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by折吱
折吱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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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放敏锐地捕捉到老爷子眼底的那一丝愧疚,他适时地开口道:“还请父亲原谅,儿子当时并未道出实情。儿子只是想要事情水落石出而已。”
老二只是想要一个水落石出而已,他有什么错呢?
即便老二不得利用了自己,他又岂能怪他。
“你大哥的反应确实可疑,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此次绑架案同他究竟有没有关……”
谢放:“儿子还有一件事,想向父亲告罪。”
谢载功的心蓦地一跳,“你说。”
当天夜里,往日里早早便熄灯的谢家主宅的灯火,一反常态地亮着。
“田武被绑,险些连我都要出事,果然是你派人干的!人赃并获!谢朝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载功将手中的一封信,用力地甩在双膝跪在地上的,大儿子谢朝晞的脸上!
他的身旁,小厮跪在旁边,听着老爷子的低吼,整个人瑟瑟发抖。
原来,傍晚时分,谢放口中,谢放要向老爷子告罪一事,指的便是这一桩事——
在谢放现身大厅之前,他便已经让陶管事寻一可靠小厮,替他盯着大哥谢朝晞。
如此,一直到夜里十点,大家都已经相继睡下,谢放派去的小厮,方才终于蹲到了一个鬼祟的身影从大少院中走出。
谢载功砸在大儿子谢朝晞手中的那封信,便是谢放的人在谢朝晞的小厮身上搜到的。
信中,谢朝晞言辞严厉地斥责了对方绑错人,同时,还在信中要求对方下次再找机会下手,否则尾款他绝不会付。
这封信,可谓是将他□□谢放未遂一事,“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在韩管家未曾前来禀报二少“求见”之前,谢载功心中始终尚且存了一些希冀。希冀这个过于荒唐的猜测最终不过是误会一场。
然而,事实却是残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送信竟然还能被老二的人给发现!
早知道,他就该,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将父亲也一块绑了!
谢载功:“说话!”
谢朝晞双膝跪在地上,他双手攀上父亲的小腿,索性抵赖到底,“父亲,是老二……一切都是老二设的局!是他自导自演,是他陷害于我!一切都是他陷害的我,是他模仿我的笔迹,收买了我身边的人,目的只为加害于我!
不信,您问小厮,您问小厮,究竟是我让他送的这一封信,还是老二!”
谢朝晞深知,父亲对他的容忍此番只怕已是极限,这一次若是他承认下来,父亲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什么人证、物证,只要他不承认,父亲能耐他何?
谢载功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儿子。
小厮担心事后大少爷会找他麻烦,只得违心地道:“回,回老爷的话,是,是二少!是二少让小的去送的这封信。”
面对大哥谢朝晞极其小厮的指控,谢放并未有任何的慌乱,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是么?可需要我去将罗爷给请来,与大哥当面对质?”
谢朝晞瞳孔倏地一缩。
罗爷便是花钱雇人的那帮人的头头。
为何,为何老二会连这个都知道?

定然是阿吉出卖了他,在阿吉被带到父亲这里之前,二弟定然是问过话了!
他就不该只是让罗爷将南倾给绑了,而是应当除去南倾!
如此,哪里会有现在的枝节?
这个时候,谢朝晞唯有否认到底,“什么罗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污蔑我!”
谢放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眼底的火气,他聪明地保持着沉默。
谢朝晞依然企图自己辩护,甚至妄想去说服父亲,“父亲——”
“够了!”谢朝晞的话被谢载功粗暴地所打断。
沉浮商海多年,要是连两个儿子究竟是谁在诬陷,谁在说谎都分不清,那他可真就是老糊涂了。
出事时,他同老二就在车上。
这件事若是老二策划的,以老二心思缜密的性子,为了不叫任何人起疑,一定会安排人将他自己同老徐也给绑走,哪里会留这么大一个疏漏。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落泪。我已经亲自联系上了罗爷,田武现在人已经在他自己的屋里。可要我现在去派人将罗爷请来?”
田武已经回来了?不但如此,父亲还联系上了罗爷?
