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求生本能!
死亡和生存变成无法开解的痛苦重新席卷上他的心和身体。
“放手。”他艰难地张开嘴。
拉着他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邬万矣滚动着喉结,哑着嗓子说:“我让你放手。”
他闭了闭眼睛,指尖泛白,用力地抓着对方,发出了像求救一样艰涩干哑的声音,“求你,放手。”
安静的空气中,抓着他的力道一重,快要坠进深渊的身体就这样被拉了起来。
他睁大双眼,用尽全力想要看清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却最先看到一株盛放在对方颈侧的花,鲜红明艳,接着是一张白如雪的脸,然后是眼尾迷离鲜艳的红痣,像是山野里美艳的精怪。
就在他看向对方的同时,那双金色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邬万矣瞬间被那双金眸攫住,直直地陷进那双像琉璃一样波光粼粼的眼里,仿佛看到了金光灿灿又美轮美奂的海市蜃楼。
他身体一轻,好像掉进了炎炎烈日下的黄沙。
一株独自开在沙漠里的花在静静地看着他。
邬万矣在窒息中用力喘出一口气,他坐直身体,用手捂着心脏,接着又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脸色苍白的向着四周看了两眼,随即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再次回来了,这次直接回到了车里。
从车窗照进来的光线让邬万矣睁开双眼,他看向前方,一轮白金色的圆日在橙黄色的光晕中缓缓升高,明亮耀眼的宛若一副宏大又精美的画。
邬万矣静如死水的双眼映出了晨间的第一缕光。
太阳逐渐升高,炙热的阳光驱散了夜晚的严寒,火热的温度立马来势汹汹地烘烤着每一个地方。
邬万矣靠着椅背待了很久,直到车窗被晒出烫手的温度,他才缓慢地坐直身体,打开车门下了车。
落在地面的脚步有一瞬间的摇晃,邬万矣捂着腹部,脊背微弯。
他抬头看向前方,抓着衣服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许久之后,他才挺直腰背,缓缓地松开手,抬脚走了进去。
7008蹲在地上,看着执拗的邬万矣,无奈又烦闷地皱紧了眉头。
沙漠广阔无垠到没有方向。
邬万矣越走越深,渺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黄沙里。
可不到片刻,他就从深处走了出来。
7008眼睛一亮,立马站直身体。
而邬万矣站在原地,看向前方停在公路上的车,有一瞬间的沉默。
片刻之后,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走了进去。
7008耷拉下脸,重新蹲了回去。
只是不到三分钟,脚步迟缓的邬万矣又走了出来。
7008眨着眼睛,握紧了小拳头。
邬万矣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车,又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一大片没有尽头的沙漠,安静寂寥的黄沙中只有他的脚印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只有向外走的脚印。
似乎有人在对他说,回去吧。
邬万矣静静地站在原地,突然笑出了声。
扬起的嘴角扯伤了干裂的唇,溢出了鲜红的血珠。
他越笑越抑制不住,笑的闭上了眼睛,笑的弯下了腰,笑的一只手撑在炙热的黄沙上,笑的他捂紧了腹部。
茫茫黄沙中,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而他佝偻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下渺小又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邬万矣面无表情地撑起身体,开门上车,离开了这片荒凉又美丽的沙漠。
刺目的阳光在沙漠中圈出一层又一层彩色的光晕,从中映射的金光像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邬万矣的离去。
脱离了荒芜之地的寂寥,城市中的灯红酒绿浮华又嘈杂。
夜晚的酒吧激情四射,昏暗的灯光下全是尽情挥洒的荷尔蒙与蠢蠢欲动的暧.昧气息。
邬万矣一个人坐在吧台前面,瘦削的侧脸在光晕下有几分苍白和病态,周遭的热闹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五彩斑斓又昏暗的灯光闪过,也只是为那双看着虚空的眼睛染上了死寂的忧郁。
在其他人眼里,那点忧郁像一本书,即便翻开也不能读懂,而那点病态则像黑暗中的烛火,风一吹,墙上的影子就会在摇曳中扭曲。
在如此纷乱又躁动的氛围中,邬万矣身上萦绕不散的孤寂简直就是最独特的魅力。
“我去了。”
一个画着彩妆的女人站了起来,头发一撩就向着吧台走了过去。
而此时留着精致短发的酒保将调好的酒放在邬万矣面前,笑着问:“你不是说你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吗。”
邬万矣的指尖摩挲着酒杯,轻声说:“本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能喝酒】
邬万矣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7008:【……】
酒保松下一口气说:“还好你没走,要是每周六再也看不到你来喝酒,我一定会觉得很失落。”
邬万矣放下酒杯问:“为什么。”
酒保笑眯眯地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你来这喝了快一年的酒了,每周六都雷打不动,可别说你不认我这个朋友,要是你不认,这杯酒我可就不请你喝了。”
酒保扫了眼吧台上喝空的酒杯,示意吃别人的嘴软,邬万矣可不能刚喝完酒就不认账。
邬万矣垂下眼看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又看向酒保,张开嘴说:“好,朋友。”
酒保张开嘴笑了。
没一会儿,酒保将手撑在吧台上,盯着邬万矣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邬万矣眼睫微垂,轻声道,“有吗。”
“你可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懂得爱惜自己,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酒保站起身帮客人调酒,声音也离邬万矣越来越远。
听着耳边逐渐模糊的声音,邬万矣转动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残留的酒液在灯光下泛出的碎光。
