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些资料还差最后一部分,只有拿到那些部分才能彻底确认波本的身份以及背叛的事实,而这些关键信息很明显只存在波本的脑子里——不然琴酒也懒得跑到研究所借设施场地,免得不小心把波本给玩死了。
机器规律地滴答着,凌乱的脚步声和细碎的窃窃私语,耳边只有波本微弱的呼吸和其他人整理报告的纸质摩擦声,都是该死的熟悉的老朋友……银色长发的男人神色不显地开始烦躁。
难以抑制,近乎本能,他对这些禁锢自由的东西生理性地恶心。作为从小在实验室长大的人来说,这里的一切都令人想要发疯——狭小,规律,枯燥,痛苦,没有止境,实验室内的日夜由电灯开关主宰,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愿意在这种鬼地方日复一日地工作下去,那些科学家对实验病态的迷恋是他这种杀人鬼也觉得不可理喻的。
他杀人,只是将子弹嵌进颅骨,而他们杀人,却是活着剖开人的心脏。
琴酒走神的五分钟转瞬即逝:“第七次,开始,准备记录。”
他再次扔掉了多余的心思,只希望能尽快把这次的工作做完,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时思考是有弊无利的禁止项——可惜波本很明显不打算配合着让他提早下班。他就像一只坏掉的磁带,再怎么修理放进录音机里也只有断断续续的同一句话。
“我……是波本。”金发男人只会这么说。
琴酒离开审讯室时已是凌晨,高强度的审讯对审讯者和被审讯者都是折磨,熬了一晚上的波本没有熬出任何效果,拿到密码箱却没有密码实在是件令人不爽的事,好在至少密码箱已经在手上了,最后必要时可以直接用暴力摧毁——
但这也不能安抚琴酒的烦躁。
银发男人阴沉着脸朝电梯大步走去,在电梯间等待的几分钟里所有人都聪明地远离了这尊杀神,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回安全屋先睡上几个钟头,而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至少波本没有这个待遇,强光克制睡眠。不过但凡处理来研究所的事务,他向来是不带伏特加的——也就是说他还得自己开车回去。
十三楼,电梯到了。电梯门滑开后是希蒂力惊愕的脸:“琴酒?”
琴酒无动于衷,只在进电梯的时候瞥了眼他手里抱着的文件夹。组织的科研人员在他眼里仅是组织的财产,基本没有平等交谈的必要,不会有更多的厌恶已经是理智克制和习惯的结果……何况他看的很清楚,那些文件夹上盖章的封口编号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最好不要沾染的东西——克隆实验专用代码,曾经在非洲他就目睹过类似的报告,那时还是那位先生笑着跟他解释的。
“就是这样,很有趣吧?”黑发男人笑着签完报告。
琴酒凝视着金属电梯光滑的墙壁。
不。完全不。
下降时的电梯里一直很沉默。希蒂力除了最初的惊讶外规矩地管住了自己的视线,老老实实地盯着地板。毕竟琴酒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妙,而他本身的战绩和履历也一直广为流传——只是,某种恶趣味忽然从骨子里升起,烧得他蠢蠢欲动。
他手里抱着的是关于鹤见业的克隆资料,那位组织曾经的TopKiller布尔盖。而他记得图伊加说过布尔盖曾经和琴酒关系不错,甚至还是一个小队的搭档……如果琴酒知道他一直所无视的科学家们将他的朋友随意摆弄,而这条命令就来自组织,他会有何反应呢?
是暴怒,是杀心,是将他们碎尸万断——还是连组织一起恨上?或者说为了那可笑的忠诚,沉默地坐视一切继续?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真的很有趣啊……可惜代价是搭上他的命,未免过于高昂。希蒂力遗憾地舔了舔唇,先琴酒一步离开电梯,他怕自己再呆下去真的会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
等等,组织的习惯一直是三人小队,琴酒和布尔盖都相当出名,那第三个人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是谁——如果两名成员是琴酒和布尔盖,第三个人是什么样的精锐才能并驾齐驱?
