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小镇陌生的生活,看哪里都不顺眼。
那个傍晚下很大的雨,天黑的好像涂了墨。陈遥坐在柜台前写着题帮叔叔看店,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推门进来。
“有火吗?”男生靠在门边问。
陈遥看看男生金色的头发、白衬衫、那件和自己一个标志的校服裤子,还有指间的香烟,没说话。
僵持一会儿,男生勾勾嘴角:“我成年了。有火吗?”
陈遥:“……” 。
丁卓是镇上所有男生的大哥,陈遥是城里来的外人,就像店铺柜台上整齐的习题集和雨雾缭绕里烟头的火星,他们似乎永远不会有交集。
所以陈遥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多看,像熬过所有烦心事一样试图熬过这场苦夏。
直到那个周六早上,陈遥坐在柜台前,丁卓的几个小弟闯进来。
陈遥还以为他们要找麻烦,因为前一天他刚在学校逼着丁卓改了一遍全部试卷。
却看到其中一个神情复杂地放了束沾着露水的洋甘菊在他桌前:“卓哥给你的。”
陈遥:……?
过夏:度过夏天,避暑。
落难小美人VS金发小狼狗
校园文。心浮气躁的夏天,也是清凉剔透的夏天。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甜文 校园 轻松
主角视角陈遥互动丁卓
一句话简介:校园文,落难美人x小狼狗
立意:要对生活保持热爱,目标坚定
奶油色小巴士“吱嘎”一个急刹,停在路口。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见陈遥没动,便转过脸,特意又看着他说了一遍,“后生仔,你的灰鸟路到了!”
陈遥一愣:“我要去的是……”
话说了个开头他就顿住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车窗外那个路牌。
蓝底白字的路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他的目的地:
飞鸟路。
“你要去的就是这里嘛,灰鸟路嘛。”旁边热心的阿婆附和道。
陈遥:“……”
还真是。
下车前他又向司机确认:“请问石浦二中是在这儿吗?”
“对,走到头,有凤凰花那里就是。”司机又上下仔细打量他,“你是二中的学生?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遥回头笑了笑:“以后就见得多了。” 。
六月初的海边小镇,天气已经相当闷热。
好在满眼都是葱茏绿意,略微可以冲淡烦闷。
飞鸟路上最醒目的,就是前面那两株凤凰花。
凤凰花树比其他树都高些,一眼就能看到。火红的凤凰花开满伞一样的树冠,好像停了满树振翅欲飞的小鸟,灿烂灼目。
二中的校门就在凤凰花树边。
“石浦二中”四个金色大字横排在校门上方的横柱上,阳光下闪闪发亮,左右两棵凤凰花俨然成了校门天然的装饰。
上学时间学校大门当然是不开的,只有旁边的小侧门开着,陈遥走过去,准备在门卫室那里登记,往小窗里一看却吓了一跳。
门卫大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隔着小窗盯着陈遥,目光相当凶狠。
“干什么的?”大爷率先发问。陈遥注意到他甚至转过身拿起了防爆叉。
陈遥:“……”
您有点过于警惕了,大爷。
“我是学生。”陈遥回答。
“学生不穿校服?不知道二中的校规?”大爷问。
他语气非常凶,以前陈遥整个学校都很少见这么凶的老师,可能也就教导主任吧。
“我是新生,来办入学的。”陈遥解释。
他本来长得就乖,有种一眼好学生的干净少年气,语气又太诚恳,以至于门卫大爷都没办法继续凶悍下去。
大爷板着脸:“……哦,有通知书什么的吗?我看一眼。”
陈遥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淡蓝色文件夹,里面是他的入学材料。
严格来说他的入学手续还没办完,因为他爸把他从省重点发配到这么个海边小镇的中学来,主要是为了吓吓他,他服个软还是可以回去上学的。
但陈遥完全没服软的打算,刚安顿下来,马不停蹄就过来办入学了。
大爷戴上花镜,认真地看了一遍陈遥那些材料,确定了他的身份才交还给他。
还的时候没等陈遥问,大爷就主动指路:“教务处在主楼一层,红色那个楼就是。”
其实还是挺温柔一大爷。 。
二中一共就两个楼,一个红楼,一个小白楼。教务处在红楼一层。
教务处主任是个一看就很严格的男老师,和门卫大爷的气质相仿,嘴角永远向下绷着。
主任对学校事务倒是很熟悉,毕竟二中在小镇上,应该也没有很多事务。陈遥敲门进来,他看了一眼就叫出陈遥的名字。
“来办入学?”教务处主任问。
陈遥“嗯”了一声,把自己的入学材料递过去,主任却没有第一时间接。
“之前的学校怎么不读了?”主任问,“你马上升高三了,这明明是很关键的时期。”
“家里原因。”陈遥回答。
这其实跟没回答没区别,陈遥不想说的太清楚,教务处主任则不好追问,只能点了点头算他过了。
“我看你之前在省实验,那可是省里排名第一的学校。而且在省城,大城市。”教务处主任接过陈遥递来的材料,又看了他一眼,眼镜片反过冷硬的光,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总之我先跟你说清楚,不管你以前怎样,到了二中就得遵守二中的校规!我们绝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旷课、打架斗殴、顶撞师长、早恋等违规行为!请假必须有正当理由!”
