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在我的身体里by一渊
一渊  发于:2025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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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慈轻轻地应了声,脸颊低垂,跟在他身后。
几分钟后,梁警官撑开一张蓝布折叠床,稳稳地放到墙边。
“好了,你先休息吧。”
这话说完,他走出小房间,随手关紧了门。
明慈抱膝坐在折叠床上,下巴抵着膝盖,出神地看着雪白的瓷砖地面。
灯光照在地上亮得刺眼,一切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静默许久之后,明慈突然出声:“你不是想吃掉我吗?来啊,别隐形了,现身来吃我啊。”
话音未落,他提起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舌尖舔了舔唇瓣破口溢出的血丝,哑声道:“来啊,怪物,你不是想喝我的血吗?”
它听见了。
并且只听懂关键词,只理解字面意思。
来、喝、血!
它立刻兴奋起来,这是宿主第一次主动让它做这种事!
一颗红痣从明慈的胸口往上游动,滑过微凸的喉骨,掠过白皙的下颌,毫不犹豫地游进他的唇内,栖息在破皮的唇肉上。
融散、变大,犹如一抹殷红血迹。
虚张声势的挑衅放出去,迟迟没有回应,连喋喋不休的声音也消失了。
明慈吸了口气,松开攥得生疼的拳头,心中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既害怕怪物出现,又害怕怪物不出现。
前者是对死亡的恐惧,而后者是对未知的恐惧。
很难说,哪种恐惧更折磨人。
明慈将脸埋进胳膊里,抿了抿唇,突然发觉嘴唇的破口有点不对劲。
不仅已经痊愈,而且好像多长了一层薄薄的肉膜,舌尖舔过的触感很奇怪,有明显的异物感。
房间里没有镜子,于是他掏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对着屏幕微微扯开下唇。
只见肉粉色的唇瓣内侧有一小片殷红刺眼的薄膜。
明慈眼皮一跳,用指尖试探性地掐了掐。
在他警惕的注视下,这片轻薄的红膜缓慢地蜷曲起来,似乎要顺势裹住他的指尖。
“明慈。”
它低低地唤了声。
明慈霎时瞳孔紧缩,触电般缩回手指。
旋即他屏住呼吸,稍微凑近几分,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里照出的画面——那片殷红薄膜迅速摊平,紧紧贴着唇肉。
手机从他掌中滑落在地,磕碰到侧边按键,屏幕顿时暗了下去。
明慈没心思去捡手机,整个人像雕塑一样僵在原地。
仿佛当空一道惊雷劈进脑中,曾经出现的种种异样纷纷浮出脑海,蛛丝马迹相互勾连,拼接成一个怪诞可怕的真相。
不断长大的红痣、突然的快速自愈、如影随形的耳语……直到昨晚,他身上的猩红完全消失,紧接着怪物就现身了。
所以怎么都找不到它的踪迹。
所以只有他能听见它的声音。
所以听起来离得这么、这么近。
——因为它就藏在他的身体里啊。
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嘴唇上。
“……”
明慈浑身寒毛炸开,张了张嘴却难以吐出话音,喉咙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忍不住干咳起来。
胃里空空荡荡,他咳不出任何东西,连苦涩的胆水都没有。
无法言喻的恐慌如黑暗潮水涌向心底,四面八方的空气变得无比凝滞,整个房间如同沉浸在幽静的深水之下,令他有种沉溺的窒息感。
明慈从折叠床上摔了下去,跪伏在冰冷地面上,一下一下地深呼吸,隐在阴影里的脸庞布满阴霾。
他发狠地咬住手臂,直到齿尖刺破皮肤,舌尖尝到腥甜的血味。
“唔?明慈,血,吃?”
它果然被引诱了,从他的唇瓣滑到手臂的伤口里,贪婪地舔舐溢出的鲜血。
明慈抬起脸,注视着手臂的咬伤,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拉开门,径直走到隔壁办公室。
“梁警官。”明慈轻声喊。
梁警官正坐在办公位上打盹,听见声音,撩起眼皮看他,慢吞吞地问:“明慈,又怎么了?”
