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目光平静:“那您是打算警惕我?”
“不,相反。”他微笑,“孩子,我拥有的这些,以后你也会拥有。”
“您要将教皇的位置交给我?”白川蹙眉。
“差不多,但不完全对。等到那一天你就会懂了,白川,你是我最好的继承者。”
他拍拍白川的肩膀,留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随后带着众信徒朝歌颂日的举办大厅走去。
白川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侧目落向刚刚被拍过的位置,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抬手掸干净。
歌颂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教皇站在高台中央,一列列信教徒走到跟前接受净化,之后再向他虔诚地跪拜祷告。由于前来参加的信教徒人数众多,整个流程进行得十分漫长,等最后一批教徒净化祈祷完后,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白川站在一侧,背后教堂外的雨幕风丝不透。
偌大的殿堂里响起厚重的祝告声,信徒们双手合十抵在额前,规律有序的念诵回响在高高的穹顶上空:
“我的至高神,您终于将恶魔驱走,我赞送您,我敬畏您,我以为我的余生感谢您的仁慈。请为帝国下一场圣洁雨吧,把所有的肮脏都毁灭,毁灭,毁灭——”
他们念到圣诗的最后一句:“愿帝国之心,执神明之眼,看清一切罪孽,洗涤吾身。”
轰隆隆!!
闪电将白川背后的天空劈开,惊悚的光芒从高耸的玻璃窗投进来,在青年身上形成一道诡异的轮廓光。
教皇蓦的抬头,对上白川模糊的表情。他背光站着,脸上被光影分割成破碎的好几片,看不清楚神情。但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和其他信徒一样进行祷告,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教皇不虞地皱眉,还没出声,忽的又听见一阵声响。
像是终端震动,声音从殿堂的人群里响起。
立马有信徒站出来指责,“祝祷的时候要保持安静,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可没有找到罪魁祸首,反而又听见一阵终端提示音。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传来。直到一阵巨响骤然从前方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朝前看去。
教皇身后的幕布上,渗透出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塔纳托斯·梅尔维尔,背叛圣教,罪该万死】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很快,信众们纷纷开口:“谁的恶作剧!教皇怎么可能背叛圣教,他是圣教的创立者,全帝国最不可能背叛我们的人!”
“是啊!说不准是那群叛教徒的报复,他们一直眼红圣教的存在。”“叛教徒可能就在这里,我们把他找出来!烧死向教皇谢罪!”
教皇面色冷沉,猛地扭头盯向台下的青年。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朝他走过来,迈步到台上。
“主教,现在还不是你上台的时候。”话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说过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应该上台来看。”
“……”教皇带着假笑压低声,“孩子,背叛我,你身体里的毒素没人能解。”
“死亡是我最不害怕的东西。”白川声音微微扬高,足以让台下的所有人听见,“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只有一个人。可惜并不是你,父亲大人。”
台下哗然。
“主教刚刚说了什么?父,父亲大人?!”“是假的,肯定是假的!教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们疯了吧!竟敢质疑教皇,这个主教突然冒出来,难道不是他故意要污蔑教皇吗!他才是那个叛教徒!”
人们争论不休,吵成一团。这时,一道声音突然打破混乱:“等等……你们看看终端!”
众人当即停下声音,低头点开终端。没有做任何操作,打开的第一秒陡然跳出一篇新闻,里面密密麻麻,带着图片和各种文件,竟然是一份详细记载了教皇身世的文章。
“教皇……不是神明的孩子?”
文章里记载,他根本不叫塔纳托斯·梅尔维尔,而是梅尔星一个贫民窟出身的孤儿,叫戴维,连姓氏都没有。被当地一个庄园主买回去当奴隶后,却因贪婪想要偷窃里面的宝石,被发现后不仅不悔改,反而怀恨在心烧了庄园,害死了庄园所有人。
在那之后更是偷了庄园主梅尔维尔的姓氏,偷渡来到主星,给自己取名塔纳托斯·梅尔维尔。
从头到尾,他和神明没有任何关系,可他不仅欺骗了陛下,还哄骗公主为自己生下了孩子,更甚者在那之后谋害公主毁尸灭迹。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教皇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可,可是,这上面连亲缘关系鉴定报告都有…尤金和白川,两任主教竟然都是他的私生子。”
“那又怎么样!教皇是神明的化身,他有孩子又怎么样!要不是教皇我们能被救赎吗,我们的罪孽都是教皇替我们净化的!”
