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只狼崽子拱着醒过来……就更不错。
祁纠笑了笑,伸手拍掉应时肆衣领上沾的面粉,小狼崽蹲在地上仰头看他,黑眼睛里有湿漉漉的潮气。
时间上过了零点,亲近指数就跟着刷新,祁纠合理选择了“眼镜落在一楼”、“认识但不熟别墅的路”,把手交出来:“下去吃饭?”
应时肆的眼睛倏地亮起,立刻抱住他的手,在脸上贴了贴,又把这只手牢牢牵住。
他们下楼去吃年夜饭,去过年,去过新的一天。
昨天过得太好了,应时肆没这么高兴过……他已经把昨天定成这辈子最好的一天,又满心期待等着刷新记录。
等明天,明天肯定又得刷新。
应时肆想,明天肯定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一天。
美中不足的,这个圈子里的年假,实在短到几乎转瞬即过。
“最好的一天”的记录刷新了三天,应时肆就得出门配合剧组参加访谈、做宣传、跑路演。
祁纠比他更忙,代理人甚至初二晚上都没闲着,就一边按要求摸雇主的脑袋,一边抱着电脑远程加班了。
两个人各自忙到飞起,应时肆从没应付过这么紧锣密鼓的行程,天南地北,有时候上午还在冰天雪地,下午一趟航班就到了鸟语花香的室外演播厅。
应时肆甚至没什么时间碰手机,这是最难熬的。
这回是跟着剧组跑通告,他没要人陪自己赶行程,一结束就直奔手机,像极了个重度网瘾少年。
本地的狗仔早都叫他震慑老实了,外地还有头铁的,鬼鬼祟祟远程聚焦,想要拍点劲爆的八卦。
等看清手机上的界面,这些狗仔面面相觑,在错愕震撼里陷入沉默:“……”
……怎么会是在学英语?
怎么会有人对着手机,如饥似渴地翻页,是为了学英语?
背单词的热情抑制不住了?
狗仔们一时不知该怎么拿这事做文章,更何况就算做出去了文章,大概也不会有人信,很可能会严重损害八卦小报的可信度……甚至合理性。
是真的太离谱、太不合理了。
大过年的,元宵节还没过,有必要这么快就燃起学习的热情吗?!
“你家狼崽子可快背完了。”
系统举着望远镜:“看到第七十七个故事了,还有新的吗?”
应时肆低头抱着手机,看清单词下面的例句,耳根控制不住地发着烫,翻来覆去把单词跟句子都背到滚瓜烂熟。
代理人因材施教,在工作之余,顺手把《给狼崽子看的七十九个寓言故事》剩下的七十八个,都整理成了这种模式。
应时肆还在专心追连载,相当着急,想知道狼群大战鬣狗群的结果,还想知道代理人的工作什么时候忙完。
“有。”祁纠活动了下手腕,“今晚再写。”
这种故事很多,并不算难写,而代理人的工作虽然繁忙,但也不算多费力气。
澜海服帖得格外快,在代理人手底下有惊无险撑过了两次股价风波,就从上到下都老实了不少。
前些天,总裁助理还相当局促地找到应时肆,格外不好意思、相当谨慎地跟应时肆讨论……代理人好像也还行。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们来做任务之前,澜海始终是封敛那种高度集权的一言堂模式,从上到下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犯了错就被整到爬不起来。
现在气氛宽松了不少,公司不那么孜孜以求不择手段、往金字塔最顶上削尖了脑袋挤了,反而比之前站得稳。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贪心无止境,要爬得越高,就越得承担摔得四分五裂的风险。
祁纠的手机震响,是应时肆发过来的消息。
剧组又结束了一场宣传,下一场要回拍摄地。
今晚是首播,全平台一口气放出五集,有一半都是主角少年时的戏份。
——不夸张的说,有不少人已经等着开嘲,好些的分析文章都提前写好了。
回程的飞机落地,应时肆没把这个往心上放,对着提前来打预防针的场务道谢,就接着给祁纠发消息。
他不为做完的事瞎操心,那些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忍不住动心的是……今天提前把元宵特辑录制结束,就住澜海的酒店。
他是不是还能翻墙出去,找祁纠待一晚上?
