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偏着头,像是小学生一样坐得很直,表情也很认真。
偶尔当被叫到问意见时,他总是能很自然的接上话题,用三言两语说出针对性很高的话——
无论老薛还是孙迷,看上去对他满意的不得了,阴错阳差把吴且从医院里捡回来的老薛就差给自己颁发一面锦旗。
晚训结束,老薛公布了下一次和隔壁公立学校打友谊赛的时间,又一声令下宣布解散,赵恕看见吴且慢吞吞站了起来。
“……”
Alpha的脚下也跟着动了动,脚尖指向黑发年轻人的方向。
但有人比他快一步。
赵恕眼前一晃,只见另一个Alpha拿着记事本先凑近了吴且,后者一只手捏着记事本,一只手撑着那把铁椅子的靠背,弯下腰靠近坐在椅子上的人,跟他讨论本子上的内容。
于是吴且就又坐了回去。
与裴顷宇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好像很亮,微微仰着头,每说两句话都要控制不住似的看裴顷宇一眼——
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
站在旁边盯着他的赵恕观察的一清二楚。
那种温和又真正带着笑意的乖巧脸蛋从未出现过在他面前,赵恕看了一会儿,心里隐约烧起一把火,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有点烦。
赵恕一开始只是沉着脸站在旁边耐心等,直到裴顷宇手里的本子翻过第二页。
“……”
平时也没见裴顷宇有这么多废话。
忍无可忍的少年Alpha终于一下子站起来,迈开大步伐走到还在说话的两人身边。
“——王佳佳的综合能力不错的,控球后卫的跑动很频繁也很重要,让他着重训练反向转身和上下步的基础,以后要接班应该还能看……”
“你们聊完没?”
低沉喑哑的声音强行插入原本低声的对话中。
对话声戛然而止,对话中的两人双双转过头,齐刷刷望过来,这一幕看得赵恕又是一阵心梗。
“什么事?”
吴且语气很平静,刚才话语里的笑意收敛得很干净。
赵恕张了张口,看着面前的人望着自己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脚下动了动,才慢吞吞道:“那个假动作脚步,我一个人练不好,你再陪我练下。”
他说完,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点紧张。
“……”
吴且眨眨眼。
“可以用无对抗训练,反复练习轴心脚切换、上下步和转身,这些都是基础,让肌肉记忆形成就可以了。”
这是他今天除了吵架之外跟自己说的唯一的长句子。
赵恕有些恍惚:“这样太慢,秋季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恕。”
吴且平淡的叫了他的名字,以此打断了他。
“我今天想早点回家,不想打球。”
“什么意思?”
黑发Beta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把话说的直白了些:“我没义务陪你加练。”
赵恕猛然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吴且站了起来,慢吞吞将自己的老人款保温杯、记事本、笔等杂物放进凳子边的运动背包里。
拎起包,他走向篮球馆大门,目不斜视地与赵恕擦肩而过。
这就像是战争刚刚吹响号角,狗血舞台剧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公然宣布什么,学校的人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赵恕和教地理的吴老师之间,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们没有再吵架。
只是当小吴老师抱着高高的练习册摇摇晃晃出现在走廊前端,赵恕没有像之前那样上前接过,而是站在一旁,低着头,语气懒散地和其他朋友聊天……
周童问周末要不要去“喜神”喝一杯。
那一沓长着腿的练习册路过赵恕时,他挑着眉,对周童说:“随你。但是这个天忽冷忽热的可能还下雨可能不合适打高尔夫吧草地都是湿的,有没有点别的娱乐活动?”
周童:“?”
A班的地理课代表像是一头鹰隼一样惊叫着扑出来接过小吴老师手中的练习册,转头怒骂赵恕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Alpha这才注意到走廊上有人一般,不急不慢的转过头,笑着说:“哦。没看到。”
与此同时,吴且已经转身进了B班的门。
F班的地理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照例跳过了赵恕。
刚走两步又被他喊回来。
他莫名其妙的问赵恕有何贵干,就看见少年举着一本龙飞凤舞写着自己尊姓大名的崭新练习册,问他上一次布置的是让写哪几页?
