毁损最严重,但仔细找了一下,也找到半幅残卷。第一进屋子里却是没有的。
把这些画卷起来,再用布条捆扎好,这就是他们今晚的收获了。
再度越墙而出,趁着夜色赶回城里。
城门当然早已紧闭。但这对谭玄而言并没什么。为方便行事,他随身会带两块牌子,一块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丞,一块是京畿天狼卫的指挥使。这一次用的是大理寺丞的名头。守门军士也听说了本县出了灭门的案子,以为是京里来人查案,不敢怠慢,做好了记录,就放他二人进了城。
三更已过,整座县城静悄悄的,客栈也不例外,安静地卧在夜色里,似乎正做着黑甜的梦。
值夜的小二把敲门的谭玄和谢白城放进来,睡眼惺忪的看看腰间的刀剑,自是不敢问,只敢陪送笑脸。
跨上二楼,只有谭玄的屋子还亮着灯。
门虚掩着。推门一看,不出所料,孟红菱正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坐在桌旁,时飞在一边陪着,见他们进来,立刻递给谭玄一个“我实在没有办法”的眼神。
谭玄则立刻回赠他一记“你真是没有出息”的眼神。
孟红菱一双大眼睛狐疑的盯着谭玄腋下夹着的那卷画。谭玄却不理会她,把画往谢白城手里一塞,拉开孟红菱对面的凳子,跨过去坐下,双目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女。
孟红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双拳紧握放在膝上。
被谭玄这样紧盯还真是……有点吓人。
他的眼睛像狼。孟红菱想。
“你说你家仆人去山中寻你,他为何去?见到你时是怎么说的?”谭玄开口问她。
孟红菱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他……他是奉我爹的命啊,他说,他说我爹叫我立刻回去……”
谭玄的目光立刻一变,锋锐如刀,孟红菱心下一凛,顿时怀疑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回头省视。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谭玄又问。
孟红菱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期期艾艾道:“我、我忘了……我真的没想起来,我满脑子都是、都是……”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谭玄叹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目光放松了些:“你当时怎么想的?不觉得奇怪吗?”
孟红菱吸吸鼻子:“那人就说,老爷叫我赶紧回去,说有急事。他好容易找到我,已经耽搁了时间,我就忙骑上马往家跑,还以为是母亲病了,或二弟病了呢,结果路上就遇见了杨伯……”
谭玄又瞧了她一会儿,终于把头一侧,示意谢白城把画拿过来。
他抽出其中一张,在桌上铺开。孟红菱懵懂的看着这幅画,又抬头疑惑的看他。
“你家里挂了好几幅这样的画,你知道一共有多少幅,什么来头吗?”谭玄问她。
孟红菱想了想:“一共……一共好像有三十六幅?是一套的。有一次,爹爹出门做生意带回来的,说是机缘巧合得的一套哪个寺里的摹本,说很珍贵什么的,他很喜欢,我也不大懂。”
“三十六幅?”谭玄喃喃自语着,低头继续审视那幅画。
“我爹对字画之类,还挺有研究的。”孟红菱一边窥探着谭玄的脸色一边说,“他在家里挂了好些,在铺子里也挂着的。”
“铺子里也有?”谭玄猛的抬头问。
孟红菱点点头:“我记得是有的,以前去玩的时候见过。”
谭玄又思考了片刻,点头道:“的确,本来也要去你家商铺一趟的,明日一早便去吧。”
他说着站起了身,孟红菱急忙跟着站起来:“那你们去了一趟,还有什么发现吗?这些画又怎么了?”
“画的事,还得明天看了再说。至于发现……”他沉吟了一下,再度看向孟红菱的眼睛,“我们认为,你爹是察觉到了有麻烦要上门,想带着一家人逃走。”
孟红菱蓦的睁大了眼睛,半晌,声音发颤的问:“是、是因为我,耽搁了吗?”
