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煅庚  发于:202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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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人收回手,微微摇头。
近在咫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或许是因为困倦, 多出种仿佛温和的错觉:“没事, 睡吧。”
应时肆向他肩头靠了靠, 额头稍稍抵上对方肩头的睡袍布料,看着眼前安静的黑暗,试着闭上眼睛。
一次性的睡袍相当普通,沾了点消毒水的气息, 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但把眼睛闭紧, 就有种足以叫人动摇的恍惚。
冰下面流动着别的, 一时看不清,但不会一直看不清, 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
应时肆以为自己会很久睡不着,但被下蔓延的体温实在太熟悉、太暖和。
恒定安稳的心跳呼吸,隔开雪夜的寂静和寒冷,也从容镇压下这些天没消停过的头痛。
他很久没这么轻松过,这种轻松弥足恍惚,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还是刚从火车站跑回来不久,赖在别墅里,对着一只小白狼抱枕相当不顺眼地龇牙。
应时肆被这种恍惚拽进深渊:“先生……”
他大概又坠进幻觉,幻觉里的先生低头,温声答应,问他出了什么事。
应时肆紧紧闭着眼睛,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地涌出。他挣扎着想醒,但醒不过来,大口喘气,身体吃力挣扎。
熟悉的力道落在他发着抖的背上。
到这一步就停下,这只手静静拢着他,不动也不离开,掌心藏着清晰到刻骨的柔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应时肆忽然无师自通地猜出要说什么:“先生……抱抱我。”
“抱一下,两下也行。”应时肆急着说,“别走,先生,带我走。”
应时肆的嗓子哑透了,发着抖求他:“带我走,我陪着你,先生——”
他被他的先生抱住。
手臂揽在背后,那只手摸了摸他,力道很轻,慢慢碾过布料下发着抖的身体,就逐渐走实,一下一下顺抚脊背。
应时肆在这样的触碰里悸栗得更凶,几乎喘不上气,他绝对不会认错力道,绝不可能认错。
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他迫不及待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是粘了胶水,身体沉到动弹不得,太久没松懈下来的神经绷到极限,甫一放松,就坠进逃不出的静谧黑暗。
“不着急。”他听见他的先生说,“狼崽子,不急,慢慢来。”
“好好睡觉。”他的先生哄他,“我不走了。”
应时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
可能是一天,也说不定是两天。
他好像被轻拍着肩膀叫醒,迷迷糊糊吃过东西喝过水……好像还吃了阳春面跟蜂蜜山楂泥,梦游着被领去刷牙洗脸,和着温水吞了药,又倒头就睡。
他这辈子都没睡得这么舒服过。
应时肆把脸埋在枕头里,有人给他试额头的温度,他想被先生摸头,不知道说没说出口,但就高高兴兴地被摸了。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应时肆甚至敢发誓,把他的眼睛蒙上、其他感官也屏蔽,让他仅仅凭着触觉,从一千个人的手里挑出领他回家的那只,他一遍就能找到。
肯定能找到,绝对不会出错。
那只手除了摸他的脑袋,把他叫起来吃饭,也会抚一抚他的后颈,试过温度,用柔软的毯子帮他掩上一点。
应时肆在一个絮得有些粗糙的窝里,睡得昏天黑地,舒服到不想动。
暖色调的台灯底下,模糊的视线里有熟悉的影子,靠在床边静静翻书,偶尔写下些字。
翻动书页的声音,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脚步声,平缓从容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织成网,应时肆被这张网严严实实罩着,一点也不想跑。
奇异的、久违的放松笼罩着他,好像被从漫天盖地的风雪里捡回了家,总算一头栽倒,不睡痛快就再不想爬起来。
……这么一口气睡到骨头都松了,应时肆终于彻底睡够,睁开眼睛。
应时肆被枕头绊了一跤,从好几床被子跟五六条毯子的包围里挣脱,把自己弄出来,坐在白狼抱枕上醒了醒神。
一楼的客房还是冷,被厚毛毯挡住的寒气叫他瞬间清醒。
应时肆愣了几秒,记忆逐渐回笼,踩着拖鞋下了床。
在别墅里慢慢绕了一圈,一楼没有代理人,二楼也没有,沿着天井的梯子爬上去,上面的小观景台也没有。
雪停了,露台上的雪被清过,外面银装素裹,白天的景色应该很好看。
他睡得可能确实太久了,天色已经昏暗,那一点太阳正准备早早下班落山,远处就只剩下了个轮廓。
一根冰溜子相当英勇地随风砸落。
应时肆下意识后退,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忽然怔了下,又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看清院子里的人影,应时肆倏地站起来,飞速下楼。
“……行了。”
系统冰溜子碎得东一块西一块,给祁纠发消息:“你家狼崽子找着你了。”
祁纠捡起一块,修了修形状,给它里面塞了个小彩灯,立刻亮得五光十色。
系统喜出望外:“这个好看,能半永久吗?”
