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视频通话的时候,伯顿跟多里安刚收到侦察部队发回来的情报,正准备一起去向洛厄尔汇报。
临时驻地的搭建相对简单,洛厄尔的住处自然也不隔音。
听到帐篷里传来不属于洛厄尔的声音,多里安跟伯顿的脚步都蓦地一顿,瞬间噤声,互相之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都很清楚对方的意思——要不,晚点再来?
反正也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紧急的军情,侦察部队深入探测出来的数据跟他们之前模拟预估出来的结果差距不大,应该不会影响洛厄尔在战术安排上作出的判断。
要知道上次在军部举行出征仪式,他们看到洛厄尔提前退场,于是也跟了出来,想邀请少将参加他们仪式结束后的聚会——这也是第一军团的惯例了,以往洛厄尔每一次都会参加。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喝酒抽烟,看起来好像什么热闹都沾不到他身上,但伯顿跟多里安还是希望洛厄尔能去。
然而刚刚跟在洛厄尔后面跑出来,走出军部指挥中心大楼,转过身就看到他们心目中冷淡而禁欲的少将跟希奥多亲王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伯顿:“……”
多里安:“……”
伯顿倒还算好,毕竟不是第一次见了,一回生二回熟,顶多侧过脸去战术性咳嗽两声。
而多里安身为一只从未开过荤的未婚雌虫,天生目力又很极为灵敏。虽然隔着一百多级楼梯,还是一眼就将陆慎站在巨大的树木阴影中,俯下身亲吻洛厄尔嘴唇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一张偏小麦色的脸瞬间像烧着了似的涨红起来,差点原地起跳。
下一秒——
就在他们着急忙慌想要退开,生怕有所冒犯的时候,一直专注低头亲吻洛厄尔的陆慎突然抬起眼,眼神穿过几十米的距离,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不敢对视。
只不过最后伯顿跟多里安像逃命似的重新跑回军部指挥中心大楼的时候,多里安心脏砰砰狂跳,没忍住悄悄回头看了第二眼。
他看到洛厄尔少将好像抬起头来问陆慎怎么了。
而陆慎则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重新低下头和洛厄尔少将接吻。
那种热烈而专注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氛围感令多里安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忍不住在心中尖叫自家少将跟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希奥多亲王就是最般配的同时,也坚定自己再也不能不长眼色随便打断他们亲热。
于是两只军雌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这天陆慎跟洛厄尔一直聊到深夜,甚至连陆慎去洗澡都没有挂断。
洗完澡他披了一件黑色的浴袍从浴室出来之后,看到全息投影当中洛厄尔变得有些微妙的表情,稍微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平静很温和的语气笑着问:“洛厄尔少将,你在想什么?”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下,诚实回答陆慎:“在想你。”
隔着很多个光年的距离,陆慎的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后继续问:“今天晚上还会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吗?”
洛厄尔说应该没有了。
因为刚刚抵达混沌星,在搭建临时驻地之后,他已经召开过战略部署会议,除非提前派出去的侦察部队发现什么异常,才会有部下过来通知他。
陆慎点了点头,又问:“洗过澡了吗?”
洛厄尔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洗了。
在军舰上待了十几天,怕陆慎觉得他变糙了,所以在拨动视频通讯之前洛厄尔提前打理过自己。
陆慎走到卧室,望向洛厄尔微微一笑:“那现在要休息吗?”
洛厄尔舔了舔嘴唇:反问:“您想休息吗?”
陆慎反手关上卧室的门,语气依然是平平静静的,像在闲聊:“混沌星的临时驻地隔音吗?”
洛厄尔控制不住在陆慎连续不断的提问当中感受极其强烈的兴奋和羞耻,两种矛盾至极的情绪混在一起,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立刻就有了反应。
事实上,在首都星跟陆慎朝夕相处的短短一个月时间,不仅完全唤醒了洛厄尔曾经一度变得极为淡薄的欲望,在得到充分满足之后,反而变得更加不满足。
想到这里,洛厄尔的呼吸有点乱了,半晌之后才低声说不太隔音。
听见这句话,陆慎就笑了。
他的目光在洛厄尔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精准无误地停留在某个位置,“那你就小声一点。”
不等洛厄尔回答,陆慎又望向他的脸提问:“能忍住吗?”
