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清鸿剑尊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是个耄耋老者的脸孔。
相反,他浑身气质清冷淡然,一双漆眸寒凛,仙姿玉色气质出尘,完全似天外仙人般,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立于雪巅之上俯瞰众生的仙人。
蓦地,聂更阑脑海中竟再一次闪过白衣人的身影。
实在莫名。
聂更阑甩甩有些眩晕的脑袋,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弟子见过清鸿剑尊!”
他确实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此前他做过无数次相同的梦,梦境里他成为了清鸿剑尊的亲传弟子。
可梦境从未实现过。
这一次,竟在一夕之间就要成真了。
然而一道灵力迅疾横在了他□□,阻止了他要跪拜的动作。
聂更阑满脸愕然。
这时,北溟朔终于赶回玉髓峰。一进来就兴冲冲地大叫:“哥!你快点收聂师弟为弟子,还可以安排他到我的殿宇歇息,我那里热闹,你的殿宇委实过于冷清了,他怕是不习惯。”
北溟朔话音落下,人已经来到聂更阑和清鸿剑尊面前。
他兴奋的话头戛然而止,目光有些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不知为何,他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股奇异的氛围在蔓延。
聂更阑不知剑尊为何不让自己下跪,正感到不解,只听那道清雅绝尘的身影开口:“带他到石洞,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这话是对北溟朔说的。
聂更阑和北溟朔均是一怔。
“剑尊?”
“哥!”
清鸿剑尊已然动身飞往寒池,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北溟朔摸不着头脑,只得对聂更阑道:“兴许是拜师之前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聂师弟,你随我来吧。”
聂更阑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跟着他御剑飞往一处小峰头。没多久,遥遥便看见下方果然有一处石洞掩映在蓊郁的灵植草木之中。
而整座玉髓峰,无一处不云雾渺然,秀闼雕薨,处处透出独属于峰头主人仙境般的清冷恢弘气势。
除了他们此刻落地的这处洞府。
北溟朔摸了摸后脑勺:“这洞府看起来有些朴素陈旧了是吧?哎,可能剑尊是想把这洞府划给你吧。”
“这里此前可是他修炼打坐的地方呢,之后才搬去了那边殿宇的。”
北溟朔对此颇为捉摸不透。
这处洞府之前乃是他哥曾用过的起居之地,为何如今却允许一个陌生弟子进入他的洞府。
啧,真是神奇。
他真搞不懂这个哥哥的想法了。再说了,玉髓峰上也不缺这一处洞府,为何非要让聂更阑来这里呢?
想不通的北溟朔不再多想,他一扬下巴,示意聂更阑进入石洞之中。
石洞里不止一处洞口,里面还相连着好几个小石洞,作为起居和修炼之地。
在洞府外面,便是一片云雾缭绕的悬崖。
聂更阑走到石床面前,发现这里并无烟尘泥土,看来之前有定时打扫清理。
北溟朔这时却心虚地后退几步,然后迅速走出洞府,在门口设下一道禁制。
聂更阑一转头,便看到自己同北溟朔隔了一道透明的灵力气墙。
“聂师弟,对不住,我哥的命令我不敢不从,这几日你就先在这里修炼,反正你也已经辟谷了,对吧?”
聂更阑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他来说还算熟悉的师兄。
“北溟师兄。”
聂更阑沉声开口,嗓音似含着冰凌般的利刃,“你不是说,你住在元德真君峰头,乃是真君的亲传弟子么?”
北溟朔头皮一阵紧绷,脊背也顿时发凉。
面前已然是一个气质沉冷的青年,声音也较之过去有了变化,透着股阴森冷清。
少年的悦耳嗓音还有所保留,但已然听不太出原来声线的痕迹。
青年依旧有着一张对北溟朔而言极具吸引力的脸,气质亦是。
北溟朔咽了咽喉咙,道:“师、师弟,此时说来话长,我可以解释!”
聂更阑森冷的眸子顿时绽放出一道利芒。
北溟朔忘了面前还有禁制隔着,吓得再次后退一步。
师弟方才的眼神,委实凶狠吓人。
“师弟……”
聂更阑唇边绽开一抹冷笑,阴恻恻再次开口:“那你可否说说,你方才唤清鸿剑尊为什么?”