“能。”祁纠记了一串数据,后台发给它,“要是快化了,记得进冰箱。”
系统不挑,反正冰箱里吃的不少,等祁纠家狼崽子彻底琢磨过味来,说不定还能偷灶糖吃:“你接着清雪,我玩去了。”
祁纠倒也不是非待在别墅里——主要还是这回的雪下得不仅大,还有风,风卷着雪窝进院子,阳台被埋了一多半。
代理人负责维护别墅,偷不了懒,要么雇人来清,要么亲自干。
系统偷懒跑了,但有人帮忙。一只换了衣服的狼崽子跑出门,抓着铁锹,蹲在被雪埋了的树后,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祁纠颔首打招呼:“应先生。”
狼崽子刚竖起来的耳朵,因为这声招呼耷拉下来。
应时肆沉默片刻,走过去:“我来弄,你的腿不好,去坐着。”
他带了个相
当厚实的垫子出来,弄干净木质长椅,把垫子放在上面,拖着祁纠坐过去。
应时肆抢走他的铁锹,蹲下来,抬头问:“腿疼了没有?”
祁纠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他。
应时肆盯了那块巧克力半天,接过来剥了,含在嘴里一口咬碎,没让流心淌得到处都是。
应时肆大口咽着香浓的巧克力浆,让它们流淌过喉咙,有种冲动闭上眼睛,免得这些巧克力浆变成别的,从眼睛里淌出来。
祁纠被没收了清雪工具,没什么事可做,拿过不远处的一块冰,摸出随身的小刀,大略找了找形。
……应时肆回过神的时候,那块冰在祁纠手里,已经变得有头有尾有腰,耳朵竖起四爪蹬地,能看出相当灵动的雏形。
察觉到凝定的视线,代理人就停下来:“怎么了?”
应时肆摇了摇头,盯着那块冰,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没见过先生弄这些,但转念一想,先生的身体状况,的确也不允许摆弄这些东西。
这不能说明什么。
受伤以前的先生肯定有很多爱好,一旦恢复健康,肯定会重新拾起来。
叫他应先生……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什么神秘规则,就像剧本里的狼王不能暴露身份。
说不定暴露身份就得走了,那当然不能暴露,不能说破。
祁纠低下头,手上的温度稍稍融化一点冰,让耳朵变得没那么锋利:“以后会知道。”
应时肆在这句话里攥了攥手指。
他蹲在长椅旁,看着祁纠的动作:“不冷吗?”
代理人摇了摇头,摆弄冰块的手依然稳定流畅,没见被冻红,像是真不怕冷。
应时肆问:“这是什么?”
代理人有问必答,还很严谨:“四爪有尾可爱动物冰雕。”
应时肆:“……”
不论考虑不考虑“抱枕的标签被调查过”这种可能,应时肆都想蹦起来咬他一口,再把这个“四爪有尾可爱动物冰雕”抢走。
应时肆磨牙霍霍,抄起两把铁锹左右开弓铲雪,自己忙得热火朝天,发誓五分钟内说什么都再不理这个看起来严肃淡漠、其实一肚子坏水的代理人。
祁纠抬头看他,用手背推了下眼镜,眼睛里笑了下。
应时肆抓着铁锹的手忽然停顿,他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但他不敢回头,怕那是错觉。
代理人走到他身旁,把那只威风凛凛的冰雕小狼给他:“应先生。”
应时肆闷不吭声捧过来,十万火急冲回家,藏进冰箱,对着里面亮闪闪的彩灯愣了半天。
隔了好一会儿,应时肆才拖着两条腿绕出来,继续铲雪。
他低着头,不看那张没什么温度的斯文脸庞,抓着铁锹铲雪,手上力道用得很足。
应时肆做这些事本来也熟练,很熟悉流程。
之前院子里的雪都是他铲,不多会就清出一片,落地灯的暖光透过阳台,从屋里溢出来。
他使了半天力气,终于把一些飞溅的雪花弄到了头发上,冲到长椅上的代理人面前。
祁纠抬起头:“怎么了?”