“但上面说就连死而复生也是假的,是跟杰德公爵联手做的假局……”
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面前,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目光如利箭朝台上刺去。
教皇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无视那些信教徒的质疑,几乎咬碎了牙从喉咙里挤出声:“你想拉着我一起死?你太蠢了,就算我现在失信于人,但你这样就想让我倒台?你以为信仰和势力是那么容易瓦解的吗?孩子,你不该这么做的。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分享权力,但你现在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白川没有回答他,看向远方。
嘭!爆炸的巨鸣从远处传来,奢靡高耸的教堂开始震动,穹顶绚烂的壁画斑驳脱落砖,火油的味道漂浮在空中,浓烈得叫人窒息。
教皇终于藏不住戾气,大吼:“烧了教堂你也会死!”
“我烧过一次,不在乎第二次。”
话音落地,大门倏然打开,安德烈学者扶着门站在外面。
白川朝向台下,掷地有声:“不想被当做污浊烧死,现在都给我出去!”
他一出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掀起衣摆混乱地朝门外狂奔而去。一夕之间仿佛回到五年前那晚的火烧教堂夜,扑天的烈火下是惊恐逃命的信徒面孔,从天到地扭曲成一片。而教堂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早已被清理干净。
“从进入圣教起,你就算好了这一天。”教皇青筋鼓起,满目是仇怨的赤红,“我是你的父亲,你敢弑父吗!”
“我说过。”白川抽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枪,对准他的头颅,“我在这个世上,只怕一个人。”
“但不是你。”
轰隆——
殿堂的大门陡然重重关上。
另一边,宫廷。
教堂的火势很快蔓延,大雨在这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停了,滔天的红光将主星笼罩。
裴德站在窗前,身侧站着原本该被囚禁在教堂地下的尤金。
“审判开始了。”裴德隔着窗户,摸向拿到蔓延天空的火光,“你说,他们谁会活着走出来?”
尤金冷嗤:“都死了才好。”顿了顿,“但相比起来,白川没那么该死。”
在歌颂日开始前,白川派人给了他打开牢笼的钥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意思很简单,他能活着出来是他的命,要是走到一半被教皇发现了抓回去,也是他活该。
说实话,这并不太像白川能做出来的事情,肯定是有人跟他说过什么。也许……是因为伊野。没有伊野在,白川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他是不是几个月前就算好了今天?”尤金越想脸色越青,突然又问。
“不,两年前他就算好了。”
在进入圣教前,白川曾凭空消失过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裴德清楚,因为白川来找的就是他。
那一天,白川和他达成交易,白川以身入局进圣教,博得教皇的信任,而他则要在幕后提供相应的帮助。教皇的势力越来越大,再扩张下去即将侵吞皇室,裴德本来就打算连根拔起,但可惜一直无法找到教皇的软肋。所以白川给出的交易,他没道理拒绝。
于是一天又一天,白川潜藏而动,等到今日。
裴德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教皇身世的线索,但他想,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曾跟他说过什么。否则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清楚教皇的来历。
“等教皇死了,一切就算结束了?”尤金眼里倒映着那具烈火,哼声,“没那么简单吧。”
裴德:“……之后的事才是最麻烦的。”
教皇背后的势力他可以想办法清除收拢,但教皇同时也是民心所向的存在,多少普通人信仰他依赖他。他突然死去,陛下和杰德公爵当初为了稳固民心而推动出来的“神明”没了,虫族不知何时还会再出现,到时候,恐怕历史会再重现。
尤金待在圣教那么多年,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要重新推举一个既能让民众信服,又值得信任的人出来。林佩不行?”
