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娘子挥着帕子给苏云绕扇风降火,劝道?:“你?先?冷静冷静,换个角度想其实也是好事?,别人费劲了心思也要图谋咱们戏社,说明咱们戏社前途无量啊!不过藏芳阁背后的东家也是手眼通天,竟早就打听清楚了,咱们戏社的舞剧都是你排的,因此要了六成的份子还不算,还说是要让你?签下?二十年的契约,规定了往后只能给灵风戏社排舞剧,一年的新剧要不少于三?出。”
“……”
苏云绕已经无fuck可讲,只冷着脸道?:“您没?同意,对吧?”
柳大娘子有被伤到自尊,怒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同意!”
两人对视片刻,都?瞧出了对方的不甘与无奈,十分默契地齐齐叹了一口气?。
苏云绕马后炮道?:“我就说嘛,挖别人家的花魁这?事?,它本来就不靠谱。”
柳大娘子却十分自责道?:“闹了这?么一出,牡丹往后别说是彻底脱身,怕是就连想要出楼子逛一逛都?不容易了。”
灵风戏社是草台班子。
柳大娘子和苏云绕这?两个东家,在心计与谋算方面,也只是两个臭皮匠,凑在一起?也顶不了一个诸葛亮。
野心勃勃地想要挖人墙角,却被别人当头揍了一棒,恍恍惚惚,迷迷瞪瞪,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时光在苏云绕与柳大娘子的唉声叹气?中飞快流过。
黄昏日落,秦淮河畔又点亮了阑珊灯火。
本以为连出楼子逛一逛都?不容易的牡丹姑娘,却不知是如何?说服刘三?公子的,竟被他带着来灵风戏社,看?戏来了!
苏云绕下?午回?家晚,刚好在戏社大门外跟他们遇上。
刘三?公子觑着他的近视眼,跟见鬼了一样,指着苏云绕怪叫道?:“他、他、他……!你?你?、你?是凤舞姑娘扮了男装,还是,呃……,总不会凤舞姑娘就是你?这?小子假扮的吧!”
“……”
纨绔脑洞大,一把?就猜中了真相,好可怕!
苏云绕冷汗都?快流出来了,赶忙解释道?:“见过这?位公子,在下?跟凤舞姑娘只是长得相似也已,她是她,我是我,谁也没?有假扮谁。”
刘三?公子觑着眼又凑近了一些,不确定道?:“早知道?该把?眼镜带上的,模糊着看?也还是很像啊,你?真是男的?我得验一验……”
苏云绕:“……!!”
刘三?公子刚要伸手,却又停了下?来,避嫌道?:“不行,不能是我来验,万一你?要真是个女的,还不得找小爷我负责啊,牡丹姐姐,你?来验……”
牡丹姑娘望着苏云绕,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苏云绕以为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多半只会两句话敷衍过去,压根儿就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事?情。
却不想牡丹姑娘上手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好要大胆!
两边的脸颊被人捏来揉去,牡丹姑娘凑得极进,一边观察,一边戏谑道?:“这?脸是真的,没?作假。”
接着,牡丹姑娘又将苏云绕的衣襟扯开,直接将手伸进了衣服里,贴着肉在苏云绕那平坦的胸膛上摸了好几遍,才抽出手来,用帕子擦了擦,确定道?:“三?公子,这?小子真是个男儿身,跟凤舞姑娘确实只是相似而已。”
刘三?公子信了,却又没?全信,面上还带着几分猜疑。
牡丹姑娘却挽着他的手,撒娇催促道?:“三?公子,奴家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再?不进去,那《画皮》都?要开锣了,错过了这?一场,也不知何?时才又看?得成。”
刘三?公子回?神道?:“对对对,还是看?剧要紧,谁管这?小子是男是女!”
温香软玉在侧,那一丁点的猜疑,瞬间?便被刘三?公子给丢到脑后,牵着牡丹姑娘的手,径直上了二楼包间?。
只留下?苏云绕在原地神情茫然,心中凌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胆大妄为地扮女装,当花魁!
保留了两辈子的清白?身子,不干净了,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
苏云绕拢了拢衣襟,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自己,好似萧索破碎的布娃娃一般,仓惶逃离!
直到离着灵风戏社有两条巷子远时,苏云绕才从咯吱窝里掏出来一个卷得跟温度计一样的小纸条。
小纸条是牡丹姑娘占他便宜,呃,不对,验他身子的时候,趁机塞到他咯吱窝里面的,还用气?声低不可闻地提醒道?:“密信,给王爷。”
“……????!!”