流月大陆,西南地域。
西南四大世家之一的聂家,聂重远的道侣沈夫人前段时间猝然陨落。
聂重远得知以后伤心不已,庄而重之地开始操办亡妻丧失。
而聂家的长子聂云斟亦是匆忙从灵音宗赶回聂家庄,替其母亲守灵。
灵堂上,四处都是白色帷幔随风飘动,来往的仆从皆身穿白衣,亲者戴孝布,在灵前给亡者上香,烧奠纸。
上方一块灵牌书曰:故嫔聂门沈氏端枫之灵位。
此时,距离沈端枫陨落已经过于两月有余。
灵堂上,灵柩整齐摆着,里面没有被寒冰阵冻住的尸身,只有一堆沈端枫的遗物。
聂家族长聂重远竟连亡妻的尸身都不肯费心找回。
灵堂下,长子聂云斟正垂头,在火盆里烧着仪奠。
这时,王管家匆匆穿过院子踏上台阶进入灵堂,走到坐着的聂重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聂家族长聂重远神色微变,当场失声开口:“什么?他竟活着回了灵音宗?”
“老爷,不仅如此,据说清鸿剑尊还要收二少爷为亲传弟子。这可是从元宗主处传出的消息,应当不假。”
“你说什么?”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从火盆旁传出。
聂云斟怒容满面缓缓站起身,双目似在喷火。
王管家立即低头弓腰:“大少爷,据说二少爷一回来就住进了玉髓峰,且小人还听闻,大约是因为二少爷回来时修为已经突破金丹中期,因此清鸿剑尊才破天荒要收他为徒。”
聂云斟脸色慢慢变了。
入宗门才两年不到,那个四灵根的废物居然已经修炼到了金丹期。
这在修真界来说,不能说是天才,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得天独厚的修炼资质,比谁都有资格踏入修仙大道。
聂云斟瞬间感到有一股无名火在心间燃烧。
而后,他慌张抬头看向面前的聂重远。
“父亲……”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在父亲眼里窥见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和欣赏意味的亮芒。
聂云斟咬牙, 神色阴鸷地开口:“父亲……”
聂重远回过神,收敛了表情看向王管家,“还有别的消息?”
王管家瞄了眼聂云斟的表情, 小心翼翼回话:“老爷,灵音宗那边还传出消息, 据说那日二少爷一回来便冲撞了独孤真君甚至大打出手,还说……”
“说什么?”聂重远语调提高, 眉毛扬了扬。
王管家道:“说二少爷是不是当时落入无间魔域受魔气影响因此心性大变, 他那忽然提升的修为也很诡异,说不定同无间魔域有关。”
聂重远“唔”了一声,“如此说来确实诡异,这逆子天资属实没这么高,莫不是真与那白衣魔头有关?”
聂云斟忙不迭开口:“父亲, 弟弟若是与那魔头掺和上, 可就是触了修真界各门各派的逆鳞……”
“住口,”聂重远厉声呵斥, “此事还需思虑周全再做定夺。”
聂云斟愤愤闭嘴,暗暗握紧了拳头。
王管家出了灵堂后匆匆在檐廊下往前走, 忽而, 被一道声音叫住。
“王管家。”
王管家脚步顿住,转身看清来人, 连忙躬身行礼:“少爷。”
聂云斟慢慢走到他面前,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半晌, 之后慢吞吞开口, “我二弟的事,是谁让你禀报的?”
王管家早已清楚聂云斟叫住他的目的,不由苦笑道:“大少爷, 小人也很难做,大少爷以为小人不禀报,老爷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么?”
“灵音宗清鸿剑尊收徒这等大事,恐怕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整个流月大陆。”
聂云斟目光阴鸷,上前一步拉进距离,几乎是耳语般低声道:“王管家,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么?”
王管家背后有冷汗流了下来,“大少爷说笑了,老爷和大少爷是主人,小人自然是替主人做事的。”
聂云斟皮笑肉不笑道:“清楚就好,对了,你儿子的伤势还未痊愈吧?这个月去库房领的丹丸灵药,可以多拿一倍。”
王管家当即弓腰,“多谢大少爷!”