事情彻底败露,身子像是快速漏气的筏子,瞬间泄了所有的力道,谢朝晞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谢放垂着眉眼,冷眼睨着谢朝晞的狼狈。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自食其果。
事实上,谢载功尚未来得及联系所谓的罗爷,田武亦尚未回来,他方才不过是在“炸”大儿子而已。
老大的反应,可以说是让他失望至极,“无话可说了?”
听见父亲的声音,谢朝晞忽地回过神。
谢朝晞在地上磕头,“父亲,父亲,我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再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再给一个改过的机会?
改过的机会,他何曾只是给过一个?
“咱们家在城西有几亩茶园,那里还有一个庄子,你小时候也去那个庄子避过暑。明日,你便将东西收拾,收拾,搬进西郊的那个庄子。那里除了一个老管事,还有几个佣人,也没有其他人,足够清净,你到了那里之后,便好好打理茶园,修身养性。
还有,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你二弟……罢了,若是你当真觉得对不起南倾,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行此等混账事。明日你便动身。”
西郊那个庄子,何其偏远,都快出了北城地界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往后公司的事情,将彻底由老二接手?
不,这西郊他绝不能去。
谢朝晞声泪俱下:“父亲——”
做错了事情,不但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反倒学着自残来“迫使”他心软,谢载功心中愈发生气,他沉着脸,“我乏了,你退下吧。”
“父亲——”
“父亲——”
“来人,请大少爷出去!”
很快,门外便有两位小厮进来。
听说要“请”大少爷出去,两名小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未敢违抗老爷的意思,将大少爷给带了出去。
谢朝晞被强行带了出去。
阿吉跪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大少爷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老爷自是不会对大少爷进行严厉的处罚,可对他就未必了。
“老爷开恩!一切都是大少爷指使我做的!是大少爷命我去给罗爷送信……”
为了自保,阿吉什么都招了。
尽管谢载功已经知晓事情的真相,当真听阿吉将事情全盘招露出来,仍是备受打击。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明日我会让账房给你双倍的薪资,往后无论你去哪一户人家当差,今日之事,不许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你该知晓我的手段!”
“是,老爷,我,我这就告退……”
阿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小命今天竟然还能保住,赶紧连滚带爬地了出去了。
方才还有些挤的书房,一下安静下来。
谢载功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南倾,为父是不是太过失败?”
谢放低声道:“父亲太过信任大哥罢了。”
谢载功仰起脸,静静地注视着二儿子,“你对父亲,当真没有任何埋怨?”
谢放:“没有。”
因为他早就对父爱无所希冀,既是无所希冀,便不会心生人任何不满,抱怨也便无从谈起。
隔日,谢朝晞便因“养病”,带着家仆一同去了西郊的庄子。
谢载功先是历经了绑架,后又历经了大儿子的荒唐事,竟病倒了。
谢载功尚在病榻上,仍然不忘叮嘱谢放推进谢家产业南迁一事。
谢家大少去了西郊“养病”,谢载功本人又重病在塌,谢家内外之事,均由老爷子谢放全权处理。
坊间关于谢家老爷子有意更改继承人一事传得愈发地有鼻子有眼。
与此同时,北平的局势,一日较一日紧张。
阿笙埋头作画,画的时间有些长了,他的脖子有点酸,便抬起头,右手捏了捏脖子。
阿笙给自己倒一杯茶,忘记了茶水是刚泡的,被烫得收回了手。
“阿笙少爷,要不要紧?快,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一冲。”
阿笙被福旺带到洗手间,他的手被放在水龙头底下。
阿笙全然感觉不到疼,心不在焉地冲着水。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那日被风吹得,撕裂了一半的,刊登在报纸上的二爷的照片,又联想到近日北城局势紧张的相关报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阿笙在福旺的陪同下,从洗手间走出。
听见薛先生的声音,阿笙抬起头,但见薛先生神色难掩兴奋地从走廊那边走来。
福旺打趣地问道:“薛先生,什么好消息,瞧把您给高兴的,被钱给砸中啦?”
