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卓坐在对面的感觉很尴尬,还好客人陆续进场,很快就坐满了。这时主家的老人到场,所有人都站起来欢迎主家。这个老头很老了,看着得有一百来岁,估计丁卓嘴里迎神班子的“老板”都是他儿子。
主家的老人说了几句就让大家坐下,不需要拘礼。之后菜肴一道道的端上来,有冷盘也有热菜,没有什么规矩,不想结交太多人的话闷头吃饭就可以。
轮流给老人敬酒时,陈遥倒了一杯白酒过去,他没喝过酒,想着硬喝也可以,但是和主家老人碰过杯,正准备喝酒时,老人看着他摆了摆手。
老人年纪很大了,眼珠都变得浑浊,皱纹深深地压着眼皮,可即使这样陈遥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慈祥。
旁边的主家人温和地提示:“小孩子不会喝酒的话,用茶代酒也可以。”
陈遥松了口气,旁边的人已经给他递了茶,他一仰头喝下去。他后面几个就轮到丁卓,陈遥留意看了一眼,丁卓喝的也是茶。
他突然有点疑惑,丁卓之前说每次班子吃饭都要喝酒,跟老家主不需要喝酒,那跟谁喝?
很快陈遥就知道了。 。
老家主年纪太大了,敬完酒之后就有人送他回去,到此家宴就变成了自由的场合,很多人串着桌敬酒、结交朋友。陈遥不想结交任何人,准备呆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但有人先找上了他。
酒杯“啪”的放在面前,是和丁卓一起来的那个中年人,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中年人。
“陈遥,我是迎神仪式班的管理人,你可以叫我恭叔。”戴眼镜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说,“咱们都是把石浦文化带到外面的使者,很高兴认识你。”
恭叔又招了招手叫丁卓过来,然后介绍自己身后那个中年人,“这位是我们东家那边的儿子,叫少东家就好。你这次去省城领奖,坐的车住的酒店,都是东家这边承担的。不光主家欣赏你,我们东家也很欣赏你,我想你也同意,要表示一下的吧?”
这次住的酒店确实很好,当时陈遥还很惊讶,老秦也不知道来头,直夸赛事组经费很足。原来是东家这边掏钱订的酒店。
那确实应该好好感谢。
“知恩图报,很好。”恭叔见陈遥点头,笑逐颜开,“来,你先敬少东家一杯,然后我带你和小卓,去东家那边敬酒。”
说着,恭叔拿过玻璃圆台上的白酒,倒了一满杯递给陈遥。 。
陈遥这时已经明白了,中秋家宴上除了主家是绝对主角外,石浦各个小的家族还会在下面拉帮结伙,拉拢朋友。
东家这一边很明确是要他去敬酒,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是拉拢,更像是强行把他圈进麾下,在石浦的地界上陈遥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但是……
“我不会喝酒。”陈遥迟疑着,他看得出恭叔和少东家都没有老家主那么好说话。
“哪儿有不会喝酒的,只是看你给不给面子而已。”恭叔笑着说,“不多,就几杯酒,喝了就得了啊。醒酒汤什么的我们都有,你不用担心。”
少东家也说:“陈遥,我们都很欣赏你的,我们资助你出去比赛,也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想你去主家那边敬酒,表达一下谢意而已。”
陈遥真没喝过酒,何况这还是白酒,根本不是新手能接触的范围。
但他心里也清楚,对方就是想看他喝,喝了才是“给面子”,看对方敬酒时陪着笑的模样,一饮而尽时难受的样子,看再出色的人也得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才对得起自己付出的金钱,收获得到成就感。
场上依然很热闹,觥筹交错、灯火辉煌、夹杂着热闹的谈笑。
但这个瞬间陈遥才明白,这些繁华和热闹都是表象。
虽然是中秋家宴,但今天不是“中秋”,这里更没有“家”。
反倒有的是人想收服他,或者想看他笑话。
“我……”陈遥咬了咬牙。
“我替他喝。”一旁的丁卓突然说。 。
陈遥,恭叔还有少东家同时错愕地看过去。陈遥恍惚地想,这是他们将近一个月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替他喝?”恭叔皱了皱眉。
“一直都可以代喝的对吧。”丁卓说,“他去敬酒,喝的时候我喝,就这样。”
敬酒归敬酒,也不敢真的把谁喝死,所以到了酒桌上,确实有这样代饮的文化。少东家没什么异议,但恭叔显然不大高兴。
“丁卓,你别忘了你自己也要敬酒。”恭叔说,“也就是每敬一次你都要喝两杯。”
“可以。”丁卓说。
“那你……”恭叔还想再劝阻,少东家哈哈笑着打断他。
“我们旗手都说可以了,你犹豫什么,就这么定了,走吧。”
跟着丁卓往东家那桌走时,陈遥心里乱极了,他没想到丁卓会突然帮忙……这是什么意思?这场合他还没法跟丁卓说话,丁卓也看都不看他,好像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陈遥这样不会喝酒的都知道敬一圈白酒人有多受罪。
丁卓怎么能答应得这么轻易?他真能顶得住吗?
