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遥看看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像非常有道理。
所以和丁卓两个偷偷溜出了烧烤店。
有种做贼般的心虚,怕被同学发现,还好他们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边,就是到了门口被老板娘招呼:“回家了?路上注意安全!”
丁卓应了一声,陈遥连应都没好意思应,飞快跑路。 。
出到外面,夜风已经很清凉,空气中送来浅浅的大海腥气,让人想到贝壳、海浪和蓝眼泪。
“你骑车了吗?”丁卓问。
“没。”陈遥说。
丁卓指了下自己车后座,“那上来吧。”
陈遥犹豫了一下:“你这……算不算酒驾?”
“?”丁卓都被他问愣了,“电动自行车还有酒驾?”
“……”
好像是没有。
陈遥心里想的其实也不是酒驾,是刚才那些对话之后,他不好意思坐在丁卓后面。
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愿意还是很愿意的。
“你要不放心的话你载我。”丁卓说。
“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陈遥说。
丁卓:“那就上车。”
陈遥:“……”
真是的,凶什么。
陈遥跳上车后座,也不是第一次坐丁卓的车了,但是在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思之后还是头一回。
他小心地扶着丁卓的腰,不敢动作太大,知道动作稍微大一点儿自己就会心猿意马。没想到丁卓直接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这地方路况不好,车子猛的一晃,陈遥吓得“哎”一声,下意识就把丁卓搂紧了。
丁卓莫名地笑了一声。
然后车也不晃了,慢悠悠上了路。
陈遥家在村子里,所以一路上很安静,除了寥寥路灯之外,几乎不见其他的车和人。
这次陈遥倒是没觉得害怕,他抱着丁卓的腰,靠着丁卓坐着,心想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像丁卓这样的人,和陈遥这样的人,理论上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他们几乎没有一个元素的同样的底色。
就算是之前他们单独互动的场合,在丁卓拿起迎龙王那面大旗的时候,在他讲本地话的时候,在他语气平平淡淡就可以震慑住来找茬的小混混的时候……对陈遥来说,丁卓身上都有一种遥不可及的神秘感。
可现在他坐在丁卓的电动车后座,丁卓载他回家。
耳边是亘古不变的潮汐声,头顶是闪烁的星河。车子沿着环海公路快速行驶,手臂隔着T恤,能感觉到丁卓劲瘦的腰还有绷紧的肌肉。他们好像从没有这样接近过。
陈遥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叫什么。
他觉得晚上自己可能不小心喝错了酒。 。
很快下了环海公路,来到村口。
这段时间石浦在下雨,雨水太大冲坏了村口的路,人可以走旁边临时搭起的木板,车过不了,硬要过的话只能趟着泥泞。
丁卓在路边停车,陈遥跳下来,丁卓也跟着走了下来。月色把丁卓的脸映得更加英俊,轮廓清晰。
陈遥没有问他为什么下车,丁卓也没解释,两人只是肩并肩往前走。
夜晚很安静,甚至没什么虫鸣,陈遥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走到木板那里时,必须得靠得近一点,陈遥往丁卓那里靠了靠。
很自然的,丁卓抬起手,搂住了陈遥的肩。 。
一瞬间,陈遥感觉自己人都烧起来了。
他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但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脸更是烧得发烫。
很想跟丁卓说点什么,又怕打醒了这分似有若无的暧昧,只能烧红着脸和耳朵,安静听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一般这种时候,丁卓都会找些话题,但就算是他这次也很安静,只是搂着陈遥。
两人肩贴着肩一起走过长长的木板桥。
头上能看到北斗七星,连成一柄亮晶晶的勺子。风中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气,和暧昧的情愫一并摇曳着。
对陈遥来说,这段路好像一瞬间就走到了,又好像走了很久,到了叔叔家院子外,看到屋子里留的灯那个瞬间,两人才很默契地分开。
“回去早点休息。”不知怎么,丁卓好像不太敢看陈遥的眼睛。
“嗯。”陈遥本来也很不好意思,但意识到丁卓不好意思之后,他反倒突然好了一点。
陈遥嘱咐,“你回去也跟我说一声。”
“好。”丁卓说,“我走了。”
现在话都不好意思多说两句,倒是跟刚才如胶似漆的样子很不像一个人。
只是没走出两步,丁卓又回过头,月色映照下,他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很认真,又好像……有点紧张。
“明天一起去还愿吧。”丁卓说,“然后去吃饭。可以吗?”
