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在三等星时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能发现陆慎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没有信息素也没关系,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与其这样痛苦的分开,不如他在他怀里血脉暴乱而死。
就在他感觉自己心如刀割,恨不能重新再死一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电子机械音的叹息。
因为处在情绪濒崩溃的状态之下,导致洛厄尔完全没听见这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但再下一秒——
灵魂状态的洛厄尔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推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里。
洛厄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冷汗涔涔,那种心脏都仿佛被狠狠剜去一块肉的感觉还挥之不去。
然而睁开眼睛,却看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切。
没有塞里利亚海底四面八方将他围绕起来的巨大光屏,也没有将他的灵魂死死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神奇力量。
洛厄尔近乎茫然地环顾四周,瞳孔不自觉微微收缩——这里是三等星,是他跟陆慎曾经共度了三年的家。
对面的墙上放着一副挂画。
没记错的话,这是某一天陆慎到格斗场接他回家,在地下城区偶遇一个街头画家,那只中年雌虫惊叹于陆慎区别于其他雄虫的成熟俊美,连一个星币都没收,主动为他们绘制的画像。
洛厄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出现了幻觉。
还是变成灵魂状态以后在塞里利亚海底光屏上亲眼目睹却根本无法阻止的一切彻底将他逼疯了。
他用最快速度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子面前,瞳孔再一次狠狠收缩。
不为别的。
因为镜子里那张脸没有沾染上任何腥风血雨的凌厉和冷肃,没有独自走过十年的麻木与寂寥,左半边脸上也没有那道丑陋不堪的蜿蜒伤疤。
镜子里这只雌虫有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一看就被悉心照顾得很好。
同时还有一双洛厄尔无比怀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回的清澈眼眸,青涩、纯真、无辜、美好……每一个形容词都与早已面目全非的他毫不相干。
洛厄尔望向自己的手。
指腹上没有常年持枪握出的茧子,虎口处也没有临死时与异兽首领殊死一博震裂的伤口。
而且不同于半透明的灵魂状态,眼前这双手柔软、温暖,触感真实,因为皮肤过于冷白,所以可以清晰看到手臂上青色血管的痕迹。
洛厄尔缓慢而僵硬地回过头,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正是首都星时间凌晨两点。
床上虽然是空的,但另外一侧的床单有明显睡过的褶皱。
洛厄尔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底里却升起了一种巨大的、无与伦比的震惊、希冀与狂喜。
明天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因为广袤的天幕之上能清晰看到罕见的繁星和满月,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让房间里的光线看起来没有那么昏暗。
当洛厄尔走出卧室,抬眸就看到一道曾无数无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
他挡住了月光,导致身后落下一大片阴影,也看不清脸。
但洛厄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
相隔十年再一次看见陆慎,洛厄尔脑子里“嗡”地一声,眼睛瞬间通红至布满血丝。
胸口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激烈沸腾、燃烧,令他颤抖又痉挛的手指都暴起明显的青筋。
陆慎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素敏锐至极的人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洛厄尔的动静。
他只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望着广袤无垠的漆黑夜空,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按满了烟头。
洛厄尔动不动地站在后面定定看了陆慎近五分钟,才终于完全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们的结局太过惨烈,竟然将已经在战场上死去的他重新送回到了十年前。
陆慎在未知生死的情况下决定离开奥诺里,换取他活着的时间。
可能是洛厄尔视线中所蕴藏的情绪实在太汹涌,陆慎终于发现异常转过身来。
在对上洛厄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之后,他蓦地愣了一下,下意识走到洛厄尔面前,刚准备开口说话又注意到洛厄尔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地上。
“怎么了?”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洛厄尔的额头,因为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嗓子微微有些沙哑,微微蹙着眉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精神力暴乱还没完全过去?”
“要不要再注射一针抑制剂?还是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
洛厄尔张了张口。
他发现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像被奥诺里最强力的黏合剂死死粘在了陆慎身上。
久违至极的一张脸。
久违至极的关心。
等洛厄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陆慎的手腕,修长的指骨上面泛起突兀的青白。
用力之大,像是将生生将自己的手当成了用来逮捕星盗时使用的钛合金手铐,一旦铐上,就再也无法挣脱。
S级雌虫的手劲有多大根本毋庸置疑。
这一刻,陆慎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差点被洛厄尔捏断。
但在察觉到洛厄尔双目赤红,浑身都在发抖,明显状态不对的情况下,陆慎也没有阻止,也没表现出疼。
而是用另一只手将洛厄尔揽进怀里,低声叫他的名字:“是做噩梦了吗?”