“如果违反校规,后果自负!明白了吗?”
在主任刚板起脸的时候陈遥还以为自己要迎接什么魔鬼条款,等主任全部说完,他倒是愣了一下。
这不都是很基本的东西么?怎么用这种语气。
陈遥很乖地点点头:“明白。”
“好。”主任的语气略微缓和一点,他飞快地在陈遥那一大堆材料上面签字。
“剩下的手续我去帮你办,你不用管了。校服去学生处领,在107。你的班级是3班,高二年级在三楼,你明天就可以正式来上学了,记得不要迟到。” 。
陈遥以前在省实验都随便玩手机的,省实验限制不多。但是二中不一样,他在楼道里刚拿出手机,路过的老师就看了他一眼。
这里所有老师的眼神都跟激光枪一样带刺的,陈遥有点怂。他立刻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去了。
硬是憋到拿完校服,出了校门,才敢看消息。
早就好几条未读提醒了,都来自他梁轩。
梁轩是陈遥的好哥们,也是他在省实验时的同桌。
-【怎么样兄弟,到了没】
-【学校如何?】
-【???怎么不回?不会中暑晕过去了吧?】
-【不会走半路被牛拱了吧?】
-【不会掉海里了吧?】
赶在梁轩脑补好自己的一百种死法之前陈遥赶紧回消息。
-【来了来了,刚刚在办入学手续。】
-【哦哦,好的】
-【新学校怎么样?】
陈遥想了想。
-【还可以,就是老师都特别凶。】
-【跟我说了半天校规,语气非常严厉,说不遵守后果自负,搞不懂,跟校园规则怪谈似的。】
-【梁轩:……哎呀,这有什么难懂的。】
-【梁轩:你从省实验转到八百流的乡镇中学,正常人谁会这么干。你爸办手续时肯定也不会暴露自己本性,那老师第一反应肯定是你犯事儿被退学了呗。】
-【梁轩:他们那边估计本身学生就难管,肯定得先给你来个下马威,把你吓住,怕你惹事。】
陈遥看着这消息都不想回了,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啊。
倒不是看不上石浦二中,但省实验全省排名第一,二中得倒着找,省实验全部精力抓学习和特长,二中抓纪律。
差距是客观存在的。
-【梁轩:没事儿,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哥们不抛弃不放弃,明年直接考TOP2去狠狠打你爸的脸。】
-【梁轩:[摸你狗头.jpg]】
-【梁轩:对了你住的地儿怎么样?你素未谋面的亲戚人怎么样?】
-【陈遥:挺好的,比我爸强多了。】 。
陈遥在石浦住在他叔叔家,叔叔是他爸的亲弟弟,但是陈遥过去那十七年,从来没见过他。
就好像从来没带他回过石浦老家一样,在他爸陈树科眼里,老家和留在老家的亲戚,都是“没有价值”,“生活的对照组”。
所以当他爸随便找个借口要把他送过来读书,而他叔叔婶婶居然真就一口答应了照顾他时,陈遥除了惊讶还有一点对叔叔阿姨的内疚。
毕竟对方对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分,但还是很善良地接纳了他。
能同意他过来住,就说明叔叔婶婶人很好,刚刚短暂的接触里,更是验证这一点。
叔叔婶婶单独给陈遥收拾了一个房间,家具都放了新的,那个房间的空调是整个房子里劲儿最大的。而且他很确定他爸不会为了他给叔叔任何钱。
叔叔家在镇边的村里,但是离镇上很近,坐车到学校,也就十来分钟时间。
跟梁轩聊着天,转眼就到了。
一下车,陈遥就接到他爸的电话。 。
“小遥,到石浦两天了,还适应吗?”
