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樾他们现在身处宴会厅的一个偏僻角落,四下环顾,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地和黎润宁交代。
当然他不可能说自己预知到林序秋被下药进了傅珩舟的房间,而是隐去了后半段,只说林序秋被算计的事。
二楼,包厢内。
男人单手叉腰站着靠在墙边,视线透过单向玻璃往下看,两颗毛绒绒的脑袋挤在一起,还自以为这个位置没人看到,有说有笑的,个高的那个还把手搭在另一个人后颈处,态度看着十分亲密。
男人喝了一口酒,突然就笑了,扬声道:“傅总,看看我发现了谁?”
房间里还坐了另外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坐在轮椅上的傅珩舟面前放着一杯热茶。
闻言,两个人都看过去,他们在的这间包厢,一整面墙都是用单向玻璃打造的,里面的人看得到下面一楼的情况,而一楼往上看只能看见墙壁。
所以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个显然并不知道已经被人看见、还在勾肩搭背说笑的人。
坐在沙发上的人先动,站起身走到玻璃前,看清人后狠狠皱眉:“小宁怎么在这儿?旁边那是谁?”
两人姿态亲密,显然是认识,且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喝酒的男人笑了,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戏谑:“这要问傅总啊,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和你联姻的那小孩儿?”
在场的几人都二十七八,时樾十九岁的年纪,在他们看来确实还是小孩儿。
黎清予闻言目光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傅珩舟喝了一口热茶,放下杯子后往那边看了一眼,嗯,确实是时樾,一小时前还在家里懒懒晒太阳的青年,现在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在了宴会上。
他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低声轻笑:“是他。”
楼下两人对已经被发现的事毫不知情,时樾说完,忽然觉得有点口渴,喝了一口刚才黎润宁塞给他的香槟。
……怎么是饮料?
时樾目光幽幽,看得黎润宁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我哥不让我喝酒,我刚才就习惯性拿了杯雪梨汁,你凑合着喝吧。”
哦,忘了这位是个哥管严。
时樾吧咂着嘴,又喝了一口,清甜的果汁进入喉咙。
“……还行,挺好喝的。”
很少人知道,时樾其实爱好一切除糖果外的甜食,上次黎润宁给他点的全糖奶茶正好符合他的口味。
最后一口雪梨汁下肚,时樾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的异样声响。
循声看去,在纱帘遮挡的后面,几个年轻面孔的男生把一个人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闹出了些不小的声音。
时樾还没说话,黎润宁已经认出了人,拉着时樾胳膊小小声说:“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好像就是林序秋,诶,我们偷偷跟过去。”
时樾点头,两个人慢慢往那边走,那群年轻人所在的地方本来就不容易被人看见,时樾两人绕到纱帘另一边,罗马柱和绿植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时樾眼神扫过,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林序秋的正脸。
林序秋不愧是书里万人迷的主角受,长相明艳,身姿挺拔,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惹人怜爱,五官精致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好像天生就该生活在聚光灯下。
“哟,这不是大明星林序秋吗!好久不见啊大明星,我怎么记得你被赶出家门了,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一个举着酒杯的男生大声嘲讽,旁边人跟着取笑。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宴会了?林序秋你说是吧?”
“诶说不定是跟着别人进来的,长着这样一张脸,多的是人想尝尝吧?”
“跟了金主的滋味怎么样,舒服吗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句句攻击着中间孤立无援的人,林序秋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靠,太过分了吧他们!”
黎润宁听墙角给自己听得一肚子气:“小爷我真想锤爆他们!”
时樾急忙伸手,却没拦得住他,黎润宁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时樾你在这儿躲着,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黎润宁想一出是一出,但雄厚的家底足以支撑他做任何事,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心眼都没有,时樾稍稍放下心,听他的待在原地没有出去。
为首的那个男生像是一群人里面的头头,他大笑着让人举起酒杯,摁住林序秋就要硬灌。
突然,酒杯被一只突兀伸过来的手打翻。
现场安静了一瞬。
“喝你大爷!傻b!”
