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劣犬的男人by青浼
青浼  发于:2025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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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话,男人草草浏览完了邮箱里所有的邮件,心里大概有了数,大多数邮件并未当场回复,而是干脆锁屏IPad。
“咔嚓”轻响,蒋尾瞬间背脊僵硬,如坐针毡,那清脆的声响如同他头顶高悬的利剑——
赵归璞:“蒋尾。”
蒋尾:“是?”
赵归璞问:“是不是还要我提醒你注意名单不要遗漏重要人员?”
蒋尾:“什么?”
赵归璞:“你是秘书还是我是秘书?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如何安排?”
蒋尾:“您是!您是!”
赵归璞无声挑起眉,秘书又擦擦汗,瞬间想打开窗户把自己扔出去。
蒋尾:“不不不不不我是!我是!对不起,先生!我现在立刻就能安排好!”
赵归璞把IPad扔回秘书腿上,往后靠了靠,闭上眼,指关节抵着眉心压了压,于宽敞的商务车后座,男人清晰而毫不避讳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自然不是为了赵秋实。
是为了赵恕。
昨日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除了最开始的诧异和一点点的迟疑之外,赵归璞本人其实没有太多其他复杂想法,于是也没花费心思有去做任何的铺垫,便将这件事转述给赵恕。
他却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当年年幼,又被保护的太好,那些伴随着赵秋实出走引发的腥风血雨他只闻其声不见其貌……
于是不幸地,对于父亲,赵恕或许还带着一丝不必要的天真期待,并不是一个全然冷心冷肺之人。
昨晚,赵恕房间的灯亮了大半宿。
直到后半夜,天快亮那会儿,赵归璞听见走廊上有轻轻开门、关门与走动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在赵恕的房门前停下,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吴且进了赵恕房间大概十分钟后,赵恕的房间终于熄灯。
——也不知道两人在屋里做了什么。
赵归璞脑海里一晃而过,当他将父亲去世的消息公布时,同样在房间里的黑发Beta脸上的茫然……
和后悔。
大概是在后悔今晚做什么要到他们家来。
赵归璞低哼一声,不合时宜地莫名想要发笑。
指尖摸了摸鼻尖,他不愿意在司机与秘书的眼中落下个“我爸自杀我乐开花”的变态形象,只能拿出手机,看了看外面的舆论风向——
不出意外的,外面媒体对于赵秋实与亡妻林蝉琴的爱情正在高歌猛颂,感人肺腑。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作笑话一般看完一部分,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早上九点半。
进电梯前,赵归璞看了眼今日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股票,开盘即飙升八个点。
看来当代人都很爱听豪门爱情故事。
三日后。
帝苑陵园。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独自淹死在自家浴缸里果然就是最明智的选项。”
一身深黑色的西装,吴且压低声音与身边的李君碧闲谈。
周围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都是身着黑衣的脸熟面孔,此时此刻大家都神情肃穆,耐心等待接下来的告别仪式。
今日大概是江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来得最齐的一次,包括裴顷宇他老爸也是一身深色礼服军装与配套的黑色皮质手套出席,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此时正与赵归璞肩并肩,同后者低声交谈。
裴擒五年前因为一场交通事故丧偶,大家都是AO组合家庭,但从头到尾他表现得却与赵秋实截然不同——
赵归璞大概挺欣赏他这种近乎于无情的作风。
吴且有些恍惚地想着,裴顷宇凡事淡漠至几乎与世隔绝的性格塑造基础,大约来源于他的父亲。
但奇怪的是,赵恕就不像赵归璞。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自杀?”
“那日是婵琴的祭日啊,我上飞机前还想叮嘱阿且记得订束花——”
“啊,感情真好。”
“是的,吴文雄,你最好死在我前头。”
“嘿!说的什么话!”
