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与任天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中,都蕴满了同样的悲凉与无奈。
这趟瀚海沙漠之行,虽然他们帮阴有苓找到了晁定落的下落,却再也见不到那个英豪男儿。
就连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小怪物手指蘑菇,也不能带回去与她笔谈一番。
“请你们杀了我吧,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其实也不愿意见到有苓。我希望在她的记忆中,永远都是大师兄的模样。”
阿难没有再犹豫,“好,我来帮你。”
任天真在一旁难过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阴姐姐吗?”
手指蘑菇迟疑良久后,缓缓写下一行字。
“不说了,说得越多,她只会越难过,就这样吧!如果来生有缘相逢,我再好好说给她听。”
任天真看得眼圈泛红,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再一次把朱颜悔恨得咬牙切齿。
——都怪这个狠毒的魅鬼,阴姐姐和晁大哥这么好的一对有情人,却被她害得这么惨。这个仇如果阴姐姐报不了,我一定会出手替他们报的。
一纸驱邪符打在手指蘑菇上,它迅速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了。晁定武其人,也在人世间彻底消失了。
属于晁定武的手指蘑菇被消灭后,精魅娃娃突然愤怒又凶狠地咆哮起来,活像被人踩了一脚的老虎崽子。
“坏人,敢毁我的小蘑菇,我要打死你们。”
“宝宝,别这样。”
卫靖虽然有心要劝阻,但精魅娃娃是小孩子心性,气头上只会不管不顾地撒野。
他两条原本白嫩嫩的小胳膊,瞬间像充气似的迅速膨胀成庞然巨物,一双手宛如巨灵之掌,朝着阿难和任天真劈头盖脸抽过去。
“真真,分开走,他只有一个人,没法同时追咱们俩。”
阿难和任天真分头行动,一个向东狂跑,一个向西飞奔,有心想让精魅娃娃顾此失彼。
没想到这宝宝虽然不能分身,却再一次“四分五裂”——又把自己从完整状态拆分为几个身体部位。
精魅娃娃一双庞然巨物的胳膊紧跟在阿难身后, 两只巨掌轮流想要捏死他。
另一双庞然巨物的腿在任天真身后穷追不舍,两只巨足轮流想要踩死她。
无论巨掌还是巨足,都带着极具破坏性的巨大力量, 搅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仿佛是一场沙尘暴降临。
精魅娃娃那颗圆圆的小脑袋瓜则飞得老高, 居高临下地同时关注着两边的情况。
“你们毁了我的小蘑菇, 我要把你们也变成小蘑菇。哼, 一个也别想跑。”
战斗力爆棚的精魅娃娃同步追击阿难和任天真的时候, 满地密密麻麻的手指蘑菇也没闲着。
它们宛如海浪般涌向主人攻击的对象,伸长五爪想要抓住二人拖入地底。
地面上没法落脚,阿难和任天真只能一直飞来飞去。
平时这么飞并不难, 但同时还要应对精魅娃娃巨掌与巨足的强势进攻, 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力有不逮。
任天真暗中叫苦:这宝宝太难对付了!他把自己拆分成好几块,我想试着用藕丝帕来困住他都不行。
精魅娃娃法力高强,任天真就算出动法宝藕丝帕,也未必能够困住他。
藕丝帕虽然不惧刀剑坚韧无比, 但如果被他无比霸蛮地用法力震成碎片,她也会因为本体法宝被毁遭到不小的反噬。
思来想去任天真暗咬银牙:实在不行只能拼了!精魅娃娃想把我变成蘑菇可没那么容易, 就算锤不死他也要让他吃足苦头不可。
飞过一座高高的沙丘时, 阿难突然急坠而下, 消失在沙丘后面。
一直追着他不放的巨灵之掌顺势拍下去, 直接把沙丘从立体拍成平面模式。
沙丘不复存在了, 落在沙丘后面的阿难也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垂髫童子——那是阿难给藤老祖当手下时的鱼仔模样。
“宝宝, 宝宝你快来, 我们一起玩啊!”