是福禄领的薛晟的楼,他跟在薛晟的后头,睨了福旺一眼,“瞧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咱们薛先生如今可是隆升纺织厂的总经理了,能缺钱吗?”
薛晟苦笑,“缺,怎的不缺?早前盘下转让的工厂花去一大比钱,买进口的机器,又花了不少钱的,也就是这两个月才可是收支平衡。”
不同于符城的隆升,薛晟来了繁市之后,因地制宜,扩大了原先符城纺纱厂的规模,成立了隆升纺织厂,业务不仅涉及纺纱,还涉及纺织、制衣……
虽说二爷给的薪资可观,平日里需要打钱的时候也不含糊,可无论是纺纱还是制衣,才堪堪实现盈利。这期间还要不时地购进原材料,支出员工薪资,应酬交际,每一笔开销都不低,二爷又远在北城,薛晟一个人管着这么多笔帐的进进出出,很多事若是急,需得他自己拿定主意,压力自是不小。
福禄:“那也只是厂里头开销大,您觉着有压力么。又不是您薛先生个人又不缺钱。薛先生您个人如今可不差钱。”
“你们两个,快别拿薛先生说笑了。”阿笙比划着,问薛先生道:“薛先生,什么好消息?”
薛晟:“咱们进你画室说?”
没等阿笙回应,薛晟便率先进了阿笙的画室。
福禄小声埋汰:“得,这是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惹得薛晟无奈转头看着他。
阿笙让福禄去泡一壶茶过来,他领薛先生到画室的圆桌前坐下。
薛晟一坐下,便同阿笙道:“福禄那张嘴,我是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笙失笑,“福禄就是那样的性子。薛先生,您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提起即将要说的事,薛晟唇角就忍不住上扬,眼底难掩兴奋,“繁市大饭店柜的价格我给谈拢了!我来,便是想问你,你对咱们新店的布局、装修什么的,可有什么想法?我想赶在中秋节前开业!好好地热闹它一回!”
阿笙微愕,他,他这还没答应要当薛先生的合伙人,这店的装修,便,便交给他了么?
薛晟一看阿笙的表情,当即紧张地问道:“我都把店给盘下来,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了吧?我对酒楼可没有半点经验,要是你临时改变主意,那我这钱铁定是打水漂了。”
阿笙比划着,“您付过钱了?”
薛晟:“自然。”
阿笙:“……”
阿笙给爹爹写过信,爹爹在信中只问他薛先生可不可靠,若是可靠,这合作可行。
倒是二爷……至今尚未收到二爷的来信。
后来他看报纸,方知繁市至北城的沿路,多个地方在打战,应当是书信不通,才会导致他迟迟未曾收到二爷的回信。
“阿笙可是在等南倾的回信?”
阿笙一怔,薛先生怎么知道……
“我几日前也给南倾写了一封信,他也至今尚未回复我。不过你别太担心,应当是现在多个地方在打战,导致书信投递延迟。过些日子,你定然就能收到南倾的回信了。”
阿笙轻轻地“嗯”了一声,希望如此。
薛晟瞧着阿笙担心的样子,忽地说了一句,“果真是被南倾给猜对了。”
阿笙一脸茫然。
什,什么?
二爷猜对什么了?
“瞧瞧,这是什么?”
薛晟像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过的画纸,递给阿笙,“展开看看。”
阿笙一脸疑惑地接过,展开。
一幅酒楼的装修图,徐徐地在他面前展开。
阿笙的瞳眸渐渐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薛先生。
这,这不是在符城,二爷问是否想要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让他给画出他心目中酒楼的模样……那时他所画的稿图么?
怎,怎的会在薛先生的手中?