“你若为我自杀我在地底下都睡不安生,所以还是你先走吧,我比较坚强,等腺体退化至不分泌信息素了甚至可以找个老头夕阳恋。”
“……”
李君碧和吴文雄是大前晚得了吴且的消息,当场又安排了今早的航班临时从国外赶回来的……飞机安排在今天下午,道别仪式后,回家冲个柚子叶就又要赶往机场。
“你们谁搞自杀那一套我就把你们分开葬,一个埋在江城,另一个送回槟城。”
吴且插嘴。
听了儿子在旁边凉飕飕的警告,李君碧在半遮面的黑纱下横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疯话,从刚才开始就想警告你严肃点,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吴且觉得很无辜。
毕竟他实在是在当事人的脸上都没看到多少悲伤情绪。
这么想着他不服气的转头看向赵归璞,正欲同母亲争辩一番“你看赵先生掉了一滴眼泪冇”,不料此时,不远处交谈的两个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双双抬头,望过来。
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吴且:“……”
吴且心中“咯噔”一下,条件反射想转开眼睛,但这样做又显得太刻意。
赵归璞倒是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树荫下,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着黑色领带,白色的衬衫白得刺眼,抬眼直望着吴且,哪怕隔了那么远,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审视。
吴且眨眨眼。
总觉得他们好像上一秒是在讨论他。
这种猜想让他尾椎处又不可抑制的发麻——
Alpha从来都是阳光下的凶猛猎食者,而吴且则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自由爬行的咸鱼……
一条咸鱼被顶尖的猎食者注意到,从来都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哪怕隔着那么远,远处两位上位者的目光还是将他束缚在原地。
——战场上的Beta士兵是否也因此心甘情愿为Alpha将领冲锋陷阵?
吴且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二次分化性别里的臣服性在此刻不必要的暴露。
直到赵归璞远远的冲他温和笑了笑,瞬间那种被锁定的压迫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吴且的幻觉……
他看到树下,男人抬手,无声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吴且回过头,看到了刚刚处理完道别仪式大厅事务归来的赵恕。
换掉平日宽松的校服或者运动装,少年Alpha也换上了肃黑西装,平日里不太看得出来的厉害身材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宽阔的肩近乎物理意义上接近直角,窄腰完美收在西装腰线中,讲究的衣裁无一寸多余的布料,将其长腿完美包裹。
此时赵恕一只手扶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黑色金属被熔炼成一朵鸢尾花的模样,那是在赵氏的公司大楼与船只上都会看见的家族徽纹。
长柄伞的作用是捧灵转移骨灰时,用来遮在骨灰盒上方。
捧灵一般是长子长孙来做,赵归璞却安排给了赵恕——
看样子这位长子对于父亲的感情真的如大家所言所剩无多,如今人走茶凉,赵家掌权人已经是连做个样子都懒得做。
当吴且走向赵恕时,Alpha正与周围凑上来的同学交谈,那副眉目淡然、鲜少情绪外漏的模样,让吴且觉得还有些恍惚……
「我做噩梦,梦见我哥跟的船在北冰洋撞了冰山,船舷断裂,他死了。」
「赵恕,噩梦只是噩梦。」
「我知道。」
「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知道。」
「赵先生死于冰山的概率基本小于你扣篮时因为震碎篮板被倒下来的篮球架压死。」
「真正死了的是赵秋实。」
「是的,真正死了的是你的父亲。」
那夜拥着被窝坐在床中央,一脸仓惶地与他进行无厘头对话的少年似已经消失不见。
今日份的赵氏小公子有了江城赵先生的影子,褪去少年人的躁动与稚嫩,多了一丝阴沉。
林祖文正站在他身边,分化后林祖文长高了一些,但和赵恕说话依然是仰着头。
吴且靠近时,闻到了龙舌兰草的信息素味,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兼有特殊抚慰情绪,但他猜想应该相当能够让一名心情不佳的Alpha变得愉悦——
尤其是当信息素的释放对象是“阿芙洛狄忒之眼”时。
吴且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他确定交谈中的人门绝对听见了他的声音,因为赵恕已经抬眼,越过人群望过来。
他眼神毫无波澜,没人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大多数人的信息滞留在他们于篮球馆大吵一架,几乎闹崩那个阶段。
”阿恕,你的领带有点歪。”
吴且站在林祖文身后时,正好能看到Omega背对着自己仰头和Alpha说话的后脑勺。
林祖文应该是知道吴且在自己身后,但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恕,扬着唇角同他讲话。
“是吗?”