一晚上也行,今天正月十四,这都十多天没见了。
应时肆有点紧张,捧着手机问代理人:偷跑出去,会不会惹麻烦?
文字受监管最严格,能通过审核的回答就只剩公事公办:可能性很高。
应时肆其实也猜到了,有点怏怏地叹了口气,抱着手机看向窗外。
这部剧自带的流量就铺天盖地,剧组跑的所有宣传又都把应时肆拉上,剧还没开播,搜索指数就已经小爆了一波。
往后那种狂奔一宿赶三趟火车的事,估计也干不成了。
应时肆安慰自己,不要紧,总有忙完的时候。
现在先生的身体好了,以后的日子长着,总有忙完能回家的时候。
公司的股价一天不稳当,代理人就得多辛苦一天,应时肆挺有使命感,出来不是白跑,这些流量挣回来都有用。
完全忘了自己是公司所有人的应时肆,相当认真地背好台本、配合剧组录完了元宵节特辑,又拿起手机,去角落里背单词。
制片人走过来跟他搭话:“辛苦了,封总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澜海对外没有正式公布任何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封敛是退下来养身体去了,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这么一连串跑下来,制片人对封总的眼力相当钦佩,已经猜出澜海迟早要有根新台柱子。
“是真不好意思……离家这么近,也不方便叫你回去。”制片人说,“忍一忍,过了这段就好了。”
倒不是时间上来不及,是因为首播结束前,剧组任何人都得保持封闭状态,避免被狗仔截住做文章。
任何一点八卦消息,都可能分散首播本来的流量。
应时肆放下手机站起来,点了下头,低声说:“不要紧。”
他本来就寡言,制片人习惯了,反倒觉得很是踏实靠谱,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聚餐,剧组内部的,方不方便去?”
应时肆没什么不方便,反正代理人今晚有事要忙,他又不能偷跑,干什么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聚餐之前,他还这么想。
真到觥筹交错热闹异常,身边全是笑声闲聊的时候,应时肆抓着筷子,才开始后悔。
还不如窝在房间里背单词。
应时肆闭着眼睛,在记忆里翻了翻,找出家里的年夜饭,假装还跟先生坐在一块儿。
考虑到亲近度还没刷够,其实是顿相当正气凛然、连碰杯都得双手的年夜饭,但笑是藏不住的,胸口的暖烫也是。
应时肆头一回尝了酒,虽说是度数不高的果酒,但还是没喝多少就晕头转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窝在祁纠怀里。
毕竟“酒后”属于意外不可控情况,代理人没法单方面拒绝,就这么抱着拱进怀里不走的狼崽子,在背上轻轻拍哄,额头贴着颈窝暖暖和和睡着,连闹钟也错过了半个。
应时肆眼疾手快,把响到一半的闹钟关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先生,幸福到想哭。
……从念头里被人叫醒,应时肆抬起头,才发现剧组也在看首播。
主创最关心反响,导演喝得半醉,兴奋到不行:“看看!就说肯定错不了!这回可吓他们一跳……”
定妆照早就发布过了,知道长相上没得挑,准备好的唇枪舌剑就都冲着演技预备。
但等到这一段,从成年后的主角过渡到少年,衔接的剧情却叫不少人都看得愣神,一时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有不少夸的!都是自发,没人组织。”导演挺高兴,拉着应时肆喝酒,“你看看,这个!‘没想到新人能演成这样,就跟真叫人轰出来不要了,无家可归似的’……”
听他念到一半,制片人就及时踹了导演一脚,导演还挺不满意,大着舌头强调:“这是鼓励!说明演得好!”
剧情的确就是这么设定。这一段情节是前面拍的,也最先放出来——按剧情顺序却是在最后,把狼王魂灵赶走的少年主角,浑浑噩噩地流浪街头。
不像狼了,可也做不回人,反而像条丧家犬……人人见了都当他是野狗,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家。
有家,就是不能回了,但有家,他脖子上的红绳拴着狼牙。
他藏着狼牙,就像藏着自己的家——野狗怎么会有红绳。他不是野狗,他只是在等家来接自己。
可能等得到,也可能等不到,但他到死都不会把红绳摘下来的。
他们的信仰里,狼死后会化身成人,他的家肯定就藏在什么地方。
衣衫褴褛的少年叫路人磋磨、野狗欺负,跟狗仗人势的恶犬打得浑身脏兮兮,只有红绳还干净,抓着人问:“是不是你?”