“去忙吧。”
王管家急忙弓着腰退下了。
“魔尊,天魔谷的灵脉不出一百年就会慢慢耗尽,我们……百年后怕是难以维系了。”魔将骁尤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稹肆一摆手,下方的一众舞姬盈盈扭着腰退了下去。
他头疼地捏捏眉心,随后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此事苦魔族久矣。”
上次在荒郊他同白衣人斗法,却发现他修为比受伤之前还精进了一层。
看来他当时的猜测没错,那个唤作聂更阑的弟子落入无间魔域后,确实与他勾搭在了一处。
呵呵,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
见稹肆不说话,骁尤出声道:“尊上?”
稹肆再次揉了揉眉心,“若是母亲还在,要进无间魔域简直易如反掌,只可惜她早已陨落。”
稹肆的母亲,便是上一任魔后。
上一任魔尊与魔后皆已经陨落,无间魔域封锁多年之后又无故落到一个白衣人手中,稹肆何曾不恼怒扼腕,只是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稹肆懒洋洋摆了摆手,“对了,近日我命你去寻的那对法器,可有着落?”
“你方才唤剑尊为什么?”
石洞中,青年笑容阴森直勾勾盯着站在禁制外的北溟朔。
后者心虚地别开目光,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聂更阑冷笑一声,替他说出了那个词,“兄长?”
“我竟不知,北溟师兄的兄长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清鸿剑尊。”
随着青年的音量逐渐拔高,他面容也越发扭曲,声音似含着冰刀利刃发狠异常,“那你告诉我,为何上次不向剑尊求助替我传话于我母亲?!”
北溟朔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师弟,我……”
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他现在如何能说得出口?
难道要告诉他,修为高强地位尊贵的清鸿剑尊不得踏出玉髓峰半步,他自己更是被禁止离开灵音宗。
北溟朔一脸为难,焦急解释:“师弟,你听我解释,上次的事我并未告知剑尊,我以为来得及传话给沈夫人,因此……”
一想到两个多月前聂家的沈夫人忽然陨落,北溟朔心中就抓心挠肝似的发疼。
那也许是聂师弟最后一次能与母亲见面的机会。
每每思及此,北溟朔亦是自责不已。
聂更阑只是冷笑一声,一双淡色的眸子噙着冰霜寒芒,“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事已至此,他追究往事还有什么用?
北溟朔低下头,心情复杂地低头要离开。
“等等。”
禁制后的青年忽然出声叫住他。
北溟朔心一松,面上扬起笑意:“师弟,唤我有何事?”
聂更阑冷冰冰睨着他:“我要见清鸿剑尊。”
北溟朔怔了怔,忙不迭问:“师弟,你要见剑尊所为何事?”
他方才感觉得出,他哥心情似乎不太好,回来后脸一直黑着,这时恐怕没有心情见他。
聂更阑面无表情:“我要师兄的命灯。”
他不清楚丘宿鱼和白衣人的关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无论事实如何,白衣人都别想甩掉他。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师兄的命灯,他也必须拿到手。
“啊?”北溟朔一愣。
“命灯……”
“哥,聂师弟如今管你要回那盏命灯,你是如何打算的?”
北溟朔蹲在寒池边,心烦意乱地手搅动着寒池的水,“哥,你说师弟是不是真的对丘宿鱼……”
他说到这,又自顾自摇头,“不会的,一定是丘宿鱼对聂师颇为关照,因此他才与丘宿鱼感情深厚,仅此而已。”
寒池里的男人阖眸,湿漉漉的青丝散在水里,随着荡漾的波纹轻轻摆动。
“哥,你怎么不说话?”北溟朔快急死了,“我现在都不敢看聂师弟的眼睛,总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盏命灯可是你的,你到底怎么想的,要不要还给他?”
清鸿剑尊依旧毫无动静。
索性此时有北溟朔在捣乱,将池水搅得动荡不已。
否则他此刻的心浮气躁定然会被察觉。
“唉!”
北溟朔急得把寒池的水再次搅荡起一阵阵水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你们一个脾性烈,一个冷,我夹在中间快被你们逼疯了!”