这个晚上,陆慎充分体会到了虫族在通讯科技方面的发达程度,也对洛厄尔少将的忍耐和克制力有了新的认知。
第二天早上,陆慎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起床。
乘坐飞行器抵达深海的时候两个秘书已经在办公室等他,这段时间,因为洛厄尔不在,陆慎腾出手来调整了深海的某些业务。
将原本不赚钱或者决策失误的业务线砍掉,在维稳的同时也加大了在新兴行业的投入。
因为动作较大,导致陆慎这段时间其实很忙,开会、见股东、视察……每天有无数件新鲜的事等着陆慎处理或决策。
只不过陆慎也发现了另一件事——在虫族,似乎连亲王的身份都没有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S级雄虫来得有用。
因为他成为了帝国唯一一位S级雄虫,导致原本需要费些功夫才能推进的事瞬间变得简单许多。
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陆慎也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论何时都不要被虫族扭曲又畸形的社会制度所同化。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连午饭都是随便对付了两口。
直到终端上提前设定好的日程表弹出来,陆慎才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
秘书也适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外,躬身问:“飞行器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把钢笔笔帽合上,陆慎站起身来,“现在出发。”
昨晚说很想洛厄尔是真的,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洛厄尔暂时离开首都星,对于还有些事情要做的陆慎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一直都想治好洛厄尔脸上的伤疤。
只不过异兽毒素强悍,并且因为当初没有及时处理导致深入骨髓,没有那么容易拔除。
大概就连洛厄尔自己都默认了他的脸再也不会恢复如初。
他们彻底说开以后,洛厄尔不再佩戴面具,也不再对自己的伤疤进行丝毫掩饰,陆慎更是无数次亲吻过洛厄尔的左脸,将那里的每一寸皮肤都吻到发红变湿,他都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只不过洛厄尔喜欢的亲热姿势却变了。
从前他最喜欢面对面,睁开眼睛盯着看陆慎的脸,而现在……
或许洛厄尔不是故意的,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陆慎却注意到洛厄尔如今更喜欢趴在床上,背对着他露出光裸紧致的背,睫毛微闭,嘴唇微张,将那张绯红一片、潮湿至极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其实对陆慎来说,那道蜿蜒的伤疤并不丑陋,也不可怖。
因为它长在洛厄尔脸上。
但陆慎还是很想将它去除掉,无论洛厄尔是否在意,也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陆慎抵达实验室之前达米安就已经在了。
事实上,他身为霍索恩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并不需要专程盯着某一个实验室。
尤其这间专攻异兽毒素的实验室在未来并没有特别大盈利的价值。
但他还是来了。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早在许多天以前,陆慎在霍索恩家族顶层办公室将那份可行性报告递给他之后,达米安在不敢置信之余,同时立刻作出了药亲自跟进实验进程的决定。
说来好笑。
当时没过多久便传出雄保会借用他们家族实验室仪器,检测出陆慎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消息。
他的雌父佩德罗为此感到兴奋不已,认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虽然之前在酒店就已经尝试过一次且被陆慎委婉拒绝,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陆慎晋升成为了帝国唯一一位S级雄虫。
若是达米安能够通过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仅仅只成为陆慎的雌侍,霍索恩家族在未来就有可能拥有一只同样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幼崽。
在巨大的家族利益面前,就算佩德罗再怎么理智也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达米安却让自己的雌父冷静。
佩德罗完全不理解,皱眉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是同样欣赏希奥多亲王殿下并想嫁给他吗?”