赵恕语气淡淡。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错步越过了林祖文,来到吴且的面前,稍微弯下腰,把领带所在位置放到了黑发Beta眼皮子底下。
“领带歪了,帮我弄下。”
在周遭人们傻眼的目光中,赵氏小公子做到了淡定自如,旁若无人。
棕色的瞳眸在阳光下成了一种很好看的浅棕,他垂眼望着吴且,很执着的等着。
吴且抬手给他调整领带。
“我们现在正处于待解除婚约状态,你这使唤我很顺手的习惯最好改改。”
“手里有伞,看不到?”
解开领带重新整理动作中,黑发年轻人的手背无意间蹭过少年的下巴。
从方才开始其实一直有些紧绷的下颌线在被光滑柔软的皮肤不经意扫过,此刻才真正的悄悄放松下来。

周围人都干瞪眼看着。
阳光下,黑发年轻人微微低着头,后颈处光洁细嫩,Beta退化的腺体几乎不可见,只有因为拖延症没及时打理的后颈发轻轻扫过白色的衬衫衣领。
黑与白是触目惊心的对比色。
赵归璞唇角含着一支烟,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视线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只是含着烟的唇角卷翘起来,甚至无需树荫或者烟草那一缕烟雾缭绕的遮掩,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好心情。
一旁的裴擒忍不住转头打量他:“你老爸还在里面等火化,你就算演好歹也要演一演。”
被媒体拍到,转头明日报纸头条又是“赵先生薄情寡义”。
但赵归璞不在乎,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未婚夫夫二人:“只是觉得年轻人很可爱,前一天还风风火火、下定决心一般闹着要解除婚约,今天又热热闹闹重新聚在一起。”
裴擒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吴且的侧脸。
Beta的皮肤白,继承了母亲的五官柔和,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时总显得十分深情又温和。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认知也会有偏差,正如幼儿园老师并不会单纯因为你家有钱,就在毕业照的时候抱着你、让你坐在他的腿上。
“吴家的Beta小孩。”
这是裴擒第一次见到吴且本人,吴文雄来到江城不过短短半载,吴家在社交上显得不太殷勤,吴且与他小儿子相遇的那个酒会那次,他正巧出差。
“已经公开订婚了吗?”裴擒问。
赵归璞转头看着裴擒。
裴擒笑了笑:“还是你下手快。”
赵归璞与裴擒相差九岁,但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平日里聚着打打牌或者喝点酒,他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江城历史上最年轻的执法者总司。
脑子里过了一道方才好友的语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裴擒,语出惊人的问:“替你儿子惋惜还是替你自己惋惜?”
裴笑着接过烟,没说话。
中年男人保养得好,只是笑起来眼尾难免有几根不算明显的尾纹,都说眼尾有纹炸开的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归璞在心中骂他老狐狸,忍不住提醒:“一把年纪了,努力一下够把他生出来,裴司长不好那么变态的。”
裴擒被骂看着也无所谓,看上去颇有兴致,还跟赵归璞搭腔:“去年江城钻石王老五投票我就在你下面一名。”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投票?”赵归璞漫不经心道,“别乱来。吴文雄跟你拼命。”
“拼什么命,我合法合规手段的,吴家和我们家很搭配,官商结合。”
“死过老婆的人,说出去很难听。”赵归璞斜睨他一眼,“还只比人家老爸小三岁,好意思?”