这就很像一个约会的邀请。
陈遥垂下头:“好。”
丁卓听到这个“好”字之后终于也轻松起来:“那明天见。”
丁卓一个人沿着环海公路骑车。
酒意被风吹过才激发出来,身上热热的,觉得整个人像做梦一样。
那些话丁卓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陈遥那么遥远,那么闪闪发光,是他根本触不可及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对陈遥的喜欢只适合在心里珍藏。
但更让丁卓出乎意料的是陈遥的反应。
陈遥不但没有抗拒,甚至好像……在默许?
即使他们这段时间关系很好,还是难以置信,到现在丁卓都仿佛还记得揽着陈遥时的触感。
为了防止这是自己喝多了在做梦,他向陈遥发出邀请。
龙王庙,这是他命运转折的地方,那年在龙王庙里林霄汉掷了三次圣杯,都没得到龙王爷的许可。
如果明天陈遥如约来到,他想在这里认真对陈遥说一次自己的想法。
无论陈遥同意与否,都该得到最郑重其事的对待。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可找到知己哪会孤独……”
熟悉的歌声响彻夜风中,丁卓听了几句,才想起这是他的手机铃声。
拿出手机,“恭叔”两个大字在漆黑的屏幕上闪闪发亮。 。
“在干什么?”恭叔的语气有些严厉。
丁卓抬头看着天,今晚的星光很好。
“今天校运会,刚吃完饭。”丁卓说。
“最近几次训练你都没来,是什么意思?”恭叔问。
“我在补文化课。”丁卓说,“之前不是说训练自愿前往吗?我想文化课补的稍微好一点再去。”
“哦。”恭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下一句语气就变得强硬起来,“咱们通过了市优秀民俗项目的评选,中秋节要去省城表演,所以从明天起要加训,不得缺席。”
“……好。”丁卓说。
他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你最近态度不是很端正,什么原因?”恭叔又说,“好好反省自己。”
没留给丁卓说话的机会,恭叔已经挂了电话,耳机那边只剩下“嘟”“嘟”“嘟”的忙线声。
丁卓有点烦,他最近确实鸽了几次训练,但是这不影响他的表现。
他想把功课稍微补好一点,因为陈遥看见他功课好会高兴,但确实,这样势必导致恭叔的不满。
陈遥很重要,但恭叔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能就这样违背。
总得找个平衡的办法。
但是要怎么做?
丁卓一路想着,也想不出很好的办法,到家门口下车时才注意到有条新短信,他一开始以为是诈骗,但是看到手机号就知道不是。
手机号的主人虽然已经跟丁卓闹掰了,这串数字他却很熟悉,是林霄汉。
职校那个刺头,篮球场试图挑起群架的主力,曾经和他竞争旗手的候选人。
-【林霄汉:恭叔最近对你很有意见,你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因为你们班那个学霸吧?哈哈哈。】
丁卓看着这条消息,仿佛浑身血液在缓慢凝固。
他想,梦也该醒了。 。
旧练功房改成的KTV。
丁卓陷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屏幕,也不唱歌,就木木地看着,屏幕上的歌已经单曲循环了不知道第多少遍。
“听说太理想的恋爱总不可接触/我再置身寂寞旅途/在哪里会有幸福”
这歌也是丁卓的手机铃声。
“师兄你怎么回事儿啊。”被临时叫出来的林宇寰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是受什么情伤了吗?谁会伤害你啊?”
丁卓还是不讲话,把酒又满上了,推到林宇寰面前指了指。
“你还让我喝啊?”林宇寰都快哭了,“你知不知道我还只是个小孩啊!”