刚走出两步的黎润宁紧急撤回一条腿,躲在纱帘背后的时樾也愣住了。
视线里,只见被人摁住的林序秋突然暴起,打翻了酒杯,然后一脚一个把刚才押着他的人踹倒在地。
其他几人被这一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但林序秋看上去不打算就这么结束,他几步走到为首的男生面前,眼神凶狠地像淬了冰,猛地一拳砸了上去:“本来不想和傻b计较,谁让你非要找上门来,给爷死!”
男生被一拳击中腹部,连连后退,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你、你、还有你!一个都别想走!”
林序秋像是开启了什么暴走模式,揪着这群人一个个打过去,好几个人身上都添了伤。
有几个人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愤怒,开始还手,场面变成了一片混战,林序秋以一敌五,居然还不落下风。
时樾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原书中小太阳一样、温暖可爱、热情开朗的主角受?
假的吧?
林序秋显然是练过的,一个人打一片,最后把那群人打得捂着伤逃跑,完全没了一开始趾高气扬的架势。
“我靠……”
黎润宁在林序秋大打出手的时候就退了回来,现在扒着时樾的肩膀用力捶打,激动出声:“时樾,时樾你看到没,林序秋好厉害!”
时樾吃痛,扭头看了一眼他,黎小少爷崇拜得两眼都冒星星。
林序秋刚才边打边骂,骂得喉咙都干了,看见旁边桌子上没人动过的酒,拿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拍拍手,重新坐了回去——他一进来就找了个角落躲着,谁知道还是被那群人找到,真是晦气。
不过距离宴会结束应该不远了,他再躲一会儿,散场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告诉经纪人这该死的应酬以后不要再让他来了!
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两个人没被发现,时樾捂住黎润宁过于激动的嘴,无可奈何地低声说:“好了,瓜吃完了,赶紧离开吧,别让人家发现我们。”
黎润宁嘴里“唔唔”着,时樾放开手,听见他说:“你说得对,我哥不知道我来了,我得先一步回家。”
他哥给他订了晚上九点的门禁,他得快点走了。
时樾点头说好:“那你快点走吧,一会儿我也要离开了。”
实则心想,不是我不带你,主要是林序秋这个主角好像崩人设了,我得留下看看后续发展。
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林序秋中药的剧情呢?
正想着,时樾眼神一转,然后突然定住。
刚才就坐在那儿的,那么大一个林序秋呢?
第4章 狼狈 凉水哗哗地涌进浴缸,没一会儿就……
就和黎润宁说了两句话的功夫,林序秋人就不见了,时樾放下杯子,顺着刚才林序秋躲着的地方找了过去。
这场宴会包下了两层楼,一楼是宴会正厅,二楼是大大小小的房间。
一楼大厅一眼就能看全,时樾没找到人,猜测林序秋多半是去了二楼。
时樾在二楼走廊里快步穿梭,突然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
他拐进了有声响出现的男卫生间。
卫生间里,林序秋手撑着洗手台,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听见声音猝然回头,眼神戒备。
时樾:!!!
不是,他记得林序秋只在打架后拿了杯酒润喉,这就中招了?这么草率?
水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哗流着,林序秋转过身背靠洗手台,对着时樾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时樾一瞬间感到头大,这敏锐的感知能力和要刀死人的眼神,真的是小太阳主角受应该有的吗?
还有,中药剧情居然真的存在,但是这细节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明明应该是林序秋被药力困扰坚持不住随便开了一间房遇到傅珩舟,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有点意识,还在无人的卫生间被他撞上了?
时樾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我没有恶意,我是来……上厕所的。”
他说完,林序秋却没有任何回应,气氛一片紧张,哗哗的水流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时樾试探开口:“你还好吗?我先……喂!”
