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by弃脂焚椒
弃脂焚椒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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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全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徽鸣堂前,慕厌舟终于将视线落在陶公公和他身边的灰衣太监的身上:“不必多礼。”
两人连忙应声道:“是,殿下!”
不同于稍松了一口气的陶公公,良全默默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不死心地观察起了不远处的他。和宋明稚猜测得差不多的是——在安云殿内当值的良全的确是严元博的人,甚至还是对方的心腹之一。
他平日里主要负责观察皇帝近来的心情、喜好,与对朝堂之事的态度,并不时将此事报给严元博及其同党。不久前,良全已经从严元博等人的口中,得知了慕厌舟的“反常”,今日见到慕厌舟后,良全立刻仔细观察了起来。
宋明稚注意到了的良全的目光。
他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下属于慕厌舟的衣料,一边继续着这个拥抱,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良全的视线。几息后,压低了语调,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慕厌舟的耳边问道:“殿下如今感觉如何?”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轻轻地拍了拍宋明稚的肩背:“蛊虫入侵心脉,并不好解开,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现在,蛊毒已经顺利解开,阿稚不必再担忧了。”
宋明稚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笼罩在他心间的阴云,终于一点一点地散了开来。
宋明稚余光看到,行完礼后陶公公便带着良全,退到了一边去。他终于放下心来,微微用力推了推慕厌舟:“殿下,圣上召您进宫,似乎赈灾一事有关。”
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易耽搁。
可慕厌舟看上去完全不着急,他握住了宋明稚轻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阿稚担心我了?”
看慕厌舟的样子,他的身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而方才被担忧强压下去的关心和急切,也在此刻一道涌上了心头。
宋明稚抬眸看了慕厌舟一眼:“殿下说呢?”他的话语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恼意。
慕厌舟眼底的笑意愈浓:“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宋明稚微微蹙眉:“真的?”
“真的,”慕厌舟轻轻地捏了捏宋明稚的手指,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阿稚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回徽鸣堂内,我写一封保证书给你?”
话说到这里,慕厌舟也不再压低声音。
他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王妃哪里是恃宠而骄?
——他明明是被齐王殿下逼的!
远远看到慕厌舟揽着宋明稚的肩膀,转身就要向徽鸣堂而去。站在不远处的陶公公,终于忍不住轻咳几声,“咳咳……殿下,殿下!”陶公公看了一眼天色,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再不进宫,圣上恐怕会怪罪啊。”
闻声,慕厌舟终于停下脚步。
他轻叹一口气,转身朝宋明稚道:“好吧,那就改日。”
话音落下,他终于朝前厅而去,为进宫议事,做起了准备来。
说来也巧,五皇子近日也想见宋明稚。
昨天晚上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刚刚在陶公公面前提到过这件事。方才陶公公离宫之前,又将此事告诉了皇帝——眼看旱灾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皇帝的心情,也变得格外不错。他索性大手一挥,命宋明稚与慕厌舟一道进宫,允了五皇子的请求。
崇京的雨还在继续下着。
宋明稚与慕厌舟一道坐上了马车,朝着凤安宫的方向而去。直到这个时候,宋明稚方才生出了危机终于过去的感觉。他轻轻将手指搭在了慕厌舟腕上,在马车上为对方整起了脉来——
慕厌舟的声音稍显低哑:“阿稚,脉象如何?”
身为暗卫,宋明稚本就略通医术,最近一段时间还跟着周太医学到了一些医理。
宋明稚停顿了几息,便认真回答道:“蛊毒虽然已经解开,但是心脉和内力依旧没有恢复,表面的症状看上去与前段时间没有太大的区别,”宋明稚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抬眸朝慕厌舟看去,“殿下恐怕还要好好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他郑重道:“譬如,饮食上的确应该重新注意起来了。”
慕厌舟没有直接回答宋明稚的话,而是垂眸看向身边人:“阿稚担心我?”