嘴上这样说,但林宇寰喝的还是很配合。
“哥你要是不肯讲也没关系,要不你帮兄弟解决下感情问题吧。”林宇寰说,“有个姐姐说想跟我去开房,你知不知道去哪儿合适啊。”
“算了。”林宇寰又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肯定不知道。”
丁卓:“……”
他忽然想起那天班主任录的,陈遥在省实验的演讲。那个视频里陈遥在闪闪发光,是丁卓从来没见过的谈吐、气质和神态。
而他除了陈遥之外最好的朋友,在拉着他念叨要去哪儿能不被阻碍的跟新认识的姑娘开房。
那天陈遥问他,参加民俗项目的评比能不能高考加分。
丁卓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来,从始至终,根本就没往高考那边想过。
陈遥再怎么说,也是在省城长大的,从小被娇养大的好孩子。
丁卓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那个下大雨的午后,推开面馆的门,见到陈遥第一面,陈遥从厚厚的作业中抬起头,眼睛漆黑漂亮。
那一刻丁卓就清醒认识到他和陈遥间的差距,却又难以自制的被陈遥吸引。
在陈遥面前他不抽烟,甚至不愿意说脏话,陈遥是那么纯净,那么一尘不染,又那么特别。他想把所有的坏消息都隔绝在陈遥的范围之外。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至少在石浦这里,他要尽可能为陈遥扫清一切障碍。
丁卓看陈遥,就像看一颗黑夜里的明珠,一朵淤泥中的花。
想要用尽全力保护他,却又难以自制地肖想他。
帮陈遥摆平障碍,给陈遥嘘寒问暖,尽量把自己的分内工作也做得好一点,至少从奖项上能跟陈遥平起平坐,然后帮忙陈遥查漏补缺。
还有功课,虽然跟陈遥差得很远,但差距稍微拉近一点是一点。跟他在一起时陈遥好像很开心。
丁卓想自己也许够资格了吧。 。
恭叔打电话来提出不满都是小事,丁卓辛苦点把他哄好他就不会为难陈遥。
问题是,林霄汉提到了陈遥,他似乎意识到陈遥对丁卓来说有些不同。
林霄汉就是条野狗,盯住谁都会咬,而且他恨死了丁卓,那次在大排档他看到陈遥和丁卓在一起已经借故找过陈遥的茬。
这意味着,丁卓继续缠着陈遥,他自己就可能给陈遥带来无尽的麻烦。
只有站得远远的才能保护他。
又有什么资格肖想他。
陈遥很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地方变了,只是他说不清是哪里,也想不通为什么。
本来约好的第二天去还愿,当天晚上丁卓却说要失约,因为临时安排了集训。
其实仔细回顾,丁卓那时的态度也没什么奇怪,对陈遥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当时陈遥就觉得不太对,也许就是所谓的第六感。
等到确定有问题则是下周一。
丁卓没来学校,说是又训练去了。
在班级群里看到大家讨论时,陈遥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丁卓的消息,而不再是丁卓亲口告诉他。
这就是丁卓的态度最好的证明了吧。 。
陈遥没有追问丁卓什么,也许那天晚上丁卓确实只是喝多了,醒过来后悔了,他不想去深究,闹得所有人都难看。但他也没有再继续和丁卓说那么多话。
周一晚上丁卓照例发消息过来时,陈遥不冷不淡地回,不管丁卓是出于什么心情发的这些消息,既然不再是之前的想法,陈遥就不想让自己再会错意。
和丁卓的关系几乎是飞速的冷淡下去。
他们变熟的很快,变冷淡的更快,只两三天时间就不怎么再说话,应该说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陈遥连丁卓的面都没有见过。
好在陈遥和丁卓之前在大家眼里关系就算不上多好,再加上丁卓直接不来学校,他们关系从火热的上坡到飞速的下坡,都没有人察觉。
对陈遥来说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他不想要那么多盯着他的目光。
丁卓本来经常出现在班里,很快又变成失踪人口,从班主任的嘴里还有校门口的光荣榜那里能看到,他参加的迎神舞获得了市级优秀民俗项目,中秋节要去省城表演,所以表演前夕,他大部分时间又泡在训练室。
周测倒是还参加了。陈遥没刻意去找,还是看到丁卓的名字,保持在平均分上面一点,这让他稍微感到些许安慰。
这样也不算坏,就像刚来石浦一样。
不认识谁,不为谁牵肠挂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只是那时候心情很绝望,现在他的绝望早就被医好了,却空荡荡的。 。
那天放学,陈遥去打印室印了梁轩传给他的电子版卷子,抱着往班里走。
二中的楼道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喧嚣。
陈遥一眼看到林瑞泉,二班那个学霸,刚转学过来时对方还试图跟他作对,但很快被碾压到渣都不剩,已经很久没再作妖了。
林瑞泉正跟同学聊天,陈遥从他旁边走过,本来也没多想什么,可擦肩而过时,却刚刚好有些话飘进耳朵。
“卓哥那个小女朋友特别漂亮。”
“对,班子里面摇铃鼓的,眼睛超级大,像小鹿。”
……小女朋友。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所以决定划清界限?