应时肆张了张嘴:“……”
衣服穿的太厚、一动就热气腾腾,他成了个会走路的热水壶,雪花才沾上,一秒化成水,两秒就冻成了冰。
等摸头不成、满脑袋冰花的狼崽子抓着铁锹,一张脸绷得冷冰冰,黑眼睛里有点藏不住的气急。
应时肆又生出错觉,觉得代理人低头时笑了下。
祁纠站起身,摸了摸狼崽子被冻得一绺一绺、硬邦邦的头发,轻声问:“冷不冷?”
在熟悉过头的语气里,应时肆变得不会动。
祁纠抬起手,揽住狼崽子的后脑,稍稍施力,让他靠得离自己近些。
这是为了挡风,太阳快落山了,院子里的风不小。
刚彻底恢复健康,睡了两天两夜的雇主,这会儿满脑袋冒白气,需要用最有效的方法挡一挡风。
应时肆倏地僵住,抬起眼睛。
祁纠停下来,低头等着他,并不着急。
……狼崽子硬邦邦低头,一只手紧紧攥着铁锹把,几乎踉跄了下,戳在祁纠胸口。
祁纠抬手要脱外套,被冻得冰凉的爪子按住:“小心着凉。”
“你冷不冷?”应时肆按着他,不准他脱,“到底冷不冷,说实话。”
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让那一小层脆冰壳融化在掌心,摇了摇头。
应时肆盯着他:“为什么?”
“算是药物的副作用。”代理人的确有问就答,“末梢神经感觉减退,循环不足,对冷热不敏感,不觉得冷。”
应时肆抿了下唇,把这人的手拉下来,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不觉得冷”和“不冷”明明就是两件事。
应时肆磨了磨牙,重重捏了捏指节:“还不觉得饿?”
这次离得更近,他是真听见对方的胸腔里轻轻笑了一声,只是相当不容易捕捉,抬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手掠过他颈后,借着擦拭水痕摸了摸,落在他肩上,带着只他们两个清楚的安抚意味。
“是另一类副作用。”代理人一板一眼地答,“味觉受抑制,食欲不振,偶尔会胃不舒服。”
应时肆终于把那些症状对上号,他再忍不住,抬头盯着眼前这个人,胸口起伏不定。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扔下铁锹,抱着这个冰块似的代理人,把人抢回别墅里的沙发上,不由分说抱着对方大哭。
“是不是。”应时肆低声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他终于发现这个规律,有很多事,只要他不开口说,对方似乎就什么都不能做。
但说了就不一样,哪怕是睡糊涂的时候说的——应时肆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抓着那只手不放,想摸脑袋,不然就不松手。
在那之后,梦里就一直有只手,垫在他的脑后,轻轻摩挲他的头发。
梦里的力道叫他幸福到绝望,应时肆恶狠狠把眼泪憋回去,抬头盯着这个代理人。
祁纠点了点头。
应时肆抓住他:“不准再叫我应先生。”
祁纠问:“叫什么?”
“随你。”应时肆憋了一会儿,耳朵慢慢变红,“自己想。”
他不肯就这么狼狈到站在院子里大哭,极力板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想对了……给你涨工资。”
他又察觉到对方的胸腔轻震,立刻补上第二条:“不准把笑憋回去。”
代理人低头,一向淡漠冷静的眼睛里,终于多出点遥远的笑影:“涨得多吗?”