“我……”陆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凌晨仍然站在阳台上的事,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中间睡醒了所以出来抽了支烟。”他亲了亲洛厄尔的头顶,“所以你起来才没看到我。”
洛厄尔依然没有松手。
他喉结颤动,死死攥着陆慎,跟他紧紧贴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陆慎身上真实到令他热泪盈眶的体温。
他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而陆慎。
陆慎也没有用决然地选择在三角湾海边吞枪自尽。
半晌之后,洛厄尔的情绪终于稍微缓过来一点点。
他用尽全部力气地张了张口,想立刻将所有一切跟陆慎挑明。
想问他是不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是不是准备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径直跳进塞里利亚海域,是不是准备独自一人在地球上孤独而煎熬地活下去……
然而话到嘴边,却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不允许他说出口。
洛厄尔狠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似乎他的灵魂在塞里利亚海底被那股巨力推进漩涡之中的时候,耳边曾响起一道冰冷机械音的提醒。
那道声音跟他说:
“洛厄尔少将,您好。”
“系统检测到您与爱人因种族差异导致分离,最后双双身死,结局惨痛,所以我们特别破例送您回到当初分离的关键节点。”
“但请您务必注意。”
“为维护时空页面稳定,您不可主动提及未来发生的种种,不可贸然揭露已经发生的结局,需由对方在完全不受未来结局影响的情况下作出选择,方才有机会真正改写你们之间的未来。”
“祝您顺利,也祝您好运,再见。”
不能暴露穿越。
不能提及未来。
洛厄尔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最终再张开口的时候仅仅只“嗯”了一声,他哑着嗓子说是,“我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梦里全都是血,还有枪声。”
洛厄尔看着陆慎的眼睛,“……我听到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海面上只泛起一丝涟漪,就将那道身影吞没了。”
“而且因为是在晚上,海水一片漆黑,”洛厄尔一字一顿地轻声说:“连鲜血的颜色都看不清楚,就彻底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沉进很深很深的海底。”
陆慎心头蓦地一跳。
并不是因为洛厄尔描述的这个噩梦,而是因为洛厄尔仿佛压抑着某种极端痛苦的表情,这让陆慎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微微抽痛起来。
他胳膊环着洛厄尔的腰身,在他后背很轻地抚摸了两下,“没听说过吗,梦都是反的。”
顿了顿,陆慎笑了一下:“更何况,塞里利亚海域危险重重,怎么会有虫冒着生命危险靠近那里?”
听到这句话,洛厄尔攥着陆慎手腕的力气不由自主又加大了几分,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洛厄尔别过头去,克制住山呼海啸一般翻涌而来的情绪,缓了半天才又转过来,竭尽全力不让陆慎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丝毫异常。
他问陆慎,“您还要继续抽烟吗?”
陆慎笑着说不了,他亲了亲洛厄尔的额头,“陪你睡觉。”
时间过去太久。
洛厄尔都已经忘了跟陆慎抱在一起睡觉是什么感觉。
以至于在陆慎从后面抱住他的瞬间,洛厄尔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睛,心中酸涩难当,极度痛苦也极度满足。
因为怕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闻,陆慎在上床之前重新去浴室洗过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因此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融合陆慎身上原本的味道充斥在洛厄尔鼻尖,将他完全包裹。
这是任何信息素都无法代替的气息。
洛厄尔忍不住想,这么简单的道理,陆慎为什么就是不懂得?
怕自己完全克制不住情绪,洛厄尔强迫自己假装睡着。
陆慎就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脊背,用安抚又珍惜的姿势,后来怕洛厄尔睡熟了,就换成用指腹在脊骨上轻轻地刮。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道狭窄的暗色天光。
陆慎的动作还是没停。
他始终抱着洛厄尔,一直看着他,一直安抚他,好像有今天没明天,抱一下就少一下似的。
洛厄尔闭上同样酸涩至极的眼睛,终于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陆慎肩膀上。
——阔别十年,穿越生死,重新和自己渴望至极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回到这个时间线以后,洛厄尔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究竟有多愚蠢,多迟钝。
作出离开他的决定之后,陆慎几乎夜夜都睡不着觉。
他引导着洛厄尔去格斗场磨练战斗能力,又深入研究首都星政治和军事格局。
他越发努力去赚取星币,在洛厄尔名下的储蓄卡里存下一笔堪称巨大的财富。
他向洛厄尔讲述帝国S级军雌可能拥有的光明未来。
要洛厄尔看着他的眼睛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这一桩桩,一件件……
全部是陆慎提前为他铺好的路,也是他平静而沉默的道别。
洛厄尔不敢想象陆慎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边替他的未来打算,一边计划着离开他,去奔赴一场未知的死局。
曾经的委屈、不解、崩溃、绝望全都烟消云散。
洛厄尔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至关紧要的念头——那就是改变结局。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慎从他眼前再离开一次?