陈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来不及细想也不敢细想,但是走过去没几步,突然又被林瑞泉叫住了。
“陈遥同学!”林瑞泉喊道。
陈遥站定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点距离,林瑞泉颠颠地跑过来:“一直没机会见面,我是想真心实意地跟你说句对不起。”
林瑞泉说:“一开始我不服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你是真的很厉害,也很优秀,我之前的嫉妒心太可怕了,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还有,我要真心实意地祝贺你参加了英语演讲的全国总决赛,你太厉害了。”
陈遥对这些话没多大兴趣,但出于礼貌他笑了笑:“谢谢。”
“陈遥同学你最近还好吧?”林瑞泉又关切地问,“看你好像很疲惫。”
“我挺好的。”陈遥懒得跟他多讲。
“嗯嗯,那好。”林瑞泉很配合地点头。他正准备再说什么,走廊里突然传来林源源的声音。
林源源的声音平时都是清脆悦耳的,这次不一样,可能是着急了吧,她的声音很高也很尖,像楼道里的警报声。
“你在干什么林瑞泉?”林源源质问。
林瑞泉一脸无辜地看着林源源,“我在跟陈遥同学说话啊。”
“陈遥不想跟你说话,你赶紧走。”林源源绷着脸,“少给我们学霸下降头!”
“我哪有,你这是冤枉我了,我……”林瑞泉望向陈遥,似乎在指望陈遥给他主持公道。
见陈遥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好吧,我走。” 。
林瑞泉走了,林源源急急地问陈遥:“遥神,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陈遥摇头笑了笑。
他怎么跟林源源说,听说丁卓有女朋友了?抛出这种话他要林源源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没什么。
“他说什么你都别信。”林源源担忧地说,“林瑞泉跟林霄汉关系很近,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看林瑞泉成绩还行,其实一肚子坏水。你千万别理他。”
“我知道。”陈遥说。他确实也没有理会林瑞泉。
“那就好,你……”
林源源纠结了又纠结,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座位在陈遥和丁卓之间,比谁都更能感觉到这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变化。
林源源问:“你这几天怎么了?”
“我没事。”陈遥说,他不想让林源源也掺和到这一团乱麻的感情里来,所以又笑了笑安慰她,“真没事,你放心吧。”
这几天也还是有好消息传来,只不过这好消息和丁卓没有任何关系。
那天下了
第一节课,班主任突然冲过来把陈遥拽出了教室,他喜出望外到步伐都同手同脚。陈遥被拽出去时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他问:“演讲比赛出结果了?”
“对。”老秦说话声音都在抖,“你拿了一等奖!”
演讲比赛全国一共有三个一等奖,五个二等奖,获奖人数的稀少暂且不论,重点是这八个获奖学生可以有高考10分的加分资格。
二中从没有学生获得过这样的荣誉。
学校会有各种颁奖,这都不用多讲,估计恨不得给陈遥塑个大铜像放在校门口,说是“与有荣焉”。
另外赛事组委会也有颁奖,颁奖典礼在省城举行,日期是十月初,也就是陈遥又得进一次城。
对这些事陈遥都淡淡地看过,日子也像流水般过去,一转眼就到了颁奖礼那天。
照旧是班主任陪着陈遥去省城。
一早天气就不好,下着雨,很冷。
从学校离开的出租车上,陈遥感觉路线不太对,他问班主任:“我们这是去高铁站吗?”