地理课代表同学:“你要写?”
赵恕:“不写我撕下来点火烧学校?”
地理课代表再次确认:“你写地理作业?”
赵恕:“不写。我要在练习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写满对我未婚夫的爱意?”
地理课代表:“……”
他们当然也没有冷战。
根据篮球馆里传来的一线战报,吴且和赵恕会说话,但小吴老师跟别人说话什么语气,跟赵恕就是什么语气……
礼貌且克制,生硬且生疏。
低迷气氛持续到第四天,终于有了点儿昭然揭示、演都不演了的味道。
这一天是周五,训练过后一群少年人上蹿下跳闹着要薛老师和孙教练请客吃宵夜,因为第二天不上课,所以喝一些酒也没关系。
对这种社团活动毫无热情,吴且照例又想走,但是走之前也照例又被摁住。
吃饭的还是上次那家店,上次的那个包间,所以大家坐下的位置也还是上次那个位置,吴且的对面坐着裴顷宇,身边是赵恕。
这几周有了吴且的帮助,篮球队整体实力肉眼可见的提升,所以大家都很兴奋,凑上来跟小吴老师搭话。
跟上次第一次聚餐时气氛截然不同,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第一个玩起了车轮战式敬酒——
上一次还能忙里偷闲吃两口垫一垫,这次小吴老师连放下杯子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个队员上来敬酒,连裴顷宇都意思意思跟他碰了一口,最后整个队没动弹的只剩下坐在吴且身边的赵恕。
赵恕坐着没动,垂着眼。
就在整个桌边的气氛开始有些凝固和尴尬,连裴顷宇也蹙眉喊了声“赵恕”时,赵恕的手机响了。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见身边的黑发Beta像是松了一口气,屁股悄悄挪了挪,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吴且一边歪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伸手刮掉酒杯外的冷水凝珠。
赵恕打电话没再和上次一样回避,坐在那说完了电话里要说的事,挂了电话的同时,吴且放下酒杯,站起来说去洗手间。
此时裴顷宇看了看手机,说自己差不多要回去了,然后抬起头问小吴老师要不要一起。
吴且眨眨眼,说我有车。
“明天让司机来取吧?叫代驾还要等,这会儿高峰期估计代驾很难叫。”
“好。”
吴且指了指洗手间,让裴顷宇等自己几分钟。
包间的门“唰”得拉开又“啪”地被关上,吴且踩进鞋子踢了踢,鞋子都没怎么穿好就加快步伐冲向洗手间,看到洗手间的门时呕吐欲望达到了巅峰。
但扶着洗手台摆好姿势,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难受的打了几个酒嗝,抬起头时天旋地转,酒没吐出来并用他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全面发起进攻——
吴且难受得恨不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
洗了把脸,他微微气喘的靠着洗手台,低头摸出手机,想要发信息给裴顷宇让他先走,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真的能吐出来,吐在喜欢的人车上这种事,他但凡还有一点理智都不会允许其发生。
摁亮手机,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添加过裴顷宇联系方式的社交软件,点进去还没来得及找到裴顷宇的头像,身旁洗手间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
吴且以为是其他店里的客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摁着自己的手机。
那人进来后径直走到他跟前,阴影晃过来,挡住了前方的光,在吴且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抬起头的一瞬,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面前的人低头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
吴且恍惚想起来,今晚赵恕好像是滴酒未沾,东西也没吃两口。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落入面前的人的口袋里,吴且也不是很着急要回来。
赵恕没说话。
吴且头晕,索性往后一靠:“又干什么?”
他声音不急不慢。
在他因为止不住的晕眩难受的闭上眼时,赵恕的视线落在了他仰头后,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上。
面前的人勉强靠着墙才能站稳,可能是刚才想吐吐不出来难受,卫衣的领口扯开了些,露出一节白皙的颈脖,皮肤上又泛着一层淡红。
不设防的样子。
什么阿猫阿狗敬酒都来者不拒,醉酒之后,更是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毫无招架之力。
“喝不了就别喝。”
“看不下眼就走开。”
“刚才在跟谁发信息?”赵恕终于开口,“裴顷宇?”