林序秋的身体突然一晃,眼见就要摔下去。
时樾一个健步冲上去,在倒地的前一刻接住了他。
两具身体突然接触,时樾才知道为什么刚才林序秋不说话。
他的身体热得发烫,离近看,瞳孔都有些轻微失焦,显然是已经烫迷糊了。
这下麻烦了。
时樾犹豫是不是自己出现改变了原剧情,一时之间抱着林序秋的手放也不是紧也不是。
人烧成这样,怎么看也不能自己跑出去再进入傅珩舟的房间了啊?
林序秋在他怀里发抖,开始下意识扯自己的衣服。
时樾一惊,也顾不上什么剧情不剧情的了,再放任林序秋这样烧下去,人都要烧成傻子了。
用力把林序秋扶起来,时樾搀着他艰难地往外走,路过一间开着条缝的房间,时樾眼睛一亮,伸出一只手推门,见里面没人,立刻把林序秋带进去。
时樾一边吐槽这又是哪个倒霉蛋的房间没上锁,一边把烧得满脸通红像块红薯的林序秋拎进浴室,放进浴缸里。
这时候也顾不上扒衣服,时樾让林序秋头靠在浴缸边上防止他滑进去,同时把水龙头放到最大,凉水哗哗地涌进浴缸,没一会儿就没过了林序秋的小腹。
“喂,醒醒。”
时樾轻轻拍打着林序秋的脸,声音里满是担忧。
“这不会昏过去了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行,得赶紧找救兵。”
林序秋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话,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恢复了一丁点力气,下意识抓住在自己面前乱晃的东西。
右手突然被攥住的时樾吓了一跳。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林序秋费力地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模糊,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他听见那个人影絮絮叨叨地说:“你醒了就好,自己看着别把自己淹死了,我找人把你送去医院……”
“——草!”
时樾没有防备,被林序秋一把拉下了水。
中了那种药的人手劲居然还可以这么大,还是主角天赋异禀?
这浴缸大得能占下三个人,时樾被拉下去的时候重心不稳,扑腾一声整个人砸进了水里,冰凉的水很快浸透了时樾的衣服,冷得他一激灵。
林序秋拉完那一把就没了力气,时樾毫不费力地把他的手挪开,爬出了浴缸。
“……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时樾拧了拧衣服,发现没什么用,突然想起兜里的手机,赶紧掏出来看,结果已经打不开屏幕了。
林序秋中的那药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成分,时樾不敢赌,只能想办法把林序秋尽快送去医院。
突然想起还有客房电话可用,时樾快步走出浴室,找着印象中的座机在哪儿。
突然,门口处响起“滴滴——”的声音,时樾一惊,慌乱转身,和推门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空气突然安静。
时樾尴尬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男人皱着眉,时樾看着眼熟,转念一想,这不就是黎润宁他大哥,原书里的主角攻嘛!
原来这个房间没锁的倒霉蛋竟然是主角攻,时樾尴尬之余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不过认出人之后还是松了一口气,作为原书主角的黎清予为人正派,应该不会为难他。
“哟,这位小美人都成落汤鸡了,怎么还不擦擦……呃,时樾?”
一道轻佻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叫出时樾的名字,他抬眼一看——黎清予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一个靠着门框吊儿郎当,而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眼熟得让时樾心梗。
他眼前一黑。
傅珩舟怎么在这儿?
刚才说话的是站在傅珩舟旁边的桃花眼男人,调戏的话说到一半认出了时樾,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几人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毕竟现在时樾像是从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一身狼狈,和之前他们在宴会中看到的精致青年相差甚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时樾的视线转到一直没说话的傅珩舟身上,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傅珩舟看着青年这狼狈的模样,眸光微动,说:“先擦擦身上的水。”
黎清予闻言走向浴室,想替时樾拿条毛巾,他的动作却提醒了时樾,青年一个健步冲上前,堵住浴室门。
“别进去!”
