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by一渊
一渊  发于:2025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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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啊!
他明明捅到明慈了,流了满地板的血,对方怎么可能好好地出现在这?
还去找他?!
常子金完全无法理解,平日里看过的各种鬼故事纷纷浮现脑海,眼前晦暗不明的光影,以及对方那张白森森的脸庞,全都变得诡异可怕起来。
“你……”他后退到墙边,毛骨悚然地吐出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明慈走到他面前:“你把我的电脑摔坏了,要赔给我。”
“你的伤口呢?你不是被我捅死了吗?好多好多的血!”
常子金避无可避,心脏狂跳,扭头看向邻居男人,忍不住吼叫起来:“你看他啊,我明明捅死他了!他怎么可能好好的?!这不对!”
男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撇嘴嘲道:“哈,你把明慈捅死了,他变成鬼来找你了。”
明慈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把我的电脑弄坏了,就要赔给我,装疯卖傻没有用。”
一股阴寒彻骨的冷意从脚底往上盘旋,常子金浑身战栗,后背冷汗直流。
他猝然伸手推开明慈,连滚带爬地往楼道里跑。
“我没有!别找我……要找就找老吴,他让我教训你……别找我!”
惊恐万分的尖叫在楼道里回荡。
邻居双手抱臂,皱眉问:“明慈,那人谁啊?”
明慈一边开门,一边回道:“我爸的债主,上门要债,把我的电脑摔坏之后就跑了。”
“哦,他说捅死你了,怎么回事?”
“不清楚。”明慈顿了顿,悄然握紧结痂的手掌,轻声说,“可能是妄想症,神经病吧。”
咯吱——
铁门被关紧了。
明慈背靠着门,脸颊低垂。
“明慈……嘿嘿……明慈……”
梦呓般的低语出现在他脑中,腔调仍旧低哑古怪,但缠绵甜腻的语气足以反映怪物此时心情愉悦。
他按亮客厅的灯,缓缓张开左手,凝视着掌心凝血结痂的伤疤。
现在怪物正栖息在伤口里,促使伤口快速痊愈。
因为第一次得到宿主正面的回应,而且一口气吃得太多,它陷入了人类醉酒般的迷糊状态,黏黏糊糊地叫着宿主的名字。
并且无意识地分泌出特殊的物质。
气味分子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明慈隐约嗅到一丝馥郁又奇特的香气。
淡而不散,若有若无,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慈习惯了怪物导致的感知错乱,并没有把这丝气味放在心上。
今晚他还有件事要做,小咪的猫粮、猫砂和猫用具要送到陈秀家里。
片刻后,明慈拎着大包小包,来到303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陈秀的小女儿听见动静,哒哒哒地跑过来开门,好奇地仰头看他。
厨房里油烟机嗡嗡作响,陈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探头一看,笑容满面地说:“明慈来了,快进来!正巧我刚炒完菜,留下来吃晚饭。兰兰,快叫哥哥。”
小女孩脆生生地喊:“哥哥。”
明慈踏进一步,弯腰把东西都放到门厅,婉拒道:“不用了,陈阿姨,我等会还有事情。”
“吃个饭又不耽误时间,你这孩子,别总是这么客气啊。”陈秀解掉围裙走出来,“行,我不勉强你了,兰兰,去把小咪抱过来给哥哥看看。”
听了这话,小女孩转身往卧室里跑,很快就见她双手抱着毛茸茸的狸花猫,慢腾腾地走出来。
“哥哥,看小咪。”
明慈垂眸看向小咪,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想伸手抚摸又生生忍住了。
然而只是近距离地看了一眼,原本乖巧懒散的小咪突然弓背炸毛,从小女孩的怀里跳出来,窜进卧室的床底。
小女孩愣了愣,手足无措地说:“妈妈,小咪跑走了!”