希蒂力神游着推开了自己的休息室——
然后在下一秒感受到了压在脖颈上的寒凉:“嘘,安静点,我的朋友,这样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琴酒在实验室长大,只是后来天赋体现后为了挖掘更大价值放出来了。所以对研究组很厌恶,雪莉这种另算
◎波本死去后还剩下谁呢◎
希蒂力很想保持沉默,然而脖子上的那截短刀不允许。在短短几秒内他就判断出了两个人的武力值差距有如天堑。除了咽喉要害被遏住,第二秒他的膝盖就被踹倒被压制在地,那种力道和速度显然不是他一个科研人员能反抗的——何况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到底要什么样的技术才能无声地潜伏进组织深处。
“你想要什么?”黑发青年顺从地放松了身躯以示无害,“为了活命我一向很听话,开门的虹膜和指纹我都愿意提供。”他投降不仅干净利落,甚至还坦坦荡荡地贴心。
然而希蒂力收到的回答是一声嘲讽似的轻笑,随后双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捆在了一起,整个人被直接从地上扯起来站稳:“别担心,希蒂力,如果只是需要你的虹膜和指纹,我完全可以把你的眼球和手摘下来——但你自己心爱的实验室可不是生物识别就能应付的吧?”
希蒂力的实验室是研究所里最高级别的实验室。除了生物识别外还有最最麻烦和原始的密码锁,错误一次直接锁死,厚重的大门和高层环境杜绝了强力爆破的可能性——毕竟作为生物实验室,第四研究所的装修和材料并不防爆,炸穿大门的代价是连地板一起摧毁。
“调查很详细啊,完整得我都怀疑组织内部是不是有内鬼——咳!”希蒂力的调侃没能说完,不幸地被击打在腹部的重拳打断,而那个淡然自若地闯入者还轻飘飘地劝告:“希蒂力先生,希望您能有点作为俘虏的自觉,短刀可不是杀人的最快途径啊。”
啧,真是和组织不相上下的恶鬼。瘦削的科学家站直后才看清楚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劫持者,成年男性,钢蓝色的凤眼带着笑意,是混血的亚裔,穿着是研究所里最常见的休闲装扮和长外套——非常陌生,不是他了解的任何灰黑色势力的人员。
“走吧,希蒂力,我很赶时间的。”劫持者自然地拍了拍他的床,另一只手仍然搭在他的后颈上,“你的房间里不是新装了通往实验室的密道吗?”
“我现在开始真地怀疑组织内部有太多嘴不牢的叛徒了。”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也太新了,这条密道可是他搬到第四研究所后才修的……希蒂力维持着苦笑的表情藏起眸子里的思索,指纹验证,拉动床底下的机关后合金板露出新的管道,这本来应该是他的求生路线的。
凌晨四点的实验室当然空无一人,死寂的通道里只有希蒂力验证完密码后冰冷的电子女音,他被明石龙吾推搡着找到电力开关。而在扳下开关的下一秒,整片地狱都朝他们敞开大门——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他笑着做了半个邀请的动作。
然而另一位访客没空去管其它细看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各类设施,那些培养管和手术刀都不重要,他也不在乎另一个房间里的其他实验品,明石龙吾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鹤见业的方向。
宽阔的场地里,那个高大的营养仓格外醒目,配套设施稳定地运转,透过营养仓的白霜隐约能看出一抹属于人的黑发。
“啊哈……原来你是来找他的。”希蒂力的微笑忽然诡异了起来,他好像能猜到这场插曲的结局了,自己或许还能喝上明天的图伊加,“布尔盖在外面死了有七年了吧,竟然还有人坚信他活着?”
但明石龙吾没有和他打机锋的心情,面无表情的男人平铺直叙:“你把他泡在液氮里。”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液氮,杀人的严寒,连冰冻尸体都不合适,而在宿海集当时的惊鸿一瞥里,鹤见业的状态还完美如沉睡。
“看来你和布尔盖还不够熟——或者说,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吧。”希蒂力保持那张微笑的面具,投向营养仓的眼神带着不加抑制的狂热和神圣,“无法损坏,无法增生,无法杀死,简直像神的遗蜕不容侵犯,你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挖掘他最真实的价值——他是最完美的容器和材料!”