“我想借一下打火机。”
“你要打火机干什么?”
明慈眼也不眨地说:“睡不着,想抽烟。”
闻言梁警官眉心一跳,没料到眼前这个白净俊秀的学生仔竟然会吸烟。
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的精神状态,想吸根烟也没什么。
“行吧。”他犹豫几秒,从怀里掏出打火机,“不准在我们所里吸烟,出去吸知道不?”
明慈受伤的左臂贴在身侧,用右手接了过来:“我明白,谢谢梁警官。”
他正要转身,梁警官忽地又说:“哎,你等等,我没见你带烟进来啊。”
明慈:“嗯,没带,我去附近便利店买。”
“别买了,年轻人少吸烟。”梁警官从裤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他,“偶尔一根可以,别整包地吸啊。”
明慈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我知道了,谢谢梁警官。”
三更半夜,派出所大门外的街道空空荡荡,寂静无人。
明慈站在路灯下,按下打火机,点燃香烟。
淡淡的轻烟随着夜风飘散,他垂眸看着手臂的咬伤,将烧红的烟头按了上去。
血肉灼烧的疼痛感瞬间袭来,明慈的手臂一阵痉挛,但他没有停止,如愿以偿地听到它的惊叫。
“啊!扔掉!难受……明慈,我、难受……呜呜呜……”
“怪物,这叫疼痛,你感觉到痛了是不是?”
他眼底闪烁着炽烈的快意,扔掉熄灭的香烟,直接用打火机的火焰灼烧伤口。
“你很痛吧,出来啊,从我身体里滚出来!”

“不要……不要、出来……明慈、身体。”
它呜呜咽咽地说着,忍痛从烧焦的伤口里蠕动出来,顺着手臂往上游移,缩回锁骨上。
其实它完全可以游到明慈的右手,扩散变大,伸出触肢打掉他握着的打火机。
但这只在明慈身体里长大的怪物,似乎没有反抗宿主的意识,无论他做什么,它都全盘接受。
顶多在疼痛的时候,模仿人语委屈哭诉,再缩成一枚红痣躲起来罢了。
然而在明慈眼中,这诡异又狡猾的怪物,以他的身体为巢穴,觊觎他的血肉,如同潜伏在体内的毒瘤、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
明慈手指用力按住锁骨,恨不得将它从皮肤里彻底揪出来。
恐慌、焦躁、憎恶各种负面情绪如山崩海啸,汹涌翻腾,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这怪物还会怕疼?你躲什么?你躲什么啊?!”
“呜呜呜……明慈……”
“不要叫我名字!怪物你不准——”明慈颈侧的淡青筋络都鼓了起来,但发颤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刺耳鸣笛声骤然响起,一束耀眼白光照在他身上。
明慈缓慢地转过脸,只见道路尽头一辆黑色汽车由远及近,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马路上了。
他仓促后退几步,汽车从眼前呼啸而过,一句骂声从半开的车窗里飘出来:“草,神经病。”
明慈扶着路灯站稳,微微垂下脸颊,凌乱的额发遮蔽眼睛,剧烈地喘着气。
冷静……要冷静下来!
发疯没有用,只会被别人当成神经病,必须保持冷静。
他把打火机紧紧攥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深呼吸,试图将呼啸翻涌的情绪压回去,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你努力学习考上名校,兼职打工赚生活费,尽量忍受明辉那个混蛋,不是为了快上大学的时候被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的!
你要活着,要正常地、好好地活下去。
明慈闭上眼睛,平复急促的心跳,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直到暴戾焦灼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怪物阴魂不散的耳语逐渐消停。
他蹲下身捡起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朝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片刻后,明慈回到派出所,一路走进办公室,停在梁警官座位旁。
梁警官抬眼:“回来了?”