谭玄轻轻摇了摇头:“我认为不是,可能对方比他预料的更快出现了。你若是早些回去,说不定,也跟他们有一样的遭遇了。”
孟红菱怔怔地呆了一会,颓然乏力的跌坐在凳子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去休息吧。”谭玄道,“明日一早你也跟着去。”
听了他的话,孟红菱木木地站起身,失魂落魄的一步步往门口走。时飞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谢白城把手里抱着的画都放在谭玄屋里的桌子上,也转身往门外走去。
谭玄跟着他送到了门口。
他本以为谭玄会趁机夹缠不清的想留下他,结果谭玄只是轻轻扶了一下他的后腰,凑近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早些歇息”,就把他送出了门。

翌日清晨,四人都起来了,简单用了些早饭,就一道往县衙去。
夜里去城外悄悄探查倒也罢了,大白天里去城里的铺子,总不能不打县衙一个招呼,何况也还有些事情要问。
县里的捕快班头姓凌,既是做了捕快,那至少也算半个江湖人,得知谭玄、时飞的身份,自然礼敬有加,知无不言。谭玄提出要去死去的李老板家的铺子查看一番,凌捕头便立刻安排人手先行去开铺子的门,又叫人去找商铺的大掌柜来备着问话,自己则亲自陪着他们过去。
县衙离商铺云集的安民街不远,凌捕头陪着边走边答谭玄的问话。当谭玄问他知不知道这李老板另有身份,其实姓孟时,他显得很吃惊,说查验过身份,买宅子置地,开铺子等等,在官府落下的一应文书都是合规的,都写的姓名叫李广才。谭玄微微一笑,未再多言,孟远亭的手段着实不简单,他倒是有些好奇,他还藏着哪些秘密。
李家商铺规模中等,在街上并不过分显眼,主要经营布匹绸缎和一些地方特产,东家出事后,唯一幸存的小姐也突然消失,铺子就一直处在停滞状态,门上也贴着官府的封条。此刻有差役早跑来了,把封条揭下,铺门打开,站在门口等候。
谭玄等人跨过门槛,走进房里。房子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幽微,空气里有一股久未通风的尘土味,迎面柜台上放着一匹匹布料绸缎的样品,另一边则陈列着干果摆设等。
凌捕头低声斥责属下没有眼力见儿,让他们赶快把蜡烛点上,几个差役慌忙进来,七手八脚点亮了烛台,房里终于变得亮堂堂的。但四下里打量,都只是普通铺子的面貌,并无什么特异。
“你说的画在哪里?”谭玄回头问孟红菱。
孟红菱从早上开始就很沉默,此刻谭玄问她,才勉强开口道:“我记得是在后面房里,爹有时候在那里看帐什么的。”
这时凌捕头派人去叫的大掌柜来了,大掌柜姓黄,四十多岁,人有些胖,穿了一身团花绸棉袍,摇晃着身子跨进门槛,一眼瞧见孟红菱,叫了一声:“哎呀,小姐,你上哪里去了?真叫人急死了!”
孟红菱低下头,叫了一声黄伯伯。
谭玄在一旁觑着,只见这人面上一团和气,见人未语先笑,确实是一副生意人的圆滑做派,问他是什么时候给李老板做事的,他答曰是五年前。之前是东家亲自打理,渐渐上了规模,就请了他。东家平日对铺子里的事管的不多,只定期查帐目,还有就是喜欢亲自外出跑买卖。
谭玄又问他跑买卖一般都去哪些地方,黄掌柜报了几个地名,都是附近几省的,最远是在江南一带。谭玄瞧他一眼,忽而再问,跑生意东家是否都是跟着一起亲自操持,黄掌柜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住了,假借用袖子揩了揩额角,眼神却有些飘忽闪躲。
凌捕头也是个办刑案的老手了,当下眼睛一瞪,叫黄掌柜只管照实说。
“这可是京里来的大官,你有什么隐瞒可是要倒霉的!”他这么说着,黄掌柜连忙摆手:“不敢隐瞒,不敢隐瞒!”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孟红菱,侧过身对谭玄道:‘东家,有时候跟伙计们一道,有时候,也不跟……”说完又慌忙补充,“东家是读过书的人,喜欢游山玩水,游览名胜古迹!”
这就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大约他以为孟远亭在别处还有相好,是出去私会。借行商名义,在异地置外室,甚至两头婚的,在当世并不少见。他刚才应该是觉得当着孟红菱的面,说她父亲的阴私实在不大好,才吞吞吐吐。
再问他可知孟远亭是去哪里,他就摇头不知了。的确,他虽说是大掌柜,也只是东家请的伙计,哪里会过问东家的私事呢?