看着对面面露疑惑的三个人,时樾轻咳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释:“里面有人,他在宴会上中了药被我撞见,这房间门没锁,我就先带他进来了。”
“我把他放在浴缸里泡冷水,但是现在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你们能不能让人送他去医院?”
黎清予听见有人中了药,眉头皱起,站在门口的沈听肆也快步走来,这种事情发生在他们主办的宴会上,势必要好好追查。
沈听肆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时樾说:“放心,我已经让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出了这种事不好直接打120,造成的影响对他们主办方和当事人都不好,沈听肆找了自家的家庭医生,但路上还需要时间。
落在两人身后的傅珩舟控制着轮椅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间门,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所以,中药的人是谁,时樾你认识吗?”
三个人齐齐看向时樾,时樾心想这就尴尬了,一个正牌主角攻黎清予,一个深情男配傅珩舟,还有一个海市著名花花公子沈听肆,在原书中都和林序秋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是林序秋。”
不说能咋的,不说一会儿他们也能自己看,时樾心想反正醒了之后尴尬的不是我,干脆了当地说了出来。
听清人名后,黎清予反应最大,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上出现明显的焦急:“序秋?他怎么会在这儿?”
时樾诧异地看他一眼,主角攻受这时候竟然已经认识了?还去姓叫名地叫“序秋”,看起来可关系不浅。
“我……”黎清予想说什么,看见屋里的另外几人,又咽了回去。
傅珩舟金丝眼镜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想通什么,发出轻笑。
“时樾,这里不需要你了,我们回去。”
时樾犹豫,他本来是想看着医生给林序秋检查过再走的。
不料沈听肆也在一旁帮腔,不知为何声音中忍着笑意:“这里有黎清予……和我就行了,时间不早,你们先走吧。时樾这一身还湿着,赶紧回家收拾,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被提醒了时樾才发觉身上凉飕飕的,原主身体素质不怎么好,时樾怕自己现在的身体生病,只好点头。
除了黎清予的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傅珩舟让时樾俯身,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抖开,披到了他的身上。
时樾一惊,手上攥住毯子裹紧自己,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落到男人腿上。
……傅珩舟双腿被西装裤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一旁的沈听肆拿着手机摆弄了两下,对他们说:“你们坐电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我让你家司机在电梯口等着。”
傅珩舟也不和他客气,点头说:“谢了。”
轮椅启动,自发地向前行进,时樾披着毯子跟在后面。电梯到了负一,司机果然就在这里等着,见了时樾诶呦一声:“时小先生您怎么也在,怎么弄成这样?”
时樾摆摆手,说没事,司机便先把傅珩舟推上车,改造后的车可以伸出一道斜坡,轮椅可以直接推进车里,傅珩舟再用双臂的力量撑起自己转移到座位上,轮椅被司机收到后备箱。
时樾这是第一次看见傅珩舟怎么上车的,好奇但又感觉不太礼貌,用余光瞟了好几眼。
傅珩舟坐好,见时樾还愣着,提醒他:“上来,你不冷?”