“小咪一整天都挺乖的,怎么现在不听话了。”陈秀也很诧异,摆了下手,“兰兰,让它待在床底吧。”
明慈很清楚小咪是怎么回事,他收回视线,退出门外。
“陈阿姨,小咪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以后猫粮吃完,你可以按这个牌子去网上买。平时人吃的饭菜最好别给它吃,猫吃不了太多盐,会掉毛,还可能肾衰竭……对了,还得封窗,猫喜欢跳窗,开着窗户会有危险。”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麻烦你了,陈阿姨。”
陈秀一边拾掇门厅的东西,一边说:“有什么麻烦的,以后小咪就是我家的猫了,你放心,我铁定好好养它。”
“谢谢陈阿姨。”
明慈说完,替她关上门,转身离开。
晚上十点,明慈洗过澡后,躺在床上把玩着那把折叠刀。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轮次重现,他眼神幽暗地注视着刀锋,心底溢出一丝冰冷的戾气。
明辉居然让债主直接上门搬东西,是彻底把他当空气了吗?
整天和那些人打交道,分明知道他们不是善茬,还往家里引……有这样的爸爸吗?
“明慈?”
怪物突然叫了他一声。
明慈思绪一停,随即将刀扔到床头柜上,关了灯。
算了,现在没精力想明辉的烂事,当务之急是处理这只怪物。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怪物自顾自地说起话:“明慈、为什么、饲养、小咪?”
“小咪,猫、明慈、饲养?明慈,摸它,抱它,喂它,为什么?”
明慈心烦意乱,冷冷地回一句:“因为我喜欢。”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怪物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于是追问:“喜欢?明慈,喜欢……喜欢,是什么?”
明慈没有再搭理它,无声合上了双眼。
黑暗里,怪物反复呢喃着:“饲养……喜欢……明慈……”
馥郁而浅淡的气味逐渐盈满整个房间。

明慈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这两天实在太累,在怪物栖身的情况下,他依旧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夜里发生过什么。
门窗紧闭的狭小卧室里,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
明慈的嗅觉很敏感,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隐约捕捉到那缕稍纵即逝的气味。
淡得几乎辨别不出来,但他却本能地察觉到异样,联想到某些糟糕的画面。
怪物以他的血肉为食,连沁出的汗水也不放过,在他睡着的时候,很难说它有没有汲取过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
明慈单手捂住脸,瞳孔微微震颤。
希望是他想多了,否则那简直是比噩梦更惊悚的场景。
这时,他另一只搭在床沿的手掌,忽然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像细软的绒球主动在拱他的手心。
明慈放下捂脸的手,微微转过头。
一只形态像猫的血红毛绒物蹲在床边,红通通的圆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
明慈惊得手一抖,身体猛缩了一下。
紧接着,就见它张开嘴,发出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喵——”
这猫叫声是明慈有生以来听过的,最阴森恐怖的猫叫,让他不寒而栗。
“喵、喵……喵呜……”
它拉长声调,一声比一声凄厉,同时迈着软塌塌的四足,往床中央蠕动。
这显然不是猫,是怪物在拙劣地模仿猫的样子。
明慈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心头泛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忍不住抓起枕头向它砸过去。
“喵?”它迷惑地叫了一声,而后切换成人话,“明慈,饲养,小咪,喜欢,我是,小咪。”
明慈仓促起床,赤脚站在地板上,咬牙切齿地怒斥:“你不是小咪,怪物,你不准变成这副怪样子!”
