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才发现眼前男人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清冷出尘如仙人般的清鸿剑尊。
剑尊正睁着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幽幽同他对视。
聂更阑吓得脊背发凉,瞬间从梦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才发觉洞府外已经天光大亮。
而在他的石床面前,静立着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
待聂更阑看清来人是谁,鸡皮疙瘩瞬间冒了满身,脊背后仿若有一阵阵阴风吹来。
“剑、剑尊。”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当即从石床上滚落至地面,慌乱不知所措地行了个弟子礼。
清鸿剑尊背对着洞府外的晨光,锋利刀削般清冷面容隐藏在阴影下,浑身散发着一股萧疏冷寂的气势。
聂更阑心中惶然之际,听到男人冷淡的嗓音如同天边惊雷劈了下来。
“你方才,在做什么?”
聂更阑喉结胡乱滚动,梦中存在于体内的情.潮似乎还停留着,凶猛热烈。
然而此时洞府内的穿堂风已经将他吹得完全清醒。
也就是在这时,他猝然发觉,清鸿剑尊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身上的衣衫颇为凌乱,素日齐整的衣袍被揉得乱七八糟,一头乌发也凌乱的散落在肩颈以及胸膛前。
聂更阑沉郁的眸子飞快转动,几息之后脑海中总结出一个惊人的可能性。
思及此,他长睫乱颤,唇色瞬间变得惨白,“剑尊恕罪!”
“弟子因为思念情郎过甚,因此才在梦中……”
“弟子绝不是有意冒犯!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请剑尊恕罪!”
时间回溯至昨夜。
清鸿剑尊放下命灯, 亲眼看着聂更阑睡眼迷蒙一个翻身,接着惊喜地把命灯珍而重之搂在怀中,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 清鸿剑尊突然不想离开这处洞府了。
索性一直静静伫立在石床边,凝视青年熟睡的容颜。
没看到命灯之前, 青年眉心微蹙,即便双眸紧闭也能窥见其内心滔天的森郁。而如今抱着命灯, 他眉目舒展开来, 彷如一枝深夏绽放开了的荷花。
清鸿剑尊凝眉不语,伴随着星子与银月降落,就这么静静伫立了一夜。
不是不想走,是不知为何,脚步根本挪不动。
直到——
他忽然看到青年发狂一般抱紧了命灯又亲又摸, 还间或伴随着喘息传出。
“师兄……师兄……”石床上的青年低哑着喃喃出声。
梦境里的师兄似乎对青年说了什么, 清鸿听到青年发出压抑的气息声,鼻音或许还带着些委屈, 声音低若梦呓:“腿已经抬得很高了……”
清鸿剑尊漆眸蓦地划过一丝诡异的暗芒。
清冷的神情也逐渐变幻莫测。
洞府中暧昧的喘息和动静持续了很久。
清鸿剑尊脚步死死钉在地面,一步未曾动弹, 幽冷的眸色因为青年喘息声的抑扬顿挫而不断变幻莫测。
直至天光将明。
那盏命灯不得不收回来。
清鸿朝那盏命灯伸出手, 握住。
青年许是察觉怀里的人即将离去,忽然将命灯死死圈在怀里, 任凭外力如何拉扯都不松手。
清鸿剑尊蹙眉,稍微施了一道术法, 命灯旋即飞入了储物袋中。
失去命灯的聂更阑在梦中惊惶无措, 一个错手揽上清鸿剑尊的小臂,将其紧紧拽得弯下了腰。
身形笔挺如松的男人就这么被迫俯身弯腰以手抵在了石床边缘,与青年面容贴得极近, 凝视他在梦中喘着气道:“说好了,不许反悔。”
梦中的“师兄”似乎与他做了什么约定。
下一瞬,清鸿剑尊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再次往下拽。青年温凉的唇瞬间贴在他肩颈处,另一只手同时不断揉着他前襟的衣袍。
清鸿剑尊漆黑的瞳眸倏然扩大,深邃无边的眸色似有浪潮在隐约翻滚。
呼吸也低沉了几分。
正当他要有所动作,青年却在这时放开了他,慢慢睁开一双水雾。
“剑尊!”
