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归远by红蕖
红蕖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关灯
护眼

她正在心里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大门里却忽然哗啦啦走出一队人来,为首的是一对三十多岁、看似夫妇的男女,后面跟着两个半大少年,还有些家仆打扮的人。
那女子当先走过来,她身材挺拔颀长,上身着一件朱红交领衫子,下配一条浅赭白花长裙,发绾成髻,插着一支镶红玛瑙的梅花金簪,耳边坠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轻轻摇曳,极衬她皎白的肤色。
她容貌秀美,神色清冷,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目光间似有冰雪,往人身上一扫,即使是这样七月流火的天气,都让人不禁要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起来。
孟红菱正在心里嘀咕着这人是谁,就见谢白城笑着迎了上去,对着那女子很亲热地叫了一声:“二姐。”
噫!她竟然是谢白城的姐姐!孟红菱不禁瞪大双眼,他们长得也不怎么像啊!不过……不过再仔细瞧瞧,似乎眉眼间又还是有几分肖似。只是他们俩气质全然不同,光看着谢白城,绝难想出他竟会有这么一个一身杀伐决断气的姐姐。
不过江湖侠女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孟红菱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腰上悬的那柄长剑上。剑鞘狭长,饰着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看起来古意盎然,价值不凡。她既是谢白城的姐姐,那剑法一定也是很好的。
啧,行走江湖的侠女就该有一身冷冽侠气!跟那些官家小姐或富户千金似的娇娇弱弱的,那成什么话!
如此一想,孟红菱再看向谢家姐姐的目光就变得分外热忱起来。
这时谭玄也走上前去招呼。他极其难得的显出了些手足无措的拘谨模样,走到谢二小姐面前抱拳行了一礼,竟也叫了一声“二姐”。
谢二小姐神色却分毫未变,两道薄剑似的目光看向谭玄,嘴角微微勾起:“谭庄主,难得你大驾光临。粗略一算,上次你来我家,得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谭玄低垂着头,一脸讷讷的样子,语气也有些虚:“是……的确以前也是该来的……”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白城干脆地打断了:“这又怪不到他,是爹说永远都不许他登门的。”
谢二小姐侧目看向弟弟,微笑道:“那怎么现在又来了?”
谢白城道:“十年磨一剑,十年过去了,也该把这老头的性子磨了磨吧。”
谢二小姐抿唇笑了笑,这时走在她身后的男子带着两个少年也过来了,谢白城抬头,对那男子抱拳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大师兄,两个少年倒是亲亲热热地凑上来叫他“舅舅”。
他们一家人厮见完毕,谢白城便替孟红菱做了介绍,孟红菱这才知道,谢二小姐名叫谢锦城,旁边的男子既是他们的大师兄,也是谢锦城的丈夫,名叫冯若谷,那两个少年是他们的儿子,大些的看起来十三四岁,叫作谢藏冰,小的那个顶多十岁,却是叫冯南秋。
这两个孩子都好奇地打量着孟红菱,孟红菱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是和离火教有关系的小余孽,对自己心怀芥蒂,但看谢锦城夫妇对她态度都很温和可亲,两个孩子也毫无异色,似乎她的担心是多余了。
行李已经拿取得差不多了,谢锦城便当先引着他们往门里去。
进门先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院子,都是整整齐齐的方砖铺地,院子东北角上有两棵苍翠柏树,旁边立着块高大石碑,上面刻着“寒铁剑派”四个大字。
过了跨院门,右手边有一座三间的高大房舍,左边是一条小路。
谢锦城引着他们走上小路,谢白城看了一眼右边房子紧闭的大门,转头问谢锦城:“爹呢?”
谢锦城道:“在后院歇着呢。”
谢白城又问:“娘呢?”
“娘惦记你,本来是想跟我一起来接你的,可爹不让,就也在后院呢。”
谢白城弯唇一笑:“爹生气呢?”
谢锦城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生气了,六十大寿,三个女儿都在跟前,唯一的儿子却影子都不见,在一堆亲朋好友面前,他脸上很有光吗?”
谢白城无奈地撇撇嘴:“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倒是想来的,可那会儿不是正好有事吗?我之前信里也说了,或许会有意外回不来……”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一会儿自己跟他说呗。”
谢白城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快步追上谢锦城问:“华城也来了?她还好么?肚里孩子该有五六个月了吧?”