这是要吵架。
他们吵架是有前奏的,不是裴顷宇,就是林祖文。
吴且感觉自己已经深得此道。
眼下实在是没力气跟他吵,黑发年轻人手抬起来,抓了抓面前少年的衣袖,嗓音沙哑地说:“嗯……手机还我。”
赵恕挥开他的手。
“我让裴顷宇先走了。”赵恕说,“我哥知道我们聚餐,让我送你回去。”
一整句话出口,毫无情绪起伏。
吴且看上去是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微微蹙眉,问他:“你没跟他说我们解除婚约的事?”
赵恕喉结滚动了下。
“说了。”
停顿了片刻。
“但不是还没正式解除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家的车都不能坐了,是吧?”
“裴同学先走了?”
“嗯。”
“你哥又让你送我?”
“嗯。”
“真的?”
“嗯。”
他不是每一次出来聚餐都需要跟他哥报备,又不是三岁小孩。
裴顷宇还在门口等着。
“吴且。”
“干什么?”
面前的人弯了弯腰。有淡淡的龙舌兰酒味钻入鼻腔。
“休战,行不行?”
第37章 你想睡我床上还是睡我哥床上
过了很久,吴且没有回答,沉默之中,赵恕居然还觉得有些紧张——
紧张的点倒是很不一般。
他不担心吴且拒绝提议,他只担心他抓住机会笑话他低声下气。
毕竟赵氏小公子自认为这辈子没那么忍气吞声过。
要不是这会儿吴且已经醉的双眼迷瞪,他还真不一定能开的了这个口……
赵恕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被拒绝,明天就赖账,死不承认自己提出过停战提议。
然而当赵恕脑海中的剧本已经同吴且杀了八百个回合,分支出一千来个结局,被压在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却只是仰着头,安静又认真地望着他。
大概是酒精上头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的唇色苍白,唇角上次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疤脱落,和唇线几乎完美融合,不仔细也看不出来。
赵恕低头俯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碰那儿。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根本什么也没想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吴且浅浅皱眉“嗯”了声,软绵绵的手扣住赵恕的手腕,拉扯了下,不让他作乱。
“不行。”
这是回答上一个问题。
“手拿开。糙得很。”
这是下一个指令。
醉醺醺的人很嫌弃。
赵恕收回了手,难得仁慈,没有骂他。
吴且顺着推搡的力道往前栽,他一动,那浑身沾着的酒味便往外冒,还好他是Beta,不会有什么信息素混杂着臭酒味那种乱七八糟的情况——
否则这会儿赵恕已经把他塞进马桶里,盖上盖,再用水冲走。
身高将近一米八的黑发年轻人身材并不瘦弱,不打篮球他也会乖乖去健身房,脱了衣服也能数到几块腹肌,所以砸下来意外沉甸甸的,赵恕一个猝不及防,被他压得踉跄了下。
及时背后顶着洗手间的门才没倒下,在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衣领前,Alpha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撑住了他的脸——
“你吐我衣服里试试?”
“嗯。”
手里撑着的那张脸被捏的变形,手感和看上去一样柔软。
被扶着脸的人顺势侧了侧脸鼻息喷洒在赵恕的手腕,湿润温热。
“别害怕。暂时吐不出来。”
唇角抽了抽,赵恕决定不陪他闹了,一把揽过Beta的腰,一条腿灵活地勾开洗手间的门,拖着他往外走。
吴且喝得比上次第一次聚餐醉多了,这导致他整个人的容忍度也直线下降。
“疼……”
此时腰侧被赵恕钢铁似的胳膊勒得难受,他拧着身体,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往前走,小声让赵恕放手。
赵恕想不通一个人喝多了怎么能那么不老实,像只蚱蜢似的。
——被吴且抬手扯着卫衣帽绳差点勒死后,他的耐心终于宣布燃烧殆尽。
“再动试试?”他压低声音威胁,“再动又亲你了。”
话一说出口,赵恕自己都愣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然而喝醉的人完全不在意。
怀中的黑发Beta动了动,柔软的发顶蹭过Alpha的下巴,他抬起头,望着他认真道:“不是不行。那我可能就能吐得出来了。”
“吐你嘴里,嘻嘻。”
“……???”