聂更阑一睁眼便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顿时吓得滚落石床跪在地上,“弟子思念情郎过甚并非有意冒犯,弟子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清鸿剑尊眼中的浪潮已经被灵压下,仪容也在瞬间恢复齐整,清淡的嗓音泠泠响彻整个山洞,一个一个字念得极为缓慢:“思念情郎过甚?”
聂更阑眸中的沉郁一瞬间闪了又闪,最后只能咬牙道:“是!”
“弟子还未找到机会与他结成道侣。”
清鸿剑尊眸子似有寒光划过,“道侣……”
“是。”
聂更阑声音答得低沉,眸色与神情从未这般统一地坚定。
清鸿剑尊视线扫过青年依旧泛红的耳后根、掠过那双在梦中桃色无边的唇,半晌,淡声开口:“起来吧。”
话落,他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聂更阑愕然抬头,“剑尊……您不惩罚弟子?”
往外走的那道修长清冷的身影并未停留,只落下一句渺远的语句:“你何错之有?”
聂更阑惊疑不定地慢慢从地上起身,望着清鸿剑尊离开的方向定定看了很久,眼中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剑尊,似乎并未对自己逾矩的行为生气。
玉髓峰,清风殿。
清鸿剑尊才踏入内殿,空中的水镜已经闪烁起亮芒。
一挥手,元千修的声音从里传出。
“清鸿,这是你千年来第一次收徒,这对宗门而言乃是件大事。原本一般的收徒大典在宗门内举办也就可以了,不过我还是建议给各大宗门发出请柬。”
顿了顿,元千修见水镜那头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你眼光这般挑剔,聂更阑极有可能是今后你唯一一个徒弟,该给的名分还是要给足,各大宗门才能重视你这个亲传弟子。”
元千修说着,又等了等。
对面依旧毫无动静。
他从水镜里只看得到书桌的一角,以及露出的一丁半点素色衣袍。
“清鸿?”元千修感到奇异,催了一句。
清鸿剑尊头一次在与人联络时失神了。
经元千修一提醒,他蓦然回神,淡声重复方才回荡在耳边异常清晰的两个字。
“名分?”
元千修如释重负,看来这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是啊,名分。以显示你对关门弟子的重视嘛。”
水镜那边再次没了声响。
半晌后,清冷的嗓音重新响起:“知道了。”
元千修神色瞬间松快不少,“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执事堂长老负责请柬等事宜,今日就能送出去……”
“不必。”。清鸿剑尊淡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元千修侧目:“你说什么?”
“请柬,我亲自负责。”
话音落下,水镜已经在空中消失。
只留下元千修在水镜另一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许久之后,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又惊诧地“啊”了一声:“我方才没听错吧?”
聂更阑在洞府中修炼两个时辰后,径自出了山洞,来到流云杳杳的悬崖前开始练习那一套“心源剑法”。
片刻后。
“好剑法。”
一道喝彩声从高大的灵植后传出。
聂更阑倏然收起剑,缓缓从空中降落。
北溟朔从一大片灵竹后走了出来,看到青年目光里一闪而逝的阴郁,忙不迭解释:“师弟,我是来带你熟悉玉髓峰的。”
“我可先说明啊,这次是清鸿剑尊吩咐我领你去各处看看的,不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聂更阑收起剑,这次没说什么,“嗯。”
晨间清鸿剑尊离开洞府前,确实提过会让北溟朔带他熟悉玉髓峰各处地方。
直到现在,他依旧对剑尊并未恼怒他今晨逾矩之事感到匪夷所思。
“那咱们走吧。”北溟朔见聂更阑答应,已经兴冲冲过来了,手下意识想攀上他肩头。
一道灵力蓦地凌空激射而来。
“哎哟!”
北溟朔痛呼出声立即捂住自己的手,一看,已经变得又高又红肿。
聂更阑侧头:“怎么?”
北溟朔连忙把手藏到背后,“没、没什么?”
看到聂更阑往前走,他急忙龇牙咧嘴地跟了上去,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洞府地界,就看到一道无脸分神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方才就是无脸分神向他发出的警告。
北溟朔气急败坏朝无脸分神挥了挥拳头。
有必要吗!
不就是想勾肩搭背吗,这也不许?!