希蒂力的意思很明显,鹤见业最完美的地方在于没有灵魂。
刚刚见到布尔盖的时候,希蒂力以为自己接手是一具尸体。毕竟他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可言——但当他取走鹤见业的血肉时,这具标准的尸体已经自行愈合。他的长发不曾增长,即使剪短也会快速恢复。仿佛布尔盖是一组被刻入世界规则底层数据库的程序,再怎么干扰都会恢复到最初的那串数据。
希蒂力想过把他塞进搅拌机,可惜失败的后果没有人承担得起。他的发现使鹤见业脱离了一般实验品的待遇,而是作为组织最深沉的秘密掩埋进黑暗深处。如果没有明石龙吾的贸然来访,或许他会永远地沉睡在地下,等着新的发现者震惊而恐惧地认知崩塌。
布尔盖曾被称作恶魔,现在沉眠时却又安静得像个天使——总之,他从不属于人的行列。
“到底是谁更了解谁呢。”闯入者漠然地将视线从操作台移到了希蒂力身上,“抱歉,我不管他是神的遗蜕还是别的什么。就算是个无用的躯壳我也必须带走,这是我的东西,轮不到别人占用。”
我的东西,有人在染指我的东西……明石龙吾无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克制住自己沸腾的杀戮欲,钢蓝色的眸子暗沉如暴雨前奏。毫无疑问,他很确定希蒂力会死。
“你绑住了我的手我怎么操作?”科学家嬉皮笑脸地挥了挥被捆死到十指都难以动弹的手,孤注一掷,他逃跑的时机要到来了——很好,这个人的确解开了他的手,代价是后脑上顶了一根冰冷无情的枪管。
极速活动酸痛的十指,希蒂力依然笑着眨了眨眼:“诶,请相信一下我的职业素养——”瞬间,他在操作台上十指如飞,覆盖在营养仓上的各种机械手和装甲纷纷脱落,液氮缓缓下落,缓缓消退的白霜里,那个人形更加分明了。
三分钟后,营养仓被机械手整个托举离地,原本蜷缩着躺在舱底的人暴露在了久违的空气中,皮肤完整,颜色正常,那头长发的确和希蒂力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明石龙吾下意识想上前检查——但在他移开注意力的下一秒,无害的科学家猛地蹲下,出手砸向操作台下方的警报器。
一刹那间红光闪耀,警报尖锐地哀鸣。
明石龙吾第一时间垂手开枪,但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希蒂力已经预判式地熟练打滚避过,实验室地板特制,易跳弹,不想被反伤的话开枪必须瞄准,而在追击者开出第二枪前,他已经解锁了地板上的另一个密道。
希蒂力笑着向下坠落,和他坠落的还有明石龙吾的第二发子弹。
“别忘了狡兔三窟啊,先生。”
琴酒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开车离开研究所不到一公里,称得上是转头就出事,银发男人不得不掉头远离了原目的安全屋,飙车时一脚油门下去低气压显现无比。
“什么级别?”他挂上耳麦。研究所的警报当然根据情况分轻重缓急。如果不是必须由他出面的程度,也没人敢给现在的他打电话。所以听到有人闯入研究所后,他也只是挑了挑眉,“只有一个人,能闯进希蒂力的实验室?”那些守卫和监控都是摆设吗,还是说内部的叛徒直接把研究所卖了?
如果是后者,的确算他处决者的工作。
走到门口的时候琴酒就用手机连上了监控室的权限,移动的同时开始排查环境,可惜希蒂力的实验室的摄像头不连在总控室,他只能迅速切换了几个附近的镜头,企图辨认出一些蛛丝马迹——
等等,为什么波本的房间里有人?