赵恕被他“嘻嘻”得额角青筋乱跳,满脑子都是我现在给他一拳他会不会死——
掐着靠在自己身上那人的手倒是,没放开,报复似的手劲收了收,听见怀中人“嘶嘶”喊疼。
“你能不能消停会?”赵恕问。
“不太能。”
吴且说。
“死鱼倒是多的是,那么爱亲,明天我给你买一个鱼塘。”
斜下方传来幽幽的声音。
赵恕完全不能理解怎么有人能对一句气话类形容词那么耿耿于怀——
“吴且。”
赵恕淡道。
“男人只在被说中的时候破防。”
“……”
世界终于重归安静。
上一秒还在胡言乱语的人闭了麦,低着头,赵恕从上往下看,能看到他的嘴角因为不高兴紧绷,唇瓣微微撅起。
……有点平日里不会直白显现出来的幼稚。
赵恕微微眯起眼。
……他果然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拖着黑发Beta走到店门口,此时将近晚上十点,今晚聚餐该散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有一两个家里没车没司机的篮球队同僚还在等叫来的出租车,三三两两零散在店门口聊天。
一抬眼看到赵恕扛着小吴老师出来,“嚯”了声瞪圆了眼,其中一个人问:“你们不吵架啦?”
赵恕心想放什么屁我们哪有吵得那么明显。
懒洋洋地瞥了那人一眼,他问:“谁告诉你我们吵架了?”
那人伸出两只手比了个“耶”,然后手腕一转手指插向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我瞎了吧,您等着,这就插掉这双没用的眼睛。”
赵恕一只手扶着人,不耽误他抬脚去踹那个队友。
后者嘻嘻哈哈的往旁边躲,打闹间,不远处传来电磁吸门“啪”地关上特有的声音,赵恕没来得及回头看,却感觉到原本靠在他怀里烂泥巴一摊的东西立刻升旗似的支棱起来。
脚步声靠近,赵恕背对着来人,他知道来的是裴顷宇。
倒不是背后长了眼睛,也不是多熟悉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的信息素,能够第一时间从一堆复杂的气息中分辨……
他来了,他就会知道。
因为他不幸地和一朵“向裴顷宇葵”订下婚约。
“在这做什么?”
略微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恕回过头,皱着眉看着身高与自己几乎相同的Alpha,他以前是没什么概念,现在,就这一秒,他突然发现裴顷宇的肩其实没他的宽。
赵恕感觉被他揽着腰站着的人身体僵硬了下,拼命试图拧开头。
就好像这样裴顷宇就看不到他这摊烂泥巴。
——在喜欢的人面前那么要面子啊,刚才口出狂言“吐你嘴里”那个人又是哪位?
赵恕冷笑一声,两根手指掐着怀中黑发Beta的下巴,强行把他拧开的脸拧了回来。
吴且发出苍白的抗拒呻吟。
“这人我带回去了。”赵恕面无表情地对裴顷宇道,“不劳烦您。”
裴顷宇双手插兜,面色平静:“阴阳怪气什么?”
“什么?”赵恕保持上一秒的表情不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顷宇懒得跟他拌嘴,视线挪开,落在被高大Alpha紧紧挟持的Beta身上:“小吴老师,你跟赵恕走可以吗?”
吴且:“不可以。”
吴且:“算了。可以。”
赵恕把人往自己身后拽了下,强行用自己刚刚胜出的宽肩膀挡在两人中间,他说:“这种事轮不着你来问吧,裴顷宇?”
裴顷宇笑了笑,对赵恕道:“一会你在他腿上尿一泡。”
赵恕:“?”
裴顷宇:“狗都这样占地盘。你也要。”
赵恕竖起眉的一瞬,此时感觉卫衣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以吴且的身高,正好够从面前门板似的Alpha身后探出半张脸、一双眼,漆黑的瞳眸盯着裴顷宇,见后者一脸放松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不要和狂犬病人一般见识。
吴且小声道:“不好意思,裴同学,是家里让我跟他走。”
赵恕:“你以为他在乎?”