“你懂什么,老男人更体贴,好过你这种,在你面前冻死都不知道替人盖被的人。”
赵归璞不置可否,半晌下定论般,开门见山道:“不准。阿且半边是我赵家的人了。你不要搞破坏。”
裴擒还欲就这这话题再闲聊两句,甚至看上去兴致勃勃,但此时有工作人员上前来小心翼翼提醒两位大人物,告别厅布置好了,吉时将至,准备可以邀请亲朋好友入内道别。
赵归璞随手在掌心熄灭了烟,又很有素质的用手帕将烟屁股包起来,扔进垃圾箱……
等宾客如游鱼入室,跟在人群后,他才不急不慢地几乎最后进入。
上流社会的葬礼更像是飚演技的社交场。
作为赵秋实的小儿子,赵恕站在前方念悼词,悼词是赵归璞手底下的文书写好了送上来的,里面详细描述了他父母痴缠爱情的一生——
对于赵秋实一个曾经继承过“船王”头衔的人来说,未免讽刺。
赵恕曾经提出过疑问,但赵归璞的回答很简单,他让赵恕去看看这几日赵氏股票——
《泰坦尼克号》票房正如日中天时,相比起女主趴在浮木上看着男主沉入冰海,人们更动容的是船舱里一对老年夫妻相拥迎接死亡的那一幕。
赵恕抬起头看了眼下方宾客席,一些方才在外面不合时宜说笑的人,此时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赵归璞在他们中间站着,西装革履,冷漠疏离,男人从头到尾看上去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此时此刻躺在水晶棺里的不是他的父亲。
——也不是在小时候没有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俯瞰这个世界。
赵恕突然有了一些新的领悟,比如这份悼词没有细言赵秋实工作方面的事迹,实则是给了他一分体面。
有些人当了诗人就当不了将军,那他的墓志铭就该干干净净,当好一辈子的诗人。
“「我的父亲终于走上了他一生都想要走的方向,去到了有人在等他的地方,我们将永远怀念他,热爱他,感恩他。」”
告别厅的气氛在此时迎来了彻底的动容与悲恸。
赵恕放下手稿,与站在人群中的哥哥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无奈。
他们上前去磕头,烧纸,插香。
握着三炷香绕着水晶棺走一圈时,赵恕看见了躺在里面的赵秋实,化妆师技术实在不错,他的老爸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是帝苑的冷冻设施可能有些老旧,赵恕还是在赵秋实的鼻梁上看到了一点点冰柜里低温溶解后会起的水珠。
他收回了目光。
绕过一圈水晶棺,至亲朋好友道别环节。
排在最前面的是裴擒,旁边带着裴顷宇和他的哥哥裴顷浣,在后面是裴顷浣的Omega妻子,还有这对年轻夫妇中间被牵着手的,他们那一脸懵懂的小女儿。
双手合十放在鼻尖下,祭拜神佛则于眉心。
赵恕把香同铜钱纸递给裴顷宇,同样一身黑色西装,连衬衫也是黑色的好友低声一声“多谢”,停顿了下,补了句:“节哀。”
裴顷宇之后就是吴且一家。
奇怪的是赵恕发现,哪怕现场的人着装几乎统一,身高与性别鱼龙混杂,最大的道别厅挤下百来号人也显得拥挤不堪——
但他还是精准的在很多人里锁定了吴且。
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吴且跪在蒲团上,弯腰,一手撑着蒲团边缘,象征性的往火盆里扔进三张叠好的铜钱黄纸……
这个动作让他的姿势几乎是恭顺的。
他背对着赵恕,于是从赵恕的方向可以看到他凹陷的腰脊,黑色西装将他的腰衬得很细。
火光照亮黑发Beta白的过分的脸,那双眼倒映着火焰,鼻尖被照亮得顶端几乎透明。
赵恕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鼻尖传来一点点龙舌兰草的味道,他这才回过神般,把自己快要粘在小吴老师腰间西服一处褶皱上的目光拿走。
低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林祖文,方才人群里低声哭泣的人也有他,Omega的情绪敏感又纤细,眼前的人双眼哭得有些泛红,看上去可怜又美丽。
赵恕把香递给林祖文,后者却在接过来前上前以攀附的姿态抱住了他的肩,给了他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