在陈遥离开省城之前,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他爸这么温柔的语气了。他走之前他们天天吵架,除了针锋相对就是冷脸。
电话那边陈树科的语气充满关切,但要真关心陈遥的话,就根本干不出在升高三的关键时刻把他从全省第一的重点中学转到海边小镇的学校这种事儿来。
更像是学校那边通知家长他去报到了,他就立刻打个电话回来掌握情况。
六月已经很热,全省都是一样的天气。
石浦临近海边,湿度更大,天阴阴的,空气又湿又黏地糊在身上。
“还行。”陈遥回答。
“石浦的环境比省城肯定要差一些,电脑什么的那边也没有。还有,你本来不是参加了竞赛夏令营吗?想回实验的话……”
陈树科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陈遥打断。
“我已经办完入学手续了。”陈遥顿了顿,“就不会回去了。”
“而且,你就算拿没学上来威胁我,我也不会接受那个所谓的‘新家’。”
陈树科被陈遥噎得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成陈遥熟悉的样子,“威胁?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陈遥,你就这么自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陈遥没说话,在想到底是谁拿他的前途当筹码。 。
和爸爸闹这么僵,是因为爸爸要结婚了。
三年前陈遥的妈妈病重离世,前段时间爸爸带了这个女的回家。陈遥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他也能理解爸爸。
但唯独这个女的,他不可能接受。
因为这女的是陈遥他爸之前的同事,还不止是同事。陈遥还在读小学时,父母就因为这个女的吵过很多架。
陈遥懒得多讲这些,陈树科能接这个女的回家,那就说什么都没用。
电话那边陈树科还在继续他的训斥,还有女人轻声哄劝的声音,陈遥直接把电话挂了。
蝉聒噪地嗡鸣不停,夏天总是这样,漫长到难熬。 。
很快看到叔叔家的小院。
小院有些年头了,外墙有些旧,但叔叔打理得很用心。花藤爬着红砖墙,花草都被毒辣的气温热得发蔫。
叔叔早早就出去干活,他除了种地还开了家面馆。
婶婶左脚有点跛,这天气自然不太出门。
进门时,婶婶正坐在屋里玩手机。
婶婶很内向,几乎没和陈遥说过什么话,听到陈遥进门,她抬眼,两人四目相对,陈遥冲她笑了笑招呼一声。
本以为就结束了,婶婶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陈遥一愣,婶婶起身,去后厨拿了个碗递给他。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碗,透过保鲜膜能看到,西瓜、菠萝、冰块、绿豆、薏米,晶莹剔透地浸在微甜的冰水里。
陈遥愣了愣,手心冰冰凉凉的,刚才的燥热都褪去不少。他冲婶婶笑了笑:“谢谢。”
转过天,正式上学第一天。
照旧是阴天。
石浦小镇地处海边,多云多雾,晴朗的时间并不多。
陈遥在路边等公交车,等来的还是那个司机,看到他时笑呵呵地招呼,“后生仔,你真来上学了?”
车到飞鸟路,司机热情地:“到了!你的灰鸟路!”