北溟朔怒气冲冲之下,不由记起昨日在寒池边的情景。
当时他问他哥是不是在给他物色未来道侣,男人的眼神当时异常幽深漆黑,只冷冷扔下一句:“他永远不可能是你的道侣。”
北溟朔当时异常郁闷,不甘心地追问,“哥,为什么不可以啊?虽然我现在还没俘获聂师弟的心,但我有毅力啊,我相信他一定会被我的坚持打动的!”
清鸿剑尊却吐出一句犹如惊雷轰然劈下的话:“若敢对他有半分肖想,你一身的龙筋就别想要了。”
北溟朔猛地打了个激灵,迅速收回神思看向前方青年的身影。
昨日他哥那个可怖冷寂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太可怕了。
他哥从来对他都是关照有加,何曾对他说过这般狠话?
难不成是好不容易得了个资质优异的徒弟,生怕他拐走他的宝贝疙瘩徒弟,从此那套太初剑法失去了传人?
北溟朔犹自出神,前方青年已经停下脚步,“怎么不走了?”
北溟朔这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站在鹅卵石小径上发呆,赶紧几步上前追过去,没话找话地对青年道:“聂师弟……不是,聂更阑,你方才练的那套剑法可真不错,这就是昨日用来对付独孤苍眠那老不死的剑法吧?”
“嗯。”
北溟朔闻言点点头,随口又问;“你剑法从哪学来的?倒是同我哥,呃,也就是清鸿剑尊的一套剑法还挺相似,都是威猛刚烈但又飘逸如龙的剑招,而且,修为越高呢,剑气也就相应地越发强悍威凛。”
聂更阑声音淡漠:“藏书阁的剑谱。”
北溟朔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自学成才,不愧是剑尊看上的徒弟,他的眼光错不了!”
聂更阑却脚步一顿,眸光冷冷扫向后方一道身影,“他是——”
话一出,他才看到,那道身影无脸无形,完全同昨日剑尊的分神如出一辙。
北溟朔顺着他视线往后方不远不近跟着的无脸分神扫了一眼,啧了一声扬声喊道:“哥你烦不烦,有必要跟得这么紧吗?还真把我当成什么采花贼了?”
聂更阑目光沉郁,惊异地打量无脸分神几息,而后道:“是剑尊?”
“是啊!我哥收徒可不是随随便便收的,千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坚定地要收你为徒。”
北溟朔说着,神色开始变得义愤填膺,“知道他把你看成宝贝疙瘩,但也没必要看得这么紧吧?难不成我还真把你拐走了?我还怕被你一剑削成渣滓呢。”
这番话落在聂更阑耳里格外清晰。
“宝贝疙瘩?”
“嗯!你资质天赋奇高,我哥当然重视你啦。”北溟朔说得理所当然。
聂更阑垂下眼眸。
原来,剑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并未降罪于他?
北溟朔对无脸分神喊道:“行了,我要是对聂师弟图谋不轨,你还没动手他已经把我一剑捅了。我喜欢他不假,那也得两情相悦才行啊。”
聂更阑眸色沉沉扫了过来。
北溟朔耸耸肩,“我说的是事实啊。”
“走吧,别管我哥的分神了,他本体此刻在清风殿写请柬,还有心思弄个分神过来监视我们,真是……”
说着,他朝无脸分神的方向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他并没有在骂他。
聂更阑脚步一顿:“请柬?”
“对啊,收徒大典准备邀请各大宗门的宗主过来观礼,将你拜我哥为师的消息昭告修真界。”
北溟朔说着,也停下脚步,神色大为埋怨,“宗主也真是的,请柬这种事还让我哥亲力亲为?他居然也答应了。”
聂更阑忽然道:“请柬一事,需不需要我前去帮忙?”
北溟朔一怔,“这个嘛?”
“他没吩咐,应当是不需要,今日你只要跟着我熟悉玉髓峰就好,对了师弟,咱们逛完玉髓峰就去璇玑峰的膳堂吃东西好不好?我听说那里的膳堂……”
聂更阑却忽然移开目光往他身后看了过去。
无脸分神不知何时已经从小径朝他们走来,且还出乎意料地横在了两人中间。
北溟朔:“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让我带聂更阑参观吗,我们参观完去膳堂用饭并不过分吧?”