应时肆:“……”
这人就是在逗他。
又开始了。
应时肆气得想磨牙,胸口又酸涩得想哭,眼睛里滚烫,一手用力拉开阳台门,不由分说把人推进去。
大半的雪还压着这道门,应时肆扳着门的胳膊软了下,被挤得摔在地上,闭着眼睛等晃落的雪砸下来。
落下来的只有零星雪花。
应时肆是真气到打哆嗦,抿紧了的嘴唇煞白,抬起头要说话,却愣怔住。
代理人单手护着他,另一只手稳稳当当撑着门,挡住那些砸下来的厚重积雪,低着头看他,眼睛里的神色很温和。
“我知道。”祁纠摘下眼镜擦拭,“应该去沙发上坐着,不该管你,我看起来身体不好。”
应时肆定定看着他,爬起来抱住眼前的人,胡乱把那些雪拍掉,力道很轻,嗓子哑得不像话:“为什么不听?”
“因为我身体不错。”祁纠笑了笑,“每天能晨跑五公里。”
应时肆:“…………”
祁纠站起身,狼崽子一言不发扯着他,让他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在地毯的边缘缩成球,黑眼睛盯着他不放。
祁纠脱了外套,拿过沙发边堆着的小说,有一本他只看到一半,还没看到结局。
他拿起那本书的时候,应时肆的肩膀跟着无声绷紧,无声盯着他,直到他把书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应时肆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仿佛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能自由呼吸。
别墅的客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傍晚。
落地灯柔和的光亮下,坐在沙发里的人逐页翻书,沙发旁的地毯上蜷着一只小狼球,一动不动盯着他,好像能看出什么名堂。
祁纠看了几页,察觉到手边多出的影子。
应时肆相当警惕地、一点一点慢吞吞挪过来,把胳膊搭在沙发上,下颌压着小臂。
“一起看?”祁纠问,“英文学得怎么样了?”
应时肆:“……”
很不怎么样。
应时肆盯着自己的影子,他没在先生面前学过英文,这让他的胸口像被一只手探进去捏住……但随即就又有另外的印象冒出来。
在剧组的时候,有一阵风陪他学过英语,还有一点太阳。
那时候背单词背得很不顺利,他头很疼,心烦意乱。字母进了脑子,就像走个过场,立刻溜得干干净净。
和先生一模一样的风陪着他,太阳光落下来,揽着他的背,背下来一个单词,就摸摸他的头发。
应时肆撑着胳膊,忍不住挪到沙发上,他也把外套脱了,蜷在祁纠身旁,感觉到对方的衬衫冻得冰凉。
祁纠的左手被征用,抬起头,就看见一只闷闷不乐的狼崽子缩在旁边,抱着他的左手放在胸口。
“你看书。”应时肆低声说,“一楼太潮了,冷。”
今晚不能睡一楼……他得想点办法,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吃回去。
祁纠重新低下头,翻过一页书,
应时肆盯着眼前这个人,想问问他腿还疼不疼,刚才有没有磕碰着,又想问除了冻山楂,还有没有别的能开胃。
要是没有,那就一直吃蜂蜜山楂泥。
应时肆回头就去买一堆回来,全放冰箱,提前预备好,免得夏天没得吃。
嫌这样暖得不够快,应时肆低头往掌心呵了口气,搓热了包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焐了一会儿,又用额头抵着试温度。
祁纠抬起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廓,不用看就相当熟稔地翻过手臂,把狼崽子揽回身边。
这些都是雇主自行申请过的接触,亲口说过了,代理人做来也没问题。
应时肆被他拢着,愣愣跟过去,贴在祁纠胸口。
窗外忽然就有烟花升起来,明显比前些天热烈得多,在那一个小角落的夜色里绽开。
应时肆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一口气睡了两天,今晚就是除夕了。
应时肆慢慢攥住这个人的袖子,他摘下祁纠的眼镜,一动不动盯着这双眼睛,直到恍惚里生出琥珀色的错觉。
……不是错觉。
应时肆意识到,有些东西要等他自己察觉,当他有所察觉的时候,那些掩饰就自然不再生效。
“……先生。”应时肆回过神,立刻补充,“我是说,我能不能叫你先生?”
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柔和,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了笑:“暂时还不行。”
时间太短了,代理人不能这么快就霸占主角的资产,会被弹出世界。
再怎么也得等到夏天。
应时肆没因为这个答案沮丧,黑眼睛反而闪出抑制不住的薄光,握住祁纠的手臂:“我帮你揉揉腿,按摩一下……这也不行吗?”