佩德罗非常疼爱自己的虫崽,更了解达米安那颗绝对不愿意屈从于命运的心。因为有家族作为后盾,他不愿意嫁给那些满脑肠肥或自视甚高的雄虫,不愿意被鞭笞被凌虐,日日靠雄虫的施舍求生。
因此,除了跟利益相关的考虑,佩德罗也发自内心的希望达米安能够匹配奥诺里最优秀的雄虫。
目前看来,论等级,论脾性,论教养,论身家……陆慎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达米安摇了摇头。
他将陆慎送来的那份可行性报告递给自己的雌父,佩德罗不明就里地接过来。
在低下头看清上面内容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反应跟达米安之前一样,失声道:“……希奥多亲王这是疯了吗?!”
佩德罗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他将手中的可行性报告放在桌上,望向达米安,定了定心神道:“或许希奥多亲王之前真的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他晋升S级之后就未必了。”
要知道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在奥诺里帝国的意义。
除了虫帝之外,陆慎现如今的地位几乎可以说凌驾于所有虫之上。
按照帝国律法,他将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享受独一无二的荣光,凡他所到之处,任何虫都得为他让路,连律法也是。
佩德罗虽然清楚陆慎或许是真的与洛厄尔感情甚笃,却不认为在晋升至S级之后,陆慎依然能初心不改,付出到那种令虫不敢置信的程度。
毕竟雄虫本质如此。
达米安没有立刻反驳佩德罗的话。
但他垂眸望着放在桌上的可行性报告,心里却和自己的雌父持有完全不同的意见。
陆慎是达米安迄今为止见过最特殊的雄虫。
他并不认为陆慎会因为等级的提升,就改变自己的决定,或者说……因此改变自己对洛厄尔少将的真心。
后来事实也跟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在陆慎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与霍索恩家族一样跃跃欲试的还有奥诺里其他顶贵。据达米安所知,包括帝国警务司司长、司法部部长、总财政官……家中有未婚雌虫的家族均言辞恳切向亲王府发出了不止晚宴邀请函,其用意不言而喻。
但无一例外,均被陆慎婉言谢绝。
而后,还有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家族试图从雄保会这边入手,想通过贿赂雄保会的方式,在后台调高自家虫崽与陆慎的匹配度,好让自己在陆慎挑选雌侍时机会更大。
然而,他们却从雄保会口中获得了另外一个足以震惊整个奥诺里的消息。
那就是陆慎早在血液检测报告出来的当天就当着虫帝的面拒绝挑选雌侍,并表示自己这一生只会迎娶一位雌君。
按照帝国繁衍律法,这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的事。
尤其是放在珍贵无比,繁衍能力超强的S级雄虫身上,这更加是一种令虫痛心的巨大浪费。
可向来英明神武的虫帝却偏偏默许了此事,同时还命考尔德大人从议政厅中传出口谕,要求警务司司长、司法部部长、总财政官保持安静。
虽然完全不知虫帝此举究竟为何,但几位大人却万万不敢忤逆阿莫斯陛下的旨意。
当然阿莫斯陛下也没想瞒着他们。
于是没过多久,奥诺里顶层贵族圈子便齐齐知晓了虫帝为何会一反常态同意身为S级雄虫的陆慎只迎娶一位雌君,且要求他们不要掺和的原因。
对于陆慎自愿用抽取自己的鲜血研究提升雄虫血液纯净度以及安抚雌虫血脉暴乱的决定,众虫震惊不已。
震惊于陆慎的勇敢、格局、奉献以及他身为亲王对帝国未来传承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达米安却兀自想,或许这其中更重要的是洛厄尔少将的原因。
果不其然。
上一次在实验室见面当达米安问起此事时,陆慎笑了一声直接道:“我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伟大。”
“这是我与陛下交换的条件。”陆慎直言不讳,“目前帝国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只我一个,就算我按照帝国繁衍法则迎娶了一个又一个雌侍,也无法保证绝对会有S级雄虫幼崽降生。”
“既然如此,不如选择一个于我有利,于帝国更有利,能够令双方共赢的方式。”
达米安清楚记得,帝国雄虫曾兴起过一阵令他作呕的攀比之风,攀比谁迎娶的雌侍更多,谁睡过的雌虫更多。
他们在星网上盖楼发帖,用左拥右抱的照片或视频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而在陆慎口中,不迎娶任何雌侍竟然是对他有利。
这让达米安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完全是震惊,也不完全是赞叹,更像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与唏嘘。
他忍不住想,不论陆慎的初衷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是那间正在紧锣密鼓筹办的研究所真能研究出什么突破性的成果,有朝一日高阶雄虫的数量不再稀少珍贵,抑或雌虫不必再受血脉暴乱所困。
那么在许多年以后,帝国雄尊雌卑的记性现状是不是能够有所改变?是不是会有越来越多像洛厄尔少将这样幸运的雌虫,能够拥有像陆慎这样一对一平等的爱?