无脸分神淡声道:“熟悉峰内各处地方后,到清风殿替我研墨。”
话是对聂更阑说的。
聂更阑微微躬身:“是,剑尊。”
北溟朔气结,对着无脸分神大呼小叫起来,“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脸分神却已经不出声了,恢复了呆愣木头的模样。
北溟朔气冲冲看了眼聂更阑,“跟我来!”
两人一路来到峰头另一处地方,停剑坪。
北溟朔这会儿是真的正儿八经开始给聂更阑介绍地方了,语气干巴巴毫无活力,毕竟美人在前却不能动,谁不颓靡?
“这儿是停剑坪,不过极少有人能进入玉髓峰,停剑坪也就用不着了,一般我们都是直接飞进来直奔目的地。”
“那边是秋叶亭。”
“咱们御剑过去吧。”
聂更阑便御剑跟随北溟朔一路飞过秋叶亭,玉髓峰很大,飞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来到一处寒池上方。
寒池水汽氤氲,四周都是奇林怪石,花丛满径。在寒池旁,还有一根高大宏伟的柱子,看上去也是玉制的。
北溟朔没精打采地解说:“这是寒池和魂玉柱,剑尊和我平时都在此疗伤,你没事不要轻易过来。”
“疗伤?”
“嗐,那还要从五百年前一件事说起……”
北溟朔一摆手,恹恹地开口,“算了,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聂更阑不由多看了一眼那方寒池。
听北溟朔之意,似乎他们从前经常在寒池疗伤。
究竟是谁,竟能让流月大陆第一剑修伤到时常在寒池疗伤的地步?
看过寒池以后,北溟朔又带着聂更阑飞往另一处地方,秋风殿。
“这是我哥平日的寝殿,我么,就住在旁边的旁边,这座殿宇,凌海殿。”
说着,他又期期艾艾地偷偷瞄一眼青年,“聂更阑,你平日没事可以到凌海殿找我玩,在凡界的玩意儿我都能奉陪,听戏看话本斗蛐蛐唱曲样样不落!”
冷冰冰的青年睨他一眼。
北溟朔心虚地挠挠头,往后看了眼一眼。
那道无脸分神果然在后面跟着呢。
这时,聂更阑指着清风殿和凌海殿中间的一座殿宇说道:“这座殿宇是?”
“咳,这里无人居住,亦没有名字,”北溟朔干咳两声,“暂时……”
他似乎忽然记起,聂更阑是住在另一处洞府中的。
他哥也真是,怎么把人放在这么偏僻的洞府也不让人住到那间空着的殿宇里。
“……反正没有剑尊的吩咐不要随意进去就对了。”
聂更阑点了点头。
北溟朔道:“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后山的无数灵植,一些灵兽,还有一大片天音树林,树林里有很多幽谷兰,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聂更阑御剑跟着北溟朔到天音林逛了一圈。
“天音树可是灵音宗老祖还未陨落时就种下了的,其树干树枝散发出的芳香清冽沁脾,能够提升灵气运转效率,保持灵台清明,你平日里可以到这片林子修炼,对你修为增进大有裨益……”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北溟朔还意犹未尽地在讲解。旁边站着个大美人,他是越说越兴奋,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哪里肯让聂更阑轻易离开。
最后,还是无脸分神御风落地,拦在二人之间:“时间到了,去清风殿。”
“是。”
聂更阑当即调转剑头跟着无脸分神前往方才来时路过的清风殿。
北溟朔就这么被无情地“抛弃”了,忍不住愤愤咆哮。
“喂!我领人参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把美人师弟抢走了合适吗!”