应时肆实在推辞不过,被按着灌了半杯酒,被迫欣赏了一圈自己“很像无家可归、不像是演得”的表扬:“……”
制片人也看不下去,把他从闹哄哄的人群里拖出来,有点歉意地安抚:“别在意,确实演得很好,看数据就知道了。”
评论这东西,抖机灵的有之,浑水摸鱼添乱的有之,参考度不高——但应时肆这个角色出来之后,收视率跟相关讨论热度都提升,是不争的事实。
制片人今晚把人扣在酒店,已经够不好意思,催促应时肆:“回房间休息吧,给封总打个电话……”
应时肆叫这半杯酒弄得头昏脑涨,向制片人道了谢,抓起手机和衣服往房间回去。
在电梯里,他又试着发了几条消息,没有收到回复,猜测代理人要么是在加班、要么是在开会。
应时肆摸了摸红绳,又用力按了两下太阳穴,保持清醒。
按照摸索出来的规则……今天这算是酒后。
酒后就可以稍微放纵一点,比如在非工作时间联系代理人,说一些和工作不相关的话。
应时肆第一回打这种主意、干这种事,攥着手机,盯着光滑得如同镜面的电梯内壁,耳廓发热,脸上有点发烫。
应时肆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他确实是……太想祁纠了。
十来天见不着面,视频时间相当有限,文字消息一律不能违规,公事公办到极点。
应时肆盯了一会儿窗外的星星,甚至忍不住有点没边没沿的羡慕——当星星是不是能看见先生?是不是能闪两下?
应时肆摸出房卡刷开门,准备去洗把脸,却忽然停下脚步。
……隔间里有动静。
很轻微,换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来,只怕都注意不到。
应时肆背后渗出冷汗,昏沉的心神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他遇见过太多这种情形,警惕在察觉到之前就已腾起。
有人在房间里。
他怎么会现在才察觉到?!
应时肆屏住呼吸,摘了领带,在手上缠了几圈,无声无息悄然过去。
他看见坐在床上的影子,发力扑上去,一手按住这人肩膀,另一只手扯着领带要捆,却忽然怔住。
代理人被他按倒在床上,一只手被领带捆了一半,额发垂在金丝镜框边沿,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晰冷淡的瞳孔深处……却照出他的影子。
应时肆用力揉眼睛,他有些恍惚,又想掐自己一把,挪到大腿的手就被颀长手指按住。
琥珀色的眼睛里笑了笑,祁纠挪走那台还在加班的电脑,抬手拢着他的后颈,摸了摸:“吓着了?”
“反应不错。”祁纠把领带解开,空出手在他腰后一按,沿着脊背线条上行,“下次这儿发力,向上带手臂,速度更快——”
代理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雇主握住那只手。
应时肆看着他,胸口起伏,定了定神,伸手摘下他的眼镜。
“……先生。”应时肆无声叫了一句,口型藏在灯下的一小片阴影里,“我喝酒了。”
要慢一点。
应时肆在心里念规定, 他跪在床沿,手撑在祁纠肩膀的两侧,低头看着摘下眼镜的代理人。
隔间里是工作灯,亮过了头, 把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祁纠眼睛里透出点笑——又是那种好像总出不了岔的纵容, 应时肆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这种感受, 坐轮椅的时候就已经够明显, 现在更能看清晰。
不论现在这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斯文冷清下,还是之前总温和含笑的眼睛, 应时肆能在里面看见同一种东西。
祁纠能安排好所有事, 把所有事考虑周全,选出最稳妥的一种。
所以什么岔子也不会有、什么疏漏也不会出, 不用担心闯祸……不论想做什么,先生都有办法。
有这双眼睛看着,应时肆就什么都敢做。
应时肆忍不住伸出手,他克制了两秒,在那双眼睛里找见应允, 立刻把手贴在祁纠的脸颊上。
应时肆想要解开代理人一丝不苟的领带, 但这样的姿势必须得有一只手支撑身体, 另一只手他舍不得挪走,于是低头咬了咬。
“会不会辛苦?”应时肆抵着祁纠颈窝,轻声问他的先生,“累不累?”