就这样心如乱麻地到了酒桌前,恭叔带着敬酒。先敬少东家,陈遥祝了两句,他手里拿着那杯恭叔倒的酒,不知道下个流程该怎么办时,丁卓冲他伸手。
陈遥把酒杯递到丁卓手里,丁卓仰头,将这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桌上东家的人纷纷鼓掌,赞他有气魄。
丁卓像没听见一样,又拿起自己那杯酒,敬少东家,一饮而尽。
上战场一样的决绝。
然后是下一位。
陈遥数了一下,算上少东家,桌上是八个人,也就是丁卓要喝16杯。
看丁卓喝酒显然没有看陈遥喝酒有意思,但丁卓要喝两倍,少东家也觉得还行。
这么猛的喝酒,还是白酒,谁的身体都顶不住,丁卓喝酒不怎么上脸,但喝到第四个人时他已经有点晕了,往前走时猛地趔趄了一下。
陈遥看丁卓喝酒时心一直揪着,见状赶紧扶住丁卓的胳膊。很久没有这么近的接触了,丁卓的手很烫,大概是被酒激的。
他回头看了陈遥一眼,弯了下嘴角,意思是没关系,先把他们喝好。
陈遥大概知道丁卓的想法,很不想放开,但还是顺从地放开。
敬酒的后半程明显比前半程艰难很多,到第六个人时丁卓不得不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喝完第二杯,然后是第七个人,第八个人。
最后一个杯子几乎是摔在桌子上,东家那桌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马戏一样,热烈地鼓掌。少东家很满意,微笑着允许他们离开。
陈遥完全共情不了这些人的兴奋,只是心疼,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茫然间,丁卓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丁卓都快要站不住,整个人挂在陈遥身上。他的手很烫很烫,像个火炉。
“去厕所。”丁卓低声说。 。
“好。”陈遥声音有些颤。
他扶着丁卓,飞快地穿过大堂,家宴上喝多的人太多,他们这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进了洗手间,陈遥帮丁卓拉开一个隔间的门,丁卓说:“去大门外等我。”
“……我知道。”陈遥说。
他当然知道,丁卓不想被他看到喝多了呕吐的丑态。也许正是为了遮掩这些,大堂里、厕所里,都是很响很热闹的音乐声。
陈遥在洗手间门外等时,感觉自己心都在抖。
16杯酒几乎是一斤,酒量稍差的人可以直接喝进医院,他本来以为丁卓和他都没关系了,可为什么今晚丁卓会做到这种程度。如果丁卓能做到这种程度又为什么会突然松手。
过了很久丁卓才推门出来,很明显的洗过脸,漱过口。陈遥赶紧过去扶他。
丁卓看了一眼陈遥攥着自己手臂的手,这次他没有让陈遥松开。 。
“要去医院吗?”陈遥问。
“没事。”丁卓说,“吐过之后还好,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我打车了。”陈遥说,“我送你回去。”
“谢谢。”丁卓说。
他们俩都没再说什么,穿过大堂、越过走廊,直到离开这座巨大的、古老的祖宅,上了车。
夜色铺天盖地拥抱上来,远离酒气冲天的尘嚣。
陈遥终于低声问:“你以前……每次都要这样喝酒吗?”