在赵恕来得及说话前林祖文就放开了他,他抬头看去,发现面前Alpha的下颌还是如此紧绷——
目光闪烁着,有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林祖文强颜欢笑地冲着面前的人抚慰般笑了笑:“阿恕,节哀顺变。”
而赵恕表现得很平淡。
就像是察觉信息素的器官已经在香烟纸钱中失去了作用,他完全接收不到来自林祖文小范围释放的Omega抚慰式信息素……
林祖文语落,他皱了皱眉,然后敷衍地偏开了头,说:“嗯。”
所有的流程走完,当晚会有一场答谢宴。
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整齐的齐聚一堂的时候不多,人们也不能总巴望着这儿能三天两头死个人,大家把这难得场合当社交场,观望江城接下来新的风向。
赵家把答谢宴设在本市一家超五星酒店顶层,是赵归璞这两年置办的重资产之一,赵家还是专注以于水上的事,这些不过是一些投石问路的小举措。
在此之前还有个下葬仪式。
赵秋实的骨灰没有耽误,烧出来直接就捧进墓园下了葬……
只是下葬时,只邀请了和赵家真正关系比较紧密的亲朋好友。
父母已经赶去机场,作为家庭代表的吴且举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很有一种困惑比如“我是谁”或者我在哪”。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打在伞面连成水珠,却几乎悄无声息。
最前方,当赵家现任掌权人走出保镖举着的黑伞来到细雨雨幕中,弯腰抓过一把墓前土,撒在骨灰盖上,这痴情一生、负了所有人的男人终于同自己心爱的女人团聚。
赵归璞站在墓前,用下面的人地上来沾了白酒的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父母的照片,又擦了擦胸前的鸢尾花徽。
停顿了下,男人才低声道:“老爸,你走好,无论是赵家还是阿恕我会照顾好,你和妈妈要放心。”
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一种承诺,更像是一种自我提醒,被提到名字的少年Alpha忍不住侧目,却在兄长的脸上什么也未看清。
现场鸦雀无声,除了雨打树叶的声音。
离开墓园时,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乌云压城的天空,天像漏了似的,雨水几乎算是砸在地面上,举在头顶的伞彻底失去了作用,上车的时候,赵归璞和赵恕的身上都湿了,他们只能脱了外套放在一旁。
前面司机很有眼见力早早开了暖风。
雨刮器失去了作用,车开出十米司机就把车停了下来,侧身与后面的人说:“赵先生,雨太大,这样行走不安全,还是得等等?”
赵归璞答应了,让司机把挡板升起来。
在旁边擦脸上水的赵恕一看这是要谈话的姿势,手上动作一顿,显得有些不自在。
等赵归璞转向他,抢在男人开口前道:“你又想说什么?”
赵归璞歪了歪头望着弟弟,看他一副十足警惕的蠢样,有些无奈,“做什么一副接受审问的嘴脸,日常兄弟聊聊天不行么?”
“不太行吧?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说话可真难听。”
“别阴阳怪气了,有事说事。”
“只是看你今日和阿且相处得很和平,问一问,你们又不要解除婚约了,是吗?”
赵归璞的话让赵恕沉默了下,脑海中一闪而过黑发Beta低头替自己打领结时候,柔软乌黑的发顶,和他头发上的两个漩。
也不是不要解除婚约了……他倒是试探性的提过和好,但其实吴且并没有答应他。
如今给他稍微一点好脸色,恐怕不过是可怜他在母亲的祭日又死了老爸。
——要承认这件事对于赵氏小公子来说多少有些心底刺挠。
“可能吧,也不一定。”他含糊道,“做什么在这个地方提这种事?”
红白撞喜,图个吉利?
赵归璞只是莞尔,让赵恕不必那么紧张,外面的雨声太大,打在车里就剩下叫人心神安宁的沉闷声响,他难得善良,没有这时候告诉赵恕——
替你抢来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你不想要,外面多的是豺狼虎豹,野狗狐狸在惦记。
“我只是想知道,今日葬礼,有没有给你一些启发?”
“什么?”