这个问题似乎不止指向代理人的超负荷工作。
应时肆轻轻拱着他, 咬着那个领带结, 把它慢慢拽松:“累不累?”
祁纠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 难得的有点惊讶,拢着狼崽子泛出薄汗的后颈, 还真仔细想了想。
祁纠配合着稍抬肩膀,看着自己的领带被叼走:“通常不觉得。”
这是个不太明确的答案,很不符合代理人的一贯清晰简明的风格,看来没太让雇主满意,衬衫的扣子成了下一个目标。
祁纠抬起一只手,想帮忙,被狼崽子按住。
应时肆的手按在他掌心,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了停,然后才恢复,明显比刚才更快。
因为那只手……因为他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两只手就变成了相扣的姿势,那些颀长稳定的手指,力道从容地拢过他的指缝。
应时肆完全想不通,只不过是指腹摩挲相碰,皮肤磨蹭,怎么就像有细小的电流沿着手臂窜上来。
应时肆低头咬开那颗扣子,滚烫的气息喷在祁纠颈间。
这次的力道有点急,深蓝色的纽扣掉在床单上,滚了两个圈躺平,在灯下泛着珠光。
这件衬衫暂时没法穿了,但不要紧,应时肆还带了代理人的其他衬衫,就在行李箱里藏着。
这个暂停插入的中途汇报,让代理人实在忍不住,咳嗽着轻笑了一声。
应时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轰的一声,整个人烫得手脚不知该往哪放:“喉咙……喉咙不舒服?”
话题转得相当生硬,眼看应时肆差一点就把舌头咬出血,祁纠覆在他颈后的手稍稍收拢,温声说:“很舒服。”
应时肆:“……”
他不想说话了。
祁纠眼里透出笑,摸了摸瞬间红烫的小狼崽——有时候传统设定也有些好处,极限情况下,有些相处模式不是不能提前解锁。
比如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刚入职半个月的代理人,也有义务解救正在冒烟、眼看就快烫熟了的雇主。
“放松。”祁纠说,“来,让我抱抱。”
应时肆在这句话里打了个悸颤,用力闭紧眼睛,伏在祁纠的胸前,把脸埋进近在咫尺的温暖颈间。
祁纠的颈动脉——稳定有力的搏动让他想哭,即使已经过了半个月,每次意识到这件事,他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祁纠揽在他后颈上的手,拢过那些潮湿的短发。应时肆被稍异于平常的力道揽近,他贴在祁纠胸口,听见那里面的心跳。
比平时快的心跳,应时肆大年初一就被抓出去晨跑,他不觉得这点运动量对祁纠来说算是负荷。
应时肆用力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更激烈、更强横地砸着耳鼓,伸出胳膊,迫不及待地用力回抱住祁纠。
不止他一个人在为重逢高兴。
这样的念头叫他不得不闭紧眼睛,让硌涩的湿气不冒出来,而祁纠的手——那只手像是有什么魔力,只是屈指在他发着抖的滚烫眼皮上一碰,他就撑不住了。
应时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不让眼泪砸得跟房顶漏了水一样,这念头还没完,就因为太手忙脚乱,擦过代理人微抿着的唇。
应时肆睁大眼睛,他离祁纠太近了,被那只手拢住后脑的时候,忘了要提前喘一口气。
祁纠是真的从不出错——那些技巧稳定到叫人怀疑是不是有那么一本书专门教这个,而研读它的人又学什么都轻松,从入门到熟练应用,领悟的速度快到离谱。
总之,在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应时肆已经头晕眼花,除了大口喘气,几乎什么都做不成。
心脏要把胸腔爆开,耳膜只怕也逃不掉,剧烈的胀痛混杂催人落泪的极乐,终于彻底冲刷净潜意识里的阴影。
只有一种最激烈的情绪,才能彻底驱散另一种深彻入骨、盘桓着纠缠不散的情绪。
应时肆发现自己再无法和上个角色共情。
那场噩梦再纠缠不了他了。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歇一会儿?”