在不能向陆慎透露未来发生一切的前提下,洛厄尔也很清楚要改变陆慎的决定究竟有多困难。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种族差异。
陆慎宁愿自己跳进塞里利亚海域,宁愿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明知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换他活着。
因此,陆慎同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身为S级雌虫的洛厄尔因为得不到雄虫信息素的安抚,最终血脉暴乱而亡。
在塞里利亚海底,从四面八方的光屏上将陆慎离开三等星之后经历的一切悉数看过一遍的洛厄尔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自己对于陆慎的重要性——这是虫族这种畸形社会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爱。
顾不上再次责怪自己当初的疏漏和愚钝,洛厄尔胸口起伏。
他清楚,仅仅只是告诉陆慎自己宁愿死也希望他能留下来是没有用的。
陆慎绝不会听,甚至有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加平静,更加坚定。
因为在陆慎心里,洛厄尔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也不能存在任何拖累。
他是如此坚定这一点,才会在当初决然离去,最终又决然在海边死去。
所以争吵、挽留或者沟通都没有用。
必须要逼得他失去理智,逼到他不再克制,才能令他彻底改变主意。
洛厄尔深深呼吸。
若是十年那个被陆慎保护得极好的洛厄尔,或许会在这个时候焦躁、着急、茫然或者崩溃。
但现在的洛厄尔曾独自从三等星走到遥远的首都星,在无数个战场上经历腥风血雨,在毫无身份背景的情况下步步高升,成为帝国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洛厄尔闭了闭眼,忽然间就有了决定。
从黑市上买来违禁药物的时候,对方上下打量了洛厄尔好几眼,也许是看他刚刚成年实在太过稚嫩,于是压低了声音好提醒道:“药效你清楚的吧?不能随便滥用,知道吗?”
洛厄尔“嗯”了一声,表情平静地向对方道谢。
悄无声息离开黑市之后,洛厄尔垂眸望向自己手中橙黄色的药剂,心想,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是能够诱发雌虫发情的药物,同时能够提高雌虫身体敏感度,将本能中对雄虫的渴望放大数倍不止。
完全是站在雄虫角度上研发的药品,一上市便受到热烈欢迎,被无数雄虫拿来当作征服雌虫使用的情趣用品。
但因为药效实在太强,导致很多雌虫在并非自愿的情况下陷入无法自拔的欲望当中,失去抵抗的意志和理智,完全沦为一头渴望交配的野兽,最终被帝国严令禁止。
洛厄尔在第一军团时,还曾经配合警务司执行过对这种药品厂家的剿灭行动。
因此,他很清楚这类药剂的药效——
注射之后会立刻发情。
在发情的过程中如果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安抚便会痛苦难当。
会渴望被进入,被占有,甚至被凌虐。
若是得不到信息素,便会被体内翻涌的情欲拉扯到面目全非。
就算注射了强效抑制剂,也难以立即平息。
即使他什么都清楚,还是在陆慎回来之前,面无表情将注射器的金属圆筒抵在自己颈侧,非常果断地按了注射。
在十年间经历过无数次发情甚至精神力暴乱的洛厄尔有足够的自信,不论是多么强效的药物,他都能够维持住一丝清明,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保持理智。
而且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是十年前的缘故。
当冰冷的药剂在被推进洛厄尔颈部之后,他便迅速意识到,在这个时间段刚刚面世不久的特殊药剂药效远没有进化到他后来参与剿灭时那么强悍,仅仅只是1.0的初级版本。
但对于现在的这具身体而言,初级版本也足够了。
洛厄尔的呼吸迅速变得急促,几乎站立不稳。
他艰难地扶住桌角给陆慎的终端拨打语音通讯,然后在接通的那一刻,将终端丢在地上。
“洛厄尔?”
陆慎的声音从掉在地上的终端中传出,先是正常询问,然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逐渐紧绷,变得有些担忧:“你怎么了?跟我说句话。”
“洛厄尔,是不是又发情了?”陆慎的语速变得很快,“抑制剂在身边吗?”