所以这?又是什?么剧情?
他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两个熟人而已,怎么就好端端的发展成细作接头了?
可即便再?是疑惑,这?密信苏云绕却不敢不去送,万一真要耽误了什?么大事?呢?!
哎,他上午才给瑞王殿下?碰了一鼻子的血,发誓以后都?要躲着他走。
这?才过差不多半日的功夫呢,他就要夜里自己送上门去了,真是好不情愿啊!
第五十章 夜半歌声
苏云绕两辈子都?没当过“传递密信”的细作, 上辈子披着马甲去粉丝群里面搞潜伏,就已?经是他做过最惊险的事情了?。
好在他看过的谍战片有不少,为了?自己不被暴露,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 苏云绕就算脑容量再小,也知道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往王府跑。
因此苏云绕装作无事发生, 沿着窄巷小道,七绕八绕地先回?了?家。
晚霞早已?经散尽, 夜幕才刚刚降临,天都?这么?晚了?, 他大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苏云绕记得漕司衙门大多时候都?“下班”挺早的啊,别不是又有意外?吧?
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倒霉日子,怎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全都?集中到一起了?!
不过想到大哥那沉稳又靠谱的性子, 苏云绕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左右抉择了?一番之后, 他还?是决定先去王府送密信。
苏云然找了?一件姑父的旧衣换上, 头上戴着一个几乎能盖住整张脸的麻布巾帽。
先去灶房里烧水煮了?两个白煮蛋, 剥了?壳垫垫肚子, 勉强当是晚饭。
再专门等到夜色更浓了?一些, 才跟个灰耗子似的, 偷偷溜出家门。
依旧还?是沿着窄巷小道走?, 七绕八绕, 混淆了?踪迹过后,才到了?王府大门前。
守门的几名护卫都?已?经认得了?他这一张醒目又耀眼的脸。
因此也没太过为难, 只?随便盘问了?几句, 就派了?其中一名护卫领着他进去了?。
有个年?轻不知规矩,嘴上又没个正形的护卫,等到苏云绕已?经进到二门里瞧不见人影时, 才终于?忍不住调侃道:“同一张脸,之前是秦淮花魁,后来是卤肉少年?,如今又成了?夜里送上门的小野草,这勾引人的花样还?挺多,难不成王爷就喜欢……”
“闭嘴!”
年?轻护卫话还?没说完,就被领头的队长狠狠一脚给踹趴下,喝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连王爷都?敢编排,你那舌头要是真不想要了?,不如我帮你割了?!”
年?轻护卫吓出来一头冷汗,慌忙跪地求饶,只?说是再也不敢了?。
另一头,苏云绕跟着那护卫到了?前院书房。
这个时辰,远远还?到就寝的时候。
苏云绕进到书房里时,玉九思正陪着柴珃坐在窗边的桌案旁下棋呢。
早上才发生了?碰撞,两人受伤的地方都?已?经上了?药,那药还?都?是淡绿色的。
此时一个脑门发绿,一个鼻子发青。
四目相对,苏云绕也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应该先说密信的事?
柴珃因为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惦记了?这人一下午。
如今见他夜里自个送上门来,心里竟升起几分隐秘的期待,嘴上却?还?要故作威严道:“怎么??欺尊犯上,无故伤人,这会儿才想起来请罪了??”
苏云绕:“……”
算了?,道歉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还?是直接说密信的事情吧。
苏云绕也没管有没有玉九思这个“外?人”在场,直接走?到了?柴珃旁边,将那根卷成温度计模样的小纸条塞他手?里,言简意赅道:“藏芳阁牡丹姑娘给我的,说是什么?密信,让我给你。”
柴珃瞧了?瞧手?里的密信,又瞧了?瞧苏云绕,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大约是没想明白,这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更没想明白,这密信怎么?就轮到要个小孩儿来送了??
苏云绕的好奇心,早在得到密信却?强忍着没偷看时,就已?经拉满了?。
见柴珃还?在发愣,苏云绕比他还?着急道:“王爷,快打开看一看啊,可别耽误什么?大事了?!”
柴珃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小纸条展开。
苏云绕悄咪咪地偷瞄了?一眼,只?瞧见“子时末”三?个字时,那纸条便被柴珃给揉成了?团,又直接……,搓、成、粉、末、了?!!