“唔……”
怪物想了想,当着他的面软成一滩猩红黏液,迅速流向床边,噗嗤落地。
明慈浑身紧绷,几乎想拔腿就跑,但他知道逃跑是无用功,只是徒增狼狈罢了。
下一刻,只见这滩猩红拔地而起,像被无形巨手捏来捏去的橡皮泥,奇形怪状地变幻体形,眨眼间,变出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
小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蓬松的及膝裙,站在他腿边,扬起头来:“哥哥。”
“……”
明慈霎时瞳孔紧缩,猝然后退一步,整个人被吓得不轻。
怪物变成的小女孩,比一般电影里的惊悚角色还要吓人。
面目轮廓清晰,身形完美拟真,但从头到脚都像覆了层凝固的血浆,而刻意模仿的童音,比平时的腔调更诡异。
活脱脱就是血腥片里的恐怖鬼怪。
“哥哥。”它仰着脸,伸出血淋淋的小手扯了扯明慈的衣角,“哥哥,我是,兰兰。”
兰兰是陈秀的小女儿。
大概一周前,明慈随手给过她几颗水果糖。
当时它默默地看在眼里,将这个无意之举当成了“饲养”行为。
“别碰我!”明慈狠狠挥开它的手,又后退了一步,脊背抵着衣柜。
他难以忍受地盯着怪物,嗓音异常干涩:“你究竟想干什么?恐吓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怪物往前迈了一步,柔软无骨的双手抱住他的大腿,笨拙地解释着:“明慈,饲养,兰兰,我是,兰兰。”
它张嘴的时候,明慈清楚地看见,它口腔里没有舌头和牙齿,全是蠕动的细软红须。
“喜欢,我,明慈,饲养,我。”
伴随尖细诡异的童音,细软浓密的红须探出口腔,蠢蠢欲动地舔舐着他的腿肉。
这一秒,明慈的呼吸都停滞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尖叫。
不要碰我……滚开滚开滚开!
“变、回、去。”明慈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虚软无力得几乎听不清,“不准模仿人类的模样,不准这样碰我。”
话说一半,他吸了口气,指甲用力掐住手心,强压着惊恐抗拒的情绪:“现在,回到我的身体里。这样、这样我才会饲养你。”
其实压根没有好多少。
怪物用可怖的形貌碰触他、舔舐他,还是缩成看似无害的红痣蛰伏在皮肤上,本质都是一样的,令他难以忍受,提心吊胆。
但非要选的话,他选择后者,至少心理冲击没有那么大。
“明慈,饲养,喜欢。”
它念念叨叨地说着,变回一滩温热滑腻的黏液,从明慈的裤腿里钻了进去,顺着冰凉颤栗的皮肤往上流淌,回到胸膛,缩成一颗殷红灼目的小痣。
明慈虚脱地滑坐在地板上,双手捂住脸,牙齿咬住唇瓣。
静默许久之后,他慢慢地爬起身,表情是极度压抑过的平静。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崩溃,不能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生活的齿轮照常运转,今天还有事要做,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摔坏了,他要拿出去维修。
中午十二点,明慈把收据折好放进背包里,走出电子维修店大门。
电脑原来的屏幕修不了,只能直接换新屏幕,店主收了钱,让他过两天来取。
回家的路上,地铁中途停靠会展中心站,车门一开涌进来很多人,明慈被挤到车厢角落里,几乎没法动弹。
虽然开着空调,但这节车厢冷气不足,人一多,温度逐渐升了上来。
站在明慈旁边的乘客喷了很浓的香水,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令他有种喘不过来气的窒息感。
明慈的脑子越转越慢,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视野陷入一片黑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喂!喂喂!你怎么了?”
“这边有人晕倒了……快叫乘管员!”
“怎么回事啊?是低血糖吧?先给他吃颗糖……”
外界纷杂的声音仿佛隔着深水传来,模模糊糊听不分明。意识朦胧间,明慈只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捏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挤进唇内。
“我的,喂食,明慈……吃,我的……”
只有它的声音无比清晰,仿佛直抵大脑深处。
明慈有种莫名的心慌感,仓惶无力地挣扎起来,苍白的手掌往空中抓去。
你要给我吃什么东西?