宋明稚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两下:“自然。”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突然倾下身,朝宋明稚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就像春风一般,撩过了宋明稚的耳边——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一次,慕厌舟只是笑了一下。
他在宋明稚的耳边低语道:“好好休息一下吧,从昨夜到现在,你还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说着便抬手,让宋明稚的额头轻抵在了自己的肩上。
马车伴着嘀嗒雨声朝凤安宫驶去。
长街上空空荡荡,世上似乎只剩下了身边的人与自己。
二人就这样将头抵在一起,不知在何时轻轻陷入了梦乡。
想见宋明稚的人是五皇子。
但可惜的是,身为皇子的他课业实在繁重,且并没有想到宋明稚今日竟然真的随慕厌舟一道进宫了。
宋明稚到凤安宫里的时候,五皇子正在“上课”。
他没有打扰五皇子做正事,而是在五皇子宫中下人的陪同下,在这周围闲逛了起来。
经过行宫里的那一闹之后,五皇子的生活环境,改变了许多——这座名为“安浮”的宫苑内,既有秋千与蹴鞠这样供他玩乐的东西,还有箭靶一类用来学习骑射的物品。
宋明稚上一世没有怎么见过这些小东西。
——王朝末年,被拥立上龙椅的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他打着油纸伞,拿起了回廊外面的蹴鞠,好奇地朝宫女问:“五殿下平常都是一个人玩这些的吗?”
蹴鞠是中原特产,见宋明稚这个来自西域的王妃好奇,宫女立刻向他解释了起来:“回齐王妃的话,蹴鞠一个人不好玩,五皇子平日都是和宫中的太监一道玩的。”
宋明稚点了点头:“就在这里吗?”
宫里忙道:“是的,王妃。”
宋明稚嘴里问的是蹴鞠,心里面好奇的却是——齐王殿下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五皇子一样,在宫中和太监们一道玩过蹴鞠?除了它以外,殿下儿时可还有什么别的乐趣。
宋明稚刚想到这里,他手里的蹴鞠就被人从背后抢了过去:“阿稚——”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耳边,“你什么时候对蹴鞠感兴趣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慕厌舟便在海宣殿内听完了正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眼前,同时看出了身边人刚才的走神,“在想什么呢?”
宋明稚下意识抬手,想要从慕厌舟那够到蹴鞠,他并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我在想……殿下小的时候,是不是和五皇子一样,曾和太监一道玩过蹴鞠?”
慕厌舟笑了一下,将东西藏在了背后。
说着,又向后走了两步,朝宋明稚道:“自然,我玩得可比他好多了。”
慕厌舟的动作有一些突然。
宋明稚稍不留神,竟撞到了慕厌舟的胸前。
齐王殿下心满意足地扔下了蹴鞠,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坐在了回廊旁:“阿稚若感兴趣,等回到王府以后,我教你就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方才跟在宋明稚身边的宫女,已经远远退到了一边。确定这周围没有暗卫后,他立刻放轻声音,朝慕厌舟问:“殿下,赈灾一事怎么样了?”
慕厌舟蹙了蹙眉,似乎是不想和宋明稚聊这些无趣的事情,但还是配合道:“有杜大人在,赈灾一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和此前想的一样,圣上今日正式命我统率禁军,调查粮仓还有远霞县别苑里那场大火。”
一切正按部就班,向前发展。
但宋明稚仍没忍住问慕厌舟:“殿下打算怎么做?”
慕厌舟笑道:“公事公办。”
慕厌舟的回答在宋明稚的意料之中:
假如一切顺利,他便要借此事,和严元博与其同党撕破脸了。
若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被逼上“绝路”的严元博,恐怕马上就要慌不择路,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与齐王殿下兵戎相见。
此事虽凶险,但是都在宋明稚意料之中,他的表情并不惊讶:“我明白了……”
五皇子就在宫中读书,随时都可能做完功课,来找自己和齐王。话音落下之时,宋明稚便从慕厌舟的怀里站了起来。同样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看到——慕厌舟背后的小太监,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
像是担忧,又像是心虚与恐惧……
假如宋明稚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太监就是方才随慕厌舟一道去海宣殿的。
他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难不成方才皇帝还说了什么?