虽然知道目前这仅仅只是一个遥远的愿景,仍不妨碍达米安深深渴望,心向往之。
就在达米安思维越来越发散的时候,陆慎到了。
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从洛厄尔离开首都星那天开始,按照临床试验的要求,陆慎已经来过三趟。
因此看到达米安之后他倒也不算意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异兽毒素专家迎上来,向陆慎讲解这一次需要配合的关键内容。
陆慎听得很认真。
老实说,这几位毒素专家在第一次接待陆慎之前心里其实是相当惴惴不安的,毕竟谁都知道帝国雄虫的相当脾气不好,稍有不适就会大发雷霆,损坏试验设备都是轻的,万一拂袖而去……
见到陆慎之后便更加震惊,面面相觑。
谁也没说过他们的临床实验对象居然是如今帝国最炙手可热的S级雄虫希奥多亲王殿下啊!
谁敢拿血液纯净度百分之百的雄虫做临床试验啊啊啊!
要是让雄保会知道,几个专家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结局,别说保住现在的工作继续进行研究,恐怕流放荒星都是轻的。
然而陆慎却拿出了已经提前签署过的知情同意书。
他说:“请放心地将我当成普通的志愿者对待。”
“我已经清楚明确参与此次临床试验的目的、流程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这份知情同意书也是我在完全清醒且自愿的前提下签署。”
早在得知霍索恩家族旗下这家专攻异兽毒素的研究所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研究成果,只不过尚未获得临床验证之后,陆慎便决定要作为志愿者参与实验。
因为在奥诺里帝国,从提交临床试验申请、获得独立伦理委员会研讨许可、面向民众进行健康志愿者招募、分几轮对比现有疗法进行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的流程实在太长太长。
陆慎根本等不了那么久时间。
他要给洛厄尔一个完美无缺的,没有任何遗憾的婚礼。
至于佩德罗族长曾经向他建议的,完全可以绕过正规流程,从奴隶场购买一批雌虫奴隶来进行临床试验的提议,陆慎则从来都没有纳入过考虑范畴。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在菲城的时候,为了上位他不知道开了多少枪,沾了多少血,可那是建立在对方也同样想要杀他的前提下。
他能理解佩德罗族长的好意,按照对方的话来说——“几个奴隶而已,只要把保密协议签好,大不了多给一些报酬,殿下完全不必担忧。”
可地下城区的雌虫买卖本就踩在灰色地带,属于违法交易,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继续在那些无辜像货物一样被买卖、被挑选的雌虫身上施加伤害。
倘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和那些以鞭笞、凌虐、摘虫翅翼为乐的雄虫又有什么区别?