其实邬万矣并不喜欢这种嘈杂又昏暗的场合。
数不清的人与刺耳的噪音让他厌恶。
可很多时候,他只有待在这里,才觉得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有时候噪音会让他觉得烦,但有时候极致的安静会带来溺水般的绝望。
“你好,一个人吗。”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邬万矣的肩,邬万矣转动酒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身边的女人。
对上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女人神情一愣,随即重新扬起一个笑容,坐在他身边问:“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邬万矣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说:“我不喝酒。”
他抬脚离开,女人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没想到他这么不留情面。
只是还没等邬万矣走出几步,一个高大的男人就拦在邬万矣面前,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邬万矣瞥了对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擦过对方的肩,身后立马传来了怒骂声和争吵声。
这一切都和邬万矣无关,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身后却猛地响起了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邬万矣脚步一顿。
“你凭什么打我!”
“谁让你出来勾引男人!”
“我已经和你分手了,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同意我们就不算分手,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
“跟我回去,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那个男人剁了喂狗!”
“你放手,你这个混蛋,你……”
“啪!”
“老实点,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你!”
男人拉扯着女人往外走,路过邬万矣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向了邬万矣。
邬万矣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冷漠漆黑的眼眸与对方四目相对,毫不回避。
“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男人恶狠狠地瞪起了眼睛。
邬万矣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
这幅样子落在对方眼里和挑衅无异,男人立马甩开女人,大步向邬万矣走了过去。
“怎么,不服,有种就和老子动手试试!”
男人抬头挺胸,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邬万矣的胸口,高大健硕的身体被当做了示威的最佳武器。
邬万矣一句话都没说,捞起吧台上的高脚杯就对着男人的头砸了下去。
周边围了不少人,见邬万矣二话不说就动手,立马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男人被打的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脖子上冒出了青筋,眼睛也红的可怕。
可不等他反应,邬万矣就抓起旁边的椅子砸了下去。
男人下意识抬手抵挡,只听到咔擦一声,椅子断了,男人的手也断了。
惨叫过后,男人立即发出了刺耳的咒骂声。
而邬万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像一个黑漆漆的洞。
吵死了。
烦透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垃圾好好活着。
邬万矣抓着椅子,一下一下的往男人身上砸。
在如此暴戾的动作下,邬万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冷静的可怕,也疯狂的可怕。
直到男人倒在地上,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邬万矣才抬起头喘出一口气,丢开手上断裂的椅子,说出一句:“废物。”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被挡在外面的酒保用力推开人群冲了出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却不等她反应,就有人说:“警察来了。”
“是谁先动的手。”
“我。”
做笔录的警察动作一顿,看了眼高高瘦瘦神色淡然的邬万矣,又看了眼健硕高大疼的嘶嘶抽气的男人。
“为什么动手。”
邬万矣眼睫微垂,麻木的身体似乎与意识产生了分离。
他冷漠而平淡地张开嘴。
“烦。”
空气安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邬万矣。
而邬万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是极致的漠然与冷静。
在平静的躯壳下,他的心脏还在为之前的大动作而剧烈的跳动,手指也在颤抖,是极致的发泄过后迟来的生理性兴奋。
只是他的大脑没有任何反应。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头顶的灯在他静如死水的眼神下变得昏暗低沉。
“烦也不能打人……”
“我要告他,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其实这件事和这位先生没关系。”女人开口了。
警察无奈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打了人就要承担责任。”
“对,必须要赔我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你要不要脸,好,你要告是吧,我也告,我要告你对我纠缠不清,我要告你动手打人,我还要告你威胁我,你告啊,闹啊,大不了就在警局撕破脸!”
“你他妈再说一句!”
“干什么,在警察面前你还想动手!”