宋明稚想到这里,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朝慕厌舟说了出来:“殿下,除此之外,圣上还说什么了吗?”
慕厌舟随手将蹴鞠放回了花园中,他随宋明稚一道起身。挑了挑眉道:“的确还有一事,”说着,便垂下眼帘,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脸上,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圣上格外看重我,似乎……已隐约有了将我立为储君之意。”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件好事才对,但是慕厌舟的语气却没有那么轻松。
宋明稚点了点头。
他没忍住轻轻地咬住了下唇:“嗯。”
慕厌舟转身看向回廊外:“他因此提到,想要再为我娶一位王妃。并且……还提到了皇嗣一事。”
宋明稚:“……”
难怪那名小太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宋明稚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阵淡淡的酸意。
就像是将一枚还未成熟的梅子咬破、含在了口中,酸意顺着口腔蔓延着整个胸膛,一时间他就连呼吸也慢了半拍。
宋明稚努力将这奇怪的感觉压在了心底,转而走上前去,站在了慕厌舟的身边,侧身朝对方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慕厌舟终于笑了一下,回过身去。
他伸了个懒腰,沉声道:“我自然……自然当场便回绝了父皇。”
宋明稚的心里那阵奇怪的感觉还没散去,对方又道:“不过——”
慕厌舟抬手将宋明稚鬓边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他缓步上前,轻轻将手托在了宋明稚的脑后,无比郑重地朝对方道:“不过父皇还没有放弃,因此往后我们二人还要一起努力,绝不能让他棒打鸳鸯。”

宋明稚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的……
慕厌舟的体温,透过掌心传了过来,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低下了头,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要在宋明稚的额间,落下一枚轻吻那般。
宋明稚的头脑短暂的空白了一瞬间。
接着,迅速回过神来配合慕厌舟问:“应当如何努力?”
如今的朝堂已是一滩浑水,赐婚一事,只会将局势搅得愈发乱。更何况……这个老昏君,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不像是能赐出什么名堂的人。因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那一点宋明稚自己或许都没有注意到的私心,他都配合着慕厌舟演了下去。
这个时候,周围的下人都已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并暗戳戳地将视线落在了两人的身上。慕厌舟终于松开了宋明稚,接着缓缓地蹙起了眉,假装认真思索道:“总不能我们生一个……”
齐王殿下的话实在有些吓人。
宋明稚没有忍住:“咳咳咳……”
不愧是齐王殿下……果然没个正形。
听到了这里之后,方才还一脸好奇的宫女和太监,皆无比牙酸地将视线挪到了别处。唯独宋明稚,心中忽然忐忑了一下:如今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解开蛊毒之后,齐王定不会因此而突然驾崩,但是“皇嗣”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这必定会影响到朝堂的稳定。
也不知道慕厌舟是不是看出了宋明稚心中所想。
他刚想到这里,慕厌舟忽然转过身去,挑眉朝着回廊那一头看了过去,并恍然大悟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他吗?”
……他?
还不等宋明稚困惑地转过身去,走廊的那一头已传来一声清脆的:“齐王妃——”
刚才做完功课的五皇子慕关书,正被宫女牵着,一蹦一跳地朝着此处而来。他显然是刚才听说宋明稚和慕厌舟来到安浮宫的消息,脸上除了惊喜以外,还是惊喜。
可惜,五皇子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刚微微张开双臂,朝宋明稚所在的位置冲来,还没冲到目的地,人已经被慕厌舟一把捞了起来。
慕厌舟就像是刚才意识到这世上有慕关书存在一般,颇为稀奇地“咦?”了一声,继而一脸好奇地看向对方,认真问道:“你这几日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听到“功课”二字,上一刻还在挣扎着摆脱慕厌舟魔爪的五皇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结结巴巴道:“还,还不错……”
慕厌舟笑了一下,带着慕关书朝殿内而去:“正好,闲着没事,让本王检查检查你可有好好读书。”
五皇子:“……!”