不要,我不要……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一片浓重的红色笼罩过来,于是他伸出的手像折断的花枝骤然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块柔软的东西在口中融化,馥郁而独特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睁大眼睛,唇瓣轻轻动了动:“不……”
“你说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变清,明慈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声问。
紧接着视线恢复焦距,他抬起脸,只见眼前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殷红的连衣长裙。
穿着红裙的女乘客微微弯腰,从挎包里掏出两颗糖递给他,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低血糖?先吃颗糖缓缓。”
明慈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没事,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他抬眸看了眼车厢尽头的报站屏幕,发现他眩晕的时间很短,地铁还没抵达下一站。
“你还是吃颗糖吧。”女乘客把糖放到他并拢的大腿上,“你脸色不太好,小心又晕了。”
明慈抓起糖想还给她:“谢谢,但我刚才吃过一颗软糖了,已经缓过,”
说到一半,他话音戛然而止,手指用力地捏了捏包装完好的糖果——硬的,这是硬糖。
“我没看见你吃糖啊?”女乘客扬了扬眉梢,“就两颗糖而已,你拿着吧。”
话音未落,地铁已经到站,她抬脚下了车,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明慈僵在座位上,恍然想起他晕倒的时候,头好像始终垂着,并没有人来碰触他的脸颊,或者嘴唇。
所以融化在他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馥郁而奇特的味道隐约从喉腔深处泛了上来。
明慈终于意识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尖叫,想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把那玩意抠出来。
“唔……”
他难以控制地干呕了一声,然后紧紧捂住了嘴。
这时地铁减速停稳,报站声响起:“环球商城到了,请到站的乘客……”
车门一开,明慈起身冲了出去。
他一路冲进站台尽头的洗手间,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对着马桶不停地干呕。
“咳咳……”
他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而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玩意已经顺着食道进入他的身体内部了。
“我,喂养,明慈。”怪物心满意足地说,“明慈,饲养,我。”
明慈的呼吸很沉,手背青筋暴起,一时间甚至想和它同归于尽。
这冲动的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他盯着灰白的门板,低声数自己的心跳,直到心跳平缓如常。
等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明慈走出隔间,停在洗手台前。
他望着因干咳而变红的脸颊,拧开水龙头,捧起哗哗清水洗了把脸。
“哎?明慈?”
熟悉的男中音从门口传来,明慈抬脸一看,只见是穿着便服的梁警官站在门外。
他扯了下唇角:“梁警官。”
“今天出来玩啊?”
梁警官走进洗手间,朝隔间那边抬了抬下巴,笑着说:“我白天休息,陪儿子来环球商城看电影,那什么《异种入侵》,等会儿两点的场。”
明慈擦水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我看过前一部,讲的是异种混入人类社会肆意屠杀的故事。它们起初只是胚胎,被坏人植入主角的身体里,然后吸取营养发育长大,最后破体而出。”
梁警官无奈道:“是啊,我都不懂你们年轻人为什么喜欢看这种血腥恐怖片。”
“梁警官,要是现实里,你发现有人被异种寄生了,”明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你会怎么办?”

梁警官正要张口,这时他儿子推开隔间,走过来接话:“当然是速速上报了。”
“被异种寄生的人已经不算单纯的人类了,而是孕育怪物的怪物。像电影里那样对他们心慈手软,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男生说到这里,义愤填膺:“按我说,一旦发现就该速战速决,斩草除根!对吧,老爸?”
梁警官懒得跟儿子争辩这种不切实际的话题,敷衍道:“嗯,你说得对。”
接着他朝明慈摆了摆手,“电影快开场了,我们先走了。”
明慈神情不变,目送他们走出洗手间。
少顷,他转过脸看向镜子,注视衣领里隐约显露的红痣,轻声自语:“我猜也是。”
在他的视线下,红痣缓慢蠕动,抽出几根血色的细线往上蔓延,宛如掠食者的触须摄取猎物鲜美的汁液,这些细如发丝的血线在脖颈上游移不定,将残留的水渍舔舐干净。
如此贪婪的作态,让明慈越发不适。
他垂下眼睫,抬手拢紧衣领,转身走了出去。
人类复杂敏感的心情,怪物很难理解或者共情。
在宿主心生厌恶的时刻,它却心满意足,收回血线之后,安然地栖息在他的锁骨里,无忧无虑地发问:“明慈,什么,也是?”