谭玄不再问他什么,叫孟红菱领路去找另外的画。
果然在铺子后面的一处房间里找到了。完完整整的一幅,安安静静挂在墙面上。
谭玄叫时飞把这幅画也收了下来,再问孟红菱别处可还有了,她想了想只摇摇头。
这时跟在后面的黄掌柜却突然说,他曾见过这些画,都收在铺子里一处极安全的铁箱子里。那箱子里放的都是些铺子里要紧的东西,东家把许多画也放进去,他还觉得奇怪,问是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很值钱。东家却得意的说是一套偶然得来的寺里的壁画摹本,现在那间寺庙已经不复存在,他这是存世孤本,是好宝贝。他对这些字啊画的都没兴趣,只当是东家的爱物,没再过问过。
黄掌柜说完,就领着他们去看箱子。那箱子精铁所铸,厚实沉重,上头一个机关锁巧妙复杂,钥匙只有东家本人才有。
所幸凌捕头等人查案时细致,在孟远亭尸身上搜出了钥匙。当下差人跑回县衙取来,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有一卷画,展开一点,却只有八幅,与在孟宅找到的合在一处共十三幅,剩下的黄掌柜也不知道了。
谭玄隔着人群和谢白城遥遥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心中皆有一样的疑惑:这画究竟有没有问题?若说孟远亭不在意,却又仔细的藏在店铺的铁箱里。说他在意,他却又堂而皇之的悬在墙上。更不要说还有不知下落的一大半。
但此刻不及细思,只能先带走。
查完铺子时间已经不早。匆匆吃了些午饭,下午是赶去城外义庄查看尸首。
初春天寒,仵作又用了些手段,让尸首大致还能保持原貌。原本勘验完了该入土为安,但这一家唯一的孤女突然行踪不明,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孟红菱虽跟了来,但她不愿再看一遍亲人的遗容,谢白城生性爱洁,也不想进这种地方,便陪着孟红菱一起在外面等。
待到谭玄和时飞查看出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孟红菱没有问他们究竟看出了什么,只当谭玄说回去吧的时候,默默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跟着一起跨上了马。
等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近酉时。经过一日奔忙,都觉得有些疲惫,想回客栈先休息片刻。
哪知刚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小二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对他们道:“来了个客人,说是要找您几位,回说不在,他就一直等着不肯走。”
这倒是有些奇了,他们到笒川县来,有什么人会在这里寻上门?
想到这个问题,谭玄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大妙的预感。
这预感在跨进大门的一瞬间就应验了。
一个高个子青年正板板正正的坐在大堂中,一脸严肃地等着。
不用说,正是前一天夜里曾碰过面的程俊逸。
程俊逸见他们进来,立刻站起了身,脸上又露出那天真明朗的笑容,叫了一声“谢哥哥”。
被点到了名,谢白城只好迎上前去。
时飞凑到谭玄耳边小声道:“这人谁啊?”
谭玄看着程俊逸一把拉住谢白城的手,微微侧脸:“白城少时玩伴的弟弟。”
“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是?”时飞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着,“还谢哥哥,牙根都要酸倒了。”
谭玄觉得他说的很是。当下三言两语说了昨晚遇见的经过,就见那边的谢哥哥回过头来,程二公子也对着他们龇出一口齐整的白牙,又叫一声“谭庄主”。
其实说实话,他容貌的确生的不错,眉目俊朗,高大挺拔,当得起一句“玉树临风”,但一笑起来,却只能让人联想到憨厚朴实之类的词语,整个人洋溢着一种诚实可靠的气息。
既也被点到名了,谭玄只能迈步过去,他们俩都过去了,时飞自然也就率领着孟红菱跟在后头。
走到跟前,谭玄就见程二公子以憧憬和希冀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谭庄主,我对您钦佩已久,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效力的机会?”
谭玄一时只觉得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而看向谢白城,谢白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他只好又去看程俊逸。程俊逸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见他不出声,又赶紧补充:“我,我跟他们不同!我对屿湖山庄很是向往,也想跟着您增长见识!您能不能带上我一道?”
谢白城忽然开口道:“俊逸,你有这份心自然很好,但谭庄主是有事要办的,又不是出来玩。”
“我知道,我就是想帮忙,我……”程俊逸急得皱起了眉,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一着急,干脆抬起右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鹿皮包裹,“唰”的一下迎面抖开,只见里面一片金光闪烁,竟是长长短短上百根金针。与此同时,他左手又从旁边椅子上提起一只长条小木箱,“啪”的一声打开,里面罗列着大大小小,圆的扁的数十个各色瓷瓶,一看便知一定是装着各种丸药。
“我能帮上忙的!至不济……”他又一下子把佩剑拍在桌上,“我也不会拖后腿的!”