“林佩将军是英雄,但却无法成为人们心里的‘神’。”他闭上眼,“这世上本有一个人可以,可是……他不在了。”
“您是说……”
尤金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意味深长道:“但如果,他还活着呢。”
元老院。
十二席会议室内,除了首席教皇和杰德公爵外,所有人都齐聚在会议室内,就连远在先驱军团、帝明军校的林佩将军和霍德华校长都来到了这里。而这一切都要源于他们两天前收到的一封火漆信札,发信者匿名邀请他们在今天这个时间,来到元老院参与帝国最重要的一场会议。
其用词之夸张,让他们不得不放在心上。
“到底是谁发的信?”有人拍着桌面不耐烦询问,“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别耽误我的时间!”
温茨公爵哂笑:“先别急,说不定等等就到了,现在离开,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会议怎么办?”
“能是什么……”见身为皇室一族的温茨开口,那人骂咧两声,不得不讪讪忍下。
会议室里无人说话,温茨闲不住嘴,瞟向斜对面的林佩将军,“林佩将军,你要不要猜猜今天来的人是谁?”
林佩抬眸:“是你认识的人。”
“……”这人眼睛怎么这么精!
“那还有呢?你再猜猜。”
林佩眉头拧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温茨看他皱眉就心慌,害怕被教训,连忙闭嘴:“算了算了,人应该快来了。”
而就在他们谈话时,元老院大厅里噤若寒蝉。
议员们看着那道站在中央的修长身影,熟悉的黑发黑眸,双腿修长笔直,裹在蓝色帝明军校制服里,还有胸前的那枚S级荣誉军校生的徽章,以及那张……见过一次就绝对不可能忘记的脸!
“噗通!”
有人吓得腿软直接跪倒在地上。谁料青年听到声音转头,直接朝那人走过去,抬手扶住他的胳膊。
青年笑弯眼:“雨天地滑,小心点。”
“伊伊伊伊…”议员手颤巍巍指着他,“你你你…你居然……”
“别结巴了,死而复生而已,有什么神奇的。”
有什么神奇?你可是死了五年啊!!!
议员在内心怒号。
伊野把人扶起来,莞尔,“刚好,劳烦你带我去一趟会议室。”
“会议室?你…您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歪了歪头,眉眼精致,高马尾垂在肩头,“只是十二席回来了,而已。”
第158章
同一时间,就在伊野进入会议室时。帝国公网上吵得如火如荼,无数网站瘫痪,热帖滚动式爆发,就连点进热帖都要花费上几分钟时间。
【绝密消息!十二席伊野·兰利死而复生!】
楼主:本人亲眼所见!伊野·兰利死而复生,现在就在元老院会议室里!(附上照片)绝对不是P的,如果是P图我倒立钻进马桶里喝水!
1楼: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这是鬼图吧?
2楼:????我靠?????
3楼:卧槽啊!!我见过伊野·兰利,这就是他啊!
4楼:十二席大人!(痛哭流涕)我就知道自由社的信仰是不会死的,我就说他还活着!
5楼:这不会是谁戴面具假扮的吧,现在cosplay不是已经发展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吗!我昨天还在大街上看到我的二次元男神蹲在角落里挖鼻孔,结果一问才知道是cos的!
6楼:cosplay去元老院?他不要命啦!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啊!
329楼:你们就不奇怪他这个时间去元老院吗?教皇的丑闻刚爆出来,十二席就死而复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367楼:其实…我听到过一个内部消息,说伊野兰利的死是杰德和教皇联合干的,这说不准是伊野兰利回来复仇了,那个什么新主教,不就是伊野兰利名义上的弟弟吗?