他的天瞬间黑了一半。
齐王虽有“纨绔”之名,自幼就没有好好读过书。但以他的学识,考起还是个小屁孩的慕关书来,简直是大材小用。还没有在桌边坐多久,五皇子的眼圈便泛起了红。他看上去格外的可怜,并时不时给朝宋明稚抛去求救的信号。
——齐王殿下对五皇子,似乎是有些太过严格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宋明稚端着一盘酥糖,走进了安浮宫的主殿里去。
看到他来,正愁眉不展的五皇子,终于眼前一亮,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慕厌舟也与五皇子一道,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手中,他皱了皱眉:“阿稚,这是给他的?”
慕厌舟的语气,听上去酸溜溜的。
宋明稚将酥糖放在了桌上,他朝慕厌舟笑了一下,摇头道:“是我来贿赂殿下的。”
慕厌舟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他,拿起一颗酥糖放在了嘴里:“好吧,那今日就到这里。”
五皇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朝宋明稚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不过……看着慕厌舟吃酥糖的样子,还有唇边的笑意,宋明稚忽然生出一点错觉:齐王殿下……似乎比五皇子,还要更幼稚一些。
宋明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忙拿起一块酥糖放在了嘴里,并借动作,掩起了眸中的情绪。
皇宫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哪怕是身为“齐王妃”的宋明稚也不例外。
宋明稚来凤安宫之前还有一些疑惑——
皇帝允许自己与齐王殿下一道进宫,难道只是因为五皇子的三言两语吗?
知道了海宣殿内发生的事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皇帝已经有了立齐王殿下为太子的意愿,“皇嗣”一事,自然也要摆到台面上来议了。现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自己与齐王殿下琴瑟和鸣。皇帝怕是早就猜出齐王殿下会在第一时间,以自己为理由回绝他的提议,并早就做好了从自己这里下手,劝导殿下的计划。
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自幼溺爱齐王。他不想因此事而与齐王闹出不悦来,就算是装,也应该装出一副明理的样子,来询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果不其然。
这天中午,皇帝便将宋明稚和慕厌舟留在了宫中,与自己一道用“家宴”。
当今圣上共有三名皇子,两位皇女。
如今皇女皆已出嫁立府,宫中只剩下五皇子一个,与宋明稚二人一道去了安云殿内。
雨水滑下屋檐,流入了暗渠之中,安云殿前的空地上没有积水,只有一片暗光。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虽然仍像往常一样不好好上朝,但意识到严元博在欺上瞒下之后,他总算将心思往朝堂正事上多放了一点。只不过……他的生活,仍然与从前一样奢靡无度,一副昏君做派。
安云殿内,舞姬正随乐曲翩然而舞。
殿内的矮桌上,摆满了自天下各处送来的珍馐、美酒。
宋明稚行过礼后,随着慕厌舟一道入座。同时用余光,朝着龙椅之上的人瞄了一眼——或许是因为京畿附近的旱情处理得非常顺利,皇帝眉宇之间的疲惫感淡了许多,但是看向齐王的眼神中,还带着一股不耐烦与浓浓的不悦感。
一看就知道,他刚才因为齐王殿下的“出言不逊”而发过火。
宋明稚并没有触皇帝霉头的意思。
但是今日,皇帝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今天中午只是一场临时定下的“家宴”,并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一行人刚刚落座,宫女便端着漆盘,走上前来布菜。而皇帝也在这一刻端起酒盏,状似随意道:“齐王妃。”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齐王殿下今早已经回绝了皇帝,这场“家宴”更多是奔着自己来的。
“是,父皇。”
经过了几个月的锻炼,宋明稚的演技虽然提升了不少,但他仍对自己的口才没有太大的信心。听到皇帝叫自己,宋明稚立刻起身离席,朝着龙椅上的人行了一个大礼,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的情绪来。
皇帝并没有和任何人多费口舌的必要。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直接朝宋明稚问:“今早海宣殿的事,齐王应该都同你说了吧。”
宋明稚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他顿了顿,回答道:“回父皇的话,齐王殿下说过了。”
“嗯,”皇帝夹起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随口道,“齐王年轻气盛,对你一往情深,因此有所顾忌。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里,坐在桌案后的慕厌舟不由放下筷子,一脸紧张地唤了一声:“阿稚!”