不论现如今在奥诺里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靠血液纯净度获得了怎样的特权,陆慎始终都记得自己骨子里是一个人类。
而且,洛厄尔能接受这样得来的药剂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既然如此,最简单也最快速的方法便是陆慎自己自愿成为志愿者参与临床试验。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解决方案其实也最合他的心意。
陆慎到现在都清楚记得他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一幕——洛厄尔在精神海濒临崩溃时再度奔赴战场,展开那双巨大无比的金色翅翼毅然冲向如潮水般涌来的异兽,用一种近乎狠绝的姿态任由异兽首领划破了他那张美丽至极的脸。
利爪锋利尖锐。
因此伤痕恐怖,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从始至终,洛厄尔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可陆慎却感觉他与洛厄尔之间仿佛自动建立了某种共感。
洛厄尔那一刻未曾宣之于口的痛楚在顷刻之间全部被身在地球的陆慎接收。
当时陆慎感觉自己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都仿佛被异兽用利爪剜了下来,疼到难以呼吸。
即使现在他跟洛厄尔已经和好如初,即使洛厄尔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甚至为此感到深深地庆幸,陆慎却依然无法释怀,久久不能忘却。
因为无法穿越回到过去,所以陆慎平静地希望能够亲自体会一下洛厄尔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体会一下强悍到令S级雌虫都无法完全消解的异兽毒素究竟有多恐怖。
更何况。
要是由他亲自接受药物实验,某种程度上算不算他也参与治愈了一部分的洛厄尔?
陆慎笑了一声,他觉得应该算吧。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接受了血液检测以及病史评估,确认各项身体指标正常且无药物过敏史,第二次则在实验环境下完全模拟了洛厄尔脸上伤痕的形成过程,包括延迟处理的时间,全部一般无二。
此刻,陆慎在几位异兽毒素专家面前脱下西装、衬衣,露出结实而劲瘦的背部。
原本的希奥多亲王养尊处优,这具身体其实没有太多肌肉。
但陆慎穿越过来之后延续了在地球上健身的习惯,没过多久,便在健身房练出块垒分明、宛如雕刻的流畅线条,轮廓几乎跟原来完全一致。
然而现在,原本宽阔厚实、沟壑分明,令虫脸红的脊背上却横着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痕。
若是洛厄尔也在这里,大概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分明异兽利爪所造成的伤害。
而且跟当初在他脸上时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导致毒素从皮肉深入骨髓,边缘暗红色的血痂泛着诡异的灰色,迟迟无法愈合,同时还隐隐能看出皮肤组织缓慢蠕动,却遭受毒素反复腐蚀的痕迹。
饶是心中已经早有预料,几位毒素专家依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临床试验应该分成四期逐渐进行,通过阶段性尝试,最终确认药物的有效性以及安全性。
可却没架住陆慎快速推进实验进程的坚持。
要知道异兽毒素会放大神经感知,令身体无时无刻饱受巨大的痛楚与折磨,皮糙肉厚的雌虫也就罢了,像陆慎这样尊贵的雄虫居然也能经受住这样可怕的考验。
想到陆慎方才过来时面不改色的模样,其中一位专家下意识开口问:“殿下,请问您这几日服用了我们给您的止疼药吗?频率高吗?”
“没有,”陆慎说。
他担心止疼药会影响临床试验数据,所以哪怕最疼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打开。
最初的确是疼到肌肉痉挛,冷汗涔涔,但强行忍过去之后也就习惯了,最起码能保证在任何场合都不露出丝毫破绽。
就比如他这几天仍然可以在办公室正常工作。
还比如昨天晚上,他还能正常跟远在混沌星的洛厄尔少将视频通讯和调情。
几位异兽毒素专家对视一眼,再次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陆慎的确没有吃任何止疼药干预的话,临床试验的数据会准确许多。
接下来便是观察、取样、检验,在确认陆慎目前的异兽毒素浓度达到一定峰值之后,他们就可以按照方案给药,然后观察试验药对异兽毒素的清除作用,以及其他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
若是效果跟预期中相同,那应该很快就可以按照陆慎所期待的那样,安全地用在洛厄尔少将身上。
半个小时以后,陆慎重新穿上衬衫和西装,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
一直等在外面的达米安迎上来,问他:“殿下,您还好吗?”