薛晟:“不瞒你说……南倾曾在信中问过我,可有做酒楼的打算,我当时十分纳闷,我于酒楼一窍不通,怎的南倾忽然问我这个。后来,我在报纸上瞧见吉祥居出了事的报道,方才隐约猜到原因。再后来,你南下,我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当然,酒楼亦是我自己看中的,我是当真有要投资酒楼的打算,不全是因为南倾的那封信。这张画稿,亦是南倾寄给我的。
他要我在事情都稳妥的时候,将这张画稿给你,可我想,你眼下正是需要这张画稿的时候。”
阿笙眼眶湿润。
他没料到,当初不过是随手画的稿图,二爷竟……竟一直保留着。
不但如此,还始终记挂着他的心愿。
半个月后。
阿笙依然未曾等来二爷的回信,倒是瞧见报纸上,报道了北城郊区驻守军队同东洋士兵再一次起冲突,北城很有可能会起战事的消息。
一时间,东洋士兵意欲攻打北城的小道消息不断传出。
北平的局势,急转直下。

第249章 做下决定
无论外界如何报道北城的局势怎样地紧张,生活在北城的百姓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自打皇帝被赶出宫,今天这个将军占领北城,明日那个将军又被打跑,北城的驻军又换了一拨,百姓什么没见过?
无非就是乱一阵子,该吃吃,该喝喝。
日子么,总归能过下去。
大部分百姓认为,东洋人也不是第一天进的北城,要开打,早就开打了。说是要开战,无非就是虚张声势,又想要从当局那儿要点儿什么去。
风雨前夕的北城,便是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有人对时局麻木,也有人对时局格外地敏感,嗅出这其中暗藏的凶险。
“老爷,这读报的时间要是太长,也费精神头。要不,您想将药给喝了,早些休息?”
韩管家垂首立在老爷子的身前,瞧了眼墙上的挂钟,轻声地问道。
受大儿子谢朝晞几次三番的荒唐行事的刺激,谢载功的身体较开春时的那场病还要差上一些。管家担心老爷子的身子。
谢载功坐于书桌后头,手中的报纸翻过另一页,“我还没有老到,连看个报纸都费劲的地步。”
听出老爷子话里的不悦,韩管家未敢再多言。
谢载功:“老二回来了吗?”
“给二少爷的院子递过话了,想来二少若是回来,定然会第一时间过来向您请安。”
韩管家的话声刚落,外头小厮通报,二少来了。
韩管家笑着对走进来的谢放道:“巧了,老爷子刚念叨着二少您呢。”
趁着谢载功不注意,悄摸地给谢放使了个眼色,又瞄了瞄桌上的汤药,意思是让劝老爷子早些把药给喝了。
谢放收到管家的眼神,微一点头,嘴上笑着应了一句,“这般巧。”
谢载功合上报纸,抬起头,“回来了?”
谢放拱手行礼,“父亲。”
韩管家识趣地退下,给父子两人私密的说话空间。
房间门关上。
墙上的挂钟叮叮当当地响了几声,是整点报时的声音。
谢载功从书桌后头走出。
谢放向前搀扶老爷子,被后者摆手拒绝。
谢载功走到圆桌旁,比了比凳子,示意谢放也坐,两个人坐着说话。
甫一落座,谢载功便开口道:“你今天回来的时间晚了一些。”
谢放并未相瞒:“去探望了一位朋友,耽误了些许时间。”
谢载功提醒他:“人言可畏,你也该注意一些。如今外头可是都在传,你在符城欠了风流债,如今正主找上门来了。”
自从康沛娴一行人在北城落脚后,出于过往情谊,谢放去探望过几回。
因着有一回谢放晚归,被谢载功问及去了何处,谢放也是话的话,便是去探望了朋友。后来有些言语传入谢载功的耳里,方知探望的竟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女性,还是人家的媳妇。
今日谢放一提去见了朋友,谢载功自是心知肚明。
谢放:“儿子问心无愧。”
因着白天很忙,便只能晚上抽时间去。
今日,他是因为打探到了一些方铭扬的消息,故而去见了康小姐,也便是如今的方夫人回。
两人见面时,都是在大厅,康沛娴的婢女同她夫家的管家、随从也都在,从未存在过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况。
谢载功:“我知晓,你素来行事知分寸。”
倘若南倾当真同那位康小姐有什么,不必等到他开口,南倾只怕就已经主动要他帮忙张罗婚事。
先前他亦想过,帮南倾寻一门亲,只是因着朝晞行事愈来愈荒唐,想着怎么才能领他重新走入正途,一耽搁,拖到现在,竟都未能办成。
从父亲的语气当中,谢放听出老爷子并不是不快之意,想来并不是要过问他同康小姐的事情。
于是,便安静地等着父亲提起正事。
果然,谢载功话锋一转,“我听闻,你在找人,接手出东郊铁矿的开采权?”