清晰的画质下,闯入者的背影似乎格外眼熟……琴酒放大了那张监控,审讯室内部的声音在电梯里响了起来:“被你算计到这个地步,还要来看我的笑话吗?”很微弱的声音,是波本,他还在笑。
第二个人的声音同样在笑,耳熟得让他也想笑:“波本,你竟然还活着,真不容易……我送给贝尔摩德的那么多资料可不能白费啊。”
“哈——叛徒。”波本虚弱地抬头,他的眼睛因为持久性的强光盈满了生理性的眼泪,但眼神还是讥讽到辛辣的,“叛徒栽赃别人……叛徒,琴酒和贝尔摩德……看来都瞎了。”
琴酒冷静地看着自己死了十六年的搭档对波本举起枪口:“没关系,这和你都没关系,记得下辈子别再探寻和你无关的故事,再做个乖孩子——”
“永别了,波本。”
一切都是瞬息之间的故事,枪口离开了额头,艾维克利尔离开审讯室,血和淡粉色的脑花铺在试验台上,又一具忠诚的尸体诞生。然而琴酒却扬起了嘴角。
杀戮,鲜血,分秒间见生死的对决,他沉寂许久的嗜血冲动几乎快被无趣的任务磨平,现在却被故人唤醒……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如果你死去了十四年——为什么不继续死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鹤见业是池青第一次进入游戏创建的「账号」,他的身体本质上是数据构成的。所以说他体质特殊,现在的状态类似于玩家登出账号后的残留物。毕竟谁家玩游戏下线的时候角色会变化啊(笑)
*波本在组织眼里死了,所以现在只剩降谷零了(点头)
*琴酒眼里是艾维克利尔栽赃波本后利用他找到了研究所,现在又干掉了他。反正琴酒现在属于超级狂躁状态,只想把骗了自己的玩意踢回地狱
◎白色的地狱里他没有回头◎
警报声尖锐到令人生理性反胃,红光下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异化。但琴酒依然漠然地镇定,自顾自风一般掠过漫长的走廊——他的目标是希蒂力被人潜入的私人实验室。
作为组织极少数拥有代号的科研成员,希蒂力的命也是组织的重要财产之一,琴酒需要确认那颗珍贵的大脑是不是还能工作和思考。而艾维克利尔既然敢于出现在监控探头之下必定已经做好准备,那个家伙会在某个角落等自己找上门,然后再送上一份「大礼」——该死的了解,该死的熟悉。
希蒂力的实验室藏在两层楼的夹缝之间。实际上有上下层,向上走的琴酒理所应当地踹开了下层的暗门。毕竟作为最高领导的希蒂力失踪后,这座研究所的掌控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切断电源后的识别系统只是摆设,而密码锁可以用微型炸药搞定。琴酒可不怕炸穿地板。
所以腾起的烟云过后,琴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破碎的玻璃器皿,鲜红的血涟漪一样在地上漫开,器官,标本,活体,作为希蒂力实验的原料仓库。如果一切照常的时候不难想象这里都静静漂浮着什么……但有人毁掉了它,却很仓促,只是临时扫射了两圈后又走了。因此角落里还有几个营养仓之类的东西幸免于难。
里面还有他单方面的半个熟人,宫野明美。
艾维克利尔来过这,琴酒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子弹的型号,和当初十八岁的狩泽幸嗣一样偏爱的型号,仿佛这个死去的鬼魂从未改变,他们只是从并肩而战变成了抵刃相杀,但随时也可以握手言和……
做梦。银发男人勾出近乎狞笑的弧度,烦躁下的疯狂终于有了宣泄口,背叛了组织的人只能死,这就是琴酒的底线。
上层才是希蒂力平常待着的实验室,和雪莉当年的实验室差别不大。然而他几步上楼后瞬间注意了那个过于显眼的东西——庞大的营养仓被机械手托举到半空,这是希蒂力唯一一个没有放在仓库的实验体,而现在那个营养仓里原本应有的人不知所踪。
艾维克利尔的目标就是这个实验体,琴酒做出了和希蒂力一样的判断,而后迅速检查了整间实验室的出入口和细节,地上有一枚艾维克利尔的子弹,看来他在这里曾经射杀希蒂力却失败,那还好,希蒂力应该是通过暗道溜掉了。
搜查结束,线索很少,必须得加快行动速度……但在离开实验室前,他不经意间扫过了希蒂力堆在试验台上的报告,文件夹上的封口已经撕掉,那串不久前被他瞥过的编号鲜红得发亮。
这是同实验体有关的报告,或许和被艾维克利尔带走的那个人有关,艾维克利尔到底有什么目的?尽快情况危急,琴酒还是以防万一地抽出了那沓纸——然后下一秒对着档案上的照片沉默。
黑色长发,凌厉的脸,悬浮在营养仓中的人体毫无疑问是他曾经的另一个搭档布尔盖。
极短的一刹那里,琴酒忽然理解了所有发展。艾维克利尔为什么背叛组织,为什么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潜入研究所。为什么布尔盖的死亡无声无息到诡异,为什么他的名字成为了组织新的绝对禁止项……
事出皆有因,他们不过是组织的棋子和工具罢了。
“注射准备。”没什么表情的研究员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布伦尼文沉默地仰躺在试验台上,金属和药剂环绕着他,束缚衣避免了可能产生的一切狂躁和攻击,过于惨白的光落在他空无一物的眸子里。放空自己,他在心里说,放空就好……很快的事,一刹那罢了。
痛也一刹那,死也一刹那。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阵平他们一样都是明天的「体检」。然而希蒂力对新药的兴奋和热忱还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凌晨就给他发了短讯要求他前往实验室,他躺上试验台时发现在场人没有希蒂力,还以为不过是虚惊一场,结果下一刻那群研究员就在聊天中抱怨希蒂力拿放资料速度太慢。
“放松,请勿阻碍实验。”调试机械的研究员摁了摁他的小臂,这个人的肌肉绷得太紧了,这可不利于接下来的操作,新药的出产率很低,失误一次从头再来的代价不算小。
机器轻微地嗡鸣,实验开始了,布伦尼文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感受着针头探入皮下表层,下一个动作即是注射——
警报声轰然炸响!