“你们看到了吧,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警局还想动手打我,要是出去还指不定要对我做什么!”
耳边的吵闹声在邬万矣耳里全都变成了嗡嗡的耳鸣。
威胁和怒骂还有警告混乱地响起,但这一切都和漠然的邬万矣没什么关系。
直到男人抓住邬万矣的领口,凶狠的威胁他。
“都是你这个小白脸的错,等老子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最好给老子小心一点,尤其是你的家人……”
“死绝了。”
对方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
邬万矣死死地看着对方说:“他们早就死绝了。”
空气有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直到反应过来的警察把男人押在地上,怒骂和警告声才重新冲破了死寂的空气。
而邬万矣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掸了掸领口的灰。
打开房间的灯, 邬万矣随手把外套丢在床上,他好似累极了,脊背微弯地坐在床沿, 低垂着头, 苍白的脸在阴影下被分割成明明暗暗的两半。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慢地直起腰, 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堆满了大盒小盒的药, 吃剩的, 没开封的,全都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起。
邬万矣看了两眼, 又打开了下面的抽屉,仍旧是一抽屉的药, 还有注射用的针头。
7008松了口气。
【是要好好吃药,只是你喝了酒,现在吃药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先吃点东西缓一缓】
看到邬万矣翻动里面的药盒, 7008一脸欣慰地点头。
【没错,药不能乱吃, 要注意……】
待看到邬万矣从里面翻出一瓶止疼药,7008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开口。
【止疼药也行, 但……】
邬万矣随手倒出两粒药, 眼也不眨地丢进了嘴里。
7008:【……】
吃完药, 邬万矣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他开始蜷起身体,不知道是药没起效,还是冷的厉害, 他像个孩子弓着脊背,瘦削的肩胛骨在薄薄的衬衫上突出一道明显的弧度。
他的唇苍白无色,额头冒着细密的冷汗,冷白的灯在此刻没有亮如白昼的明亮,反而有种坠入寒冰的森冷感。
7008默默止住了声音,安静地看着此刻的邬万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邬万矣放在床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却是一条新闻推送消息。
手机在无边无际的孤独中重新黑屏,周围的空气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冷的没有一丝人气。
7008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叹息。
在梦里的灼灼烈日下,邬万矣目视前方,抬脚走向前方茫茫无边的黄沙。
只是他刚往前踏出一步就停下了动作。
他眼睫微垂,看向前方独自盛开的花。
在明亮的阳光下,金光熠熠的花蕊是那么耀眼,红色的花瓣是那么鲜艳。
对方就这样静静地开在邬万矣的前方,挡住了邬万矣前行的脚步。
邬万矣轻轻地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缓慢的向前伸出手。
原以为是虚假的海市蜃楼,却猝不及防中触及到了娇嫩的花瓣,邬万矣指尖一颤,忍不住抿紧了唇。
微凉的、娇嫩的花瓣,生机勃勃又鲜艳的红,似乎还能感觉到清晨有露珠从花瓣上滑落。
邬万矣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他似乎想笑,却笑的不怎么好看。
但他的眼里却映出了一道极淡极轻的波光。
忽然,地面塌陷,邬万矣的身体猛地往下坠落,他心脏一滞,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可很快就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抬起头,只能看到一个长发及腰的人在上方注视着他,他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刺目的光晃花了邬万矣的双眼,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的脖子上盛放着一株鲜红的花,美的妖娆又艳丽,接着是雪白的下巴,红润的唇……
“流沙杀不死人。”
轻和的声音像微风拂过。
邬万矣身体一轻,他想要看清那张脸,越来越亮的金光却瞬间穿透了他的双眼。
窗外的鸟叫吵的厉害,邬万矣睁开眼睛,抬手挡住了外面明亮的光线。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慢地撑起身体,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随即他抿着唇,慢慢握紧了手心。
“我要一间套房,刷卡。”
“好的,您请稍等。”
邬万矣回头看向走进酒店的旅游团,拿着旗帜的年轻导游正神采奕奕地介绍这栋建在沙漠上的酒店。
这是一栋很老的酒店,虽然现在现代化的建筑已经看不出多少古老的痕迹,但挂在墙上的画和封存在玻璃里的旧文物还是能看到历史遗留的迹象。
注意到他的视线,年轻的导游对着他笑了一下,他收回视线,拿好房卡和酒店前台递来的宣传手册,转身上了电梯。
打开房门,巨大透明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到沙漠的宏大与广阔。