“嗯。”丁卓说,“他们一直都这样的,没事,习惯就好。”
“既然习惯就好,为什么要替我喝?”陈遥问。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跟你说过很多次。”丁卓说,“你没必要沾上他们。”
更多的话丁卓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太累了。
丁卓本来以为,只要他和陈遥保持距离,恭叔他们就不会盯上陈遥,陈遥可以安稳呆到高考。
但在恭叔带着少东家走向陈遥的那一刻,丁卓就知道自己所有打算都没用了。他忘了像陈遥这样耀眼的人在吸引人们的目光时,也注定会吸引来苍蝇。
丁卓能做的只有挡在陈遥前面。
他早就注意到,陈遥故意无视了他,陈遥现在应该很讨厌他,但没关系。陈遥不想理他没关系,就算再也不和他说话也没关系。
从一开始丁卓就没敢妄想什么,他心甘情愿做骑士。
头还是很晕,从喉咙到胃都火辣辣的,丁卓从没试过喝这么多酒。车拐个弯,他都坐不稳,下意识往旁边扶了一下,却扶到陈遥的手。
“对不起。”丁卓赶紧想收回手,“我……”
他的话没说完,手却被人攥住了。
陈遥的手凉凉的,能解烧心的酒。
陈遥低声说:“傻瓜。”
外面又在下雨,石浦好像一年四季都是雨季。
前排的司机很安静,后排两个少年的手握在一起,没有人提,但也不可能分开。路灯在雨里散成一颗颗四芒星,好像丁卓闯进面馆问他借火的那个傍晚。
要说开心,现在陈遥也没有多开心。
更多是心疼,可能还有愤怒。
即使他看到最后,给丁卓倒酒的人也于心不忍,后面每一杯她故意拖拖拉拉,充其量只倒了半杯。
即使桌上好几个人在说旗手很厉害,劝他不用再喝,满打满算到最后,丁卓并没真的喝十六杯那么多。
但陈遥也知道,如果这些人不帮忙,恭叔是真准备看着丁卓生灌下去十六杯酒。
陈遥侧头看了一眼,本以为丁卓都睡着了,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丁卓的目光。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瞳很黑也很亮。
陈遥:“……”
“看什么!”陈遥恼火道。
“没什么。”丁卓笑了笑。
这人喝多了之后,虽然脑子还算清楚,但没有平时那么锐利的锋芒了,看起来钝钝的,甚至有点呆萌。无端给陈遥一种“家养傻子帅哥”的感觉。
这样的关键词一下让陈遥想到不太好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刷到这种黄色废料,赶紧揉了揉脸不许自己想。
“顺路去药店?”陈遥努力拉回思路,回忆着以前陈树科喝多了之后的操作,“买点护肝片?”
“我没事。”丁卓一如既往的凑合自己,“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遥瞪了他一眼。
丁卓:“……”
“好。”丁卓很快的服软,“都听你的。” 。
让司机顺路在路边药店停下,看丁卓这会儿醉的走路都不容易,陈遥就自己下车去买。跟店员沟通着买了些解酒护肝的药。
对方看他是学生,就没给他推荐贵的保健品,而是搭配了一些便宜效果好的维生素片。
外面下着雨,陈遥借着司机的伞,乘着雨飞快溜回车上。
这其实有点狼狈,刚收了伞关上门坐好,丁卓就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陈遥:“……”
如果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总不是了吧。
他简直分辨不了他跟丁卓谁体温更高些。
陈遥有点害羞也有点恼火,盯了丁卓一眼,丁卓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个厚脸皮的流氓。陈遥很快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心想,不和醉鬼一般计较。
司机都特意把车开得很稳,虽说可能是怕丁卓吐在他车上。
回到熟悉的小区,陈遥搀着丁卓下车。
刚才丁卓一口气撑着尚能自主离开老宅,现在晚风吹过,酒劲儿上来,他真是站都站不住,勉勉强强挂在陈遥身上才能往前走。
这场面倒让陈遥想起运动会聚餐结束的那个晚上,在叔叔家门外的小木桥,丁卓也是这样挂着他。
此一时彼一时,明明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沿着熟悉的路往丁卓家走,突然听到丁卓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什么?”陈遥都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对不起什么?”
“辛苦你了。”丁卓说。 ?