“嗯,心情好多了。”明慈停顿一下,垂在身侧的左手蜷缩握紧,“刚才我仔细想了想,可能真的是我弄错了。最近看了不少恐怖片,睡觉做噩梦,半夜惊醒了一时发懵。”
“你能缓过来神就行。我看你是这届高考生对吧?高三学习压力大,精神一直是紧张状态,高考完还没缓过来,受了点刺激就容易胡思乱想,这都是正常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不要看那些恐怖的电影视频了。”
明慈点点头,把打火机和刚买的一包香烟放到桌面上,面色沉静道:“梁警官,那我就不麻烦你了,现在回家。”
这话说完,他转身走人。
“哎,明慈你等等!”梁警官一把抓起香烟,起身两步追上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收回去!”
明慈:“还给你的香烟。”
“一根还一包?赶紧收回去,我跟你讲,这是违反组织纪律的!你不要搞这出!”
明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无所适从,小声回道:“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梁警官凶巴巴地打断他,把香烟往他手里塞,“我不要,拿走拿走!”
明慈被迫接了回来,脸颊微烫地走出大门,想了想,还是把香烟放到了门口的石墩上。
经过这一夜折腾,明慈和它都很疲倦。
回家的路上,它默不作声,像是陷入了沉眠,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上午九点,明慈在床上醒来,起床洗漱换衣服,准备出门。
昨天他在小程序里挂了号,当时以为胸口蔓延开的猩红是生理疾病,预约了皮肤科的专家问诊。
现在虽然他知道那不是疾病而是怪物,但还是决定去医院做检查。
明慈想知道医疗手段能不能查出什么异常。
到医院后,明慈先去皮肤科问诊,做了外科检查,然后又去做血常规、核磁共振,结束后在医院等了半个小时,拿到血检报告单。
血常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异常值。
核磁共振最快下午出结果,中午他去医院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碗肉丝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饿到抽搐的胃总算舒适了。
下午四点半,他拿到核磁结果,依旧没有异常。
在诊室里,医生看着明慈的各项检查结果,不紧不慢地说:“你的身体很健康,不用担心……至于你胸口的这个红痣,它不是病理性的,你可以放心。要是你想去掉它,也可以做激光。”
明慈提起唇角,礼貌性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院没法检查出异样,甚至把这个沉睡的怪物当成普通的斑痣。
他不需要激光,直接用刀都能将红痣削掉,但之后它又会在他的血肉里滋生长大。
他转身走出诊室,将检查报告撕碎,扔进电梯间旁的垃圾桶里。
离开医院之后,明慈坐公交回小区,刚踏进大门,就听见怪物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明慈。”
即使听了很多遍,他依旧没有习惯它低哑古怪的腔调,一听到这声音就神经紧绷,皮肤发麻。
“睡,我、不痛,现在。”
它吐出的每一个字音,都让明慈产生强烈的感知错乱,像温热黏腻的液体流进耳廓,直抵大脑深处。
“明慈,变好,很快。”
在相对冷静且清醒的状态下,明慈其实能察觉它蠕动游移、舔舐□□,以及钻进伤口的感觉。
他垂眸往下一瞥,红痣果然滑行到左手臂,从创可贴边缘钻了进去,在烧伤的血肉间微微蠕动。
一阵熟悉的发热麻痒感越来越明显,就像之前几次那样,它在促使他的伤口快速愈合,同时吮吸他溢出的血液。
明慈:“……”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第一,这怪物的智商可能不高,记吃不记打。
第二,它应该还没长大,所以对巢穴缝缝补补,没有直接将他吞噬殆尽。
如果是这样……
想到这里,明慈的肾上腺素悄无声息地飙了起来,心跳顿时加快,一个危险又疯狂的念头涌进脑中。
明慈屏住呼吸,思绪被突如其来的狂念占据,黑白分明的眼睛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直到有人迎面走过来,扬声喊他:“明慈!”
他蓦然回神,抬眸一看,是陈秀。
“明慈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陈秀快步走到他面前,喜笑颜开地说:“我抓到你家小咪了!上午我收摊回家的时候,正好在小区里看见它,我就拿了根火腿肠把它引过来,一下子就逮住它了。它还挺乖的咧,在我家里也不乱闹。”
陈秀语速快,说话风风火火。还没等明慈吱声,她收敛笑意接着问:“明慈,昨天夜里你家出事了?半夜一点多我听见动静,今天听人说是警察上门了。咋回事啊?你刚从派出所回来?”