谢锦城扭头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道:“她小产了。”
谢白城惊讶地几乎顿住,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又追上去:“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二月里不是去百川剑门见过她吗?她这一胎本就不是很稳,你们走后她对陈江意很是不满,跟他大吵一架,后来就不行了,一直喝药也没保住。”
谢白城不禁眉头紧锁,语气一下子低落下来:“……这岂不是我们不好,害得她……”
“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吧,百川剑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天天争来斗去的。陈江意人虽不坏,但就是个木头疙瘩,也不知道她看上他哪一点,除了脸还不错吧。”谢锦城声音清冽,语速又快,直如砍瓜切菜一般说下去,“闹了这么一场,木头疙瘩倒开了些窍,觉得对不起华城得很,给她赔了好大的不是。又送她回来养身子,又给爹娘赔罪。给爹做完寿后,两个人才又一起回岚霞山了。”
谢白城低着头没有接话。谢锦城侧目见他一脸郁郁,便笑道:“她又没有怪你。你挂念她,便写封信去就是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又过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比进门那个还要宽敞,周围装饰着些假山树木,当中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洒水清洁的痕迹还未完全干透,看起来像是练功习艺的地方。
穿过这道院门,就进入后院范围了。
他们刚踏上后院的回廊,便见一个华衣妇人迎面走来,身旁跟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
那妇人一见到他们几人,脸上立刻浮出粲然笑意,加快脚步迎了上来,一把抓住谢白城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口中喃喃道:“白城,真是许久未见你了,你怎么好像清减了?”
孟红菱偷眼瞧她,只见这妇人看起来比谢锦城要年长几岁,但肤色白净,容貌端庄,长眉秀目,显得格外慈和可亲,甚至有几分像庙堂里的观音大士。
谢白城笑着唤了她一声“大姐”,后来再一介绍,方知这是谢掌门的长女,谢秀城,跟在旁边的,是她儿子梁恒之。她是回来给父亲祝寿的,顺便就在娘家归省些日子,正好遇上白城回来。
他们姐弟叙说别情,旁人插不上嘴,谭玄到底也算半个谢家人,虽然他浑身僵硬,但也夹在其间,还被一脸慈爱温柔的谢大姐拉着问了好些话。
孟红菱就只能傻站着,跟她同样傻站着插不上话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那梁恒之。
梁恒之看起来应该有十八|九岁,个子虽高,但身形还未完全长成,穿着一件浅青色长衫,像一竿迎风猎猎的竹子。
或许外甥像舅舅是真有些道理,他看起来和谢白城竟有五六分的相似。孟红菱瞧着他,觉得似乎能从他脸上捕捉到些谢白城年少时的风采。
许是察觉到了她悄悄打量的目光,梁恒之忽而抬眼向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一碰,孟红菱心里蓦地一跳,像是被撞破了秘密的小孩子,立刻把目光移开了。

第88章
虽是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但也总不能一直站在廊下说话,谢锦城便引着众人一路往前,到了一处宅院中坐下说话。
刚坐下不久,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都是谢家的弟子,前来见礼。
这些横竖都没孟红菱什么事,她坐在稍偏些的一张花梨木椅子上百无聊赖,眼睛望着碎冰纹窗格外的一枝石榴,细密的翠叶间,隐约藏着几只小小的青果。
还没等她数清楚究竟有几只小石榴,就有同样感到这场面有些无聊的人来同她搭讪了。
来的人是谢藏冰和冯南秋兄弟二人。
谢藏冰长相酷肖他的母亲,是个很清俊的小少年。举手投足间很是神气,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
“喂,孟红菱,你当真跟着我舅舅他们从南到北,一路闯荡江湖的吗?”谢小少爷一脸好奇地压低声音问她。
孟红菱抬眼看看他,心中对这小孩的老神在在颇有些不满,哪有对比自己年长的人这么直呼其名的!
但人家是主人,她不过是个跟班搭车的便宜客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还是耐下性子回答他:“是的,怎么了吗?”