邬万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在光线的折射下透出的彩色光晕,又看向被晒的金黄的黄沙。
过了片刻,他垂眸看向手里的宣传手册。
历经岁月的酒店建在沙漠最安全的外围。
曾经这里是一家让行商落脚的客栈,在岁月的变迁中,经过多次翻修重建,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幅充满现代化的样子。
而酒店最初的模样是一个低矮简陋的木屋,仿佛风一吹就能散的七零八落,却无论摇摇欲坠多少次都顽强地立在黄沙上。
单调的黑白照片用岁月描绘出了沙漠的荒凉与曾经的人迹罕至。
这栋酒店距今至少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了。
他翻开下一页,却忽然定住了神。
就在放大的照片中,客栈飘扬的旗帜上画着一株盛放的花。
饱满鲜艳的花瓣,美的孤傲又遗世独立的姿态。
是那株盛开在沙漠里的花。
邬万矣屏住呼吸,立马看向宣传册的首页,果然在明亮精美的酒店上方也有一个巨大的标志,是已经简化后花瓣盛开的模样。
他放下手册,看向窗外茫茫无边的黄沙,心里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原来真的存在。
他抬手抚上面前的玻璃,眼眸闪动地看着窗外盛大又精美的晚霞。
夜色浓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密不透风的浓雾,邬万矣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独自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酒店的工作人员小跑着为他送来了灯,细心叮嘱道:“先生可以在周边走一走,但不要走的太远,万一先生迷了路,就摁下电灯的警报系统,我们会立即派人把先生接回来。”
“谢谢。”
邬万矣拿好手上的灯,转身走进漆黑的夜色中。
今晚的月亮不怎么圆也不怎么亮,能见度很低,电灯开到最大也只能看清脚下的路。
偶尔翻出沙面的蜥蜴和蝎子蛰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可很快又在明亮的灯下落荒而逃。
邬万矣完全忘记了酒店人员的叮嘱,他越走越深,身后来时的路早已埋在浓郁的夜色里。
周边荒芜一片,寂静又荒凉,偶有一双灯笼般的眼睛潜藏在黑暗里,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邬万矣毫无目的的前行,严寒穿过单薄的衣服深入他的骨髓之中,蔓延的病痛让他慢下了脚步。
可他哪怕脚步缓慢也未曾有过片刻的停留。
而夜色浓郁的沙漠不复白天的广袤浩瀚,只有冰冷的酷寒与伺机而动的危机重重。
此刻美丽的沙漠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荒凉又寂静,只有点着一盏灯的邬万矣行走在漆黑无光的夜色里,像是一意孤行奔赴死亡之地的独行人。
邬万矣捂着腹部,发出了压抑的喘.息,他抿着苍白无色的唇,脚步逐渐变得迟缓沉重。
可他依旧执拗的向着黑暗前行。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邬万矣动作一顿,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抬起拿灯的手,照向了被黑暗掩盖的前路。
一株鲜红的花静静地盛放在干枯的沙漠中。
凄凉森冷的沙漠中心,寂静无声的荒芜之地,娇嫩欲滴的花瓣与金光闪闪的花蕊在灯下美的绝无仅有。
而如此美艳动人的一幕又在此刻漆黑冰冷的夜色里染上了一丝毛骨悚然的诡谲,花开的越艳,越显得诡异,仿佛那不是花,而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精怪。
邬万矣呼吸一停,眼眸轻微的闪动,他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花的样子,鲜艳欲滴,美不胜收。
他向前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却始终没能离那株花更近一步。
他继续往前走,花没有动,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始终没能拉近。
好像无论他怎么走,那株花都让他无法靠近。
邬万矣眸色幽幽,就在他想要伸出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车辆的轰鸣,明亮的车灯晃过邬万矣的脸,邬万矣抬手挡了下眼睛,再看,前方的花已经不见了。
“邬先生,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酒店经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还尽力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原来是邬万矣走的太远,定位装置自动触发了手电的警报系统。
见他看着黑漆漆的沙漠,酒店经理问:“邬先生,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邬万矣收回了视线。
“那我们就回去吧,晚上风大,容易着凉。”
酒店经理拉开了车门,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邬万矣最后看了一眼,抬脚上了车。
酒店经理松下一口气,也跟着上了副驾驶。
邬万矣看着被车灯照亮的沙漠,神色淡然地问:“能跟我讲讲你们酒店的历史吗。”
听到这个问题,酒店经理立马兴致高昂地回头看向他,滔滔不绝地讲起酒店的由来,说起酒店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还有修建时所耗费的财力物力。
可对方说了很多,却没有一句是邬万矣想听的话。