陈遥配合地招呼一声下车。
第一天到校,惯例是去办公室找老师报到。
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姓秦,和教务处主任、以及门卫老大爷一样,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见面严肃地先跟陈遥阐明一遍校规。
如果是昨天陈遥还会觉得有点压力,但是梁轩给他讲解过后,就完全不会这么觉得了。
无非是对陈遥还不了解,转学时候陈树科肯定也没说过好话。
“规矩说完还要说一句,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你成绩应该很好。”班主任又说,“如果你觉得学有余力,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尽量给你提供帮助。”
“走吧。”走廊里,预备铃声响起,班主任站起身,“带你去你的新班级。” 。
上楼梯时,班主任又叮嘱陈遥一遍:“我们学校校规很……”
话没说完,已经转过楼道,两人同时听见楼道两边教室里传来如沸的喧哗声。
班主任:。
两人对视一眼,陈遥贴心地接话:“很严。”
班主任:“……”
但很快他就看出来,确实是很严。
因为随着班主任推开三班的门,整个教室一瞬间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安静下去。
然后所有的目光就都盯在了陈遥身上。
一个班里三四十人,都看着陈遥,时不时彼此又交换目光。 。
这些目光有好奇,有打量,但绝对不算友善。
“让我们欢迎新同学,陈遥。”班主任带头鼓了鼓掌。
陈遥心想看起来他们也不怎么欢迎吧,不过还好,稀稀落落的掌声,至少把面子上填补过去了。
班主任指指班级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你就坐那里吧。”
教室里一共六列,左右两列单独靠着两边的墙,中间四列两两并成一组。
班主任让他坐的那个位置就是两两一组中靠右边的那组,那里两个座位都没有坐人。
陈遥在班里个子算高,在省实验坐的也靠后,最后一排早已经习惯了。没想到他刚刚走到一半,坐在最靠墙那组的女生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像只小兔子一样,飞快窜到了陈遥那个座位旁边的空位上。
也就是变成了陈遥的新同桌。
而本来教室右边角落里那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林源源!你干什么?”班主任眉头一瞬间拧成了川字。
女生看向班主任,熟门熟路地举起手。校服袖子从她纤细的手臂滑落下来,隐约能看到手臂上的纹身。
“报告老师,我和卓哥换个座位,卓哥说过不喜欢有同桌。”林源源回答道。
“……”班主任停顿了几秒,好像在管纪律和“这么做毫无意义”的事实间挣扎。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下次提前打报告!”
林源源很配合地,“好的老师。” 。
陈遥坐下之后,那个叫林源源的女生没理他。她像个运货小仓鼠一样,忙忙叨叨把她旧座位上的东西搬过来。
陈遥也没有跟林源源搭话,说到底就是换个学校而已,对方做什么古怪事情他都不是很好奇。
这间教室里学习气氛其实和省实验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单从形式上来讲这里的学习气氛更加浓厚。
黑板右列贴着课程表,除了课程表之外还单独有一个列表,标着每门科目的进度。比实验落后了差不多半学期。
黑板左边罗列着作业,作业量不大,是在实验中学时的一半左右。
陈遥正盘算着怎么安排自习计划,教室前方突然传来清脆的教鞭敲黑板声,抬起头,一个温柔漂亮的女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讲台前。
半扎着黑披发、框架眼镜、浅紫碎花连衣裙。
“今天早自习是语文自习,我们突击测验默写。”老师微笑。 。
语文老师手上拿着一沓空白默写纸,她按照人数分发给每个组坐在第一的同学,一个个传下去。
陈遥本来以为这种随堂测验在二中不会得到太多响应,但他很快发现并非如此,每个人拿到卷子就开始写名字。
即使语文老师看起来文文弱弱,但这个学校的学生好像都很听老师话。
不过,听话是一回事,成绩是另一回事。
默写内容是一篇必背篇目的古文,长但不难,可老师发默写卷时同学们脸上那种绝望、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陈遥就太熟悉了。
他都怀疑班上有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篇古文的名字。
刚写了几句,陈遥就感觉到旁边有双眼睛在使劲儿看他,很明显是他那位新同桌。
陈遥把卷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默写就是为了记住内容,抄写一遍也能加深记忆,反正不是重要考试,效果差不多。
收卷时老师还是微笑:“中午之前我会把卷子判好,错一半以上的,中午吃完饭自觉来我办公室抄写。偷空不来的后果自负。”
陈遥:“……”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语气还是很温柔他却打了个寒颤,感觉好像一条露出刀锋牙齿微笑着的美女大鲨鱼。 。
美女鲨出门后,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唉声叹气,可以称得上哀鸿遍野。
吵闹中有人拿笔帽戳了戳陈遥胳膊。
陈遥转过头。
林源源看着他。
“有事吗?”陈遥问。
“新来的。”林源源盯着陈遥,故意把语气做得很冷漠很凶,“跟你说一下,我们这儿有自己的规矩。”
“你要足够强才能得到认可,不被认可的话他们话都不会跟你说一句的。”
“还有,刚才谢谢你。”
虽然化着明显的黑眼线,刘海也压得很低,但还是能看出来林源源眼睛大大的,眼珠很清亮。
陈遥本来觉得林源源是要跟他立下马威,实际可能也确实是,但好像没什么效果,他心里只是觉得有点中二。
但对面挺有礼貌,所以陈遥配合地问:“怎么才算足够强?”