“怎么回事……有人入侵!”一屋子研究员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片刻后希蒂力的助手咆哮了起来,“中止实验,清除数据,把资料都带上!”
针头离开了布伦尼文的身体,磁力下的束缚带在系统的控制下解开,他迅速起身的同时难掩迷惑——谁能侵入组织的研究所,哪个组织?组织这栋大楼可是在政府的支持下建造的,想必不是美国本土的警务机构。
出门后他就直接和那群研究员分道扬镳了,研究所有它自己的紧急条例。可惜作为半个高层的布伦尼文不在那些条例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可以自由移动,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生命——诸伏景光猛地刹住了脚步。
下一个转角是步履匆匆的卡沙萨和潘德林,他们似乎是从休憩中直接惊醒,衬衣领口还凌乱着。然而眼神都是警觉和冷静的:“侵入者数量多少?”主动缓和气氛的是潘德林,这种危机时刻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给组织演戏的闲心。
“不清楚,只有长期在研究所工作的人才听得懂具体警报。”布伦尼文不得不僵持了一会才回答,毕竟组织的监控系统还没损坏。而在他问出第二句话前,卡沙萨的脸色忽然一变:“有硝烟的味道!”
虽然他是专业人员有相关的灵敏度和天赋。但连这里都能闻到硝烟味,火药的浓度未免也过高了,而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发生了大规模的热武器混战,要么有大量炸药即将点燃。但根据这个安静的环境,警报声里没有任何急促的枪声……
“跑!”松田阵平大吼。
在卡沙萨和潘德林转身就跑的第一秒,诸伏景光是迟疑的——不是他不信任同期们的判断,而是另一个恐怖的念头从混乱的局势里跳出,使他无法忽视地被这个问题困住。
降谷零,他的幼驯染降谷零怎么办?
他不相信波本进了研究所有什么好下场。自从朗姆被打压后情报组和研究组互相避讳很深,波本不可能和研究所扯上关系,而他也事先探听过了希蒂力的口风,欧石楠计划的成员并没有增加,波本不是因为被选为实验品才进入研究所的——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就这样没有任何作为地离开,他是否会后悔终生。
然而理智操控了他的腿脚跟上前面狂奔的队伍。他没有任何依据解释他的心悸。正如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了寻找一个他本该毫无所知的人,他曾经放弃了很多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放弃里也不止他一个人的牺牲。所以他没有资格为了一个可能使这些放弃功亏一篑——所以他现在得前进。
或许降谷零正被困在哪个地方艰难求生。对即将到来的爆炸一无所知,而他的离开就意味着……他放弃了降谷零。但他依然必须得前进。
为了胜利。
被整座研究所搜捕的那个人正混在一群工作人员当中,手里推着的大号推车上是包装严密的「珍贵仪器」。在爆炸摧毁半边楼的时候,明石龙吾刚好把鹤见业运进了卡车的后备箱,然后顺手抹掉了司机的脖子取而代之。
清晨五点的空气格外清新,迎着太阳升起的路上,他顺手给贝尔摩德打了个慰问电话:“早上好,贝尔摩德——祝你拿到个好消息。”
虽然是秒接,可贝尔摩德的声音在三秒后才传来,清明中带着一丝阴恻恻的困倦:“艾维克利尔,你最好确保你的好消息不是为了拿我取乐。”不是每个人在加班加点的工作里都还能保持清晨五点的精神抖擞,她又不是艾维克利尔。
“当然,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是吗。”明石龙吾笑着注视缓缓升起的日轮。他知道,贝尔摩德会因为这个消息赦免他带来的一部分麻烦,“波本死了,我开的枪——如果你去找琴酒的话,还能要到一份纪实录像慢慢欣赏吧?”