谢放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谢载功双目锐利地直视着他:“这开采权你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如何便要转让出去?”
“东郊铁矿本就是国家的,亦非我个人所有。咱们谢家既是要南迁,东郊铁矿的开采权,早日转手为好。”
北城于他,不是归乡,但对于许多老北城人而言,北城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处。
“我已经征求了林市长的同意,目前有几位北城商会的老板同我在谈这件事,父亲请放心。”
“你倒是有格局。”
谢放笑了笑。
当初他执意要拿到东郊铁矿的开采权,很大一个原因,便是不能落入东洋人手中。
如今铁矿在顺利开采,又有盛将军为之保驾护航。接手者手腕足够,想来问题不大。只要这铁矿最后不要落入东洋人手中,开采权是不是归他,他并不在意。
谢载功:“我一直未曾问你,为何你会同意为父将谢家的产业南迁?可是不看好北平的局势?”
谢放直言不讳地道:“是。”
闻言,谢载功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无论是对时局的判断,还是行事的果敢,老二都极为像他。不似老大……魄力不足,心胸不够,便是连最基本的民族大义,都不能守住。
时局飘摇,老大是定然担不起谢家这个担子的了。
此时此刻,谢载功心中已然下了一个决定。

“奇怪,是发生何事了?怎的老爷忽然召集咱们去大厅?”
“会不会,同南迁的事情有关?我听说老爷已经下令,要将谢家的产业悉数南迁至繁市。”
“产业南迁,难不成咱们也要南迁么?咱们一家这么多口人,怎么走?”
自谢载功病后,大多数时间里便待在他的院子里,家里的事里里外外,也大都由干练的四姨太操持。
今日忽地将众人召齐于大厅,以至于各房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老爷子要将大家伙都给召集在大厅。
众人询问了四姨太,却见四姨亦是摇着头,对老爷子此次召集大家伙的缘由并不知情。
谢朝晖收到小厮的消息时,人在外头,这会儿才刚从外头赶回来。
他在二哥谢放的旁边坐下,小声地问道:“二哥,你知不知道爸这次为什么把我们大家伙都给找来?”
谢朝晖一坐下,谢放便闻见他身上的烟味,又见他双眼充血,眼睛有红血色,形色匆匆的,想来,又是玩牌去了。
他听陶叔提过,三弟的小厮最近频繁出入当铺,三弟本人则是同岳盛辉往来密切,还让后者帮忙出了几件约莫是五姨太的首饰。三弟应当是手头缺钱……且不是一般地缺。
他知晓,三弟除了喜好听戏,学他附庸风雅之外,一直都有推牌九、打牌的喜好,只是牌技缺不好。从前亦没少喊他一块玩,岳盛辉亦经常在场。他提醒过几次,岳盛辉此人心术不正,三弟便听他的话,疏远了岳盛辉。
后来他方才从岳盛辉口中知晓,三弟不过是做做样子,甚至算计他染上酒|瘾,千方百计地从他这儿将产业给骗过去,岳盛辉亦没少帮忙出主意。
他的那些产业,想来没少给三弟填窟窿。
就是不知这一世,三弟的窟窿,不知会由谁填补?
“二哥?”
见谢放迟迟没有回答,谢朝晖不得不又出声唤了一句。
谢放收回神,淡声道:“不知道,此前未曾听父亲提起过。”
谢朝晖:“啊,父亲连你都没提过么?总觉着……爸这次要说得事非同小可。“
“来了,来了……”
“老爷子来了……”
兄弟两人的对话,被其他人的说话声所打断。
谢载功在韩管家的陪同下,出现在大厅。
除了谢载功,大家伙发现,竟然连三叔公同九叔公今儿也来了。
要知道,三叔公同九叔公两人年事已高,除却宗族大事,两位老人家极少露脸。
今日怎,怎的都来了?