林源源还真被他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才说:“能征服我们,让我们心服口服,或者有用,就可以了。”
“比如?”陈遥问。
“比如能在班头的课上转播篮球赛、打球能虐外面的、比如在街上很吃得开,再比如周测考年级第一。”林源源思索着。
“周测考年级第一?”陈遥疑惑地重复一遍,“这听着和前面几个完全不是同一个叛逆程度的啊。”
林源源点头:“确实这个听起来比较呆,但是在我们这儿,周测年级第一的话全班有奖励,还能免值日,全是特权。”
她叹了口气:“虽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姑且算在这里。”
陈遥说:“这多简单的事情。”
“简单?”林源源惊讶地看着他,“你搞笑呢吧?我们周测很难的!二班还有个学霸!”
跟她说这些显然她也没概念,陈遥叹了口气:“你看着吧。” 。
下课后有晚自习,二中的晚自习是周测批改卷子的时间,每天一科,改完就可以走,不强制留校。
所以周一晚上,就是班主任抱着卷子进来宣布排名。
“上周周测,年级排名第一是2班的林瑞泉。年级排名第一的班级同样是2班。”
“我们班还是年级第5。”
一共有几个班来的?陈遥抬头扫了眼楼道里的班牌。
在石浦的日子每一天都像重复的日常任务,小镇上没有新鲜事,就算有也和陈遥没关系,所以时间过得很慢。
可一眨眼就发现,其实好多天过去了。
转眼已经是周五,周测时间。
虽然是每周都会有的例行测试,但考试令人意外的严格,所有课桌都要转成桌肚超前,挨在一起的两张课桌要拉开。
搬座位时,陈遥再次注意到自己右边那个单列的空桌。
他记得这里好像有人,因为林源源一开始貌似是跟谁换的座,但一周下来这里都空的,他又搞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了。
“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坐?”他突然有点好奇,问林源源。
虽然一开始林源源做了非常狠的姿态,仿佛要孤立陈遥,但是这几天下来陈遥发现,她话还是挺多的。
班里基本上只有她主动跟陈遥说话。
“有呀。”林源源回答,“这座位是丁卓的,虽然你还没见过他,但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那怎么一周都不来上课?”陈遥问,“连周测他都不来?”