聂更阑跟在无脸分神后面御剑而行,很快,就到了清风殿。
前方的身影留下一句:“直接进去。”
接着,身影倏然往殿宇里遥遥飞过去没入其中。
应当是回归本体了。
聂更阑思及此,剑已经稳稳降落到殿外的台阶之下。
清风殿占地辽阔,外面的庭院亦是。
“吱呀。”
知道有人来,殿门已经然自动打开。
聂更阑收起心思,理了理衣襟,一步步迈上能映出人影子的玉石台阶。
这里不是内殿,须得穿过内里一道小门再拐过一道小回廊才是。
一进入大殿,聂更阑首先看到了一座屏风。
隔着屏风,里面似乎有人在翻动册子一类的事物。
聂更阑正要行礼,对方已经传来清冷的嗓音:“坐。”
聂更阑四处张望,看到屏风那头有一张玉石制成的桌椅,不由怔了怔。
倒是与无间魔域洞府里以及幻月花丛旁的玉石桌椅有些相似。
他收敛心神,撩起弟子服衣袍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一炷香的功夫。
那边始终未传出人声,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沙沙书写声。
聂更阑终于按捺不住,沉声开口:“剑尊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可否……让弟子助剑尊书写拜师大典派发出去的请柬?”
几息后,屏风那头传来清鸿剑尊泠然的嗓音。
“不必,你待在那就好,若是觉得无聊,那边有一方玉榻,可在上面入定修炼。”
聂更阑怔了怔,玉榻?
可他不是专程过来研墨的么。
他忙一转身,又走了几步,果然在一处窗棂下方看到了剑尊所说的玉榻。
形制与白衣人洞府中那方玉榻别无二致。
没想到两人的偏好居然极为相似。
聂更阑不解地望向屏风那头因为书写而微微挪动的胳膊和身体。
剑尊传唤他到清风殿,就只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打坐修炼?
他大为不解,但也不敢拂逆剑尊之令,只好坐上去开始修炼打坐。
殿内香炉中,正燃烧着一截类似树木的东西,散发处丝丝缕缕清幽淡淡的香气。
在冷香的环绕中,聂更阑灵台的神思开始飘荡游走。
他似乎被魇住了,眼皮睁不得。然而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入定修炼,怎么可能随意睁眼?
但,他又感到前方似乎有沉沉的脚步声传来。
旋即,有一只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眉心。
指尖冰凉,似乎与鬼域的那些游魂没什么差别。
可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魂在此?
聂更阑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开始转动,似乎想从梦魇中醒过来。
这熟悉的触觉,同白衣人初时在聂家庄点在他眉心的那一刹那实在太过相似。
蓦地,那指尖从眉心慢慢滑落,触到他唇间,似乎还捻了捻。
聂更阑长睫颤动,身体瞬间绷紧。
他极力想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情形。
不是亲近之人,不可能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忽的,聂更阑一个激灵,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他光天化日竟在剑尊的清风殿做了一回春梦?
指尖捻过他唇的,定然是白衣人。
聂更阑心神一动,想睁开眼,但双目似有黑雾困住,怎么也无法睁开。
那只冰凉的指尖在他唇停留片刻,之后挪开了。
此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别走!”
聂更阑想叫出声,却发现开不了口。
这一修炼,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聂更阑从入定中收回神思,香炉中的幽香便直直钻入了鼻中,香气比方才进殿时更为明显。
方才不曾注意,此刻他倒是察觉出,今晨剑尊在他石床边时,身上隐隐传来的便是这种幽冷香气。
“剑尊。”聂更阑沉声开口。
清鸿剑尊的声音隔着屏风再次传来:“嗯,怎么?”
聂更阑声音低哑:“剑尊真的不需要弟子帮忙?”
那头静默一阵。
气氛中诡异地沉寂下来。
清鸿剑尊望着桌上一堆已经写完的请柬,平静地开口:“回去吧。”
聂更阑终于诧异了:“剑尊?”
“回去。”屏风那头的人再次出声。
聂更阑虽然不解,但还是站起身,却不敢抬头窥探屏风后方,只能行了个弟子礼,“弟子退下了。”
离开清风殿时,他不由遥遥回望一眼大殿。
紧跟着,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方才的触觉不像是假的。
与昨夜和白衣人缠绵的触感如此真实。
他思念他至此,竟在未来师尊的清风殿做起了白日宣淫的春梦。
今晨,他在梦里还拉扯剑尊的衣襟,差点对他……
聂更阑回忆起今晨男人凌乱的前襟,以及,肩颈那处极容易令人忽略的透明水渍……
一阵懊恼自心头而起,连带着深深的自责一并浮出水面。
他竟在一日之内亵渎了剑尊两次。
“啪!”