狼崽子喘够了气,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手肘稍微撑起上半身,湿透的黑眼睛盯着他。
应时肆摇头。
“我不累。”应时肆说,他不知道怎么把心里的念头说明白,他捧着祁纠的手,按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这只手温暖,因为房间里开了暖风,环境温暖,没有冷气。如果是在天寒地冻的地方,这只手就会冰冷。
因为祁纠对冷热不敏感,对疼痛、不舒服也是——这个人不会主动去保护身体,因为并不觉得冷,并不觉得不舒服。
所以“不觉得累”在有些时候,可能不算是个好答案。
因为每个人都会累,人都是会累的。
应时肆托住祁纠的肩膀,他试探着看那双眼睛,看见温和的应允,就小心地把人向上推。
祁纠被他彻底挪到床上,应时肆摸索着帮他解下假肢,暂时放在一旁,把祁纠的腿抱在怀里,就看见那双眼睛闭上。
祁纠闭着眼,额发沾上薄汗,喉咙轻轻滚了下。应时肆已经能够理解,这代表需要驱散幻痛。
应时肆握住了祁纠的手,不让他去拿药盒,这药比祁纠说的伤胃。
代理人严肃冷漠,这具身体更加健康,这让疼痛更容易被掩饰得不露痕迹……但有个轻微的疏漏,应时肆在别墅里,有不少天,一刻不离守着他的先生。
他知道有多少次,祁纠安静地、甚至是习以为常到漫不经意地,躺在那片他偶尔会梦见的矿坑里。
应时肆向上爬,把那个电脑远远推开。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用上这些只知道、从没打算用的帮人放松的办法……有些事直到遇上了才能想明白。
心里填满一个人,盼着这个人能舒服,能轻松,能不那么累的时候,那种念头从心底里往外冒,不受控制。
应时肆爬进矿坑里,抱住祁纠。
翌日一早,酒醒的雇主不知所踪,房间里只剩下整齐熨好的衬衫、便签纸,和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系统跟总部洋洋洒洒报备了一晚上,回来看见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还真是……”
……还真是挺合理。
用不着担心报备不通过了。
“你家狼崽子是不是身体太好了点。”系统想不通,“第二天不用请假休息的吗?”
系统明明隐约记得,昨晚它要填表格,百忙里杀回来问祁纠主角喝的是那种酒,还看见祁纠抱着他家小狼崽进浴室来着。
祁纠穿戴好假肢,换上新衬衫,收拾妥当:“是不是因为年轻?”
“太年轻了吧……”系统想不明白,举起望远镜,“现在才早上七点,他就去飞机上背单词了。”
用得着这么拼吗?!
制片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想把应时肆给澜海留下,叫人送去封总别墅了!
祁纠拿起那张便签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坐下给早餐拍了张照片,发给飞机上的狼崽子。
像这种“特殊事件”能大幅推动亲近指数,限制宽松了不少,一堆转着缓冲圈发送失败的消息里,终于多出一张成功发出的照片。
“不着急。”祁纠说,“出去看看,玩一玩,龇龇牙威风一下。”
没什么急事,等威风够了回家,吊灯差不多就换好了。
他这回的身体很好,代理人的工作也不算太忙,日子长到数不清。
系统琢磨半天,对着明明手机在飞行模式、耳朵依然通红滚烫的应时肆,总算回过味:“不好意思了?怕你逗他?”
祁纠连续被两次这么指控,切开煎蛋:“我很像会这么干?”
“像。”系统实话实说,拉出一大堆前科复读朗诵,“你们这种人……”
祁纠笑了笑,吃了一筷子番茄牛肉面。
系统见他气色不错,甚至还主动吃了早饭,也跟着挺高兴:“怎么回事,这BUFF解决了?”