“卓哥这周都来不了,他请假了。”林源源说。
虽然二中学情相对松散,但再怎么说也是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时刻。
读书十多年最关键的就是最后这一年,居然整整一周不来上课,这学校还在教新知识点呢。
“多耽误事儿啊。”陈遥忍不住说。
“哎你懂什么呀,马上端午又赶上开海,我们要迎龙王,卓哥是旗手,要去排练。”林源源说,“迎龙王是我们这儿最重要的仪式了,其他事情肯定都得往后让的。”
班主任在前面敲了敲黑板,陈遥和林源源对视一眼,林源源吐了吐舌头,乖乖收声。 。
周测是所有科目卷子一股脑发下来做,陈遥比规定时间早了很多交卷,以至于靠在桌边监考顺便打盹的班主任都很惊讶。
他板着脸接过陈遥的卷子要确定他是不是糊弄一下交白卷,但只是扫了几眼自己任教的数学科目,表情就越来越诧异,到最后他看着陈遥已经可以说是慈祥了。
“去吧。”班主任说,“等会要下雨,路上小心,别在外面乱玩。”
陈遥心想我还能去哪里玩,他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天又是阴着,灰蒙蒙的一片。
石浦靠海,基本上天天下雨,叔叔说天晴时海边特别美,但是一个星期了天都没晴过。
巴士上还是那几个老面孔,司机跟阿婆絮絮叨叨,说今天肯定要下大雨了,得早点回家收衣服。
在后视镜里看到陈遥望着窗外发愣,司机又来找他搭话:“后生仔,怎么这么早?我记得二中学生周五放学都很晚的。”
陈遥:。
他想了想,不忍戳破本校同学的真实学业水平,最后委婉地说:“我是新生嘛。”
到下车时,天边云沉沉压到房檐上。
大雨来临前气压最低,也最闷热,陈遥紧赶慢赶回了家,进院子时,云已经压到了头顶上,陈遥进门就看到婶婶愁容满面在打电话。
问了才知道,叔叔今天刚去把面馆开张,看天色不对,又急急赶去田里,怕大雨浇坏庄稼。
现在正忙着拉棚子,完全抽不开身,可面馆那边就没人照看。婶婶腿脚又不方便,下雨天一个人没法出去。
“我去吧。”陈遥说。
婶婶明显吃了一惊:“你?”
陈遥点头。他一直觉得叔叔婶婶本来完全可以不管他,却对他很好,他想报答,却不知道怎么报答,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那怎么行?”婶婶立刻摆手拒绝,“马上下大雨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店里?”
“婶婶,你放宽心,我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岁。”陈遥劝说道,“而且我在家里是写题,去店里也是写题,没差别的。”
“我现在去店里,搭个车也就十分钟,现在刚要开始下雨,没事的。”
婶婶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好吧。隔壁中叔要去海边收网,你们顺路,我叫他带你过去。”
坐在中叔的小电动后座,两人沿环海公路一路北上。
大雨将至,天灰蒙蒙的,但路边开放着很多野花,有种忧郁的美。
中叔是个留着一撮胡子的小老头,年纪比叔叔大个十几岁,有着农民特有的朴实与沉默,只在陈遥上车时简单攀谈了几句。
“你是阿科的儿子。”中叔说。
“以前我看着阿科跟阿隆长大,现在又看到你,时间过得真快。”
“你长得好看,比阿科小时候俊太多了。”
一路无话,一直沿着环海公路到面馆附近。
陈遥下车,正准备和中叔告别,中叔突然对他说:“对了,小陈,你有空跟你爸说说。”
“既然把小孩送过来了,就不要天天跟阿隆要求那么多。自己不管,又要指手画脚,什么意思嘛。”
陈遥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阿隆”就是他叔叔陈树隆时,突然手脚有点发凉。
“我爸说了什么?”他问。
这一周陈遥都和他爸没有任何交流,那天打电话不欢而散之后,他爸除了分享一些孝顺相关的之外和陈遥零交流,但正常人谁也不会觉得当爹的会把儿子丢在陌生的小镇不管。
包括中叔,他只是更偏向留在镇子上的阿隆,所以希望陈遥能站在阿隆这一边。
“要阿隆帮着管你呗,他要阿隆每天拍你照片发回去,阿隆说孩子大了,要拍让你自己找他说。阿科就发火,说这是正常的关心,说阿隆不知好歹,什么都不懂。那天在地里他们打电话吵得很厉害,我们所有人都听见了。”中叔明显是真的不满。
“阿科挺奇怪的,当年要不是阿隆四处打工给他攒学费,他从哪里读的书?现在他发达了,不回来看看就算了,还说这种话!”
天色阴沉,但热浪滚滚。 。
雨好像是突然来的。
刚刚一路上,天只是阴沉沉地压着,但陈遥刚进了店,一回头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已经噼噼啪啪地落下。
陈遥在婶婶的视频指导下收拾了店面,在柜台后坐下,拿出物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