谢小少爷的眼睛倏地就亮起来了,看向她腰间悬的那柄短剑:“你也会武?你身手如何?师父是谁呀?你既能跟我舅舅他们闯荡江湖,功夫一定不错吧?哎,对了对了,你们遇到什么坏人没有?动没动过手?”
孟红菱给他这兜头泼来的一堆问题都浇糊涂了,对着他眨了眨眼,最终选了唯一能简单回答的那个:“遇到过有人袭击我们,动过手。”
谢藏冰更兴奋了,眼睛都快冒绿光了,两只小爪子恨不得想伸过来抓住她胳膊摇,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缩回了袖子里:“哎哎!真的?!什么人呀,你认识吗?打得怎么样?谭庄主出手了吗?我舅舅呢?他们俩谁厉害?”
这都什么问题呀!孟红菱不禁微微蹙起眉尖。
这时原本站在一旁的冯南秋小朋友终于战胜了局促拘谨,一步跨了上来,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冲他哥哥扬起,很不忿地说:“那肯定是舅舅厉害!”
谢藏冰一脸奚落地笑:“你知道什么呀!爹说过谭庄主可算是当今第一流的高手!在他们那一辈人中恐怕没有对手,舅舅虽然也厉害,但比谭庄主可能还是要差点儿!”
冯南秋气得脸都红了,握着小拳头愤愤地控诉:“你、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孟红菱看着这对突然争执起来的兄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旋即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厅正中,谢白城笑得如春风拂面,正从容地和周围众人往来应对,谭玄,呵,难得看到他像个呆头鹅似的杵着,不过他站在谢白城身边,两个人看起来的确……的确很相配。
唉,她又看了一眼面前两个还在争执的小少年,心中暗叹一声:什么别人自家的,那不是你们“舅母”吗?你们不会不知道你们都是一家人吧?
“他们都很厉害。”孟红菱决定大义凛然地平息这场手足之争,别一会儿引起当事人的注意可就尴尬了。
她此言一出,兄弟俩都眨巴着眼睛望向她,随即谢藏冰又张开口:“那你呢?哎,你跟人交手没有呀?跟人动手什么感觉?跟平时练功对招肯定不一样吧?”
看着谢藏冰亮晶晶的眼睛,孟红菱这才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个一直娇养在家里,从而对行走江湖充满热切幻想和好奇的小少爷!
她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态,从小习武嘛,自己家又是声名赫赫的名门正派,自然有想行走江湖,斩妖除魔的愿望。可是,可是这种问题要她怎么回答……她、她……她一直都只有被人抓走的份……
咳咳……但此刻肯定不能露怯……
“我……我没有出手,我还没出手呢,他们就已经把敌人解决完了。”
孟红菱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能算是假话,确实就是如此嘛,都……都给他们解决完了嘛!不需要她出手呀……
冯南秋年纪小,不明就里,目光中露出一抹惊异来。谢藏冰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忽然眯起眼睛抿嘴笑起来。
孟红菱心里“突”地跳了一下,给这小子直呼名字已经够气人了,要是再被他轻视,那真是要气死她了。
这时一双手忽然从那兄弟俩身后伸了过来,在他俩头顶微微按了一按,随即一个温雅动听的声音响起:“孟姑娘,真对不住,这两个小家伙太不懂礼数了。”
孟红菱一抬眼,便看见梁恒之站在两兄弟的身后,对她温和地笑着。
梁恒之肤色白皙,容貌俊雅,再微微笑起,简直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书生,让人觉得他实在适合手捧书卷廊下研读,而难以想象他居然是出身武林世家。
他态度这般谦和,孟红菱心里头的一点小波澜就迅速平息下去了,还拿出了些矜持劲儿,很庄重地摇了摇头:“没有,两位公子待我很亲切。”
梁恒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目光往门外扫了一下,又道:“孟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到外面走走,赏赏园中景致?”
这感情好!此言正中孟红菱下怀,她坐在厅里,人也认不得,话也搭不上,正觉得格格不入呢。这个梁恒之,倒挺细心的。
但她好像也不好立刻站起来就走,毕竟是在人家家里,总该客气委婉些。她就寻思着是不是说两句“不必麻烦,此处就很好”之类的话,但又怕一开口推辞,梁恒之就放弃了,岂不是没有台阶下?