苏云绕莫名有些肝颤,想到自己上午撞了?人一鼻子血,却?还?能活到现在……,感谢王爷仁慈!
柴珃瞧见了?苏云绕的反应,逗弄的心思大起。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里的粉末,又云淡风轻地吹了?吹指尖的灰……
果然,小孩儿又不自觉露出了?那种艳羡又崇拜的神情,目光晶晶亮,瞧得人心都?热了?。
勤学苦练十几年?,柴珃早就学会了?戒骄戒躁,此时却?变得有些轻浮起来。
玉九思将自己输得七零八落的棋子,不经意地全丢进了?棋盒里。
见王爷偷偷摸摸地对着一个小孩儿孔雀开屏,很是无语地提醒道:“王爷,牡丹姑娘那密信上都?说什么?了??”
柴珃回?神,轻咳一声,语气淡淡道:“子时末,风陵渡,跟曹总舵主传来的消息基本一致,大鱼上钩了?。”
玉九思目光一亮,兴奋得蹦了?起来:“王爷,今晚是不是该轮到咱们收网了?!”
柴珃点?了?点?头,兴致勃勃道:“恩,今晚的月色想来不错,叫上刘侠客,再带上一队麒麟卫,咱们?乘楼船,沿河赏景去!”
“哎!好嘞,赏河景,顺便逮鱼!”
玉九思领命而去,腿脚带风,眨眼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见苏云绕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柴珃起身?拉着他的手?,一边往书房外?走?,一边热情相邀道:“苏小哥儿来都?都?来了?,不如一道同游?”
“……”
苏云绕跟着走?了?好了?几步,才瞬间回?过神来,暗自挣扎道:“王爷去赏河景,草民就不打扰了?,我自个回?家就成,不用王府派人送。”
柴珃握着那温软的小手?不肯放开,笑劝道:“你跟本王之间,还?谈什么?打扰不打扰,平日里都?是你演戏给本王看,今日夜里,本王也请你去看一出好戏!”
苏云绕:“……?”我不想看!
就你们?这神神秘秘的架势,那戏铁定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可惜柴珃却?打定了?主意不放他走?,半是哄骗,半是硬拽,直接将人给带到了?一艘装饰奢华的走?舱楼船上。
夜里顺风顺水,楼船扬帆起航,迅速游过秦淮河,然后拐进了?扬子江,朝着风陵渡方向疾驰而去。
天上浅浅淡淡的弯月被薄雾和云层淹没,江面上的风一会儿疾,一会儿慢,呜呜咽咽就没停过,吹得两岸的枫树林沙沙作响。
斑驳摇晃的树影形状扭曲,在嶙峋怪石上蹦来蹦去,阴森森的吓人得很。
这鬼地方,哪儿来的什么?景致好赏!
玉九思命人收起风帆,抛下船锚,直接将楼船打横停在了?江面上,就跟拦路打劫的水匪一样,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思!
苏云绕心都?快悬到半空中了?,旁边那没事干的王爷,竟还?有闲心关注苏云绕的穿着:“你外?面穿的是谁的旧衣?瞧着既不合身?,又不整洁,要不脱了?吧,孟夏夜,穿多了?也热。”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又破又脏的旧衣,穿在小孩儿身?上,实在是碍眼!
江风吹着呢,哪里就热了??
不过苏云绕也没多想,一边将衣服和帽子去掉,一边回?答道:“这是我姑父的旧衣。”
苏云绕将衣服和帽子放在旁边的围栏上,试探问道:“王爷,咱们?堵在这儿等什么?呢?”
柴珃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等大鱼啊。”
苏云绕:“……”
鱼你大爷,爱说不说!
柴珃语气一转,手?撑着围栏,歪头看着苏云绕,好似想起什么?,十分期待道:“干等着实在无聊,要不苏小哥儿唱一首曲子来听?听?,就唱你新剧里的曲子吧,那首‘人生、路长、梦多、人茫茫’?”
苏云绕木着脸看他,心道:尊贵的瑞王殿下就亲自点?歌了?,我一个卖艺的还?敢拒绝不成。
楼船画舫里有古筝,柴珃亲自搬出来摆在了?前舱中央。
苏云绕立在空空荡荡的画舫舞台上,柴珃就陪在他旁边。
四周垂挂着的轻纱全都?挽了?起来,换成了?一排排彩色灯笼,将这一片夜色与江水照亮。
苏云绕双手?白皙,玉葱似的指尖虚搭在琴弦上,扭头望着身?边的人,最后挣扎道:“这种时候,这般场景,您真还?有心情听?曲儿啊?”