“陈阿姨。”明慈客客气气地叫了人,镇定回答,“没出事,只是我以为家里进了怪东西,吓了一跳,冲动地报警了。”
“怪东西?什么东西啊?”
明慈摇头道:“晚上光线暗,是我看错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哦哦,那就好。”陈秀表情舒展,“我还以为是你爸惹出什么大麻烦,被警察找上门了呢。”
明慈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脚步不停,一起走进楼栋里,停在电梯前等待。
“上个星期,我碰见你爸在烧烤摊上跟人喝酒聊天,说你今年高考成绩好,马上要去外地读大学了对吧?”
明慈嗯了声。
陈秀:“那你家小咪打算怎么办啊?大学宿舍里不准养猫吧?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你爸是个不靠谱的,要是放家里指望他养,那小咪得活生生地饿死。”
明慈的眼神暗了下去,一时没有回应,蜷起的手指不自觉地掐住手心。
小咪见过怪物,已经对他产生应激,不可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了。
当然也不能指望明辉养猫,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小咪找个领养。
电梯门开了,陈秀先一步进门,等明慈进来,她按了关门键,继续说:“依我看不如这样,我替你养几年,等你读完大学要是想要它,我就还给你。你别多想,这可不是帮你哦。我家里老是闹耗子,早就想养只猫了,刚好我挺喜欢小咪的。”
明慈沉默一瞬,旋即轻声回道:“好,谢谢陈阿姨。”
“谢什么啊,你这孩子真是,”陈秀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正好你现在回来了,我们把小咪用的那个猫砂、猫粮拿去我家?”
明慈点了点头。
几秒后,电梯停在五楼,合金门向两侧滑开,两人依次走出电梯。
陈秀走了两步,瞥见明慈家大门敞开着,脚步一停:“哟,你家门开着啊,看来你爸在家。”
明辉吃喝嫖赌的德性远近闻名,楼里的邻居都不怎么待见他。
这点明慈心知肚明,转过脸直接对陈秀说:“陈阿姨,你先回家吧,等会我拿了东西送到你家。”
陈秀没推脱,转身按了电梯:“行,那我先回家做饭,你等会过来吃晚饭呗。”
他没回这话,从昏暗的楼道走了过去。
明辉的钥匙串还留在敞开的铁门上,明慈顺手拔掉,结果刚踏进家门,就听见陌生男人在骂骂咧咧。
“草!大哥,明辉耍我们玩呢,就这些破烂还想抵债!我看他把房子卖了还差不多!”
说话的男人烫着卷毛,穿着黑T恤和大裤衩,身材很壮实,粗脖子上挂了一圈金项链。
“这间房怎么还锁上了?”
他站在明慈卧室门前,拨弄两下门把手,硬拧不开就抬起脚狠狠一踹!
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了。
另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客厅里抽烟,皱着眉毛说:“你当我没想过啊,这房子户主不是明辉,他连个房本都没有。”
明慈不认识踹门的男人,但他知道抽烟的人是谁。
半年前,这人上门找过明辉,当时明辉吓得脸都白了,点头哈腰地说些恭维话。
他在卧室里写作业,听得清清楚楚。
吴老板,明辉的债主。
“哦,回来了。”
吴老板眼一瞟,看见明慈站在门口,笑着打了个招呼,“你爸让我们来拿点东西。”
明慈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握紧,视线越过吴老板,看向被强行踹开的卧室。
吴老板抖了抖烟灰,盯着明慈,略微提高声音:“阿金,明辉儿子回来了。”
“啥?”常子金从门口探出头,往这边一看,上下打量明慈,“这是明辉儿子?长得不像啊。明辉长得跟头猪一样,怎么他儿子还挺,”
他停顿一下,目光停在明慈俊秀的脸上,不怀好意地说:“不是亲生的吧?”
“瞎说什么,当然是亲父子。”吴老板悠悠地吐着烟圈,“以后要是明辉人没了,父债子还,我们得经常跟人家打交道。你说是不是啊,小明同学?”