明慈微微抿唇,没有回答它。
在地铁上它的喂食行为,让他反感得想吐,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跟它说。
从地铁站出来之后,明慈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蔬菜、鸡蛋和挂面。
正是下午两点,太阳高悬,地面被晒得发烫,空气格外燥热。
他犹豫了一下,又从冷柜里拿了瓶冰可乐。
结了账走出大门,明慈拧开可乐,边走边喝。
冰爽冒气的饮料滑入喉腔,把那丝若隐若现的滋味压了下去。只要他不去想,就能假装没吃过那玩意。
明慈刚走进小区,下一秒停在东门外的黑色轿车就动了,司机轻踩油门,缓缓地跟了进去。
常子金坐在副驾位上,低垂着脑袋,神经质地低声念叨着。
“阿金,你自己看看。”后座的吴老板悠悠开口,从车窗看着明慈的侧影,“明慈活生生地在太阳底下走路、喝可乐,哪里像鬼?别念经了!你抬起头看看。”
念经声一停,常子金屏住呼吸,慢慢抬起脸往前看去。
的确是明慈。
他记忆里那张苍白冰冷、鬼气森森的脸庞,此刻被太阳晒得泛着红晕,充满活人的生机血气。
常子金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明慈的侧脸。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他昏了头,记忆错乱疑神疑鬼?其实他压根没有捅伤明慈?
没错,他慌慌张张逃回家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血迹。
想到这里,常子金从惊恐不安的泥沼里挣脱出来,眼神都亮了几分。
他松开攥在手心的玉佛,斩钉截铁地说:“大哥,你说得对,我压根没有捅死这小子!就是我看错了,胡思乱想而已。”
吴老板:“脑子清醒了?”
常子金连连点头:“清醒了,清醒了。”
“好。”吴老板点了点头,吩咐司机,“停车,我们去跟明慈聊几句。”
明慈正要进楼,身后突然响起汽车鸣笛声。他脚步一顿,转过脸,只见七八米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后车门打开,一道眼熟的身影跨出车外,朝他招了招手。
仔细一看,是吴老板。
“小明同学,”吴老板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挺和气,“这是出门买菜去了?”
他走到明慈跟前,看了眼透明塑料袋里的东西,扬起眉毛:“哟,没有肉啊,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光吃青菜鸡蛋可不行。”
明慈面无表情地说:“你来找明辉?他不在家。”
吴老板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他不在家,你爸这两天玩失踪,你知道吗?”
明慈脸色纹丝不动,似乎完全不关心他爸的消息。
他冷漠回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们之间的债务还是恩怨,都与我无关。”
吴老板笑容消失,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明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父子血缘,不是你说无关就无关的。你——”
“你那个小弟也过来了,”明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目光看向越走越近的常子金,“正好。”
吴老板:“什么正好?”
常子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一靠近明慈,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复苏。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停在台阶下。
“吞掉,坏人类……他想,明慈,死掉……我想,杀掉,坏人类……”
它在明慈耳中喋喋不休,声音分外阴冷。
明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常子金:“你把我的电脑屏幕摔坏了,我拿去换屏花了一千块,这钱你必须赔给我。”
一提到这事,常子金就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个片段,摔到地上的电脑,手中握着的刀——
血,又红又黏的血,好多好多的血,一下子喷溅出来!
不对,不对不对……明慈好好地站在这里,他没有捅过!
吴老板听常子金不吱声,扭头一看,就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劲,不由皱起眉头,沉声唤道:“阿金!”
常子金猛然抖了一下,恍恍惚惚地回答:“好,好。”
他掏出手机,看架势是想立刻转账。
“阿金?”吴老板面沉如水,伸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在搞什么?”
明慈从背包里拿出收据,在两人眼前展开,冷冷道:“看清楚,一千块,没有讹你们。”
这话说完,他点开手机收款二维码,等待常子金付账。
当着外人的面,吴老板一般不骂小弟,但此刻实在忍不住,扬声呵斥:“常子金!你脑子还没好?”
话音未落,常子金已经把钱付了。
“他老子欠了我二十万,你给他钱?”吴老板都被气笑了,指着常子金鼻子骂,“你真是有病!神经!”