“暂时不行。”祁纠算了算,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起码要等到春天,“要再等一个月。”
一个月算什么。
应时肆低下头,他看着祁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这双手也恢复他记忆里的样子。
——比记忆里更健康,没那么清瘦得厉害了,但依旧颀长有力,做什么都稳定流畅。
应时肆用力揉了揉脸,笑容压都压不住地往外冒,他太高兴了,高兴得头晕……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好事。
先生变健康了,原来有这种好事,原来能这么好。
就是还有地方要调理,要好好调养,不能再不听话,不能不知道冷就冻着,不能不吃饭……
应时肆暂时没办法想得更多了,他问他的先生:“我想哭……这个行吗?”
“要是不行也没事,也没那么想哭。”应时肆牢牢抓着祁纠,把他拖去厨房,打开冰箱,“走,我给你做年夜饭,我真的不只会做阳春面,我会很多……”
“狼崽子。”祁纠说。
应时肆说不出话,忘了怎么动。
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拢住他的后颈,把叫眼泪淹透了的小狼崽圈回胸口。
这话其实也得等春天才能说,但冰箱里有个冰雕的狼崽子,所以能糊弄过去。
“哭吧。”祁纠说,“没事了,我回来了。”

代理人摸了摸雇主的脑袋,金丝眼镜下,冷清眼底就有笑意。
应时肆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 终于在这会儿被拉进怀里, 耐心地一点点理顺。
祁纠单手拢着他, 体温隔着衬衫渗透过来, 暖融真实,真实到反而叫人生出恍惚。
应时肆听着既远且近的烟花声, 那一点五光十色在夜色里绽开, 透过清开的那一点积雪,热热闹闹挤进视野……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直到疼得彻底精神。
不是梦。
不是他回家后一头栽倒,躲在沙发里,蒙着毯子,昏昏沉沉做的梦。
代理人今天份的亲近指数用完了,将手换成手帕, 稍稍俯下肩膀, 擦拭他涌出来的眼泪:“第二轮?”
应时肆被逗得连哭带笑, 自己攥着袖子匆忙擦脸,胡乱摇头:“没有,早好了。”
就是心有余悸,就是人到最幸福的时候, 反而总会生出踏空的惶恐。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不是做梦, 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 怎么会这么幸福,幸福到动都动不了?
应时肆定定看着祁纠, 他想要抓住代理人的袖子,又及时松开手指,相当严谨地保持一点距离。
不能打破任何可能存在的规则,哪怕祁纠不说,他也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剧本里已经剧透得相当清楚了。
应时肆小声说:“……我去清雪。”
他把热腾腾的脸跟耳朵都藏起来,努力不高兴得太明显、太得意忘形,哪怕看不见的尾巴已经开始硬邦邦地扫着晃,跑出去的脚步都矫健。
一只狼崽子爪下生风地冲出门,抄起铁锹干劲十足地清雪,又踮着脚,把彩灯在阳台外。
院子里逐渐变热闹,过年的东西都到了它们该到的位置,应时肆手脚麻利地蹿上树,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就又亮到树上。
应时肆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满意地拍拍手,无意间一低头,就看见同样在欣赏作品的代理人:“……”
祁纠敲了敲树干,哄熟透了的狼崽子自己下树:“下来吃糖。”
应时肆抱着挂满彩灯的树枝,轻易就被哄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掉下来。
掉到一半,就有手臂稳稳当当接住他,托着他的肋下稍一施力,帮应时肆站稳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树上的积雪全被晃下来,毫不客气地拍了两个人一头一脸。
铺天盖地的冰凉雪意里,应时肆抓紧时间,合理地替祁纠拨雪化冰,因为代理人自己不知道冷热,所以把手放上去,飞快贴了贴:“快回房间。”
“不急。”祁纠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块包好的灶糖,“坐一会儿?”