时樾赶紧上车,坐在傅珩舟旁边。
一路安静,傅珩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也没问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狼狈样子,直到回到傅宅,纪叔听到声音出来迎接。
“上去洗个热水澡,一会让佣人给你送姜汤上去,记得喝完再睡觉。”傅珩舟叮嘱他,声音和平时没有区别。
时樾乖乖应声,想起自己还披着他的毯子,忙解下来,但是毯子被自己弄湿了,伸着手给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一时尴尬地愣在原地。
还是纪叔解了围,老人家拍了拍时樾的脑袋,说:“给我吧,时小先生。您赶快上楼洗澡去。”
时樾交出烫手山芋,逃跑似的,飞快蹿没了影。
第5章 高热 泛起粉红的脖颈,挂着几滴薄汗,……
纪叔笑笑,重新拿出一张毯子给傅珩舟盖在腿上,湿了的交给佣人去洗,推着傅珩舟上了二楼。
“时小先生怎么弄了一身的水?我看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就没问。”
傅珩舟给他讲了宴会上发生的事。
纪叔一边听,一边附和,将傅珩舟安置在床上后,从床头柜拿出一个深色小瓶。
傅珩舟看着纪叔的动作,藏在被子下面的手默默攥紧。
“……今天不用按摩了。”
纪叔动作一点都没停顿,神色如常地把准备工作做好,倒出药水在手心搓热。
“不行,要按。先生,医生都说了要坚持每天按摩,您要是不遵医嘱,我就告诉李医生了。”
傅珩舟听完纪叔明目张胆的威胁,默了默,伸手把被子掀开。
两条满是狰狞疤痕的腿露了出来。
车祸后医生竭尽全力才保住他的腿没有截肢,但疤痕没办法去除,长时间不能动弹的双腿已经有了肌肉萎缩的趋势,即使每天按摩上一个小时也没办法阻止他的双腿变得难看。
傅珩舟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废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心已经被掐出血痕。
纪叔动作轻缓地拍打按揉,一丝不苟地做完一整套按摩,即便知道傅珩舟没有知觉,纪叔仍旧小心翼翼地注意力道,生怕手劲大了。
傅珩舟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无法拒绝,只能看着纪叔给他按摩完又收拾好东西,最后贴心地帮他盖上被子防止着凉。
“好了,您休息吧,我去看看佣人给时小先生送过姜汤了没有。”纪叔说道。
门打开又关上,纪叔出去了,卧室里剩下傅珩舟一个人。
时间刚过十点,还远远没到傅珩舟的睡眠时间。
但或许是灯光刺眼,又或许是今天参加宴会精力不济,疲惫感如潮水般汹涌而上,傅珩舟关掉所有灯光,在黑暗里摸索着躺下,一只手盖住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意识陷进遥远的梦里,傅珩舟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出事那天。
“傅总!傅总!”
“哥!哥你别睡,我马上救你出来!”
汽车侧翻,他的双腿被卡在了座椅下面,傅珣和司机在的那一侧朝上,两个人打开变形的车门跳了出去,他用力地想拔出自己的腿,却稍微一动就传来刺骨的疼痛。
和自己的车相撞的另一辆车已经自燃了,冲天火光映在傅珩舟的瞳孔,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想对傅珣说别怕,嘴唇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再醒来便是在医院,医生告诉他,他的双腿伤的太重,即使没有截肢,也很难再有站起来的机会,后半辈子也许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傅珩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医生的意思,直到傅珣的哭声穿透耳膜,双臂抱着他不停抽泣,他才明白。
原来他的腿废了。
他傅珩舟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梦外的傅珩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依旧怒不可遏。
父母去世后,他和傅珣在偌大的傅家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磋磨,自己才终于坐上了掌权人的位置,有了能力保护自己和傅珣,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竟然夺去了他的双腿,让他成了一个废人。
骄傲如傅珩舟,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傅家人蠢蠢欲动,想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傅珣被他送去了国外,只有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纪叔陪在身边,知道他掩饰的外表下是多么不甘的心。
怎么会刚好在他和傅珣共乘一车的时候出现车祸,肇事司机又怎么那么凑巧地刹车失灵撞上了他的车,死在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死无对证?
杂乱的思绪充斥脑海,傅珩舟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不能呼吸的虚空中,身边的氧气正被一点点夺走。
傅珩舟骤然惊醒,伸出手捞过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砰砰。”
敲门声响起,纪叔在门外问:“先生,您醒了吗?”
傅珩舟深呼吸几次,缓和了剧烈的心跳,开口让纪叔进来。
纪叔担忧地问:“先生今天怎么起晚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珩舟说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没听到闹钟响。”
纪叔松了口气,又说:“那先生今天还是在二楼用餐吗?”