柴珃低头瞧他,好似胜券在握般道:“唱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唱吧,一起疯吧!
虽然苏云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疯什么??!
琴声响起,独属于?《倩女幽魂》的主题曲,在这般孤绝夜色响起,倒是十分应景。
少年?的声音洋洋盈耳,娓娓动听?,好似包含了?百样人生,万千故事。
夜半歌声,随着江风飘扬而去。
苏云绕才只?唱到一半,便听?见玉九思在围栏处禀告道:“王爷,大鱼来了?。”
苏云绕比柴珃反应还?快,一阵风似的窜了?过去,趴在栏杆上摸黑瞭望:去你爹的大鱼!让我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鱼”!
江风吹走?薄云,淡淡的月光洒在江面上。
那排成一列,只?见头不见尾的庞然巨物,是大船!是运送官粮的漕船!
所以堂堂瑞王殿下,要拦路抢劫的“大鱼”竟然是运送官粮的漕船?!
好大的狗胆,谁给他的勇气,他那皇帝老爹吗?
夭寿哦,我去你二大爷!
不就是撞了?你一鼻子血嘛,这种抄家砍头的事,你特么?为什么?要带上我!
押粮官姓许, 名舶铮,乃正五品厢军守备。
祖上据说是横行乡里?的?恶霸,趁着?前朝末年, 天下大乱之时, 结伙为寇,占据江道?, 当了水匪大王,抢劫过往船只,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等到?大旻高祖皇帝从乱世群雄中脱颖而出时, 许家先祖却又十分识时务地?主动献出大部份钱财和人马,舔着?脸跑去投效,转身就从匪寇变成了义军中一员。
乱世兵匪不分家, 到?了新朝初立时, 许家过往的?罪孽与功过两相抵消, 竟还得了一个子爵的?爵位, 如今虽然早就被降级得没了影, 可?许家却也慢慢发展成了两江水乡里?的?一方豪族!
许舶铮作为家族第一话事人, 其?性?子十分狂傲, 在?两江这地?头上, 他连金陵知府沈重山都不一定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竟这般荒唐地?横停画舫,阻挡水路, 当真是不知死活!
手下小心翼翼地?请示许舶铮道?:“大人, 漕船顺风,骤然迫停实在?麻烦,要不先减缓一些速度, 放一艘小艇下去,属下去跟那画舫的?主人交涉交涉,让他们赶紧将画舫挪开?”
许舶铮冷着?脸,并?没有?半点想要跟人交涉的?意思,直接下令道?:“不必管它,直接撞过去就是!这种浪费米粮的?蠹虫,活着?也对家族无益!不管是出自?金陵府哪家,真要没了此等拖累家族的?废物,那家的?家主都得感谢我才是。”
手下微微有?些心惊,却又不敢多?劝什么,好在?那画舫是一艘大走舱,比起漕船也没小多?少。
手下掌着?船舵,打算待会儿稍稍偏一些方向,只从画舫的?船头擦过去就是了,这样即能将画舫撞开,运气好的?话也伤不到?那画舫多?少,只希望画舫里?的?少爷公子们命大,也该涨涨教训。
另一头,苏云绕瞧着?那高大漕船疾驰而来,根本就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苏云绕吓得又跟兔子一样,“嗖”地?一下跑回柴珃身边,拽着?他的?胳膊一阵猛摇,急得跳脚又急眼道?:“撞过来了,要撞过来!这‘大鱼’头硬身子铁,不是咱们能逮得住的?,王爷,赶紧撤吧!再不挪,就真要撞上了!”
即便是皇子龙孙,也不能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啊!
最重要的?是,老子水性?可?不好!
在?游泳池里?都只能勉勉强强地?浮起来,大江大浪里?还不得把小命丢啊!我还好年轻的?,还在?长个子呢,不想死啊!