洛厄尔没有回答陆慎的问题,他只是剧烈喘息着叫出陆慎的名字,用嘶哑难耐的声音,叫得痛苦又渴望,仿佛压抑着某种无法自控的本能:“陆……陆先生……”
等陆慎加快速度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洛厄尔便已经踉跄扑进了陆慎怀里。
昏暗的光线之中,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受药物影响已经布满血丝,暗潮汹涌的欲望根本掩饰不住,赤红一片。
陆慎在接住洛厄尔的瞬间,也能察觉到他身上滚烫到不同寻常的温度,下意识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快再次发情?”
“等着,我去拿抑制——”
话音未落,洛厄尔失去理智到直接咬上了陆慎的嘴唇,血腥味瞬间在他们唇齿相触的地方弥漫开来,陆慎扶住洛厄尔的腰身,一边安抚似的回应他像野兽般不知轻重的亲吻,一边跌跌撞撞抱着他往卧室里走。
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抑制剂。
陆慎从来都舍不得洛厄尔受罪,所以抑制剂买的是最贵的那种,起效最快,副作用最轻。
然而,当陆慎拿着银色注射筒,精准无误将抑制剂打入洛厄尔后颈皮肤之后,却再一次察觉到不对。
……因为完全没有效果。
分明已经几分钟过去了。
洛厄尔的身躯依然紧绷,呼吸依然滚烫,那种由发情期带来的难耐而迫切的渴望也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
“给我……给我一点您的信息素好吗?”
“陆先生……我好难受……”
平时乖巧至极的雌虫此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尾通红一片,额前冷汗涔涔。
他像动物一样胡乱舔舐和亲吻陆慎的嘴唇、下巴,同时右手颤抖着想去解陆慎的皮带扣:“我想要您,我想要信息素……我……我快承受不住了……”
“陆先生……”
陆慎从来没有见过洛厄尔这么痛苦难当的模样。
即使是他精神力暴乱,被锁在封闭室中都没有像此刻这样难过。
好像完全受欲望主导。
完全失去理智。
被本能拉扯到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陆慎注视着洛厄尔,心脏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连带着手指都微微用力,几乎将抑制剂的银色针筒折断。
陆慎没有顾及自己极有可能会被洛厄尔在失去理智时伤害的可能,一边继续尝试用拥抱或者亲吻安抚洛厄尔,一边尝试用终端联系他们熟悉的亚雌医生。
医生赶到的时候,洛厄尔已经被发情期折磨到手臂青筋暴起,连站立都站立不稳,只能半跪在地上,艰难喘息。
因为迟迟得不到雄虫信息素的安抚,瞳仁已经隐隐缩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
极有可能再过不久,便会失去理智到发狂的状态。
“怎么会?!”仓促检查过洛厄尔情况的医生大惊失色,望向陆慎快速道:“他这应该是被药物诱导发情,因为药效太猛,所以抑制剂才完全不起作用。”
闻言,陆慎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戾意。
洛厄尔白天去过格斗场,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若是被药物诱导发情,那是谁给他下的药?
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看着洛厄尔痛苦地呻吟出声,连舌头都被生生咬破,唇角溢出鲜血的模样,陆慎深吸一口气,“那请问现在应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要这么痛苦?”
“哪怕仅仅只减轻一点点。”
“这个……”医生微不可察地看了洛厄尔一眼,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他被陆慎聘请作为洛厄尔的家庭医生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因为从未见过像陆慎这样绅士有礼的雄虫,所以即使知道陆慎患有信息素释放障碍,他们医院上下依然对陆慎客气有加,他在解答陆慎提出的各种问题时也格外细致和耐心。
可现在这个问题却实在很难回答。
想到下午在办公室里发生的谈话……医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承诺。
于是他望向陆慎,用很严肃的语气认真道:“因为洛厄尔被药物诱导发情,所以会无法避免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您又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无法释放信息素。”
“所以现在这种抑制剂完全不起效的情况下,只有两个解决方案。”
“要么用电子镣铐将他锁起来,让他自己熬过去,直到药物被身体完全代谢,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特殊药剂,但根据经验预估,这个过程会持续三天时间,”说到这里,医生顿了一下:“……要么去找一只等级在B以上的雄虫,让他来为洛厄尔……提供临时标记。”
没敢看陆慎的表情,医生心中也有些许不忍。
“是让他忍受痛苦,还是选择让他接受别的雄虫。”医生低声说,“就看您怎么选了。”
连医生自己都觉得芒刺在背。
洛厄尔似乎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是痛苦的,煎熬的,断断续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任谁都能听出他很不舒服,正在迫切地渴望着什么。
从陆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那张原本白到透明的脸颊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地喘着粗气。
因为声音嘶哑的缘故,洛厄尔口中呢喃的话语支离破碎,陆慎听不分明,只能隐约分辨出“疼”、“想要”和“信息素”这几个字眼。
陆慎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连下颚都绷成一条很紧的线。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箍着洛厄尔腰身的手,因此能直接感受到洛厄尔身上滚烫的高温,温度从他们贴在一起的地方传递到他掌心,仿佛能将陆慎身上的皮肉都烫出一个很大的洞。
见陆慎半晌都没有说话,医生过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又说:“其实您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虽然洛厄尔被注射了特殊药剂,但S级雌虫的身体素质非常强悍,只要您将用电子镣铐将他锁起来,确保他不会在失去理智以后伤害到您即可。”
陆慎的目光落在洛厄尔身上,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陆慎问:“S级雌虫就不会疼吗?”