之前不下楼一是因为不方便,二是想避开和时樾见面,后者是主要原因,但昨天已经见过了,傅珩舟意外地并不排斥青年。
傅珩舟想了想,道:“下楼吧,以后三餐都在餐厅用。”
“好的,先生。”
傅珩舟洗漱完,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居家服,由纪叔推着下楼。
餐厅里,佣人将早餐一一摆上餐桌,纪叔看了看时间,问:“时小先生还没起床吗?”
刚去敲过门的佣人回答:“已经敲过门了,但是时小先生没有应答。”
时樾每天八点都会准时下楼,但平时爱熬夜打打游戏,睡晚一些也正常,不过叫不醒的情况还是让人担心。
纪叔道:“我上去看看。”
傅珩舟闻言,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擦手,想到昨天晚上青年湿漉漉披着他的毯子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出声说:“我也上去。”
纪叔惊讶了一下,然后站到傅珩舟身后推动轮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是对时樾避之不及的人,现在竟然主动关心起来,但看到傅珩舟不再消极地躲在二楼,纪叔还是很欣慰。
三楼卧室门口。
纪叔敲了两遍门,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声响。
试图转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上锁了。
傅珩舟眼神一转,突然出声:“拿钥匙,开门。”
佣人很快地拿来钥匙,纪叔拿钥匙开了锁后轻轻推开门,只见大床上一个鼓鼓的被子包,时樾只露出个毛绒绒的发顶,脸深埋在枕头里面。
傅珩舟操纵轮椅到床边,伸手拂开青年遮挡前额的头发,手指触碰到了皮肤,忽然脸色一变。
“纪叔,叫医生,他发烧了。”
青年的脸没了头发的遮挡,傅珩舟清楚地看见他脸颊上的两片红晕,一路延伸到脖颈、锁骨,再往下被睡衣盖住看不清晰。
佣人们忙碌起来,纪叔找出测温计给时樾测量体温,拿下来一看,39.4度,傅珩舟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温度估计是半夜烧起来的,所以时樾现在才会叫不醒,佣人端来凉水和毛巾,浸湿毛巾后搭在时樾额头上。
没一会儿,时樾好像是被凉得清醒了一点,脑袋不安分地动了动,又要往被窝里缩。
佣人不在,纪叔又下楼去了,这里只有傅珩舟在,见时樾马上要整个脑袋缩进去,只好伸手截住。
大手拖住时樾滚烫的脸,炽热的呼吸喷打在傅珩舟手上,烫得他手指蜷了蜷。
也许是觉得痒,时樾好看的鼻子皱起来,嘟囔两声,用脑袋把傅珩舟的手整个压在下面,末了还嫌不舒服地蹭了蹭调整位置。
傅珩舟整个人僵住。
噗嗤一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是李书言来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不好意思啊。”
听见声音,傅珩舟触电一般快速把手收回来,瞥他一眼。
“怎么是你来?我记得叫的是傅家的家庭医生。”
李书言走到床边,把他的医疗箱打开,边操作边说:“纪叔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想到你也该复查了,我就过来了。”
边说还边往外挤了挤傅珩舟:“你过去点,把床边占满了我不方便给他看。”
傅珩舟操纵轮椅往一旁让了让。
“纪叔跟我说了,昨晚上泡冷水加吹风。唔……着凉导致的高热,不算严重,我给他打一针,再物理降温就行了。”
李书言拿出消毒棉和针管,利落地在时樾胳膊上扎了一针,打针的时候时樾一动不动,只是扎完之后就立马把手缩回了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一点缝不留,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李书言乐了:“这小孩儿,睡着了也挺机灵。”
傅珩舟见他打完针收拾东西,问:“这就没事了?”
“再用酒精给他擦擦身体,额头、颈部和四肢都要擦到。”
傅珩舟点头,刚要叫纪叔过来,就被李书言阻止了。
李书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这个大活人在这儿,叫别人做什么,你给他擦不就行了。”
傅珩舟满头问号,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我?”
李书言十分肯定:“啊,总不能是我吧?你俩是夫夫,我一个如花似玉的陌生男人,做这种事不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