精魅娃娃原本气嘟嘟地想要打死毁他蘑菇的坏人, 可是坏人之一忽然不见了,沙漠里却多出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童,没来由地就让他心生亲近感。
小孩子见到小孩子时,多半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阿难成功地转移了精魅娃娃的注意力,他顿时就把自己要打死坏人的事抛之脑后。
拆分的身体部位迅速重组,又恢复为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外形,兴冲冲地跑到“鱼仔”面前。
“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叫宝宝?”
“我是仔仔,你是卫将军家的宝宝,没错吧?”
“没错,我爹爹就在那儿。”
精魅娃娃顺手指了一下卫靖所在的方向,这位武神虽然并不清楚鱼仔是阿难的另一年龄形态,但是这种情况也不难猜出来。
刚才精魅娃娃大发雷霆地追着阿难他们打时,卫靖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如果他试图阻止,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儿子起正面冲突,想要毫发无伤地拦下他绝不可能。但如果不阻止,阿难和任天真恐怕就跑不掉了。
虽然卫靖并不想跟阿难过不去,但是更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儿子。
还在踌躇着呢,情况却来了一个大转变,阿难居然想到用变成小孩子的方式搞定暴怒中的宝宝。
以前的灵曜天君明光,是武力值惊人的武神,对付妖魔鬼怪时向来都是直接亮剑,强势碾压吊打对方。
因为拥有绝对的实力,所以不需要搞什么智取。
如今的阿难搞智取似乎很有一套。
在失去了绝对实力后,一旦遇上强敌,无法力敌的他也就只能设法智取,否则一介小妖要如何生存下来呢?
过去的三百年,明光是怎么变成了阿难的,卫靖并不清楚他的具体经历。但是从这种两极分化式的转变中,也不难窥见一斑。
仔仔陪着宝宝在沙漠上玩起了追逐的游戏。两个孩子你追我赶,玩得非常开心,清脆的笑声在夜空下四处飘荡。
卫靖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的神色感慨万千。
依稀仿佛间,他像是回到了当年儿子还没有出事的时候,看着小男孩骑着竹马四处跑啊笑啊,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微笑。
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想不到还有重回眼前的时刻。
任天真走到卫靖身边,问得直截了当:“武佑真君,当年灵曜天君的事,你能跟我细说一下吗?”
“没什么可细说的,我知道的也有限,无非就是你们听说的那些官面说辞。”
“那你怎么认定灵曜天君遭贬下凡时,华源真君是故意开的畜生道?”
“当年帝君钦点华源君真去办这个差事时,云间仙境的仙官们都赌他一定会开畜生道,而他也果然不负众望地手滑开错了。姑娘,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可是华源真君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灵曜天君师出同门,关系理应比其他仙官更亲近,没理由要害他变成畜生吧?”
任天真觉得这说不通,卫靖给了她一个“你太傻太天真”的眼神。
“姑娘,有段话你一定没听过吧——凡争产者,必同父之子;凡争宠者,必同夫之妻;凡争权者,必同官之士;凡争利者,必同市之贾。势近则相碍,相碍则相轧。”
任天真不难听懂这番话的意思,脸色一白。
“你的意思是,正因为他们师出同门,所以关系反倒容易失和?”
“同是无极宗出身,越君朴虽然比明光飞升更早,但他却后者居上压过他一头,成为云间仙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灵曜天君。如果他心眼小器量不够,讨厌明光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卫靖虽然用的是假设语气,但声音里却不无鄙夷。
能让不少仙官们都预判出越君朴开畜生道的行为,可见他讨厌明光的事已经众所周知,所谓的手滑开错就只能是落井下石。
任天真咬着下唇不再吭声,一双原本亮若星辰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弥漫着一种深秋黄昏似的萧索和灰败。
阿难陪着精魅娃娃玩了大半个时辰后,一道大鹏展翅般的黑色身影从墨蓝夜空中徐徐落下,那是被他利用传音飞符请来的外援应长恨。
阿难和精魅娃娃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地玩着游戏。应长恨落在他身前,问道:“你怎么又变成小孩了?”