话筒对面安静了一瞬。
随后是贝尔摩德的大笑,疯狂,而又茫然。明石龙吾没有打扰她,直到断断续续的笑声里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太可笑了,波本,死得这么干脆轻巧……他可是我费尽心思却没能解决掉的问题,就这样死去真是太便宜他了。”如果没有艾维克利尔,她的天使们就安全了。
“你想朝尸体泄愤?那恐怕有点困难。”杀人者谈笑间全无惋惜之意,“为了断后我装了炸药,波本不是全尸的话,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果然组织从来没有变过,一如既往地精明狠毒,她曾经的幻想看来的确是杞人忧天,光明怎么会战胜黑暗呢,驱除不了的,从头到尾只不过是黑暗内部自导自演的厮杀,那些光明只是一些无谓的乐趣和点缀……MI6又如何,波本那样的人也无法从黑暗中撑到黎明啊。
“太可惜了。”贝尔摩德只是喃喃,“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琴酒对组织的忠诚出现了裂缝,但还是忠诚的,这就是他和贝尔摩德的差别,莎朗曾经拥有温亚德。但他始终一无所有,他只能属于组织
◎幼驯染死去的心是这样的啊◎
连环爆炸的速度是惊人的,半座楼刹那间化为废墟,剩下的部分在彻底崩塌与矗立间摇摇欲坠,至少在布伦尼文冲出大门时,这片工业区最高的建筑物已经矮下去一节。
第四研究所的主建筑物被人潜入,甚至还大肆破坏,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说不定已经到了上达那位先生桌头的程度,布伦尼文强压着心悸的不适感思考,回头就是交换眼神的卡沙萨和潘德林——他们三个都是欧石楠计划的一部分,可他们的负责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出现。
如果希蒂力死在这场混乱中,如果那些资料都能够灰飞烟灭……布伦尼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希蒂力的杀意时常濒临失去控制,尤其有时在某一刻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随之的后怕能使人不再是他自己。
大规模的失火和爆炸,美国本地的警方无论如何终究还是必须要介入的。而哪怕不是警方,现场混乱中调度的各部门工作人员他们也不合适接触——组织代号成员与无代号者的差距有如天堑。
“我们该走了。”潘德林第一个出声,他朝布伦尼文笑着伸出手,“我是潘德林,南美分部的负责人,既然你是组织的情报员,或许我们接下来还有机会合作?”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相比于他寡言傲慢的搭档,潘德林总是那个活跃而好说话的角色,甚至维持着黑暗里许多不必要的礼仪,比如握手,比如问好,他和组织里大部分人维持着不至于交恶的交情,从而为出任务带来了各种便利——因此这种时候,由潘德林出面缓和矛盾是最「合适」的。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曾在研究所里躺过实验台,知道的人都死了。
“欢迎光临。”布伦尼文很不习惯地握了手,诸伏景光则挑了挑眉,这等于答应和潘德林的交易,同时把那个意外翻篇,“停车场在地下两层,我走东门。”他首先暴露了自己的路线,算是某种示好和警示。
“后会有期。”临走前潘德林还礼数周全地挥手致意,带着卡沙萨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人群里,仿佛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但萩原研二知道诸伏景光能读懂,读懂那张笑脸面具下的一切。读懂他在他手心里画出的数字,读懂他临别时挥手的手势。因为他们都曾擅长此道,一套自创的手势,那是他们在警校期间胡闹时难得的证明,证明他们曾在那个夏天里如此亲密无间。
卡沙萨和潘德林已经朝停车场撤退,他也应该离开,还有一个地址等着他去赴约……然而在布伦尼文转身的一瞬间,他的手机传来轻微地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