这份决心真是清清楚楚,可昭日月。
谭玄一抬头,就看到时飞绕到他身前侧,正对他挤眉弄眼,那意思是“不要白不要,要了不会亏”。
宁河程家有两个出名之处,一个是家传的流光剑法,一个就是药理医术。弟子当中,有精研剑法的,有专研医道的,也有天分好的,二者能够兼而学之。看来面前这位程二公子,还算是程家的青年翘楚。
谭玄思忖了片刻,看着程俊逸道:“难为你一片心。不过跟着我和跟着你那些小兄弟不同,一切要听从我的安排,而且很可能会遇到危险。事先说清楚,当真遇到危险时,我没法保证能照顾你的安危。”
程俊逸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能照顾自己!您尽管放心!”
谭玄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程俊逸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时飞和孟红菱,然后立刻从木箱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瓷瓶向孟红菱递过去:“这位姑娘,看你气色晦暗,眼底青黑,显是休息不好。这瓶药有安神静心的功效,睡前温水送服一粒,不出两刻钟一定有效!”
孟红菱给他吓了一跳,抬头瞅瞅,就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原本还挺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让人很没法拒绝。她只好“哦”了一声,接了过来。小瓷瓶握在手里,凉沁沁,沉甸甸的,她突然想起来该说一声谢谢,抬起头来,程俊逸却已经屁颠颠地跑去跟掌柜说要一间屋子。
掌柜为难地叹了口气:“对不住您了,今天下午刚来了一批客商,小店房间都满了,实在找不出了。”
程俊逸一时呆住,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只听谭玄道:“没关系,我们房间多,挤一挤,匀出一间来还是可以的。”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他正拉着谢白城笑得一脸亲切和蔼。
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孟红菱捏着小瓷瓶悄悄的想,谭玄宁愿自己和谢公子挤一挤,也不要时飞去跟那个程公子挤,看来他还挺体恤下属的。
说不定,他还是个挺好的人呢。看人,要看全面一些呀!

第10章
晚饭时分,凌捕头差人给谭玄送来了两封信。及至晚间沐浴已毕,谢白城看见谭玄还坐在桌边看那信里的几张纸。
是的,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搬进了谭玄的房间。
虽然程俊逸一再表示他在谢哥哥房里打地铺就可以了,但谢白城不能答应他这么干,因为谭玄的目光一直像两根利箭般扎在他背上。
……把他扔在一边也不大好,看着怪可怜的。谢白城一时心软,就这么搬进来了。
“还看呢,都该会背了吧。”谢白城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客栈的枕头实在硌得慌,他昨天夜里就没睡好。
谭玄嗯了一声,转过身来:“白城,我们明天要去坐船了。”
谢白城一愣:“坐船?坐船挺好啊。去哪儿?”
“去宣安。”谭玄道,把手里的纸放下,站起了身,“凌捕头送来的是他们四处调查来的证言,孟红菱说了那四人后,他们还是调查了一番,但城里城外的客栈脚店都没查到有同时登记这几个姓氏的,又不知形貌特征,就查不下去了。另有人去码头上问了,倒是有船家说,曾在事发当晚,见到三个佩着兵刃的年轻人架着一个人,匆匆上了一艘很华丽的客船。被架着的人裹着斗篷,看不清容貌,不过瞧着也不像上了年纪的样子。那艘客船往下游方向走了,不止一个人看见,因笒川码头来往多是货船,像那样华丽的客船很少见,因此都有印象。”
他边说边踱到床边,挨着白城坐下:“沿笒川往下游走,入雎江,一路南下,就会到宣安。”
宣安就是百川剑门所在之地。许余陈三家比起来,毫无疑问陈家势力最大,实力最强。近十年来,百川剑门都以东南第一大门派自居,作为剑门宗主的陈家,在武林中当然也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说几个年轻人惹出了什么难以善后之事,去陈家寻求庇护或帮助,那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是,这就又带了新的不合理之处。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谢白城微微皱起眉,“假设这四个年轻人从某个渠道获知了孟远亭蛰伏于笒川的消息,并顺利诛杀了他,这不应当是一个让他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可十天过去了,江湖上似乎连孟远亭死了的消息都没传开,昨天夜里我们遇到俊逸他们几个,不就毫不知情吗?只知道这里出了一桩灭门案。他们为什么不放出消息?是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杀了毫不知情的孟夫人并两个幼儿,事后想想这是犯禁的事,所以不敢声张?可若说不敢声张,他们为何离开的时候不乔装改扮一番,还那么高调的乘了一艘很显眼的船,岂不是很怪?”