可?惜皇子龙孙不听劝,都到?这个时候,还耿着?脖子在?那儿装逼呢。
柴珃笑了笑,握了握苏云绕的?手,睥睨天下道?:“别?怕,头再硬,身子再铁,直接打烂就是了。”
这话音才刚落下,明明还是画舫,移开隔板之后,却多?了一排炮口。
玉九思代替瑞王下令,一排火炮齐齐开火,青烟在?江面上升起,爆炸轰鸣声震耳欲聋。
等到?炮声停下,一排身着?玄色麒麟甲的?卫队腰挎陌刀,手端火铳,密不透风地?护卫在?柴珃身前。
刘侠客同?样换了一身装扮,麒麟铠甲锐利无比,平日?里?痴得跟个傻子一样的?贴身亲卫,此时满面肃杀地?立在?船头,气沉丹田道?:“瑞王殿下在?此,冲撞冒犯者死!”
苏云绕之前便说过这个世界是有?火//药的?,所以有?火//炮、跟火//铳什么的?,也不稀奇,好吧……,怎么可?能不稀奇呢?!可?太特么地?稀奇了好吗!
两江水师营据说也只配有?十六门火//炮。
他姑父当年在?水师营当兵的?时候,有?幸给炮管上过一回油,就这,都搁他们面前吹嘘了千八百次,可?把他给牛逼坏了!
至于火//铳,那就更别?提了。
据说只有?专门保护皇帝和太子的?金龙卫才有?配置!
瑞王殿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热武器,渠道?合不合法啊?
别?抢劫漕船的?事还没完,又添一个非法持有?违禁武器的?罪状……,你大爷的?,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啊!
苏云绕被火//炮给炸得像只呆鸡一样。
对面漕船上,许舶铮等人跟他相比,其?实也没有?好多?少。
借漕船出货,是许舶铮违背了那人的?提议,强势拉拢其?他会众一起做下的?决定,还选了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候扬帆起航。
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可?看着?被火//炮轰得七零八落的?船头,那人不赞同?的?声音,又不自?觉地?在?许舶铮的?脑海里?重复响起。
“瑞亲王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处处藏拙,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退婚,便彻底消沉。
秦淮寻花多?半只是迷雾烟瘴,背后有很大的可能是冲着漕司而来,是冲着?我等而来,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许舶铮当时对这话是十分地?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如今被火//炮轰到?头上,却不敢再这么想了。
瑞王殿下果然是冲着?漕司而来,是冲着?漕运走私而来的?!
许舶铮好歹也在?两江地?头上横行了几十年,应变能力是有?的?,脸皮当然也足够厚。
见炮声停下,许舶铮从驾驶台下爬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试图先给人扣下罪名道?:“瑞王殿下无故炮轰运粮官船,此举与谋反何?异!若不想圣上怪罪,百官弹劾……”
许舶铮本意是要站在?道?理大义之上,拿法度规矩逼退瑞王,先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跟船的?力夫高声惊呼道?:“粮食被火//炮砸漏了!”
“看,底下麻袋里?装着?的?不是粮食!”
“是盐!”
“这这、这是私盐!”
许舶铮像是被揭了老底一般,扭头喝骂道?:“闭嘴,这是运粮的?官船,哪儿来的?盐!来人……!”
许舶铮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漕三?舵主杨万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将做苦力的?力夫们护在?身后,言语犀利,高声质问道?:“许大人利用漕船藏私盐,如今罪名败露,是要杀了我等灭口吗?!”
三?番两次地?被人抢话,电光火石之间,许舶铮突然从瑞王殿下来金陵之后的?种种举动之中,抓住了那么一点点谋划与算计。
许舶铮目光沉沉,语气笃定道?:“杨万里?,你们漕帮这是早就投了瑞王?”
杨万里?得了总舵主的?吩咐,除了配合揭穿私盐之事之外?,并?不敢过多?地?牵扯进去,因此矢口否认道?:“守备大人说笑了,我漕帮上下,不过是一群靠卖苦力糊口的?普通百姓而已,哪有?资格为王爷效命。”
许舶铮自?然不信,不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无所谓信与不信了。
解决杨万里?等人都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先要清扫除掉挡路的?瑞王殿下!
许舶铮祖上本就是水匪,钱财人马全献了出去,才得了个子爵封号,到?如今更是什么也不是了。
对于柴姓皇室,许舶铮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忠心与敬畏。
如今铡刀已经悬在?整个家族头上,许舶铮没有?半点犹豫,对着?掌舵的?手下,再次下令道?:“扬帆直行,冲过去!快!”