裴顷宇:“那下次告诉家里,裴家的车也可以将小吴老师分毫不差的安全送到家。”
吴且楞了楞,然后唇角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上扬。
他慢吞吞地“哦”了声,唇角根本没法放下来,在他嘴咧成都市传说·裂口男之前,赵恕拎起他,颇为粗鲁地塞进刚刚开到他们面前的劳斯莱斯后座。
裴顷宇没有立刻走开。
十余秒后,车窗果然降了下来,黑发Beta的下巴搭在窗边:“裴同学,谢谢你。那下次——”
话还未落,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一把拽回去,车窗即刻重新升了上去。
一路上,劳斯莱斯的后排座位都很安静。
赵恕以为吴且睡着了。
但当车开上某个岔路头时,旁边又传来Beta温吞的声音:“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酒醒了?还能认路了?”
赵恕往后靠了靠,听上去语气随意。
“你去我家,反正明天是周末……我哥也饭局结束刚到家,阿姨煮了醒酒汤。”
吴且扣了扣手,想说我家也有会煮醒酒汤的阿姨,得意什么?
但他没有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有李君碧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未读信息。
【是君碧呀:赵恕说你喝多到神志不清,我真服你了,新学校消停了两个月,这是又当上人气之王了是吧?
我和你爹地临时有个会议要出差一趟,半个月回来。
怕你醉死在家里没人管,你先到赵家去睡一宿,不舒服记得要跟你归璞哥说,不要不好意思,最近两家在谈合作,爸爸给了钱的。】
留言下面附赠了几条【男子家中醉酒闷死自己】、【一女友喝醉淹死浴缸】、【三旬男子酒精中毒抢救不及时死亡】等社会新闻。
吴且“……”了下,关了手机,转头问赵恕:“你家有客房吧?”
“没有。”赵恕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睡我床上还是睡我哥床上?”
“……”
“开玩笑能别带上你哥吗?”
吴且抓了抓衣领,一脸纠结,哪怕醉意都不能掩盖他被这个笑话整出来的焦虑。
“怪吓人的。”
“怎么,你也怕他?我哥对你算和颜悦色了,上一个得他如此虔诚好脸色的是供在南山大庙里的妈祖娘娘。”
赵恕弹了弹手指。
“那你睡浴缸里吧。”
吴且本来就头疼,跟赵恕说话头疼加倍,索性脑袋一拧,不理他了。
到赵家大宅是晚上将近十一点多。
开门的时候,家里的外籍佣人还在玄关,拿着干净的布,正小心翼翼擦一双本就足够锃光瓦亮的皮鞋。
开门见赵恕进来,喊了声“小少爷”,转身给他们拿拖鞋。
客厅亮着灯,隐约听见有晚间新闻的前奏声正传来。
吴且换了拖鞋,跟在赵恕后面进了屋,沙发上,赵归璞坐在主沙发最中央,手中握着遥控器,看新闻。
走在前面的人拖着嗓音喊了声“哥”,吴且犹豫了下,叫了声:“赵先生。”
同赵归璞也也有日子未见,当时那声轻易叫出口的“哥”突然变得有些别扭,现在,眼前的男人对他来说身份更接近于学生家长。
“回来了。”
沉稳磁性声音应了声,赵归璞转过头来。
显然也是前脚刚到家,男人身上的正装还未换掉,只是脱了外套,领带解开了还挂在脖子上,领口解开了三颗扣子……
他坐姿放松,双腿随意交叠,放下遥控器,往后靠了靠,那修长的颈脖微微后仰成一个略微疲惫的姿态。
“阿且。”
男人微笑着与黑发Beta闲谈。
“听赵恕说,你在聚餐上喝多了?”