陈遥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在辛苦什么,等反应过来丁卓在试图挣脱他的搀扶时,他才明白,丁卓说的是自己扶着他太辛苦了。
陈遥:“……”
他使劲儿压了丁卓胳膊一下:“听话!”
要是在丁卓清醒状态下陈遥肯定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但是他现在看出来了,丁卓只是当时没事儿,其实已经喝蒙了,就得像训小动物那样训他,才能安稳地把他带回家。
丁卓微拧着眉,看着陈遥。
和他目光一对上,陈遥脸就有点发烫,丁卓那张脸确实是过于权威了,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他漆黑的眼睫,高挺的鼻梁,还有……
陈遥的目光往丁卓鼻梁下扫了一瞬,又赶紧移开。趁人之危可不是好习惯。
“你真好看。”丁卓突然说。
陈遥:?
“我哪里好看?”陈遥拖着丁卓上楼,顺便厚着脸皮问。
“你鼻子好看,又细又挺,嘴巴红红的,也好看……”丁卓上台阶的时候一个趔趄,陈遥赶紧扶着他。
丁卓继续说:“但你的眼睛最好看。”
陈遥:“……”
忽然觉得某人醉着也不是不好。
到了家门口,陈遥问丁卓要了钥匙,推门进去,还好小狗仔仔又寄养在舅公那里,否则陈遥一晚上照顾两条狗,还真顾不过来。
进了房间把丁卓拖到床上,陈遥给丁卓塞了几颗护肝片,然后去烧水泡茶,那边水壶刚刚发出沸腾的砰砰声,这边卧室里丁卓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怎么了?”陈遥问。
丁卓摆了摆手,冲进浴室,很显然他酒劲儿又上来了,得继续抱着马桶吐。
陈遥听着浴室那边的动静,都觉得心疼,又想起酒桌上丁卓一杯一杯的喝。
那时他站在丁卓身后,看不清丁卓的表情,心却随着丁卓每一次举起放下酒杯的动作,一抽一抽的痛。
呕吐声,然后是水流声,陈遥的茶都泡好了凉了一会儿,丁卓总算从浴室出来,这场酒局对他消耗真的太大,他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还好丁卓这人喝多了也勉强能交流,酒品很好,要不陈遥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遥赶紧扶着他又上床躺下,把茶杯递给丁卓,看丁卓慢慢地啜那杯茶,也算是喝下了大半杯,脸上也渐渐回上来血色,他才稍稍放下心。
“还难受吗?”陈遥问。
丁卓:“嗯。”
陈遥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哪里难受?”
丁卓:“你拉黑我微信。”
陈遥:??? 。
他瞪着丁卓看了足足半分钟,确定现在丁卓说的是醉话。
但丁卓这么说,陈遥心里其实也委屈的,他坐在床边上。有些话对清醒的丁卓不能说,对半醉的丁卓反而可以。
“是因为你先鸽子我,我才拉黑你微信。”陈遥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约我去还愿,人又消失了,而且态度一下就变了?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有女朋友了?”
“是林霄汉找我。”丁卓说,“我怕他知道我跟你关系好,会找你麻烦,他就是条野狗,我不想让他影响你……”
“还有,什么女朋友?”丁卓说:“我不喜欢女的。”
陈遥呼吸都停顿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试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即使丁卓的真实想法在他接过陈遥手里的酒杯时已经呼之欲出,但优等生的习惯还是看到白纸黑字的标准答案。
突然觉得这样很不公平,丁卓喝醉了,可以口无遮拦,但是他却被丁卓简单的几句话搅得心潮起伏。
学霸肯定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没什么,流言而已。”陈遥压抑着自己的心绪,“你赶紧睡觉吧。”
“好。”丁卓配合地躺好。
陈遥帮他掖好被角时,突然又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陈遥一愣。
丁卓却没回答,竟然是咕咚一下睡着了,他喝了这么多,也差不多该睡着。陈遥紧张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昏迷才放下心。
丁卓睁开眼时抬头看,天花板、窗帘、床单……虽然漆黑一片,但能辨认出是自己的家。
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记不清了,最后的记忆就是在车上,陈遥反握住他的手,眼睛里面星星点点的有波光在潋滟。
后来他好像也主动牵了陈遥,可他记不清陈遥的反应,是厌恶地抽回手还是默许了?完全记不得。
……操。
这么关键的事儿怎么忘了。
另外有点奇怪的是丁卓以前喝多了都会一直做噩梦,梦里有暴风雨和帆船,也有永远爬不到头的旗杆。
但这次他没有做噩梦,甚至可以说睡得很好,醒过来连头都不怎么疼。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丁卓挣扎着坐起来时,听到隔壁房间的脚步声,随后看到一豆烛光。他眯了眯眼睛,发现是陈遥端着一支蜡烛走了进来。
“醒了?”陈遥说,“好点了吗?”