应时肆完全不想拒绝这个选择,夜空一角的烟花漂亮,雪后的空气有种冰凉的微甜,气流冷得凛冽锋利,却又在喉咙里变得暖热。
他犹豫几秒钟,用冲刺的速度跑回别墅,抱了近八米长的围巾出来:“披着。”
代理人:“……”
系统混在小彩灯里乱闪,笑得另一棵树也开始下雪。
应时肆不管这一套,按着祁纠在厚垫子上坐下,抓着围巾对他一通乱缠。
要装作不熟,偶尔也有那么一丁点好处……比如这时候,雇主就能不由分说抓着围巾一头,绕着代理人拔腿跑圈。
系统笑掉了一地代码,相当没同情心地备份了监控录像,应时肆跑到第二十来圈,被围巾拽了一下,就掉到代理人身边。
祁纠伸手接住他,应时肆跑得大口喘气,脸上红通通泛着烫,黑亮的眼睛盯着代理人不放。
镜片后的眼睛透出一点笑,祁纠把自己从围巾的包围里适当解放出来,拿着另一头,在狼崽子的肩膀上也围了几圈。
他拍了拍身旁,应时肆立刻坐过去,贴着他的胳膊。
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用不着说,他们就这么在雪后的院子里坐着,就完全足够。
五光十色的彩灯把别墅变得年味十足,远处的烟花还没有停的意思,大概会持续到后半夜,遥远的花火和近处的光亮交织在一起。
祁纠的手被拽着袖子,一点一点不动声色拉去另一边。
应时肆抬头,征询地看着代理人,在那双含了笑的眼睛里看见应允,就立刻把它藏进怀里暖着。
应时肆忍不住想,这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一场雪。
不过这个排行要不了多久,肯定就又会有变化。
可能是明年过年,可能是下一场雪——今年年初的雪差不多下完了,还有年末,这地方的雪一向不少。
等到年末……他想干的事,可就不是这么偷偷抱祁纠的一只手,假装不小心把脸贴上去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就这么一不小心过得飞快。
应时肆把祁纠按在沙发上休息,给他弄了一点蜂蜜山楂泥开胃,自己挽了袖子杀进厨房。
等相当驾轻就熟地飞快包好饺子,做好了年夜饭,时间其实早过了零点。
应时肆好像从一开始就会包饺子,没特意学过,也知道怎么擀皮、怎么包馅,怎么把饺子捏严实,不煮成面片汤。
他把饭弄好,还觉得不够,又卯足力气摆了摆盘,争取能让人看一眼就食欲大开。
等把这些都忙完,应时肆才轻手轻脚,溜出厨房上了二楼。
平时不觉得,下雪的时候就会发现,一楼再怎么都还是冷且潮,寒气顺着腿往身上钻。
应时肆揣着温湿度计,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得出了个毫无意义的严谨结论,把祁纠塞回了原本的卧室。
理由也挺充分——和公司有关的东西都在这儿,书桌也在,对代理人来说,这也的确是最适合工作的地方。
门推开一条小缝,台灯的光淌出来,祁纠靠在椅子里浅眠。
他这两天并没闲着,澜海的工作绕了个圈又回来,还到他手里,处理起来顺手得就像放了个假。
占领厨房之前,应时肆忙着帮祁纠收拾东西,无意间看到了代理人的工作日程,为自己这些天的抵触后悔得想挠墙。
——干什么不多学点,对公司更了解点怎么了?
要是学的时候,态度再积极点,现在是不是就能多帮上忙,不止能帮着盖章?
应时肆这么打定了主意,又攥着那几张纸,把出入账流水吃力地啃了一遍,自己就给自己定了下个季度的任务。
T台跟演戏肯定都不能放……年后秀场扎堆,有几个相当不错的机会给他发了邀请,艺人部经理顾忌着他的情绪状态,一直没敢催他做决定。
还有演戏,他不能总靠着跟角色共情找补,该学的表演技巧、台词走位都还得学,等过完年就得去上课。
应时肆能想出来的办法不多,他知道澜海因为总裁退位、代理人接手,股价动荡相当不小……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帮上忙的地方。
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应时肆把纸张整理好,工工整整放在桌角,蹲下来,碰了碰祁纠的手背。
靠在椅子里的人跟着醒过来,那只手连看也用不着,往熟悉的地方一落,就拢了拢狼崽子的后颈:“我睡着了?”
应时肆轻声说:“吃过饭早点睡。”
“不要紧。”祁纠稍微活动关节,撑膝坐直,“是待得太舒服了。”
除非受身体原因限制,他很少会在做任务的时候真正睡着,这一觉却睡得不错,什么梦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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