无论他如何动嘴皮子,寒池里的人一直无动于衷。
北溟朔气急败坏,胆大包天地拘了一捧寒池的水往男人身上甩。
“哥!”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忽然要收聂师弟为徒?真是因为他短时间内突破了金丹资质极佳的缘故么?”
顿了顿,北溟朔抓耳挠腮地凑近,生怕别人听到似的,低低问了句:“哥,你该不会是心疼我,想撮合我与聂师弟,这是在给我物色未来道侣呢吧?”
寂静无声的清鸿剑尊蓦地睁开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杀意泠然盯着面前之人。
“噗通。”
北溟朔吓得一个激灵当即摔入了寒池,在池水里扑腾了起来。
“哥,好好的你干嘛忽然吓唬人!”
不知过了多久。
聂更阑在洞府中听到有脚步声接近。
之后,北溟朔的脸重新出现在洞口的禁制外,神情还与方才离去前那般小心翼翼。
“师弟。”
“剑尊说了,命灯恐影响你心性,不利于修炼,所以……”
聂更阑等了半日,最后却等来这个结果。
他冷笑一声,扫了眼洞口的禁制,道:“让我去见他。”
北溟朔顿时感到为难。
他该怎么跟他说,清鸿剑尊现在心情不好,不太想见他?
聂更阑见状,又是冷笑一声,目光阴沉沉召唤出那把凤凰骨神剑,当即一道泼天灵力朝禁制劈下。
“咣!”
禁制灵力气墙在凤凰骨神剑的劈砍下居然产生了灵力波动。
聂更阑眸中寒凛光芒大盛,连续向其劈了三剑。
“咣!”
禁制气墙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北溟朔从未见过这样偏执阴郁的聂更阑,被他眼里的幽冷阴鸷吓到。
“师弟,你冷静一点不要胡来。”
“师弟,别砍了,剑尊会生气——”
他话音才落,山洞外已经无声无息落下一道缥缈身影。
北溟朔一回头,看到清鸿剑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到来。
“哥!”
青年仍旧在劈砍那道灵力气墙,瞥到山洞外那抹仙清冷出尘的身影出现,手里的凤凰骨神剑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的弧度。
“弟子见过剑尊。”
北溟朔头疼不已:“哥,元千修说的没错,聂师弟的脾性果然与你当年如出一辙,都一样烈。”
清鸿剑尊眸色淡漠,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眼前的青年。
太阳穴的青筋又开始抽动。
他尊压□□内的躁动,淡声看向青年,“你识海的魔气在肆虐,单凭你一人恐怕无法压制。”
聂更阑无视他所说,阴恻恻挑起眉,“剑尊可否给弟子一个解释?为何把弟子带到玉髓峰像犯人一般关押起来,还把弟子的命灯也收走?”
“剑尊若真心想收我为徒,何以如此不尊重我这个未来的徒弟?”
话毕,死一般的寂静蔓延至整个山洞。
北溟朔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瞪大眼睛。
“师弟你不要命了,敢对剑尊这么说话?”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他哥这么狂妄的。若是放在当年,他哥恐怕早一剑将那人削了。
清鸿剑尊不语,目光定定与面前的青年对视。
后者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亦有尖利冰峰雪峭,冰火两重天之下,他识海的魔气肆虐也不足为奇。
须臾,清鸿剑尊淡声开口:“你如今可是火单灵根?”
聂更阑眸子含着阴沉,“是又如何?”
清鸿剑尊:“自古以来,凤凰便有涅槃浴火重生的习性,凤凰骨神剑天性烈火,而你又是火灵根,再加上识海魔气作祟,只会让心魔越发肆无忌惮。”
“然后?”青年眸色依旧冷淡。
清鸿剑尊:“你如今并无能力保住命灯,不如寄存在我这里,待你来日突破化神期,我再将命灯归还于你,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哥,你……”北溟朔大为不解。
紧跟着话头戛然而止,猛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方才他哥说了什么?他这个对旁人冷淡的哥哥,居然在询问聂师弟的意见?
他没听错吧!