388楼:细思极恐。。。
403楼:细思极恐+11111
会议室鸦雀无声。
圆桌上一半面孔惨白,一半惊愕,一时间竟所有人都苍白无声,百味杂陈的目光齐齐投向那具身影。青年手插裤兜,长腿慢悠悠徘徊在众人面前。惊艳的脸庞时隔五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变得愈发摄人心魂了。
“伊…野?”林佩的声音打破宁静。
伊野隔着长桌和男人对上视线,一向内敛深沉的人,眼眶却沉红,声音也哑到模糊不清。
他叹了口气,对于隐瞒林佩自己存活的消息这么久,心里很抱歉,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办法现在向他道歉,只能露出歉意的神态。
林佩也心领神会,闭紧眼缓和自己激烈的情绪,深深呼出一口气。
“十二席,欢迎回来。”
喊的是十二席,不是伊野·兰利,也不是任何其他称呼。
伊野扬起漂亮的眉眼:“林佩将军,好久不见。”
“还有各位,我不在这五年,大家过得应该都还好吧。霍德华校长,”他看向头发灰黑交错的男人,对方比起五年前看起来显得疲惫不少,“看来这五年帝明军校很忙碌啊,校长您都长白头发了。我可还没从军校正式毕业呢,说起来,我这可算是意外延毕了。”
霍德华颤声:“孩子……”
“叙旧的话我们私下找时间再说。”他微笑过后,表当即变得肃冷,视线直勾勾望向坐在十二席上的陌生脸孔,“我今天来,是来拿回属于十二席的位置。”
十二席腿软,说话都没有底气:“什,什么拿回,我才是十二席!”
“废话我懒得多说,后面我还要去其他地方,今天来这里只为两件事。第一,让大家知道我这个十二席还活着,我的位置,不是什么蛇虫鼠蚁都能坐上来;再者,第二件事。”
他打了个响指,会议门再度被推开,凯撒和布什·梅华走进来,手里捧着厚厚一叠文件,分发到每位元老桌前。
“这里是杰德公爵亲手给我的档案,你们之中有些人联手起来把杰德公爵送进监狱,可他在监狱里过得不怎么舒心,所以就想报复报复大家。”他说的格外轻松,还耸了耸肩,“毕竟人老了,心里难免记仇。”
“这上面不光记着你们和教皇的来往交易,还涉嫌贪污、联合宗教参与恐怖主义活动,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叛国罪、战争罪。”伊野看着都觉得精彩,“你们有些人也真是厉害,居然还能犯这么多罪出来。刚好艾林亚法官也在,不知道这些罪能判什么刑罚呢?”
艾林亚正襟危坐:“轻则判剥夺爵位和家产,重则死刑。”
“死刑啊,”伊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感慨摇头,“大家竭尽全力坐到这儿,结果为了一个十二席的位置就判处死刑,不觉得很亏吗?”
十二席:“你,你……”他慌张地看向其他同盟,“你们不能信他的!”
“当然要信我,也只能信我。”伊野垂眼凝视那人,瞳孔漆黑深邃,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各位看看终端吧,教皇即将倒台。在座的经验履历都比我丰厚,应该不难想到幕后是谁在推动。如果我把这些证据交上去,裴德殿下可就有合理的理由解散元老院了。”
“到时候,和教皇有交易的,一个都别想逃。”
几名元老脸色尤其难看。
他们互相看彼此,在权衡利弊中迟疑许久后,其中一人出声,“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再商榷,十二席,您别生气。”
“这就对了,”伊野懒洋洋地勾唇,“你好,我好,大家好。”
元老们面色铁青,但看到公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有怒火也不敢发。
十二席脸色勃然大变,重重推到椅子站起来,“教皇势力在帝国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倒台!那些文章一定都是胡编乱造,是假的!”
“会不会倒台,你很快就知道了。”
伊野意味深长,“希望你的教皇,还能活过今天吧。”
炽热的烈火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燃烧在庄严的教堂内,壁画上的人类朝神明伸手,玫瑰窗被火光照耀地鲜艳欲滴,光和影形成极致的割裂,让火海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里异常喧闹,又异常宁静。
白川站在火中,一滴一滴的血顺着轮廓深邃的脸淌落。他用力踩住男人的胸口,生生将肋骨踩断,发出和教堂坍塌一样的断裂声。
教皇大口往外吐血,腹部位置被子弹穿透,脏腑已经破了。他扯着满是鲜血的嘴,含糊地挤出声:“我是你父亲…你杀了我就不怕夜里梦见我吗?”