她陷入犹豫的这一瞬间,谢藏冰却替她完美解决了难题。这位小谢公子欢欣鼓舞地蹦跶起来:“好!好!恒哥,咱们出去玩儿!”
孟红菱斜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位小公子之前跟在爹娘身后迎出门去时的那副老成持重样子,全是装出来骗人的。
梁恒之看着这个表弟,无奈地笑笑,一手揽住冯南秋的肩膀,一手对孟红菱做了个“请”的手势。孟红菱也就顺水推舟,带着紫苏和他们三兄弟一起悄悄出了厅门。
谢家后宅的构造是以一个长条形的小湖为中心,依着湖畔错落地嵌着一处处亭台楼阁。
他们一行四人出了这处厅堂,穿过院子,就走到环湖而建的长廊上,湖水澄静如一块油润的碧玉,几支荷箭露出水面,有蜻蜓忽高忽低地飞着,时而在小荷尖尖角上停一停。
谢藏冰走到廊边,就转身往阑干上大剌剌一坐,冲着孟红菱一扬脸:“喂,孟红菱,你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了呗,你们都遇到什么坏人了?我舅舅信里什么都不写,急死人了!”
孟红菱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冲这厚脸皮的小子一瞪眼,刚想着要怎么教训他一下,梁恒之却先一步屈指敲在了他表弟头上:“藏冰,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孟姑娘明明比你年长,你怎能这般直呼其名?”
谢藏冰皱着脸一缩脖子,听完他哥的话后却睁大了眼睛,迟疑地道:“咦……?真的?不会吧,你、你多大?”
孟红菱微微扬起头,摆出很严肃的样子,沉着声音道:“十六岁。”
谢藏冰登时张大了嘴,随即用手指抠着阑干木头,露出一丝扭捏:“啊?真、真没看出来,我、我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
孟红菱睨他一眼,心中暗忿,她不就是个子矮了点儿吗!脸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反问他:“你多大?”
小谢少爷脸颊微微有点泛红,声音也蔫下去了:“我十四了。”
“所以你该称人家一声姊姊,怎么能那么没规矩呢?”梁恒之还跟上补刀。
小谢少爷微微抬头觑了觑她,小小声地叫了一声:“……红菱姊姊。”
孟红菱心里舒坦了。
“红菱姊姊!”一旁的冯南秋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很乖很认真地叫了一声。
孟红菱低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却蓦地一酸,倘若两个弟弟还活着,过上几年,便也该像这孩子一样叫她了吧。
但她不愿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表现出来,便用力把这一阵酸涩咽下去,只淡淡一笑,微一点头,算是应了,随即又向梁恒之投去感谢的一瞥。
没想到梁恒之正看着她。目光再一次倏然相撞于空中,孟红菱心里蓦地又是一跳,梁恒之则飞快地转开了脸,还抬起一只手掩口佯咳了一声,甚至耳根后白皙的肌肤都略略染上了一点绯色。
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明明看起来挺落落大方的呀……孟红菱不禁也有些别扭起来,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唐突佳人的登徒子。
还是去看谢藏冰好了,反正他脸皮厚,自来熟。
然而谢藏冰不仅脸皮厚自来熟,他还很机灵,所以他忽然就睁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梁恒之,一会儿看看孟红菱。
孟红菱立刻清了清嗓子:“咳……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和什么人交过手吗?嗯……铁拐怪客田荀鹤你听过吗?”
谢藏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呼道:“他?前些日是听说他被官府抓了,原来是遇到了你们!”
孟红菱深沉地点点头,继续报下去:“还有,嗯……疯头陀马樊,梅岭仙姑……”
“啊!”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冯南秋的一声惨叫打断了,扭头一看,只见小少年白着一张脸,声音颤颤巍巍的:“听说……听说马樊会吃人肉,尤其、尤其喜欢吃小孩子的肉……”
话音刚落,梁恒之也在一旁接道:“梅岭仙姑……听说她专爱虐杀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露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孟红菱不禁暗暗眯了眯眼睛,这家的小孩怎么回事啊,怎么都喜欢把自己归到受害对象里?
“他们怎样了?也被抓住了吗?”只有热心听众谢藏冰还在急急追问下文。
孟红菱云淡风轻地扫了三位听众一眼:“梅岭仙姑死了,马樊,嗯……他肚腹都破开,肠子流了一地,应该也活不成了吧!”