聂更阑狠狠一掌拍在自己脸颊,发出清晰的脆响。
“对不起,弟子无意冒犯。”
他喃喃着,失魂落魄从清风殿离开。
大殿内。
男人终于搁下手中的玉笔,神识探到青年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垂眸,神色淡淡瞥向某一个指尖。
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上面,久久不散。
也罢,晨间他对自己……算是扯平了。
思及此,清鸿剑尊拉开衣襟,手一挥,一面水镜赫然浮现。
水镜里,冰雪如玉的肩颈处横亘着一道淡淡的红痕。
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这道红痕居然还未有消褪的迹象,彷如一枝突兀延伸出墙外的桃色般,锲而不舍地盘踞在上方。
聂更阑跌跌撞撞出了清风殿。
因为失魂落魄, 他并未御剑,只是没头没脑一路沿着奇石花.径往前走。
没想到来了玉髓峰不到一日,他竟当着剑尊的面做了两回春梦, 且次次反应都分外激烈。
所幸接下来两日他与剑尊无须交集,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他。
聂更阑状态游离地路过了天音树林, 又经过了一大片幽谷兰。
思绪依旧混沌不堪,脑子里仍旧是今日发生的事。
……可剑尊, 未免也太过通情达理了些。
方才他灵台混沌之际, 似乎还感到有一双手在他腰间游走。
而在他醒后,梦里的强烈反应却还未消除。
方才屏风那头剑尊一直在忙碌请柬的事,聂更阑只能寄希望于他没发现准徒弟在他玉榻上所发生的异常。
“唰唰。”天音树林中寒风阵阵,将他头脑的发热吹散了丝丝缕缕。
是臊的。
还有什么比当着未来师尊的面做出这种事更丢人?
聂更阑就这么神游一般穿过了整片天音树林。
回到洞府时,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外表看似清冷不苟言笑、被传当年脾性火爆的剑尊, 居然意外地仁慈温和, 对徒弟格外宽容。
而越是这样,聂更阑心中愧疚就越甚。
于是乎, 梦中的绮念已经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为平定心神,聂更阑打算运转个十来遍心源剑诀, 保持灵台清明。
才准备坐下调息, 他腰间的弟子玉牌亮了。
聂更阑拿过玉牌注入灵力,才发现许田田方才一直在通灵世界里呼叫他。
“聂更阑!你小子!听说你要拜清鸿剑尊为师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的老天爷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个臭小子居然真的拜清鸿剑尊为师了?你等着, 我和许盼娣这会儿在凡界有事,拜师大典那天应该能赶回去观礼!至于君杳然和慕容, 他俩正在一处小秘境历练, 可能赶不回去了。”
聂更阑诧异:“你和许道友在凡界?”
“是啊,说来话长,是件棘手的事, 回去再同你细说,先这样,这里灵力不足……”
聂更阑才看到这串字冒出通灵世界的界面,下文忽然夭折失去了踪影,不由失笑。
看来灵气是真的极为稀缺。
他收好弟子玉牌,开始专心致志打坐修炼。
这一修炼,两日时间弹指而过。
聂更阑也下意识发现了,自己借着修炼逃避和剑尊见面,逃避想起那日的尴事。
但明日便是拜师大典,无论如何是避不开了。
当天晚上,北溟朔亲自送了一套弟子服过来。
“师弟,不是,哎,叫习惯了可真难改过来,聂更阑,”北溟朔把弟子服递给青年,“这是我哥让我给你送来的,明日拜师大典穿。毕竟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会到场观礼,穿得隆重才体面嘛。”
聂更阑接过那套晴苍色的弟子服,淡淡扫了眼,“嗯,多谢。”
说罢,转身往洞府里走。
北溟朔在后面“哎”了一声,“你就这么进去了啊?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真走了啊?”
“我明日须得好好疗伤,不能观礼你的拜师大典,你真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玉髓峰后山玩儿也成啊!”
洞府里没传来任何回应。
北溟朔抓耳挠腮等了好一阵。
“好吧。”
他悻悻转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现在洞府里这个美人可得罪不起,否则动辄便是魔气发作,凶巴巴地要拿剑砍杀人。
清风殿那个,这两日也不好惹。
这两日除了能在寒池见上那位主儿一面,北溟朔是半步都进不了清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