“如果梦见的是你死前的惨状,那就不是噩梦了。”
白川加大脚上的力气,听着男人发出扭曲的嚎叫,平静垂下枪,对准他的脸。
面临死亡的恐惧从心里涌起,教皇瞪大眼歇斯底里地怒吼,“杀了我你也会死!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以背叛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情!背叛圣教和我,你是在放弃成神的机会!”
白川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转开枪口朝他的手臂开了一枪。疼痛如雷鸣劈下,教皇浑身抽搐大声地嘶吼着,画面血腥到极点。
“我问你,你对我母亲,有没有过一丝愧疚。”他冷漠问道。
疯癫的笑从教皇嘴里溢出,他痛到极致也恨到极致,仰头望着白川那张在火光下刺目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绝望还是愤怒,泪水从眼里滚落出来。
他一直知道白川长得和自己很像,但更多的,其实更像那个落魄贵族家的少女。他的轮廓,他嘲讽的时候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那名少女一模一样。
可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教皇有些忘了,回忆好久才想起。对了,她叫瑞秋,瑞秋·加西亚。
“我为什么要愧疚?”教皇讥讽,“是她太蠢太善良,主动救下偷渡到主星的我,爱上我也是她自愿。从头到尾,我没有逼过她,我凭什么要愧疚?该愧疚的人是你,是你这个孩子给她的人生带来了痛苦,害得我不得不把她藏起来。如果没有怀上你,我根本不会伤害她。”
他越说越疯狂:“你想杀了我这个父亲,为你的母亲报仇,可你才是害死她的人。孩子,你太虚伪了,如果真想为你母亲报仇,你现在就应该把枪对住自己才对。可你只是在为杀我找一个借口,只是你自己恨我,恨我丢下你们母子,恨我对你被关在地下室的那十年默默无闻!”
“比起我这个教皇,你还要虚伪的多。”
他喋喋不休地试图洗脑白川,但实际上白川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抬手又往另一只胳膊开了一枪,撕心裂肺的哀嚎乍然冲破上空。
“你好像还有很多力气说话,那么下一枪我应该射中你的嘴了。”
教皇崩溃大吼:“那你就杀了我!就算我死了也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白川难得笑了声。
“你错了。”他将枪口挪向他的眉心,轻声,“就算下地狱,也会是我永远折磨你。”
“父亲。”
枪声惊起绚烂的火焰,鲜血顺着男人的额头流下,他睁着空洞的双眼,还保留着死前的不敢置信和愤怒。
白川抬手丢开抢,鞋底在男人的衣服上蹭干净,看向四周的火。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由远及近,很快这里就会被警方包围。他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从后门走出教堂。
天空阴沉沉的,风吹动白川的衣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于是不知疲倦地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沿着街道的方向,没有管任何人的目光,闷头一路走到双腿麻木。
直到看见一座破旧矮小的房屋,白川停下来。
吱呀——
房屋很久没人住过了,但却依旧整洁。白川经常会来这里打扫,想着等伊野回来了,他们就可以回到这里住。虽然没有别墅宽大舒适,但白川总会觉得这里才是他和伊野的家。但现在这里好安静,阳台的花枯萎了,庭院里没有洗干净的被子和衣服,厨房里也不会飘出饭菜的香气。
他呆呆站在这里,四周什么都没有。
血从喉咙里溢出来,白川擦干净嘴边的血渍,把腥甜的血咽回去。他疼得呼吸有些难,扶着墙壁靠坐下来。宽阔的背脊弓着,垂头坐在那里,仿佛一具快要死去的尸体。
但仔细听,却能听到他一直在喃喃念着谁的名字:
伊野…伊野……
从始至终,他想见的,只有一个伊野。
可哥哥讨厌他了。伊野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却会对自己说出“别再出现在我眼前”这种话,是该有多憎恶他啊。白川自嘲地想着。这时一只黑乌鸦闻到了血的味道,停在庭院的栏杆上,转动眼珠看向屋内。刚准备扑进来,忽的被什么东西震慑住,急忙振翅逃走。
可白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就连黑影靠近跟前,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你这样一直叫我的名字,知不知道我听起来会觉得渗人?”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让白川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好久才猛然抬头。
伊野在歪头打量他,看到他脸上没彻底擦干净的血迹,蹲下身,伸手轻柔抹过那点血渍:“晾了你四五天,知道错了吗。”
确认眼前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白川所有的情绪陡然决堤,泪水从眼眶滚落。他抓紧伊野的手,忍着哽咽:“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以后还骗我吗?”