“……嗯。”丁卓看到陈遥就觉得很安慰,至少不是“耍流氓摸了陈遥的手把陈遥气跑了”这个支线,很好。
“几点了?”丁卓问,“现在什么情况?”
“晚上八点,你整整睡了一天。”陈遥笑了笑。
“你好像没交电费,房间停电了,我不知道怎么交,先用蜡烛凑合一下。”烛光映着陈遥的脸庞,在丁卓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像个小天使,“还好你冰箱里没东西,否则现在会臭到邻居要报警。”
丁卓勉强理了理思路:“好,我去洗漱一下,然后交电费。”
“嗯。”陈遥笑了笑。
丁卓:?
莫名地感觉陈遥的笑在算计他什么。
丁卓没有想太多,陈遥又愿意跟他说话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想给陈遥看到自己凌乱又狼狈的样子,在浴室里倒腾了半天,总算是能见人了,这才出去。
一出门看到蜡烛摆在床头,陈遥坐在床边,烛火摇曳,映得他脸庞像玉一样光洁清透,琥珀色的瞳孔里有橘色光芒在跳动。
丁卓感觉喉咙有点干。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陈遥说。
“你说。”
“他们说你找了女朋友。”陈遥说。
丁卓一愣,这太荒唐了:“谁说的,我没找。我……”
“你不喜欢女生,你昨天告诉过我了。”陈遥看着他,“所以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替我挡酒?”
丁卓:“……”
也算是用了一点小技巧吧。
直接问感觉这个死别扭怪不会说的。
完全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守护者的位置上,都没什么占有欲。
可如果把话题卡在这里,丁卓再不承认,那确实陈遥就没必要坚持了。
“你……”丁卓卡了半天壳,“你诓我。”
陈遥说:“可你突然就不理我了。”
他说的可怜,丁卓脸上一瞬间闪过强烈的心疼神色。不过陈遥也不是装的,他那几天确实不好过。
“我不是不理你,我是想保护你……”丁卓叹了口气,“哎总之,是我的错。”
“然后呢?”陈遥问。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理你,我至少要跟你说。”丁卓凑到陈遥身边,但他不敢坐在陈遥边上,就在床边半跪下来,抬眼看着陈遥,“你能原谅我吗?”
陈遥笑了笑:“我不能。”
丁卓一愣。
陈遥看着他,眼里有烛光在盈盈地跳动。
陈遥指控丁卓:“你负心薄幸。”
这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但丁卓看着陈遥的眼睛,就跟被下了蛊一样。
“我……”丁卓顿了一下承认,“我负心薄幸。”
“所以为什么替我挡酒?”陈遥问。
丁卓深吸了一口气,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
“我可以喜欢你吗?”丁卓问。
他问这种问题,就像是忠诚的臣子,或者等待主人的小狼狗,在得到许可之前永远会把自己放在陪伴的位置。
陈遥垂眼看着他,笑了笑:“准了。”
丁卓又问:“那我可以亲你吗?”
这次是完全意想不到的请求,陈遥错愕地睁大眼睛,耳朵却一下红了。
“你……”
烛火“嗤”一声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丁卓在这种时候意外的没再犹豫,感觉到他站起身,然后他试探着环住了陈遥。
被丁卓抱住的时候陈遥人都晕了,整个人软在他怀里过电般的发麻。陈遥下意识回搂住丁卓的脖子,黑暗中感觉到丁卓的嘴唇,凉凉的软软的吻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看肯定是看不清楚,摸其实也不敢摸得太认真,只有亲吻的感觉来得真实。但还是好刺激,刺激得头脑一片空白。
丁卓的手感真的很好……虽然这么讲很诡异,但练体育的确实不一般。丁卓身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摸起来瘦但是又很结实,尤其是肩膀和怀抱特别给人安全感。
陈遥一边肆无忌惮地上手摸一边亲热,冷不防丁卓跟他拉开了点距离,陈遥没反应过来,仍想去抱他:“你干嘛?”