今天早晨皇帝给慕厌舟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晰。
他就差没有直接告诉慕厌舟:只要他再娶侧妃,解决了皇嗣的问题,就能成为当朝太子。
在拥有三宫六院,且为了登基而不择手段的当今圣上看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哪知道慕厌舟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儿子头脑向来就不清晰。
宋明稚虽然是一名异族,但是出身于贵族的他,也是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的。皇帝不信,宋明稚也会因为什么情啊爱啊的,放过这只到手的肥羊。
想到这,皇帝便放下筷子,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慕厌舟的长相,更像贤平皇后,但是眼睛的颜色,却是从当今圣上这里继承而来。
冷茶色且又因年老而变得浑浊的双眼,看上去阴恻恻的,落在人的身上,便会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明稚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行完礼后,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在殿前:“回父皇的话,我……”
在来这里的路上,大概猜出皇帝目的的宋明稚,已经在心中排演过自己要说的话。
宋明稚转身看了慕厌舟一眼,接着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我不懂什么朝堂大事,我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完,他又重重地朝着龙椅上的人行了一个大礼,“述兰没有妃、妾,请父皇恕我实在无法接受殿下再娶侧妃。”
宋明稚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连乐师也不由自主停下了奏乐。大厅内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
只有慕厌舟的脸上,因为他这句话而恢复了笑意:“……我就知道你也这样想。”
话音落下,慕厌舟竟然也绕过桌案,与宋明稚一道跪在了地上:“还望父皇成全!”
荒唐,简直是荒唐!
皇帝紧紧地蹙起了眉。
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述兰在婚配一事上,的确不同于中原……哪怕是述兰王本人,也只有一个王后。
但是就连远在中原的他都知道:述兰的王公贵族们,没有少在背地里养美人。
齐王妃的脑子竟也不甚清醒!
皇帝的太阳穴一阵一阵泛起了刺痛。
见此情形,陶公公立刻小声派人去候在这附近的太医过来伺候。
宋明稚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出皇帝心情不佳一般,继续朝他行礼道,“假如……假如父皇执意让齐王殿下再娶,那不如先将我送回述兰去……”他的语气格外坚决,目光灼灼,“我这一世,只认齐王殿下一个人。同样……也希望齐王殿下如此,还请父皇成全!”
安云殿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到,齐王妃竟然比齐王殿下还要犟。
宋明稚手腕上的铃铛,随着他行礼的动作“叮当”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落在皇帝耳边,非但没有缓解他身上的不适,反倒让他的头痛得更加厉害。
见状,陶公公终于忍不住走上前:“陛下——”
他忙上前给皇帝倒茶,并将已经到安云殿前的太医给叫了过来。
而皇帝也终于在此刻摆手,朝着跪在安云殿中央的宋明稚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先退下吧,过上几日再说此事。”
宋明稚咬牙道:“是,父皇。”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已起身将宋明稚从地上扶了起来,并垂眸看向他膝上:“腿疼吗?”