他用力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先松开我的手。”
白川不肯,但在伊野故意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后,还是惴惴不安地把手松开。他太害怕伊野又走了,可下一秒,伊野蓦然俯身靠近,摸着白川的脸颊,低声:“头一回见你这么乖。”
白川在他面前哭的次数不算多,但伊野每回都记得很清楚,他总是悲哀孤独的,只有像现在这样一边摇头一边求的样子,才总算有点弟弟的姿态。可偏偏悖论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经不是普通的兄弟关系可以概括的了,该做的都做过,不该做的又更多。
伊野看着白川的脸,心里微微叹息。
在和白川分开的那几天里,除了要筹备十二席回归的东西,他还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他和白川的关系。
兄弟,已经没办法回归兄弟的身份了。
朋友,他有不少朋友,白川绝对不属于那一列。
那会是什么呢?
伊野还是想不明白,所以他干脆去找了温茨询问。温茨就喜欢给年轻人解决恋爱问题,兴致勃勃地问他,假如现在让你和白川接吻,你会反感吗?虽然伊野还是很难做到泰然自若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那么反感,反而还有点……
后来温茨又问他,那如果让你和其他人接吻,你会不会反感。伊野皱紧眉头,想也没想说不,他又不是亲嘴烧,谁都能亲一下。温茨就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还戳着他的额头说他太迟钝了,这都不明白。
伊野还是不懂,让她有话直说别再拐弯抹角了。温茨就直接问他是不是对白川有那么一点喜欢。听到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伊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迟疑半天挤出一句,这也能算喜欢吗?
温茨露出很无语的表情,说普通兄弟可不会亲亲抱抱,你一个十二席又不是不会打架,被他亲嘴都不反抗,先不谈爱,至少你心里有那么点喜欢他吧,不然就是你有接吻癖。
伊野马上反驳说我才没有,但旋即又说不出话了。
如果没有接吻癖好,那为什么偏偏只有白川可以?
“也许只是因为你和他待在一起时间的太久了。”
那时温茨这样对他说:“伊野,情感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你和一个人待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分不清楚情爱和依赖哪个的占比更大。所以爱人在结婚后,总是亲情和爱情缠绕。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怎么区别这两种情感,但是,”
她认真问伊野,“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答案?”
否则不会一次次纵容,一次次亲近,一次次将白川看得比谁都重要。但伊野是个会潜意识逃避这种情感的人,因为他没有经验,面对过于珍重又可贵的情感,就会本能地回避。
可无数次的回避最终只会带来伤害。所以温茨公爵跟他说,希望他试着好好面对一次。不管结果如何,也要认真地感受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伊野今天会来到这里。他想,如果今天能在这里见到白川,那么就试一试。然而果然被他猜到了,就像他始终相信白川不会成为一个坏人一样,白川也像他预料中的,来到了这间破破小小的房子里。
伊野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狠下心鼓足勇气问他:“白川,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如果你还喜欢我……那就试试吧!”
我对你到底是不是喜欢的情感,至少让我从这个吻里知道答案。
“不过老规矩,你先闭眼。”伊野咳嗽两声,被他盯着还是会感到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