“哦,忘了跟你说。”班主任说,“正好我们石浦的迎神舞班今天要进省城去演出,中秋节嘛,他们的大巴车上有多余位置,我就说咱们蹭个车过去。”
陈遥:“……”
比赛这边说的是阳历日期,迎神舞那边说的是阴历日期,以至于他虽然脑子过了一趟“都要去省城”这事儿,却完全没注意到两件事撞在同一天。
偏偏班主任又提起不该提起的名字。
“丁卓也跟车去省城的,你看过我们石浦的迎神舞吗?丁卓在那里面戏份很多。”班主任又说,“你俩关系很好,是吧。”
“还好吧。”陈遥勉强笑了笑回答。
他心想,这也挺讽刺的。和丁卓关系好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等到他们关系不好了,反倒开始提关系好了。 。
训练室是个武校一样的地方,有很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有两棵很大很老的树。
雨绵绵地落下来,吹得树叶簌簌飘落。十月份其实石浦完全还在夏末,这会儿却莫名有点秋凉的味道。
大巴车就停在院子里,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整装待发了,下面只剩一个迎神舞班的工作人员,远远看到陈遥和老秦过来,他急急忙忙地冲着他们招手:“快点!就等你们了!”
陈遥上车时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只看眼前那一亩三分地,就算是这么谨慎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丁卓。
他是真没想到,丁卓就坐在上车第一个位置的左手边。
和丁卓有阵子没见了,丁卓明显的瘦了一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淡漠的气质,好像什么都不愿去想也不愿去在意。
丁卓本来靠在那里发呆,很明显什么都没有看,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陈遥。
当陈遥走上车时,他们两个毫无预料的四目相对,丁卓瞳孔一瞬间放大了。 。
陈遥就像没看见丁卓那样,从他身边走过去。
是丁卓先疏远的,陈遥不想去追究为什么,搞得两个人都难看,但他也没释怀到愿意听任何丁卓的近况。
但是车后面都坐满了,只有丁卓斜后面那排有两个座位。要陈遥选他宁可坐到车顶上或者行李架里,只要不用离丁卓这么近,但显然这些都不可能。
没办法,陈遥只得坐了进去。
本来这辆车等的就是陈遥和老秦,他们一坐好,车立刻就开了。车一启动,班子里那些人都开始热络地聊天,好像旅途总是让人兴奋。
丁卓却一如既往的没有参与任何话题,他只是频频回头,往陈遥这里看了好几眼。
好像在确认是不是陈遥,好像很想见陈遥,又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陈遥把帽子往脸上一扣,整个人靠在座位上。
不想跟他多讲。
早在意识到丁卓和之前不一样时,陈遥就把他拉黑了。他从丁卓那儿学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自己纠结,没想到会用到丁卓身上。
陈遥往车后座上一靠,直接开始睡觉,因为是领奖不是比赛,心里没事儿,很快就睡着了,安稳地直到地方。
到了省城下车,陈遥根本就是目不斜视。
感觉到身后丁卓的视线,说心里不疼是假的,但更多是愤怒,既然都决定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在这儿看什么,好看么。
还好被丁卓扰动的心情,很快随着他们分道扬镳和梁轩的消息烟消云散。
梁轩当然也知道了陈遥获奖的消息,电话微信轮着番的来,说蛙趣,遥遥你太厉害了!这个月我心甘情愿地做你儿子!
又说之前的班主任听说了这消息,自费300给陈遥买了新的文具和笔记本,说是她个人给陈遥的奖学金,让梁轩代为转交。
等陈遥到了省实验领奖,毫不意外的,又是一番对他热烈的表彰,班主任这次穿的西装比上次还要正式,感觉自己也脸上有光。
本来准备第二天日子就回归平常,但晚上回到酒店,班主任递过来一条消息。
“陈遥,石浦宗族那边听说你这次比赛的成绩很好,对你很欣赏,想邀请你明天晚上一起参加宗族的中秋家宴,你看方便吗?” 。
“宗族?”陈遥一愣,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之前在丁卓那里听到过一点,于是他问班主任,“和负责迎神仪式的那些人是同一个宗族吗?”