慕厌舟只是随口一问,却让皇帝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不孝子。
宋明稚愣了一下:“不疼。”
他将手腕交到了慕厌舟的掌心,一边摇头一边随对方一道,转身朝着桌案而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安云殿内的乐师,终于反应过来重新奏乐。而伴随着这阵稍显嘈杂的声响,慕厌舟突然凑上前,在宋明稚的耳边问了一句:“阿稚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宋明稚的手指轻轻一颤。
他下意识转身,朝着慕厌舟看去。
但是这一次,慕厌舟似乎并不是为了要他的回答而来的。
宋明稚看到,慕厌舟朝自己眨了眨眼,抬手用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边,挡回了那个连自己也没有想好的答案。
他轻声,在自己的耳畔道:“既然阿稚说,我就当真了。”

宋明稚的脑海空白了一瞬,走到桌案旁的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落座。
直到不远处乐师弹起琵琶,轻跃的乐声方才叫宋明稚惊醒过来。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全部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宋明稚完全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已在此刻告诉他:齐王殿下似乎……心悦自己。
否则,殿下为何要将方才的那句话当真?
宋明稚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水蓝色的桃花眼,好似一潭湖水,将慕厌舟映入其中。
慕厌舟终于笑着,放下了轻抵在他唇间的手指:“坐吧,阿稚。”
宋明稚立刻垂眸移开了视线:“是,殿下。”
说话间,他已随慕厌舟坐在了桌前,拿起了放在这里的那一双筷子。
宋明稚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暗卫,可是从未认真思考过情爱一事。甚至于……就在几息之前,他还不觉得此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此刻,宋明稚脸上的表情虽然从容,但是不小心从筷子间落下的桃酥,却在无意之中暴露了他的心情,或许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慕厌舟低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而是也拿起筷子,将那一块不慎回盘中的桃酥,夹到了宋明稚面前的小碗内。
宋明稚低声道:“麻烦殿下了。”
并借低头的动作,掩饰住了眸内那几分不自然的情绪。
上一世宋明稚总是戴着帷帽出现在人前。
这一来二去的,他也习惯了将心中所想,写在自己的双眼内。
此刻,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慕厌舟的眼中。
——阿稚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过此时他显然还没有想明白,他对自己究竟有怎样的感情。
慕厌舟笑着道:“无妨。”
阿稚早已是自己的王妃。
这一点,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改变……
慕厌舟向来懂得什么叫叫作“点到为止”,他放下桃酥之后,便转过身去,换了一个话题同宋明稚问:“尝起来怎么样?”
宋明稚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很酥脆、香甜。”
慕厌舟也夹起一块放到了嘴里,故意当着殿上众人与皇帝的面道:“那就好,今日多吃一点,这回惹了父皇不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丢回凭州。”
他非但不因为刚才那番话后悔,甚至还做好了因此而被皇帝“发配边疆”的准备。
慕厌舟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落在龙椅上那人的耳朵里,瞬间将他气了个半死——逆子!
自己怎么能生出他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逆子来?
这场所谓的“家宴”并没有进行多久,就因为皇帝的提前离席,而不欢而散。但是席上的众人,却表现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好不容没有功课要做的五皇子只知道埋头苦吃,慕厌舟更是故意将皇帝,气了个半死。
午后,太监撑着一把油纸伞,送宋明稚与慕厌舟朝着宫外而去。岂料,还没有等两人离开凤安宫,便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见过面的“老熟人”。
“下官参见齐王殿下,齐王妃!”
略显低哑的声音拨开雨帘,落在了宋明稚的耳边。
他抬头便看到,身着紫色官袍的左相严元博,正拱着手站在宫道那头,朝自己和齐王殿下行着礼。
慕厌舟在伞下挑了挑眉,“严丞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但是语气仍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慕厌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好奇道,“严丞相怎么这个点进宫,难不成是找父王有什么急事?”
世人皆知,左相严元博曾是皇帝身边的散官,由此混上朝堂的他,向来将皇帝的作息与喜好拿捏得格外清楚——皇帝每日用过午膳之后,都要睡上小半天,绝对不能在此期间,破坏他的心情。
严元博笑着放下手,朝宋明稚和慕厌舟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听闻陛下前几日头痛,我正好寻得一位神医,今日便带他来替陛下诊脉,”严元博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背后的江湖神医一眼,接着便将话题转到了慕厌舟的身上,“对了,下官刚才听宫里的人说,殿下今日进宫,是有大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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