手下惊骇不已,忍不住颤抖道?:“大、大人,那可?是瑞王殿下!”
许舶铮目光嗜血,语气狂妄道?:“瑞王又怎样,沉到?了江底,也同?样是死无对证。”
可?惜,许舶铮的?想法,总归还是要落空。
号角划破夜空,迎着?漕船方向,又有?两只高大“巨兽”缓缓游来。
“巨兽”通体漆黑,高大巍峨,有?防护女墙,也有?炮口箭眼。
那是两艘战舰,是江浙水师营配置有?火炮的?唯二的?两艘玄铁战舰!
江风凛冽,黑旗飒飒。
战舰上有?叫阵之声传来:“江浙水师前锋营,奉瑞王之命,清查漕运走私一案!”
“前行漕船速速停下,若不配合,休怪火//炮无眼!”
漕船与战舰相比,犹如河豚与鲸鲨.
撞肯定是撞不赢的?,冲更是不敢再冲了。
不等许舶铮下令垂死挣扎,其?手下的?船兵就已经胆战心惊地?放下了船帆。
漕船缓缓停下,子夜已过,江面骤然平静,那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于胜利者而言,那是贤者时间。
于失败者而言,那是死寂时刻。
苏云绕没想到?事情会瞬息万变到?这种程度,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一样,根本就理不清这一出好戏的?前后因果。
不是逮大鱼么,怎么就变出查私盐了?江浙水师营都出动了,好威风!
还看见火//炮开火了,这要是被姑父知道?了,他铁定要羡慕我!
见瑞王殿下回头望向自?己,背对着?破破烂烂的?漕船,身影被灯火拉长,显得更加地?高大挺拔了,面上也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牛逼模样。
苏云绕第一回见识到?封建皇权下的?绝对威严,脑子瞬间打结,想起王爷之前点的?歌,他还没有?唱完呢……
琴声再次响起,万籁俱静之下,少年接着?之前,沧桑唱道?:“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柴珃:“……”
事情已了,柴珃其?实是想要开口送小孩子回家去的?。
不过……,算了,他要实在?想唱的?话,唱完了再回也不迟。
四更天, 弯月落西边。
此时已?是子?夜两三?点左右,夜猫子?都回窝休息了?,人影鬼影更是见不着半个?。
苏云绕踩着月光走进绿柳巷里, 走到自家门口时, 回头才瞧见巷子?口的马车正缓缓离开,绷紧的神经, 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劳烦金尊玉贵的瑞王殿下在巷子?口看着他回家,实在让人有些承受不起啊!
开门进到院子?里, 厢房和正房里全都是一片漆黑,到这个?点儿了?, 大哥估计早就?睡了?。
苏云绕轻手轻脚地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就?怕把他大哥给吵醒了?,到时候一个?劲儿地盘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只是当他做贼似的溜过大哥房门时, 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 瞎叽霸紧张了?!他大哥居然比他回来得还?晚呢!
这房门还?跟清早的时候一样, 是从外面给锁上了?的。
苏云绕扯了?一把房门上挂着的铜锁, 白费功夫地问了?一句:“哥, 你在没在里面啊?”
不出所料, 这压根儿就?是一句废话!
但凡是个?人, 谁还?能?不开锁就?直接穿墙进屋啊, 所以里面也没人回答他。
“啊啊……!”
苏云绕低声?抓狂, 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一晚上的, 怎么?就?净是事儿呢,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深更半夜的,就?算他哥真被坏人捉走了?,衙门都还?关着呢, 他也没地儿报案啊。
不过以他大哥的为人,想来也不会惹上这种倒霉事,多半是衙门、府学里有什么?事,或者是去同窗家里做客了?吧?
苏云绕困得眼皮直打架,简单洗漱过后?,直接睡了?,决定明日一早他大哥要是还?没回来的话,他再去漕司衙门或者是府学那边打听打听。
心里面惦记着今晚的大小?烦心事,苏云绕躺床上睡得也不是太安稳。
一会儿梦见一排火//炮直接轰他脸上,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跟蚂蚱似的被瑞王踩在脚下。
偶尔有耗子?什么?的在屋外弄出动静,他还?会一下子?惊醒,开门看看是不是他大哥回来了??
反反复复折腾,迷迷糊糊地也就?只眯了?一会儿,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苏云绕就?爬了?起来,随随便便洗了?一把脸,锁好门窗,就?直奔漕司衙门去了?,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