当初封敛的数据不完整,需要祁纠用自己的经历填充,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用不着成天被迫观看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鬼哭狼嚎,坏处是会有一部分数据冗余,有些设定也跟着残留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代理人用了祁纠自己的数据,也还得继续吃药。
按照常规清理进度,至少要一到两个季度,这些冗余数据才会被彻底清除……但系统观察,祁纠现在这数据就干净不少了。
祁纠也没预料到,这算是计划之外的变数:“好很多了。”
系统详细分析了数据,拉了个公式:“加把劲,再来个一两回,基本就能清理的差不多……”
系统:“……”
祁纠放下筷子。
系统:“……我去上学。”
总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系统火速删了数据统计图和三大页相关性计算公式,头也不回下线,给自己挂了个“培训班中,暂时不在线”的后台提示。
代理人一时不剩什么人可聊天,拿起电脑准备工作,发现里面夹了好几张酒店的留言纸,都是狼崽子抓着笔划拉出来的总结。
应时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总结得对不对、完整不完整,不知道能不能稍微帮祁纠减轻一点工作量。
但只要能帮上一点忙,他就想试着干……反正就算一晚上不睡觉,也不用担心暴露,代理人把他抱去浴室的时候,就已经明察秋毫地知道他是硬着头皮装睡了。
飞机上,应时肆窝在座位里,忍不住偷着想了想,一并想起浴室热腾腾的水汽和那双手,就又唰地烫成一团。
这招……总该有点用吧?
应时肆把额头贴在窗户上,尽力降温,迷迷糊糊琢磨。
他的头不疼了,彻底不做噩梦了。离开家心里也稳当,不再急到必须立刻回去,不怕被自己的家轰走了。
先生肯定也舒服了一点,至少得有那么一点——应时肆蹑手蹑脚收拾东西、准备衬衫跟早饭的时候,祁纠其实醒了,看见是他,笑了笑,就又闭上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里头常常有笑,但那会儿的笑不一样,放松到极点,也暖和到极点。
暖和到应时肆脑中冒出从未有过的记忆……他在外头的林子里疯玩,玩够了顶风冒雪跑回家,兴冲冲钻进暖和的被窝里,醒过来的琥珀色眼睛就会这么笑。
漫天大雪,天色阴得分不清晨昏。室内暖意融融,炉子里跳着的红色火苗噼啪作响,上面炖着一饭盒甜滋滋的冰糖雪梨。
祁纠把他团进怀里,摸一摸脖颈、抚一抚后背,把他整个裹严实,他们就这么懒洋洋地窝冬。
这是最好的记忆,应时肆摊开手掌,摸了摸先生趁自己装睡,往手心给他画的小狼崽。
他们肯定能找回那个家,等到那时候,他有一堆故事,要讲给祁纠听。
补位角色的反响比预估的更好,因为演员本人相当敬业、全程跟着跑宣传,流量爆得比原剧情里更火。
这么个本该激流勇进的当口,澜海却没叫他演更多的戏,集中精力往T台方向发展,剩下的时间就都在补课。
应时肆敢不给所有挑拨离间、没安好心的记者半点面子:“我像有演技的吗?”
板砖破拳术,再有一肚子算盘的娱记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毕竟明眼人也知道,这个角色之所以能爆,一是空降补位自带流量,二是应时肆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跟角色相当共情,情绪调动得相当充沛有感染力。
像这种契合度高的角色,就是时也运也,正好撞上了。但凡换个需要表演技巧的角色,立刻就要露怯。
各怀心思的人多的是,有人盼着应时肆一步登天飘得不知所以然,硬要接戏叫人群嘲;有人盼着澜海在这种当口竭泽而渔,强制应时肆趁着流量捞钱。
可两件事都没发生,应时肆的发展路线相当稳扎稳打,T台越来越出彩、迅速有了固定合作的一流设计师跟合作品牌,自然就有广告代言跟上。
澜海把他保护得相当好,不论外头撕得多腥风血雨,应时肆都按部就班地上课、晨跑、练字,每天打卡背单词。
什么人都有黑粉,但摸到他微博的黑粉,是真的头疼——谁家艺人在私人账号上每天打卡背单词?!
应时肆不管,跟着代理人稳扎稳打,偶尔接两个适合的客串角色保持镜头感,剩下的时间恨不得一天八节课,再加个练字的早自习。
到了春天,应时肆学会了该怎么按摩、怎么艾灸,到了夏天,已经得了祁纠拔火罐的五分真传。
“……”系统举着望远镜,看着应时肆一后背的火罐印子,相当感慨,“过瘾吗?”
祁纠得偿所愿,活动着手腕点头。
“你家狼崽子不过瘾。”系统友情提示,“年轻,火力壮,没想到你说的‘特殊安排’是拔火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