“这个……”医生停顿了一下,实话实说:“当然是会很疼的,这类特殊药剂一般被当作催情药物使用,会将发情期的症状放大十倍不止,同时扩大雌虫的身体敏感度,若是不能及时得到信息素的安抚,便会如同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甚至有雄虫故意为雌虫注射这类药剂,却故意不让他们得到满足。
为的就是看雌虫跪倒在地,痛苦挣扎,不得不放下自尊,苦苦哀求进入的丑态,以此用来取乐。
所以疼是肯定的。
但后半句话医生没有说完,他不自觉望向陆慎的侧脸,心道,只不过在奥诺里没有谁会在意雌虫到底疼不疼。
因此,这位亚雌医生也很想知道陆究竟慎会如何选择。
是眼睁睁看着洛厄尔受罪,还是亲手将他推给别的雄虫。
“洛厄尔应该撑不了太久了,”眼看着洛厄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医生低声道:“要是您想选择第二种方案,我……弟弟就是一位B级雄虫,刚刚成年不久,还……还没标记过任何雌虫,而且他现在就在附近,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在虫族,临时标记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虫族根本没有贞操的概念。
雄虫总想占有更多雄虫,而雌虫也会因为对信息素的渴望而选择跟雄虫上床。
陆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可分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分明是他早就已经为洛厄尔想好的退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胸口闷到发疼,几乎喘不上气?
陆慎甚至在这一刻有些后悔自己因为不舍而将离开的时间一拖再拖。
要是早一点离开奥诺里,是不是就不需要由他亲自来作出这个决定?
对于医生所说的,用电子镣铐将洛厄尔锁起来整整三天这个选项,陆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S级雌虫的强悍固然不能否认,可万蚁噬心、痛不欲生这两个词,单单是听进耳朵里都让陆慎觉得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更何况他现在眼睁睁抑制剂失效,洛厄尔在他面前断断续续的呻吟,祈求,像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在欲望里苦苦挣扎……
陆慎再一次清晰意识到他跟洛厄尔之间隔着的巨大种族差异,再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冲动、愚蠢和无力所造成的后果。
明知道洛厄尔真正需要的他根本无法给予,却在当初因为私欲,毫无理智地迈出了改变关系最关键的一步,将这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雌虫据为己有。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雌虫等级越高,对信息素的渴求就越强烈。
而且陆慎可以预料到。
就算没有特殊药剂的诱发,日后洛厄尔出现发情期或者精神力暴乱的频率也只会越来越高。
爱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无法拯救,只是负累。
可当他将目光从洛厄尔身上转移到等待他作出决定的亚雌医生身上,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陆慎喉咙里却好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觉得干涩阻滞,连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洛厄尔痛苦至极地“啊——”了一声,竟然直接用手扯掉了上衣的几颗扣子,喘着粗气向陆慎求助:“陆先生……”
他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声音嘶哑颤抖,像是求救,又像是难堪的恳求:“救我,救救我……”
陆慎深吸口气。
他按住洛厄尔还想继续动作的双手,不让他乱动,然后像往常一样低声安抚道:“乖,没事,没事的。”
可他的安抚没有用。
洛厄尔仍然很痛苦,一直在他怀里剧烈挣扎。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因为药物作用变得通红一片,瞳仁压抑着某种本能的渴望与危险望向陆慎,似乎因为他的钳制产生了某种极其不悦的情绪,最后一口直接咬在陆慎手上。
“嘶——”
洛厄尔这一口咬的极重,应该瞬间就见了血,导致一旁看着的医生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欲言又止。
陆慎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边继续控制洛厄尔不要伤害自己,一边保持冷静望向干站着的医生:“我选第二个方案,现在就让你说的那个雄虫过来。”
“啊?哦哦哦……”医生连忙点头,飞快拿起终端给自己的弟弟发消息。
陆慎深深呼吸。
医生没有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