反观聂更阑。
清鸿剑尊的一番话倒是他逐渐恢复了冷静,眸中汹涌的魔气渐渐也趋于平和。
清鸿剑尊所言不假。
不知为何,独孤苍眠对丘宿鱼这盏命灯同样有着强烈抢夺的欲望。
以他如今堪堪金丹中期的修为,确实无法护住命灯。
思及此,聂更阑算是彻底恢复了冷静,手中持着的凤凰骨神剑也慢慢垂落于身侧。
“弟子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剑尊见谅。”
北溟朔见状松了口气,“太好了!咱们有话好好沟通,这不是说开了嘛,挺好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男人,“哥,你打算何时给聂师弟举办收徒大典?”
清鸿剑尊不语,仍旧注视着神色沉郁的青年,手中缓缓浮现一个素青瓷瓶,“如今你识海中的魔气暂时受到幽冥草压制,但并不稳定,只能暂保你性命无忧。”
“此乃紫灵丹,若发觉自己行事无法控制,可服下一枚压制魔气。”
聂更阑眸色微动,继而缓缓伸出手。
那淡色瓷瓶已经自动漂浮到他面前。
聂更阑摸将瓷瓶握住,在掌心摩挲了一下,接着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多谢剑尊赐灵丹,弟子——”
可没等他说完,清鸿剑尊已然弹出一道灵力横在他腿间,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聂更阑再次愕然,长睫无意识眨了眨。
清鸿剑尊眸色在青年微动的长睫停留几息,又扫了眼青年不点而朱的唇,继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倏而记起方才青年提过,斥他不尊重他。
于是淡声开口:“三日后便举行收徒大典,你以为如何?”
聂更阑眸子微微圆睁。
剑尊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他迟疑片刻,拱手道:“此事全凭剑尊做主。”
清鸿剑尊目光淡淡掠过他昳丽的脸,逡巡片刻。
“好。”
说罢,他一转身,已经消失在洞府中,只远远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禁制已解,这几日你可以随意玉髓峰走动。”
北溟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在半空消失的身影。
不是,怎么又忽然允许人家走动了?一炷香前还黑着脸的人又是谁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不懂的环节???
已经消失的清鸿剑尊瞬息之间回到寒池,没入了池水中。
池水里,衣袍底下骨节修长的手无声攥紧了袍子的一角。
似乎就以这般平常的相处方式同那人见面,并不算不困难。
池水底下的手松了开来。
清鸿剑尊重新调息入定,在寒池中打坐。
洞府里,北溟朔已经被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弄得晕头转向,不停琢磨他哥今日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太过喜爱这个新收进来的准徒弟?
他耳朵没坏吧?
方才他又一次听到他哥询问了聂师弟的意见?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聂师弟果然是个稀释难寻的修炼天才,他哥觉得捡到了金疙瘩,所以连带着态度都好了不少?!
北溟朔看向青年,“聂师弟,我哥他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你算是遇到一个好师尊啦!”
聂更阑手中依旧握着那个淡色瓷瓶,不知在想什么。
北溟朔于是乎凑了过来,脸上露出一副狗腿子的神情,“师弟,不如这几日就由我带你在这玉髓峰四处转一转,熟悉峰内的大致地形?”
聂更阑终于回过神,将那瓶紫灵丹手下,眸子冷淡扫向眼前之人,“你并非元德真君弟子,也不是我的师兄。”
“以后,就互道姓名称呼吧。”
北溟朔委屈地耷拉下嘴角,“师弟,我——”
“铛!”
一把凤凰骨神剑已然横在他胸前。
聂更阑神色冷若冰霜,“我累了,需要休息。”
“哦。”北溟朔不敢惹好不容易带回玉髓峰的美人师弟,只能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
是夜,月朗星稀,玉髓峰上方流云缥缈,不一会儿,又被清风吹散流云,涌向另一处峰头。
聂更阑早已将凤凰骨神剑收进储物袋。
此时此刻,他正在石床上打坐修炼。
石洞内一颗东海银珠将洞内照得亮堂生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来到子时左右。
石床上的青年终于睁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从服下紫灵丹修炼到现在,他只觉得精神奕奕,一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洞府外一片幽静。
聂更阑起身来到外面,冷月洒下的银辉照拂着玉髓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明亮如斯。
与无间魔域幽暗的环境截然不同。
聂更阑眸子划过一道黯然。
思绪早已飞往九霄云外,飘落到了无间魔域深处。
不知白衣人此时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他同自己不辞而别,当真就一点也不难过么?