“阿恕,你前些天跑到书房,认真问我到底为什么要安排你和一个Beta在一起,你身边明明出现了‘阿芙洛狄忒之眼’的林家小少爷。”
赵恕确定,赵归璞提到“阿芙洛狄忒之眼”时,语气有藏的很好的薄凉与讥讽。
他不屑,什么契合度,什么Alpha与Omega天生榫卯。
赵恕的手搭在膝盖上,西装裤还是湿润的、潮乎乎的,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原本冰凉的膝盖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大雨冲刷着公墓的墓碑,雨幕之下一切都显得死灰发白,脑海中闪过告别厅中,父亲遗体的鼻尖上,冰冻消融的水珠……
一瞬间,赵恕突然已经明白了赵归璞的意思。
他在说父亲的死。
他在说父亲在母亲去世后的一蹶不振。
他在说一个Alpha对Omega深入骨髓的依赖与爱意,可以令他玩物丧志,抛弃事业甚至是亲子。
“你在说赵秋实,你不想步他的后尘。”
安静的车内,赵恕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但也因此异常的清晰,他用的肯定句语气。
“你觉得,不止是‘Alpha标记Omega‘那么简单,他们的关系是相互制约的。”
“只有目光不再围绕着一个Omega转,不再因为一点特殊的信息素就被牵着鼻子走时,Alpha才是真正的‘支配者‘。”
赵归璞转过身,“我说过我会照顾好你,阿恕,赵秋实的事不可以也不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
赵恕哑口无言。
赵归璞将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Alpha对Omega当然是占据主动的支配者,但赵归璞的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对Alpha进行反向制裁的性别,在他这都不可能过关。
Beta不一样。
Beta无法被标记,无法产生信息素,没有情热期,不会像感官动物被生理需求所控制——
他们对于Alpha的意义很纯粹,天然的服从,可能能够感知与读取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来自顶级Alpha的威胁。
Beta很安全,和Beta在一起,Alpha将彻彻底底、毫无顾虑地永远处于高位。
“你是这个意思?”
想通的一瞬,赵恕深棕色的瞳孔微微缩聚成了一根针眼大小,他猛地转向赵归璞——
“但这样就对吴且不公平了!Alpha有情热期,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情热期情不自禁真的对另一个Omega心动甚至是标记呢?我永远无法保证自己对一个Beta的忠诚……”
天边突然炸开一声响雷。
那声音仿若要震碎苍穹。
外面的电闪雷鸣中,雨势倒是小了许多,赵恕浑身发冷的看着身旁男人转过头,冲他弯起了唇角。
“你操心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奏鸣的尾音,意味深长。
吴家需要顶级Alpha坐镇守住家业,赵家需要长命百岁,各取所需罢了。
赵恕哑口无言,浑身僵硬地瞪着赵归璞,如同第一天认识他,难以置信这种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
明明他从过去一直表现得对吴且青睐有加。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坚定了吴家的吴且这个人。
明明他——
“叩叩。”
车窗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
保镖站在外面守岗,来人必然是通过放行了的,赵归璞停下了与赵恕的对话,抬手降下白色宾利的后车窗。
车窗下降至一半,逐渐露出了一条缝,车窗外,一双被雨水潮湿浸润的黑色双眸显露出来,黑发年轻人半弯着腰,肩膀上还扛着一把黑伞。
“哥。”
吴且从打开的车窗伸进一个被雨水飞溅得有些湿漉漉的手。
“我在外面捡到这个。”
一枚精致的鸢尾花胸针躺在他的手心,紫色天然宝石在阴雨天也依然璀璨发亮。
半晌沉默。
黑发Beta一无所知自己刚刚成为聊天的中心话资,他站在车外,整个人像是被雨淋得皮毛湿润的小动物,并不狼狈,却显出一种尤其的可爱。
他看见车中男人轻笑一声,唇角上扬。
“谢谢,阿且。”赵归璞伸手拿走了他手心的胸针,“你人总是很好,与我赵家也有缘分。”
男人修剪整洁的指尖在他掌心划过,指甲却意外质地偏硬,像是被猫了挠,有点痒。
吴且缩回手,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用手指去抠掌心,他垂下眼,温和地说,不用谢。

第41章 鲸湾之月
晚上的答谢宴,吴文雄夫妇不在,所以还是只能吴且顶上,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的的社交场合,否则一开始来到江城他就不会选择进红铁中学教书。
说什么学校的工作环境很纯粹的。
都他妈骗人的。
如果早知道进学校当个老师也会搞出那么多屁事,吴且会选择进自家公司,当一个月薪五千块、这辈子(除非回家)不可能有机会见着董事长一面的基层业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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