明慈盯着他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潮水般的黑暗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不会给明辉还债。”
他压着怒火一步步走近,字句清晰:“我不会继承他的遗产,也不对他的债务负责,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无关。”
“大哥,你看这个。”常子金从卧室书架抽出一张显眼的硬纸,递给吴老板,“南州大学录取通知书!这小子牛逼啊,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吴老板捏着录取通知书,笑眯眯地看了几秒。然后他随手一扔,任由通知书落到地板的烟灰上。
“阿金,你跟小明同学聊聊,什么叫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在酒吧等你。”
他说着话,抬脚踩了过去,走向门外。
铁门被他顺手关上了。
明慈低着头,漆黑的眼珠盯着被踩出脚印的通知书,一瞬间耳中嗡嗡轰鸣。
“小、明、同、学。”
常子金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手指一推,雪亮的刀体从柄部滑了出来。
“老师没教过你要孝顺吗?”他右手握着折叠刀,左手拿着笔记本电脑,“有钱买电脑,没钱还债啊?”
明慈无声咬住牙关,蹲下身将通知书捡了起来,弹了弹沾染的烟灰,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喂,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吗?”常子金走到他面前,表情蛮横凶狠,“你小子真是——”
“把电脑还给我。”明慈冷冷打断他。
“哈?你说什么?”
明慈对锋利反光的刀刃视若无睹,伸手去夺笔记本电脑。
“我草!你这小子想找死啊!”
常子金怒骂一声,没想到眼前这个文秀弱气的学生仔竟敢跟他硬着来。
他平时跟着吴老板混,靠彪悍壮实的身材就能暴揍别人,掏刀子纯粹是为了吓唬人。他要是拳打脚踢,还不得把这小子活生生打残了,反倒会误事。
谁知这小子跟疯子一样,竟然直接来硬的!
明慈一言不发,眼眸冰冷幽暗地看着他,动手就抢电脑。
两人目光相碰,常子金的凶性被勾了出来,甩手将电脑摔出去,而后钳住明慈肩膀就要动手揍人:“我看你是真想死!”
明慈握拳冲他脸狠狠砸过去。
这一拳头可不轻,常子金顿时火冒三丈:“我草你大爷的,你还挺辣啊!”
他一时怒火冲顶,右手紧紧抓住明慈,左手握着刀胡乱往前一刺!
先是刀刃捅进血肉的闷响,紧接着一片浓郁的猩红在眼前绽开!
常子金愣了下,迟钝地往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捅了人。
他什么都看不清,视野里全是飙散的温热猩红。
这么多、这么多的血,明慈一定会死!
他杀人了!
常子金慌得昏了头,手中的刀怦然坠地,想都没想就往外逃。
拉开铁门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明慈浑身血色,似乎往后踉跄了一步。
而黏稠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淌落地,顺着地板迅速往前涌来。

第07章 饲养
明慈的视线被蔓延的猩红遮挡,看不见常子金,只听到折叠刀咣当落地,以及对方急匆匆往外跑的动静。
怪物瞬间被激怒,发出难以形容的恐怖嘶鸣。
它极力展开柔软的肢躯,试图将宿主完全保护起来,同时又忍不住向逃跑的人类蠕动。
它要吞掉那个坏人类,皮毛、骨骼、血肉、内脏,一点一滴都不会剩下!
“吞掉,吞掉,坏人……”
尖锐的嘶鸣声中夹杂着人语,每一个字音都透出暴戾的杀意,如同沸腾的滚水汩汩流进明慈的耳中。
脑髓犹如被尖刺穿透,嘶鸣与嗡响贯穿耳膜,明慈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
“停下来!”他极力呵斥,嗓音几乎变调破音,“停下来!”
满地蠕动的猩红软肢齐齐一顿。
明慈头晕眼花,视线失焦,眼前全是模糊浓郁的红色,身体陷在黏稠温热的“软泥”里。
他心惊胆战,本能地害怕这个怪物,但此时只能强行克制恐惧,拼命阻止它:“不准乱叫,停住,回来!”