谭玄哂然一笑,点点头:“你说的很对,这件事处处都透着古怪。这艘船很有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接应,仓促之间,不及更换。但他们明知码头人多眼杂,却连兵刃都不摘,是不是也太托大了些。”
“官府没在码头设卡检查吗?”白城问。
“事出突然,孟红菱讲的话,他们本就半信半疑的,再查到水路上去的时候都第二天早上了。也派了人追下去,但隔了一夜,早跑远了。走到下面桐州港,那是个大港,往来高官豪绅都不少,一艘豪华些的客船压根不显眼,就没法追了。”
“那你有多少把握他们去了宣安?”
谭玄道:“若真全都是他们干的,我敢肯定他们就是去陈家了。年轻小子,有多少江湖经验?觉得有麻烦了,当然还是想着回去找爹妈。若其中还有隐情,起码我们可以去陈家探探口风,我不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既如此,那明天一早就去雇船好了。”谢白城稍稍掰了一下手指头,“走水路反倒快,顶多十天功夫也就到了。”
谭玄苦笑:“可我真的不大喜欢坐船。”
谢白城闻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俊逸不是来了吗?你叫他给你开副治晕船的方子。”
谭玄道:“这怎么成?他不是对我钦佩的紧吗?怎么能叫他失望?”他说着突然探身过去,到了白城近前,“还有,怎么就叫起‘俊逸’来了?这般亲热?”
谢白城想往后躲,怎奈后面就是床头,躲不开,只好正对着瞪他:“怎么了?我们两家世交,他就好比我弟弟一般,叫亲热些有什么?”
“怎么就没听见你叫我叫的亲热些?”谭玄说着,凑得更近,几乎贴在谢白城脸侧。
“你干什么呀?”谢白城抬手推他,“别乱来啊,这地方,咳嗽两声隔壁都能听见。”
“我没乱来啊,就跟你说说话,你想到哪里去了?”谭玄嬉皮笑脸的说。
谢白城脸颊微微有些泛红,推了他一把:“那话说完了吗?说完了睡觉!”
“说是说完了,不过我看你挺惦记我身子的,不忍心就这么睡了。”
“谁惦记你身子了?谭庄主请你自重!”
“叫人家俊逸,叫我便是谭庄主,白城,你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谭玄已经凑得很近了,鼻息相闻,谢白城能看到他眼眸里映着的自己的面影。
这个人真是无理取闹,夹缠不清,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都没点长进?
谢白城真想一掌拍开他,一边隔邻是程俊逸,一边隔邻是孟红菱,这人怎么回事啊!他就不能用脑子想想吗?万一被小孩子发现了怎么办?
“亲我一下就原谅你。”谭玄在极近的地方对他低语。一双沉沉如墨的眸子含笑凝望着他。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
谢白城就鬼使神差的听话了,微微仰起脸,迎上去,吻在那双唇上。
这当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谭玄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变换角度,加深了这个吻。
谢白城也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反正回过神来,他已经揽着谭玄的肩,衣衫被他褪了一半。
谭玄俯身吮|咬着他的脖子,他一边咬住嘴唇,一边想着这要是留下了印记明天一早该如何是好。
吻渐次向下着。当谭玄埋下头去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是同谋。
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心里依然没忘记惦记隔壁,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拾起一缕发丝咬在嘴里,逼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气息交缠,耳鬓厮磨。谢白城仰在被褥间,只觉得好像已经提前上了船,似乎帐顶、灯影甚至地板都在摇晃,让他渐渐迷失。
他不是不担心别人听见动静,但这份担心好像化作了肌肤上一层层的战栗。他的气息在战栗间破碎了,他开始弄不清究竟身处何方。发丝终于从他的唇间滑落,但紧要关头,谭玄从身后伸来两根手指塞进了他嘴里。
他顾不得了,下意识的用力咬住。
过了片刻,谭玄笑着拨开他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轻轻印了一记吻在他额角。然后把手指递到他面前,上面有鲜明的齿印。
“谢老板,我好吃吗?”他笑嘻嘻的问。
谢白城挥手拍开他,闭着眼睛倚在他颈窝歇息了一会儿。
待气息渐渐平复,他只觉得嗓子渴得厉害,便翻身披衣下床,去倒水喝。
谭玄跟着他下来,凑在他身边。他喝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递过去,谭玄低头就着他的手喝。
四下里万籁俱寂,夜已经深了,希望两侧隔壁的人都早已睡熟才好。
谢白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缓步走到窗边,微微推开一点窗扇,一阵清凉的夜风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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