三位听众都露出惊异神色,过了片刻,还是谢藏冰率先一扬手,叫了声好:“他们都是江湖上恶名累累的凶徒,死了活该!”
梁恒之却道:“你们一下子遇上这三个凶徒,真是不容易。”
孟红菱摇摇头:“才不止这三个呢!这三人都是谭庄主一个人对付的,另外还有别的人。”
谢藏冰张大了嘴:“诶?他一个人打三个吗?!同时?!”
孟红菱矜持地点点头。冯南秋急得努力探过小脑袋:“我舅舅呢?我舅舅打了几个?”
孟红菱低头看看他,竖起两根手指头:“是两兄弟,叫什么风……风云双剑的。”
这些其实她也未曾亲眼所见,都是事后听程俊逸给她和时飞讲的,拉拉杂杂一堆名字诨号的,她也不能全记得很清。
冯南秋一脸茫然,显然不晓得,谢藏冰却叫起来:“神风剑和飞云剑,沈氏兄弟对不对?他们的剑法脱自逍遥派,听说配合起来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不过比不过我舅舅是不是?”他翘着嘴角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看来还是我们家的剑法更厉害!”说着就抬手捏了个剑诀,在空中嗖嗖比划了几下。
孟红菱用眼角余光瞥着他,心说谢白城厉害又不等于你谢藏冰厉害,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比你厉害的人可多了去了!便继续道:“除了他俩,还有追魂刀房堃和夺魄镖……仇……仇醒!是时飞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的!你们知道时飞吗?”
“时飞是屿湖山庄的四大管事之一,是谭庄主的师弟,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梁恒之笑吟吟地答。
孟红菱又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最后还有一个女的,用鞭子的,叫什么……什么百炼金枝,是程俊逸程二公子跟他交的手!”
“程俊逸!”谢藏冰失声叫起来,在大表哥梁恒之嗖地刺过来的目光下,又讪讪加了两个字,“……叔叔。”
孟红菱呆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谢藏冰会叫程俊逸叔叔。但再一想,程俊逸管谢白城叫哥,那的确是长着谢藏冰他们一辈。但光是想象一下程俊逸被人叫叔叔的场景,孟红菱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谢藏冰瞪了她一眼,扁了扁嘴,忽然道:“那你呢?你跟谁交手的呀?红菱姊姊!”
姊姊两个字,音咬得格外得重。
孟红菱心里咯噔一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她……她都被捆起来了还能跟谁交手啊……
但这话怎么能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我……我就协助时飞,对付了一下仇醒……”
当时仇醒骑的马被时飞一支袖箭射中后腿,跌倒在地,仇醒一个翻身试图甩出飞镖暗算时飞,是她拼尽全力撞了他一下,让他失了准头。二一添作五,不就也能算是她出了些力,帮了时飞一把嘛……
谢藏冰的狐狸眼睛又要眯起来了,孟红菱到底心虚,慌忙转移话题:“说、说起来,当时我们还恰好碰上了谭庄主的一个朋友,叫、叫燕雷平的,也出手帮了忙。”
“漠北名侠燕雷平?!他的天阳掌可是很厉害的!”谢藏冰又叫起来,看向她的眼神忽而变得很是妒忌,半晌方幽幽地嘀咕,“你也太幸运了吧……”
孟红菱愣了愣,没有接话。
谢藏冰悻悻然地晃荡着两条腿,看向梁恒之,噘着嘴道:“恒哥,你瞧瞧,咱们还不如个小丫头见多识广呢!天天练剑,天天练剑,又不给出门去,有什么意思!”
梁恒之却笑道:“你年纪还小,急什么,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曾离家啊。至于我么,”他神色忽然一变,微微扬起些头,“我是预备最迟……最迟过完年,就要去屿湖山庄,请谭庄主收下我,让我做些事,长些见识!”
谢藏冰一脸惊讶地望着他:“当真?你跟你爹说过了么?”
梁恒之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打算回家后跟他说。不过我跟我娘说过了,她倒是赞成的,说离舅舅近,能有个照应。”
谢藏冰看他的眼神顿时也变得艳羡起来,看的孟红菱直想翻白眼,恨不得抓住这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小少爷的衣领子,好好摇晃摇晃,叫他好好清醒清醒,江湖哪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少爷却蓦地又扭头望向她,张嘴便问:“对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仇醒干的吧?”