“因为卖萌可以保命啊!”
“我猜就是这样。”
一看阿难又变成了小孩,应长恨就知道这波操作肯定是为了保命。
每次不能力敌只能智取的时候,这家伙总能放得下身段进行各种骚操作。别说变小孩,扮女人都在行。
自带气场的鬼王一亮相,精魅娃娃就感觉到了不对,他警惕地顿住脚步,浑身蓄足法力随时准备应战。
阿难安慰道:“宝宝你别怕,他是我兄弟。”
精魅娃娃神色一松,眨巴着眼睛问:“他来接你回家吗?”
“是啊,天快亮了,我也该回家了。”
天亮后,精魅娃娃也要躲进黄沙之下,他很是依依不舍地问阿难。
“那你明晚还能来跟我玩吗?”
“恐怕不能,我家在很远的南方,回去后就不能再来沙漠找你玩了。”
“我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能一起玩的小伙伴,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回家不行吗?我好舍不得你呀!”
精魅娃娃说着说着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法力再高强,他的心性也还是一个小孩子。
“宝宝不哭,爹爹抱。”
卫靖过来抱起儿子,走到一旁耐心地哄娃。应长恨不难看出这对父子的蹊跷之处,低声问起了阿难。
“是我眼力不行看错了,还是这对父子确实一个是神仙一个是邪祟?”
“你没看错,就是这样。”
“还真是啊!到底怎么回事?神仙老爹怎么会有邪祟儿子?”
“这个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细说吧!”
应长恨点点头不再追问,扭头瞥见了呆立一旁神色惨淡的任天真,又心生不解。
“真真姑娘怎么了?好像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谁欺负她了吗?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啊!”
“没谁欺负她,她就是有些心情欠佳,让她一个人静静吧,咱们别过去打扰。”
东方天际微微亮起一线鱼肚白,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崭新的一天即将降临。
“宝宝别哭了,快躲回地下去,否则就要难受了。”
精魅娃娃一边哭一边沉入黄沙之下,很快就只剩一个小脑袋瓜露在外面,还眼巴巴地看着阿难喊了一句。
“仔仔,你几时再来沙漠记得找我玩啊!”
阿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就算他以后还会再来瀚海沙漠,恐怕也见不到精魅娃娃了。
卫靖暗中纵容精魅儿子在瀚海沙漠作祟害人,此事一旦上达天听,按惯例天界就会派武神下凡讨伐,把父子俩一起收拾了。
精魅娃娃消失于黄沙之下后,卫靖朝阿难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一旁单独交谈。
“那位黑衣青年就是新任鬼王应长恨吗?”
“没错,就是他。”
“你还真和应长恨交情匪浅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如果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你怎么又跟新鬼王勾结上了,分明就是贼心不死还想作乱。”
第106章 有感而发
听了卫靖的话, 阿难淡淡一笑道:“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就算我不认识应长恨,跟江天旷的那一页也翻不过去, 照样大把人认定我当年暗中勾结鬼王犯上作乱。”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把令牌给了江天旷,又暗中为他指路帝君闭关的宸极洞所在,那就是另外有人引狼入室还栽赃于你, 这个人是谁你心里有数吗?”
“前阵子郦子微来找我, 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阿难把那晚他和郦子微的对话大概说了一下, 卫靖听得冷笑不已。
“这么听起来, 檀豫确实嫌疑很大。他外表看上去虽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但动起歪脑筋来却是很有一套的。”
阿难感觉敏锐地问:“你这么说似乎是有感而发?”
“我无意中得知了檀豫做过的一件事,十分不齿此人行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可以告诉你。”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阿难和卫靖在一起窃窃私语时, 应长恨百无聊赖地独立一旁,看着东方天际一点点亮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缕清馥的莲花幽香,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
“真真姑娘, 听说你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吧?”
任天真看着应长恨勉强一笑, “没事。阿难哥哥的事, 你知道吗?”
“他有什么事?”