“我很好,”陆慎能明显感觉到试用药剂使用之后,背部持久而绵长的疼痛骤然减轻了许多,他微微一笑,看着达米安道:“再次感谢你,达米安少爷。”
达米安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慎是整个霍索恩家族都必须奉为上宾的贵客,因此他一直将陆慎送到飞行器前。
眼看着飞行器的舱门打开,达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达米安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忍不住感到困惑,“既然洛厄尔少将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自己脸上的伤痕,您完全可以选择慢慢等我们这边推进临床试验结果,为什么……”
陆慎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望向达米安。
他对达米安并没有丝毫恶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见过对方替佩德罗作出的几项决策之后,他对达米安还很欣赏。
因此陆慎回答了达米安的问题,态度很温和:“你觉得我不该亲自试药?”
达米安嘴唇动了动,没立刻回答。
“你不是我,所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洛厄尔的确可以等很长时间,”陆慎笑了一声:“但我却迫不及待。”
“对了,”陆慎又想起什么,转过头看着达米安道:“不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请霍索恩家族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他顿了一下:“我不想让洛厄尔心疼。”
混沌星之战打了整整两个月时间。
之所以比预期更加胶着,是因为洛厄尔在率领第一军团深入南面之后方才发现混沌星地底下同样也藏着数不清的异兽。
因为它们深藏地底,生活在岩浆之中,导致原先的侦察部队以及热成像探测仪都没能及时发现异常。
而且受地底辐射的直接影响,这批生活在地下巢穴当中的异兽进化得比寻常更加强大,几乎刀枪不入,难缠至极。
第一军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终于在铺天盖地的异兽潮中杀出一条血路,为洛厄尔争取了一丝机会。
只见洛厄尔身后巨大的金色翅翼展开,在连天的炮火和刺鼻的硝烟里俯冲而下,与满目猩红的异兽首领狠狠缠斗在一起。
天空阴霾密布,不知何时下了瓢泼大雨。
浑浊的酸雨被冲刷凹凸不平的地面,战场上流淌出红色的血水。
当异兽首领的尸体终于轰然倒地,失去首领指挥的异兽潮也终于开始溃散。
直到夜幕降临。
多里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站直了向洛厄尔汇报:“少将,战场已经清点完毕,迄今为止我军总计牺牲八千七百二十一名军雌,其中有两百三十七具遗体无法收敛,重伤者过万。”
“但幸不辱命!”
狠狠压下眼中挥之不去的悲痛,多里安向洛厄尔敬礼:“我们已经将所有异兽全部诛杀,成功拿下混沌星!”
洛厄尔没立刻说话。
他在想多里安方才汇报的伤亡数据。
事实上,因为混沌星的任务艰巨,九死一生,在出征之前,军部通过历史数据分析推演得来的阵亡数据大约是五万——预估他们需要用五万军雌的尸体,方才有机会铺就一条抵达能源矿的路。
现在看来,他的确是将第一军团的损失降低了许多。
但放眼望去,前线硝烟仍未散尽,遍地都是尸体。
饶是洛厄尔早就在炮火纷飞的战乱中见惯了生死,依然会无法抑制地为这种牺牲而到心痛。
没有在部下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洛厄尔“嗯”了一声,摘下手套吩咐道:“所有军雌原地休整,发函回军部说明混沌星战况,若无意外,七日后大部队启程回首都星。”
多里安:“是,少将!”
直到多里安离开,洛厄尔方才缓慢转身进入自己的帐篷,然后“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用指腹揩掉唇上的血渍,不复方才在多里安面前的若无其事,洛厄尔脸上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即使他是整个奥诺里战斗力最强的S级军雌,依然在强行诛杀异兽首领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异兽首领将他砸进陨石坑里的那一下实在太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内脏。
然而承受着这样剧烈的痛楚,洛厄尔仅仅只是蹙了一下眉头,就扶着桌角勉强站直,抬手用光脑弹出一面与他等身的镜子,然后脱下身上染着血渍与脏污的衬衫,十分心平气和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为期两个月的混沌星之战在洛厄尔身上留下了许多道伤疤,每一道都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