梁恒之脸都白了,唰地伸出手来,可抓谢藏冰人吧,没用,抓他说出口的话吧,抓不回来,只好徒劳地悬在空中颤抖。
孟红菱却并未在意,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额角边那道两寸余长的蜿蜒伤疤,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是别的人害的。”
谢藏冰露出好奇神色,但孟红菱没再回答他。
殷归野和韦澹明的事,在来越州的路上,谭玄叮嘱过她尽量不要提起。她知道谭玄必是还有自己的考量,此刻便缄口不言受伤的真正原因。
梁恒之终于找到空隙插上话了,啪地一下先拍在谢藏冰头上,又转过脸对孟红菱道:“孟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小子、这小子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我一会儿就回禀姨妈罚他!”
孟红菱却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有什么好罚的。对一般女孩儿,这么一道疤或许是很丑,破了相貌,连亲事都不好说了。
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还会在乎这些吗?
她刚想说不必,却见谢藏冰在他哥的掌下冲着她笑,眼眸里倒第一次换上一片钦佩之色:“嗨,你真厉害,这样特别像个女侠!”
孟红菱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长廊尽头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一群人转了出来,快步走向他们这边。

第89章
四人都应声侧目,只见走过来的几人中,当先位于中间的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她衣饰典雅华贵,容貌端庄秀美,想来年轻时定是个羞花闭月的美人。
走在她身侧的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态度很是恭敬谦和,后面跟着的则是两个身姿窈窕的女使。
孟红菱本能地感到这妇人身份一定不凡,旁边的谢藏冰已经跳下阑干,和梁恒之冯南秋一起站得规规矩矩的,随后三人就一齐恭敬地开了口。
“外祖母!”
“祖母!”
外祖母是梁恒之和冯南秋叫的,祖母却是谢藏冰唤的。
孟红菱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正是谢白城的母亲,赶忙也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谢夫人”。
谢夫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她,梁恒之急忙上前微弓着身子,轻声做着介绍。
谢夫人听他说话,微微点着头,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在梁恒之介绍完毕后,对着孟红菱笑道:“孟姑娘,不必多礼,你既是白城的客人,那也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就打发人跟锦城说,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的。”
孟红菱见她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心中还正有些发怵,待听到这番亲切温和的言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颇为感激地瞅了谢夫人一眼。
但她也不至于就把主人家的这番待客之辞全盘当真,还是很循规蹈矩地行礼致谢,谢夫人盈盈一笑,目光投向旁边的谢藏冰和冯南秋,语气也变得格外亲昵:“你们几个,怎么跑到廊子上来了?”
谢藏冰晃悠着脑袋道:“嗨,大人们聊天,我们又插不上话,就跑出来透透气呗!”
“你难得能见到舅舅,不跟舅舅多亲近亲近么?”
“我当然想跟舅舅亲近啦!”谢藏冰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他不是正忙着吗?祖母,待会儿能让舅舅指点指点我吗?”
“什么能不能,这是他应该的。不过他大老远回来,先让他歇一歇吧,明日你们几个再缠他去。”谢夫人慈爱地看着几个孙辈,又抚了抚冯南秋的头。
三个人都答应一声,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他们方才出来的那个院落走去。
院中堂上,众人重逢的寒暄和问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正是刚分别落座的时候。
谢白城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润了润有些冒烟的嗓子,正准备低声问谢锦城这个时候适不适合去见爹娘,刚一转头,就见到谢老夫人走进门来的身影。
众人顿时又都纷纷起身。
谢白城也慌忙放下茶杯,望着一步步走到面前的谢夫人,低头喊了一声“娘”。
谢夫人携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一双温柔美目中几乎漾着晶莹泪光,反复摩挲着他的手背,仔仔细细地打量:“你怎么像是瘦了?”
谢白城略略感到一丝尴尬,打小母亲就格外宠爱他,他当然不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激,但他现在都这么大人了……在众人面前还被母亲当小孩子似的,实在有些……没面子。便故作不在意的一笑道:“没有,大概是路上晒黑了,看起来像瘦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