如今他修为低微,贸然前去寻白衣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见到他。第一个障碍,便是无间魔域的禁制。
他根本无法破解,连进入都无门。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
转身慢慢回到洞府。
以往这个时辰,他总是强行拉过白衣人同他一块躺在那张玉榻上相拥而眠。
因此一到这个时间点,聂更阑不入睡竟还生出了一丝不习惯。
思及此,他慢慢在石床躺下,双臂环抱胸口,姿势清寂而孤冷地蜷缩起身子,慢慢闭上眼睛。
习惯了有人与自己相拥的日子,如今孑然一身,由奢入俭实在困难。
慢慢的,他运转起梦莲妙法,脑海中不断浮现白衣人的每一个眼神和说过的每一句话,渐渐的竟然也沉入了梦乡。
银月高悬,浮云被吹散之后又重新慢慢聚拢。
一道修长清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洞府外。
清鸿剑尊隐匿了身形,无声无息进入洞府,来到石床边。
青年在睡梦中蹙着眉,睡姿也倔强异常不肯松开。
片刻后,清鸿剑尊手中赫然出现那盏属于丘宿鱼的命灯,将其轻轻放在青年的床头。
洞内似有一阵清风掠过。
石床上的青年一个激灵倏然睁开眼睛。
一个翻身,他后面的石床静静立着一盏已经熄灭的命灯。
聂更阑双目圆睁,蓦地伸手将那盏灯抱在怀中。
“师兄?”
“我是在做梦?”
聂更阑喃喃自语,将那盏命灯抱在怀里,收紧,直至指尖泛白。
“师兄,我定会把你的命灯拿回来,等我。”
“若你真是白衣人,即便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
“答应我,在梦醒之前都不要消失,可以吗?”
几个呼吸之间,青年因为命灯的出现心神更为放松,紧绷的神经和肌肉也慢慢缓和,很快重新闭上了眼。
结界中,清鸿剑尊始终在凝视着石床上的人。
便是这个人,在此前十几次的双修和神交中给他带去泼天般强烈的欢慰和快意。一次,便是好几个时辰。纵使他后来斩断了与分神的感应,可随着双修功法的日益精进,之后的快慰又是一次次的深入皮肉骨髓。
许久以后,静静伫立的男人开口,声音低到仿若一缕随时飘散的清风,“你可愿意……”
聂更阑做了个梦。
梦里,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命灯正睡得香甜。
忽而,命灯转眼间变成了白衣人。
冷香重新回归怀抱,聂更阑激动得瞬间发狂,“你!”
他不管不顾抱着那人,在他冰凉的唇上啃咬,流连,纠缠。
白衣人一言不发,眼神同样炙热疯狂,将他抵在怀里亦是热情无比。
压抑的闷.哼过后,最后不知为何,聂更阑竟然又莫名其妙躺在了白衣人下方。
“你……”
聂更阑又气又恼,“这是在梦里,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白衣人不语,重重掐着他的腰,完全与他相贴。
聂更阑眸子迅速积聚起一层雾气,难以言喻的欢愉在体内迅速蔓延扩散至每一处经络和血脉之中。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发狠一般在白衣人锁骨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聂更阑呼吸粗重在白衣人耳边喃喃低语,“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
白衣人不语,只是封住他柔软的唇,肆虐而疯狂地同他纠缠。
到最后,数不清究竟亲吻了几个时辰。
聂更阑根本舍不得放开,可又实在喘不过气,只能拼命捶打白衣人胸口。
后者慢慢将他松开,双手撑在他身侧,动作温柔地将他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会日日都陪着你。”
聂更阑泛着水雾的眸子一颤,双手不自觉紧紧拥住男人宽阔的胸膛。
“说好了。”
“不许反悔。”
他在男人肩颈处亲了亲,而后撤出一点距离,想仔细端详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