看着应长恨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任天真便清楚他对于阿难的真实身份同样一无所知。
她也没有直接说破, 有些事不该由她说, 便故意换了话题。
“对了, 你如今可是鬼王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真真姑娘, 你我也算患难之交, 私底下照样叫我阿难就行了。”
应长恨没有半点要摆鬼王架子的意思,任天真很是欣赏地点头道:“够义气,我当初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当初我和阿难落魄时,真真姑娘没有看不起我们,我现在自然也不会在你面前抖什么鬼王威风。”
“阿难弟弟,你和阿难哥哥都很好,我一见就觉得投缘。”
初见时法力低微的一妖一鬼,被人追杀得要靠假扮女人逃亡,没想到现在一个成了鬼王,另一个竟是昔日的天君。
任天真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二人原来是如此的不简单。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难能混入云间仙境盗取仙丹,所谓的仙鲤一说不过是托辞罢了。
当年明光从畜生道下凡后,就沦为鳞介动物中的鲤鱼。
难怪他被贬下凡后人间一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因为他从人变成了畜生,想要重新修成人形要熬上几百年才行。
任天真还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之前自己与阿难的一段对话。
“阿难哥哥,我觉得你就挺像完人的,你应该从来没有过什么阴暗想法吧?”
“如果我告诉你,有段时间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毁天灭地搞垮全世界,你信吗?”
当时任天真还以为阿难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此时此刻方才明了,这并非玩笑话,而是他这三百年来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吧?
越君朴那一手开“错”畜生道,让遭到贬谪的明光惨上加惨,使出这种阴招落井下石,实非正人君子所为。
一念至此,任天真无法不银牙暗咬。
“阿难弟弟,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回头帮我跟阿难哥哥说一声吧!”
“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一点私事,我自己能搞定。”
任天真裙袂翩飞的袅娜身影,如同一只美人风筝般,很快在晨曦渐明的天空中飘远了。
应长恨一边目送一边心想:她刚才问我知不知道阿难哥哥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呢?那个仙官为什么跟他说得没完没了?他们哪来那么多话说?
虽然阿难曾经是云间仙境的仙鲤,但一条仙鲤跟一位仙官可无法相提并论,二者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情,也就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呀?
应长恨不解又耐心地等了很久后,阿难和卫靖漫长的交谈终于结束了。
卫靖身形一晃便瞬间消失在漫漫黄沙中,阿难则走回他身边。
“聊什么聊了这么久?你跟那位仙官很熟吗?”
“其实并不熟,这两天才认识的。他就是镇守西凉一带的武神——武佑真君卫靖。”
应长恨面露愕然,“什么?他居然是武神?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能打的主儿?”
“因为人家为了儿子操碎了心啊!”
“对了,他一个仙官怎么会有一个邪祟儿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可以,先回西凉城。我要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吃上一顿美味的大餐,具体情况到时候咱们边吃边聊。对了,真真一个人跑去哪儿了?”
阿难刚才虽然在和卫靖单独谈话,一双眼睛却眼观八方,注意到了任天真的独自离去。
“她说有急事要先走一步,让我给你说一声。”
阿难差不多能猜出任天真的急事是什么事,她一定是想找到越君朴当面求证一切。
西凉城。
已经彻底洗去一身风沙的阿难,和应长恨面对面地坐在一家酒楼里,大快朵颐地享用着一桌美味佳肴。
一边吃,他一边把这段时间在瀚海沙漠的经历徐徐道来。应长恨听得都有些唏嘘不已。
“我说神仙老爹怎么会有一个邪祟儿子,敢情是这么回事。那孩子说起来也确实挺可怜的,难怪当爹的不忍心再杀他一次,尤其是还得亲手杀。”
“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卫靖决定不再回云间仙境。他要留在瀚海沙漠,和宝宝一起对付日后前来讨伐的武神。”
“他这算是叛出天界了,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位仙官这么做过吧?”