意识到老爷子此番召集大家,很有可能是有顶要紧的大事要宣布,方才还有些吵吵嚷嚷的大厅,这会儿瞬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小厮另外去搬了太师椅,给两位叔公。
两位叔公坐定后,谢载功方才在主位坐下,问韩管家,“人可都到齐了。”
韩管家面色略有尴尬地道:“除了大少爷……各房都到齐了。”
老爷子“嗯”了一声,“无妨,回头给那边递个消息便是了。”
大家听着老爷子同韩管事的对话,心里头愈发猜不透老爷子的心思。
按说,便是连两位叔公都请来了,定然是事关谢家的大事,既是干系谢家大事,如何不将身为长子的大少爷给接回来?
老爷可是还在生大少爷的气?
谢载功环顾众人,“此次,我特意请来两位叔公,以及我召集大家来的原因,不为别的,是有事要同大家伙知会一声。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计划将谢家产业南迁,此事各位叔公亦是赞成。产业南迁,咱们的人定然也是要跟过去的。
当然,要不要南下,我不作勉强。愿意留在北城的,可继续留在北城,愿意南下的,今、明两日,交一份名单,给陶管事,谢家举家南迁一事,由南倾负责。”
谢载功这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掀起千层浪。
果,果真连他们也要跟着南下么?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谢家众人方才因为要举家南迁一事大为震惊,各自小声地议论着,听闻老爷子说还有一事要宣布,只得再次安静下来。
谢载功:“经过我同祖宗几位叔伯的商议,谢家下一任家主,由南倾继任。因此,特意请两位叔公当见证人。”
谢朝晞震惊地看向身旁的二哥。
对于父亲属意二哥当谢家下一任家主之事,二哥当真不知情?
什,什么?
那,那大少爷怎么办?
众人诧异不已,自然,谁也不敢在这时出声。
其实仔细想想,自打南倾(二少)从符城回来,老爷确实对南倾(二少)信赖有加。
谢放神情微愕。
片刻,他双手抱拳,“还请父亲三思。选家主一事非同小可。”他深知父亲生性多疑,此时若是他太过平静,或者是自然而然地接受,只会令父亲疑心他对家主这个位置,是否早有心图谋。
谢载功:“我将你三叔公同九叔公都请来了,你认为为父在对此事不够慎重?”
谢放:“南倾不是这个意思。”
谢载功:“今日召集大家来,就只为这两件事。记得,愿意一同南下的,各方将名单以及人数统计给陶管事。若是没旁的什么事,就都各自散了吧。”
两位叔公则有谢载功亲自陪同着离开。
待众人散去,谢放依然坐在位置上。
自回北城后,他步步为营。一步步地瓦解父亲对大哥的信任,如此,以大哥的性子,定然会沉不住气,铤而走险,行事极端。
几次三番,父亲对大哥定然会失望乃至不抱任何期待。
父亲生性多疑,他不能表现出地谢家家主之位有任何的野心,除非,父亲“主动”给他。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上一世,父亲是在病重弥留之际,方才宣布由大哥继承家业,其余产业则遵照遗嘱进行分配。
这一世父亲为何……会这般早便做下决定?

脸上虽是带着笑意,眼底的神色却很是有些复杂。
谢放心知,三弟此时心中定然充斥着悔意。倒不是后悔疏远他,而选择同大哥打好关系。他是后悔,早知道父亲会选他当下一任谢家家主,一开始便不该只将宝押在大哥的身上。
故而现在来同他示好来了。
他故意曲解谢朝晖的来意,“三弟可是对父亲的决定很是意外?”
谢朝晖状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是有一点……”
谢放:“于我亦是。”
这一回,谢朝晖是切切实实地感到意外,“二哥此前并不知道父亲的决定?对于今日的决定,父亲此前连你都未曾透露过么?”
谢放:“嗯。”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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