他没有出声打断,只是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见他似乎累了,酒店经理放轻了声音,细细说着酒店曾拥有的光辉事迹。
而邬万矣一只手捂着腹部,靠着车窗,慢慢睁开眼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黑夜。
坐在酒店二楼的餐厅,邬万矣对面前精美的早餐难以下咽。
他放下餐具,侧头看向了窗外。
逐渐升高的太阳晒到了他的脸,他没有移动位置,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被太阳照亮的沙漠。
“各位成员可以自行领取想要的早餐,我们有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大家不必着急,我会继续为大家介绍这栋酒店的由来与这片沙漠的历史。”
早上的餐厅没有几个人,导游没有带扩音器,而是用自己明亮的声音带来了让人精神抖擞的活力。
注意到邬万矣看来的视线,年轻的女导游对着他笑了一下,灿烂的笑脸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邬万矣眼睫微垂,重新侧头看向了窗外。
他永远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活的这么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大家可以看到我们酒店的标志是一株形状奇特的花,这株花从酒店建立时就已经存在,距今已有一百年的历史……”
邬万矣神情一顿,猛地向导游的方向看了过去。
再次对上他的视线,说到一半的导游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位先生要不要一起过来听。”
邬万矣坐着没动。
旅游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虽然白着头发,但个个都精神矍铄,见邬万矣一个人坐在那里,便冲他招手:“过来坐,正好一起听听,这些故事听起来可有意思了。”
古老的历史在这些爷爷奶奶眼里就是一个个稀奇又有趣的故事。
导游笑弯了眼睛,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看着那些热情邀约的老人,邬万矣抿着唇,抬脚走了过去。
“长得真好,来坐这。”一个笑眯眯的奶奶把邬万矣拉到了身边。
太阳升起之后,沙漠的温度就开始持续升高,邬万矣却还是一件高领衫,一件薄风衣,修身的黑色西裤下是一双不太搭的帆布鞋。
他不笑也不说话,一双深色的眼睛没什么活力,脸色苍白又瘦削,坐在一群五彩斑斓的爷爷奶奶中间,年纪轻轻的他反倒成了最死气沉沉的那一个。
“怎么这么瘦,早饭没吃几口吧,来,吃个鸡蛋,多补充点营养。”
暖烘烘的手拉着邬万矣的手心,带来了柔软又干燥的触感,邬万矣神情一愣,过了好半晌,他才低下头,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鸡蛋。
“传说这株花是生长在沙漠的神花,也叫天上花。”
导游轻快明亮的声音将邬万矣唤醒,他抬起头,默默地握紧了手里温热的鸡蛋。
“曾经的酒店还只是一间简陋的客栈,建在沙漠上就是为了供走商的客人歇脚,传闻有一天,客栈的主人在采买的时候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客栈主人在沙漠上走了整整一天,眼见着就要天黑,他再找不到路恐怕就要冻死在沙漠上,就在这时,你们猜他看到了什么。”
导游说的声情并茂,轻而易举地调动了旅游团的情绪,连其他来餐厅吃早饭的客人也不知不觉地停下动作,向导游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株花,一株极美极艳的花,就开在绚丽的晚霞下,屹立在干枯荒凉的沙漠中。”
邬万矣看着此刻神采奕奕的导游,仿佛从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看到了当时令人震撼的盛景。
“没错,起初他也以为那是海市蜃楼,于是他向着那株花走了过去,可无论他怎么走也没能向那株花靠近一步,他不甘心,便向着那株花追了过去,就这么跑啊跑,跑啊跑,不知道追了多久,周边漆黑一片,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却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客栈的门口。”
导游轻声说:“他回来了,在那株花的指引下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扬起笑容:“后来,不少在沙漠迷失的客人都说遇到了这样一株美艳神奇的花,皆是那株花带他们找到了客栈,听到这个传闻,不少人都想要去找到那株奇花,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口口相传,那株花就成了从天上来的神花,客栈主人也将花的模样绘在旗帜上,以此来感念那株花的恩情。”
“曾经的客栈主人也就是现任酒店老板的祖先,酒店经过多次修建变了不少,但那株花却一直留到了现在。”导游打开宣传手册,上面的花瓣绘的极其传神。
其实时间过的太久,这种传说在新科技时代早就不是酒店主打的特点之一,酒店更注重华丽的装饰,宾至如归的服务以及多功能的智能家居。
这株花能留到现在更像是一个精美的标志,却很少有工作人员了解这株花的由来。
“请问,这些故事在哪里可以看到。”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算不上温和悦耳,还有点冷淡。
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导游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关于这株花的记录很少,你可以去旧图书馆查找一下这个地方的地方志,上面会有关这株花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