“据我所知从未有过,好不容易飞升成仙,谁会舍得放着神仙不做,下凡和邪祟为伍等着被诛呢?也只有做父亲的才会甘心为儿子这样牺牲。”
“因为他当年不得已放弃过儿子一回,所以这次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选择和精魅儿子站一边,哪怕结果是一起被消灭。”
感慨了一番后,应长恨有些不解地问:
“你和卫靖又不熟,还暴露了他暗中纵容精魅儿子在沙漠作祟害人的事。他不弄死你就算好了,为什么还把你当成自己人一样无话不说?”
“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说我这些年也不容易,就不为难我了。”
“你从仙鲤变成妖鲤,落差是挺大的,卫靖看来是同情你了。”
应长恨自以为了解,阿难也没有解释个中缘故——“其实我就是当年救你的那个明光”,这话听起来难免带几分邀功讨赏的味道。
“阿难弟弟,前几天我就给你发了传讯飞符,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要不是我自救成功,你现在只能替我收尸了。”
“我一收到你的传讯飞符就立马赶来了。只是路程太远,瀚海沙漠又太大,我昨天进入沙漠后四处奔走寻找你们,却一直找不到,都快急死了!”
“是哦,如果地方太大就很不好找人。回头我得琢磨一下,想办法弄一个能让咱们即时交流的法器。”
吃饱喝足后,阿难和应长恨一起离开了西凉城。
他驱动飞鸟符,很快就飞到了海中洲的太平岛,无极宗仙府摩宵宫所在地。
摩宵宫中,阴有苓正握着那本《拏云道书》刻苦钻研。想要重振无极宗,她就必须学好这部传世秘典。
对于阿难的这趟沙漠之行,阴有苓其实并没抱什么希望。
毕竟晁定武还是在失踪那一年被人看到出现在瀚海沙漠,没准早就离开了那里。
“阿难,你回来了,在那边有打听到师兄的下落吗?”
“有,我和真真找到他了。”
意想不到地一愣后,阴有苓霍然立起,失声问道:“真的?你们真的找到了师兄了?”
“嗯,我们找到他了,但是我们没法把他带回来见你。”
阿难从袖里掏出一个小木盒,盒子里装着一捧被鲜血泅透的黄沙。
那是手指蘑菇版的晁定武,化作血水后留在人间的唯一痕迹——曾经昂藏七尺的英豪男儿,以这种形式重归故里,回到了阴有苓身边。
“阴有苓,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阿难跟阴有苓讲述有关晁定武的种种时,应长恨独自等在摩宵宫外。
一来此事与他无关,不需要他在场帮忙讲解或说明什么;二来他不愿意目睹阴有苓因此伤心难过的一幕。
应长恨没有等上太久,阿难就走了出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你怎么就出来了?”
“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阴有苓,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总不能赖着不走吧?”
应长恨满脸关心地问道:“那她怎么样?”
“还挺冷静的,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阿难的话音未落,一阵悲恸欲绝的哭声就从摩宵宫里传出来。一声更比一声大,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凄怆,带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第107章 想不通
那哭声像刀锋般刮在耳膜上, 几乎能够刮下一丝丝血肉,让阿难和应长恨都感觉到了疼。
“你……要不要再进去劝劝她?”
对于应长恨满脸不忍的建议,阿难缓缓摇头道:“不用, 就让她痛哭一场吧!哭出来人会好受一点。”
“朱颜悔这件事真是做得太缺德了!阴有苓并没有得罪过她,晁定武甚至还好心帮过她,她却因为嫉妒一对有情人就把他们害得这么惨。要是被厉无情知道了, 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她现在要不是我手下, 我都很乐意帮阴有苓报这个仇。”
“阴有苓刚才说了, 这件事先不要让厉无情知道。她自己的仇, 她自己会报,不想假他人之手。”
“可阴有苓现在还不是朱颜悔的对手。她不会一时冲动,干出以卵击石的蠢事吧?”