他骂了两句就停住了,阴恻恻地盯了明慈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我只是想把这事结了,”常子金想辩解,但吴老板已经疾步走远,“大哥,大哥!”
他刚要抬腿去追,就听明慈说道:“你丢在我家的东西可以拿走了。”
“啊?”
“我没空给你送下来,你跟我上楼拿。”
常子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明慈进了电梯。
在这个封闭狭小的空间里,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感,完全不敢看身边的人,眼睛紧紧地盯着楼层显示屏。
短短几秒简直是度秒如年,电梯门一开,他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他究竟为什么要跟着明慈上楼?
他明明……
常子金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害怕这个弱不禁风的学生。
简直莫名其妙,已经反复确认过了,他压根没有捅过人,明慈不是鬼,有什么可怕的!
咯吱——
铁门打开的声响分外刺耳,像某种濒死的禽鸟在嘶鸣。
常子金站在门口,漆红的木地板映入眼帘,顿时让他联想到暗沉凝结的血。
“……”
他咽了口唾液,呼吸一点一点地变沉。
明慈走了过来,朝他递出一把熟悉的东西。
是折叠刀……他捅过明慈的那把刀!
明慈站得很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常子金的瞳孔剧烈收缩,握住刀柄的手掌止不住地痉挛,拇指鬼使神差地一推,银灰雪亮的刀身顿时显露出来。
啊……他想起来了,他就是这么握着刀,往前一送,捅死明慈的。
没错,已经死掉的人,怎么还能活着?
那不是太恐怖了吗?
明慈仿佛对常子金的情绪波动毫无反应,面容平静冷淡,浑身上下却暗自绷紧。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常子金,然后慢慢地拉动铁门。
铁门刚刚推进半寸,只听噗次一声闷响!
刀尖刺破薄薄的衣料,碰到明慈肌肤的一刹那,猩红如洪水决堤般扩散奔涌,瞬间裹住折叠刀,连带着吞没了常子金的手掌。
常子金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整个人被明慈往后一推,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铁门嘭地关紧,隔绝了他的视线。
过了足足半分钟,常子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他往下一看,右手像被滚水浇透,皮肉溃烂消融,几乎见骨。
“啊……啊啊啊!”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连滚带爬地逃向楼梯。
怪物逐渐变大,焦躁与暴戾伴随翻涌的猩红血色充斥整个房间。
“明慈!我要,吞掉他,杀死他!”
它将明慈牢牢地裹缠起来,嘶叫声异常可怕。
“我说过,不准吃别人……”
明慈的心跳很快,勉强从唇间挤出的话音断断续续。
“想让我饲养你,就必须听我的……很想发疯,对吗?”
“他想,杀死你!我要,杀死他!我要杀死他!”
它愤怒又狂躁,无数蠕动的软肢相互纠缠撕扯,毫不掩饰地展露出狰狞血腥的形态。
“怪物,我再教你一个,新的词语。”明慈用力攥住它的一根软肢,瞳孔微微颤栗。
“忍耐。”

“明慈……不能杀掉……我的,是我的……不能夺走。”
无法宣泄的愤怒像翻涌的炽热岩浆,自内而外地灼烧着它的灵魂与躯体,将懵懂简单的思绪烧成沸腾的血海。
而非人的物种天性就在血海深处中苏醒,滋长,显露端倪。
“明慈,我要长大,长大……吞没,吞没,吞没……所有的……”
怪物理所应当地滋生出贪婪的欲望,全然不知对人类而言,它的念头有多么恐怖。
数不清的软肢断裂又融合,层层叠叠,蠕动簇拥着明慈,几乎将他从头到脚完全淹没。
铁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于是它裹挟着明慈往阳台移动,想从窗户挤到外面的世界。
明慈艰难地扒开覆盖脸庞的猩红软膜,漆黑的眼珠轻轻转动,看到它此时不计后果的愚蠢行为,心脏顿时一阵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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