“不行。”丁卓撑在陈遥上方,呼吸有点重,“停一下。”
陈遥:“……”
他突然就明白了丁卓什么意思。
刚才很自然的忽略了,其实他自己反应也挺大,稍微注意力挪过去一点,就觉得挺难受。现在两个人距离近到和贴在一起没有什么区别,更别说刚才还那么亲密,只是这么一想,都觉得烫得不行。
“现在怎么办?”陈遥低声问。
丁卓被他说的一愣,回想起师弟跟他讲过的类似事情,思考了一下:“我帮你?”
“不不不行!”陈遥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也就是言语调戏一下丁卓,亲亲摸摸还可以,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很纯洁的小男生,要是真让丁卓帮他……弄,他绝对会羞耻而死。
听见丁卓低低地笑。
“你笑什么!”陈遥怒道,“我给你弄怎么样啊!”
事实证明在脸皮薄这方面,陈遥和丁卓谁也别说谁。上一秒还在嘲笑陈遥,下一秒丁卓就送了。
“……别。”丁卓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你干嘛?”陈遥问。
“去厕所处理一下啊。”丁卓说,“总这么着也不行吧。”
陈遥红着耳朵:“喔。”
最后就是两个人各自分开处理一下,之后陈遥好半天都不好意思正眼看丁卓。
刚才被荷尔蒙控制大脑,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冷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羞耻。
丁卓脸皮还是稍厚一点,主动过来搂着陈遥:“这么害羞吗?”
“不可以吗?”陈遥反问。
“也不是不可以。”丁卓说,“不过这不是情侣之间很正常的事么。”
“谁说我跟你是情侣了?”陈遥问。
丁卓一下愣了。
他错愕地看着陈遥,神情有点受伤,又有点紧张,想问话可又不知道怎么问,整个人像只迷路小狗一样卡壳在那里。
“我还没原谅你呢。”陈遥说,“你以为亲一下就过去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丁卓松了口气:“我没这么想,你要我怎么赎罪都可以。”
陈遥满意地“嗯”了一声,丁卓对于哄陈遥这种事相当乐意,只是突然又不太理解:“不是情侣,那我们现在这算什么?”
陈遥清了清嗓子:“偷情。”
房间里微妙的沉默。
半天,丁卓终于先开口,声音很明显压着笑意:“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啊。”
“废话。”陈遥说,“我要是看起来这么乖我会被流放到石浦吗?”
“说的也是。”丁卓拍了拍陈遥的肩膀。
这种安慰的动作他早就想做,但觉得自己心思不纯,就不敢碰陈遥,到现在总算敢动。
“我们先不交电费了吧?”陈遥说。
“什么?”丁卓脑子又没转过来。
黑暗里所有的触碰都被放大,哪怕只是安抚也比平时更温暖。
陈遥没说话,回过身抱住丁卓,嘴角轻轻蹭了一下丁卓的下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丁卓,感觉到丁卓人一下子僵在那。
陈遥这才放大胆子,又啄了一下丁卓的嘴角,低声说:“再亲一会儿。”
又折腾了半天,终于筋疲力尽,丁卓总算把电费给充上。但也没开灯,就留了一盏小夜灯,稍微给点光线。
亲热是暂时不亲热了,但还是手拉着手躺着,看着天花板聊天。
“你说昨天那事,不喝酒有没有解决的方法?”陈遥问。
“冷静一点的话应该有。”丁卓说,“但是当时不冷静。”
“为什么不冷静?”
“明知故问。”丁卓说。
陈遥红着耳朵:“……”
“那你会不会得罪恭叔?”陈遥又有点担心。
“我得罪他的事多了,他为难我一下也就过去了。”丁卓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有什么事跟我说。”陈遥说。
丁卓:“嗯。”
陈遥沉默。
对陈遥的小情绪丁卓倒是感知得很清晰,他赶忙去哄:“哎,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