嘶鸣声骤然一停,已经涌到门边的黏稠猩红调转回头,向明慈脚边涌来。
“坏人,跑掉,想吃……”它的话音无比阴森幽冷,宛如死神的手指抚过耳廓,“明慈……坏人类,我要,吞掉……”
明慈靠坐在它的肢体间,额头沁出细密的虚汗,嗓音沙哑地说:“不准吃,你停下来,别发疯,我、我给你。”
话音未落,他挣扎着往前爬,摸到那把折叠刀,又快又狠地往手心划了一刀。
腥热的鲜血霎时从伤口涌出来,汇聚成流,沿着他苍白的手指滑落坠地。
“吃吧,怪物。”
明慈躺在兴奋蠕动的猩红里,心底满是憎恶,声音倦怠而轻柔。
“吃吧,我才是你的宿主,你的巢穴,你的饲养者。不准吃别人。”
常子金在黑暗的楼梯里往下跑,心如擂鼓,气喘如牛,一步也不敢停。
他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冲出楼道的时候迎面撞到居民,把人撞得摔了一跤。
“喂,你搞什么?”
被撞的居民一把扯住常子金,想讨个说法,却被他狠狠一推:“滚!滚开!”
完蛋!被看到了!
血,他身上肯定都是血,被人发现了,警察肯定马上就来抓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常子金脑子一片混乱,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大哥。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绿化树丛里,缩在黑漆漆的角落,掏出手机,手指发颤地拨了几次,终于拨通吴老板的电话。
“阿金,你完事了?”
常子金听见熟悉的声音,惊慌的情绪稍微减轻一点,张口就说:“大哥,我、我杀人了,我把明慈那小子捅死了!”
“什么?你——”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来惹我,我一不小心就、就捅了他,他流了好多好多血,肯定活不成了。大哥,我是替你办事的,你得想办法救救我啊!”
“常子金你个蠢货!你怎么能真捅死——”
电话那头,吴老板话音戛然而止,匆匆走了几步路,避开人群,压低声音继续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阿金我问你,你确定把明慈捅死了?你现在在哪?在他家里吗?”
“我……我跑出来了,在小区里。”常子金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液,“我不知道他现在死了没,但他流的血太多,肯定活不了。”
“有没有人看见你跑出他家?”
到了这个时刻,常子金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跑出来,应该留在现场,毁尸灭迹。
“有,我刚刚撞到人了。”
“你……”吴老板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行了,阿金,事已至此,你跑不掉的。要是想少判几年,现在就赶紧回他家,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有气就赶紧做急救,叫救护车。要是没气了,就报警吧,自首能少判几年。”
这话说完,电话挂断。
常子金握着手机喘气,眼珠神经质地乱转,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没有血。
他愣了下,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衣服,出乎意料,身上没有一丝血腥痕迹。
怎么回事?
明慈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溅到他身上?
常子金心里乱糟糟,想到吴老板的话,犹豫十几秒后,咬牙起身往回跑。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间回响。
越是靠近,常子金越是紧张,最后几步路,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直到停在502门口。
见鬼,门怎么锁上了!
常子金握着门把手,怎么用力都拧不开,浑身急得直冒汗。
更要命的是,隔壁邻居听见动静,突然开门探头看他。
“你谁啊?”邻居男人嘴里叼着烟,声音含糊地问,“找明辉,还是明慈?”
常子金神经紧绷,心里慌得不行,却满脸凶戾地吼:“关你屁事!”
暴脾气的邻居吐掉烟,声音大了起来:“你骂个屁啊,火气挺大。”
要是平时,常子金肯定二话不说就跟这人打起来了,但现在他心慌意乱,只想赶紧确认明慈到底有没有死。
“切。”
男人低嗤一声,目光越过他,看向楼道尽头,不高不低地喊了声:“明慈。”
常子金僵着脖子扭头,只见一道削瘦的身影从昏暗的阴影里走出来,停在两步之外。
对方穿着白T恤、牛仔裤,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白净俊秀的面庞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淡又沉静。
这活脱脱和半个小时前的明慈重合了!
常子金大脑停转,难以置信地盯着明慈:“你、你、你不是……”
明慈先是看了眼邻居,礼貌喊人:“谭叔叔。”
然后将目光投向常子金,平静地说:“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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