“不会的。她是想报仇, 不是想送死,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贸然行事。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于一时了。”
黄泉之下,无间鬼域。
这个恶鬼扎堆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连神仙都不会轻易擅入。
因为鬼气太浓需要时刻防御,要是不小心被鬼气侵袭入体, 弄不好就要从仙变鬼了。
身为仙鲤的阿难, 却以参观的名义跟着应长恨来到了无间鬼域的中心幽都, 成为鬼王在幽府接待的第一位贵客。
坐在幽府气派非凡的正堂上, 他一边喝着茶, 一边满眼好奇地东张西望。
“无间鬼域的鬼王府邸, 我闻名已久, 想不到还有机会到此一游。不错不错, 真心气派呀!”
应长恨神色关切地打量着他, 询问道:“怎么样?鬼气有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没有了,我有仙元护体,全力防御时能扛得住鬼气侵袭。除非有哪位牛鬼跟我动手,让我顾此失彼,否则就不会有事的。”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又是我的贵客,没有谁敢跟你动手,那样就是自寻死路。”
“那不就妥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了,快带我四处参观一下吧!”
应长恨带着阿难在幽府四处转悠了一番后,他又兴致勃勃地道:“冥湖在哪儿?我也想去看一看。”
无间鬼域最有名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幽府,另一个就是冥湖。
阿难以参观者的名义来到这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
应长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忍不住又问道:“冥湖是鬼气最浓的地方,你的仙元护体能不能扛住啊?”
“阿难弟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这人一向惜命,要是扛不住我才不会去送死呢!”
九幽之地,冥湖。
幽黑一片的地底深处,湖水呈现出红蓝二色的神奇冥湖,就像是打翻了色彩盘的巨幅图画。
而且这幅画还是活的,红色与蓝色的湖水,一直在须臾不停地交错流动着。
走到距离湖畔三丈之遥的地方,应长恨就停下脚步,伸出一只胳膊拦下身旁的阿难。
“行了,这里就是安全距离,再往前走就不安全了。”
“为什么?不是还有三丈远吗?”
“这个湖很邪门的,如果察觉到有活物靠近,湖水就会像海水那样突然惊涛拍岸,被拍中了不是瞬间冻成冰雕,就是烧成焦炭。你应该不想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吧?”
“那是自然,我还没活腻味呢!”
一边伸长脖子朝着冥湖张望,阿难一边问了应长恨一个问题。
“你在无间鬼域这些年来,有没有听说谁曾经下过冥湖?”
应长恨闻所未闻地一扬剑眉,“怎么可能?冥湖可是死地,靠近就是送死。无间鬼域的鬼都会跟这座湖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
“如果湖底藏着一件法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捞出来?”
阿难的问题,听得应长恨心里一动,直言不讳地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难道湖底真有什么法宝不成?”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当年皓宸帝君率军征伐无间鬼域时,他的法宝移魂枕落入了冥湖之中。”
“那可是两千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之前都无人知晓有这么一回事,你又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弘文真君郦子微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秘密?是不是他知道了你和我有交情,就想利用你来无间鬼域寻回这件失落多年的天界法宝?”
应长恨也不是蠢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所在。
“郦子微不过是奉令行事,派他来找我的人,是那位‘紫衡帝君’。”
应长恨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原来是那个死蛇精啊!他为什么突然要找上任帝君的法宝,也不知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玉京子一定有他的目的所在,只是咱们不清楚罢了。”
应长恨不无纳闷地道:“可是那蛇精怎么会知道你我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呢?”
若不是跟鬼王交情匪浅,阿难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来无间鬼域寻回移魂枕。
恐怕还没下到九幽之地的冥湖,就已经被万鬼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总之他肯定很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打发郦子微来找我交代这件事了。”
“他是不是答应只要你寻回移魂枕,就不追究你撞坏云海神舟私逃下凡一事,允许你重归天界?”
应长恨根据阿难的仙鲤身份做出推断,他模棱两可地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
“紫衡帝君”指点阿难去找移魂枕,并没有流露出自己想要得到法宝的意思。
但如果阿难拿着法宝去求他帮忙移魂离体,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东西收走。理由也是现成的,此乃天界宝物理应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