吴且动了动唇,空气中没有漂浮任何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赵归璞的脖子上——
属于真正成熟顶级Alpha的喉结明显,伴随着男人细微动作,上下滚动一下。
吴且只是扫了一眼,酒醒了一半。
——有野鸡新闻称,因为近些年Alpha衍化中有极少数人群信息素与性征突出,过分出类拔萃,堪称Alpha中的Alpha。人类繁殖生育组织联合世界卫生组织正考虑重新划分性别,启用等级架临于Alpha之上的“Enigma”,作为第四性别。
离谱的新闻钻入脑海。
什么“Enigma”,当然都是无稽之谈。
但确实很像是为赵归璞这种人准备的,像第四天灾一样的第四性别。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有存在感,不容忽视,还在脑海中自娱自乐讲地狱笑话的小吴老师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要有礼貌。
不得不重新将刚挪开的目光回转于男人身上,半晌,吴且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还好,烂醉不至于。回来的路上吹了些风,已经没那么晕了。”
他还想说是不是给赵先生添麻烦了,您不用出声,皱个眉头我现在立刻打车走。
然而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发现别说皱眉,不远处成熟男人的笑容堪称无懈可击。
“喝了酒怎么能吹风?阿恕真的不会照顾人。”
赵归璞换了个坐姿,又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
“来,坐。”
吴且迈开步伐,走过去,坐下。
身边男人散发的气场太有存在感,吴且一坐下,甚至做出了回头去找赵恕的不合理行为,希望这时候这条喜怒无常的狗崽子蹦出来说他没资格坐他家沙发,把他赶走——
然而在赵归璞面前,少年Alpha什么都算不上,“车上妙语连珠、车下冷嘲热讽”此时通通消失了,他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沉默的回瞥吴且一眼。
吴且理解这一眼的内涵应该是:老实坐着吧。
“林嫂去端醒酒汤和甜品,吃一些垫垫肚子再睡。”
吴且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
“我知道赵恕他们这个年纪的崽子,闹起来就没完没了,阿且晚上是不是没吃饱?”
如果提问的人不是赵归璞,吴且会拍着他的大腿问:你怎么知道?!
而眼下他只是默默点点头,然后停顿了下,温驯道:“还好。赵先生。”
男人挑了挑眉,似终于忍不住纠正:“才一段时间没见面,怎么称呼都刻意改了?这么生分?”
“……没有刻意改。”吴且说,“哥。”
要聊到什么时候?
早知这样,还不如让我淹死在浴缸里,捂死在被窝里,中风在走廊上。
一切在长辈面前维持的优雅与自持都是装出来的,等国人面孔的林嫂端着甜品和醒酒汤上来时,吴且的头已经痛得快裂开了。
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赵归璞问赵恕最近的训练状况,秋季赛有没有希望夺冠,听说裴家的小子(吴且竖起耳朵)又拿了一块竞赛金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还行。可能。没有。
赵恕的回答越发的敷衍。
捧着菠萝酒酿蛋花糖水,吴且开始走神,心想:好困。
电视机里的新闻还在播放,最近的大洋局势不稳定,晚间新闻男主持人不太有感情地念着主要新闻提要,关于赛尔曼、布斯登、凌兰等五个北约国家宣布与斯洛克断交,关闭港口,停止一切贸易往来……
吴且放下糖水碗,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拨弄了下放在茶几上的地球仪。
方才一进客厅吴且就看见这玩意了。
地球仪是柔软的小羊皮制的,吴且以前在社交平台见到过,被挂在“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买我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之类的tittle下面……
他办公桌上放了个长得差不多的,但是是牛皮,吴且一摸手感就知道完全不是一个价格。
上课时都用几十块一个塑料地球仪教具的小吴老师很少见过有人真舍得花几十万买这种地球仪,而且不仅买了,还真的摆出来用。
地球仪滚动,半圈后又被一根手指摁住精准停下,黑发年轻人的指尖戳在一个地方,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正好就是“赛尔曼”国家地图所在——
新闻联播在详细述说北约联盟惊世骇俗的政治与贸易战争手段。
吴且的指尖下滑于附近海域,又落在北冰洋处。
“阿且。”
出神间,听见赵归璞语气和缓地叫自己,黑发Beta转过头,毫无准备地跌入英俊成熟的Alpha唇边的笑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