“对,你听过他们的话就好解释多了。”班主任说,“你知道在石浦这种小地方,大家族说话非常有效力。不光是迎神仪式,实际上你在镇上看到的那些大店铺,包括下面各个村子,都和宗族的主家沾亲带故,他们在石浦是非常大的势力了。”
因为恭叔的缘故,陈遥对宗族其实没有太大好感,他问:“我可以不去吗?严格来说我也不是他们的‘家人’。”
“我明白,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去当然可以不去。”班主任说,“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你只是去吃一顿饭,宗族的大家主明事理,他们只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会为难你。”
“而且对很多本地人来说,得到宗族的邀请本身就是种光荣,你去过家宴,你叔叔他们也能沾到光。”
宗族的认可什么的陈遥并不在意,但是说叔叔婶婶能沾到光,他顿时动摇了。
他呆在叔叔婶婶这里,除了给叔叔婶婶买礼物之外,他们不要他任何钱,就算陈遥从他爸那里拿了钱硬塞过去他们都不要。
而且他爸每次鬼鬼祟祟想打听陈遥的近况,都被他俩冷脸驳回。
陈遥听过很多寄人篱下的小孩被亲戚阴阳怪气的故事,如果叔叔婶婶真这样对他他也觉得合理,但叔叔婶婶完全把他当亲生儿子那样看待。
不对,如果说亲生父亲就是陈树科那样的话,那叔叔婶婶真的是好了太多太多。
“行吧。”陈遥说,“老师你会去吗?”
“我去不了,我没有被邀请。”班主任说,“但中秋家宴已经办了很多年,不会有事的。要是真有什么,你就给老师打电话,我当年的弟兄……啊不,朋友们,我还是能叫得动的。”
陈遥:“……”
忍不住又想问了,老秦做班主任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啊。
因为中秋家宴的缘故,还是做迎神舞班的大巴车回去,很显然迎神舞班又在省里拿了奖评了优,也是有资格参加中秋家宴的。作为迎神仪式的旗手,丁卓也在中秋家宴上。
陈遥也说不清自己是想看到丁卓还是不想看到丁卓,他决定不要去想。 。
中秋家宴在石浦镇上的祖宅,这是陈遥第一次去到祖宅,气派堂堂的几进庭院,完全是陈遥想象中那种旧时大屋的模样。
院子里挂满了花灯,还有很多张桌,桌上堆着月饼、瓜子、粘糖还有各种中秋节的小吃,但这些吃的不是给现在的人吃,而是供奉给祖先和神明。
天气挺冷的,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靠海的小镇,气温很快降低,还好陈遥穿了件外套。
气温虽低,气氛又很热闹。
虽然是家宴,但根本不是听上去那么随意,一进院子就有专门的负责登记的司仪,陈遥报了名字之后,对方核验,然后笑容满面地带着陈遥穿过走廊,有专门的侍者带陈遥进入祖屋大厅。
屋子里灯火辉煌。
好几张大圆桌,最中间的一张是主桌,侍者介绍说宗族的家主到时候就坐在这一桌,另外旁边的桌子,有些中间摆着金色的花瓶,有些中间摆着红色的花瓶,代表不同等级的,对宗族做出杰出贡献的受邀人群。
侍者介绍说,这些人里有富商,有职位比较高的官员,也有社会名流,总之最高级的几个可以坐上主桌,相对高级的坐金桌。
陈遥毕竟只是个学生,他坐红桌。
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陈遥反倒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在这中秋家宴上也就只是个配角,最多去和主家敬个酒就够了。侍者带着他到靠里面的红桌,桌子上都摆着名牌。
石浦的人陈遥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看看左右两边都是陌生名字他也就没在意了,不过他一眼就看到,在他对面那个名牌上面是“丁卓”。
很快丁卓就过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人,戴着眼镜,背头光亮,很是斯文。中年人被带到了金桌,陈遥想他应该就是恭叔。
丁卓应该也一早就看到了陈遥,他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陈遥相处,所以低头默默地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