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计划他们不会跟蒙家透底。
蒙络与雷周夫夫关系好,蒙老爷子和蒙二哥也看得清,知道朝廷收归物流不可抵挡,所以在前几年就开始收拢势力,约束手下的镖师。
而蒙家低调了,那些股东和他们底下的镖师们,却越发张扬,成群结队行在城中,有时连府衙的捕快都会退让三分。
要不是这样,皇帝还不会这么快收归镖局势力。
“知府等地方官员也投股了镖局,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也多着,在镖局里安插了不少钉子。”
雷栗的桃花眼毫无半点笑意,泛着冷光,“这些钉子不能留,要么拔除要么招安,省得找事。中川的官员该贬的贬,该升的升。不听话的就武力控制,打几板子牢里关几天就老实了。”
他家生姜才刚有第一个孩子,周周还没谈过恋爱,爹娘年事已高,正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好时候,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如今的雷栗。
依然是当年面不改色砍死野猪,半路抓一条蛇的雷栗。
皇帝给了一百京都卫,每一位都能以一当十,他们是保护钦差长宁侯的盾,也是长宁侯的矛,不止能震慑当地官员和商贾,必要时候矛也会见血。
雷栗雷厉风行。
早上去过蒙家得了蒙老爷子点头,下午就设宴款待中川镖局其余股东,包括中川从四品的知府。
鸿门宴。
虽然中川知府并不知道这个典故,但当他踏进中川“一家川菜馆”的包厢,看到里头坐的都是镖局的股东,而蒙家人并不在时,他的后背顷刻之间冷汗涔涔。
“谢大人,快坐,就等你了。”
长宁侯雷栗面色温和,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他身旁坐着魁梧高大的侯夫人周毅,正不紧不慢地给雷栗剃鱼刺,白瓷筷子轻而易举挑出刺头,长的,短的,没有一根能逃过法眼。
布坐众人的宴席之外,身高九尺孔武有力的京都卫面无表情,鹰目锐利,恍神之间仿佛凶神恶煞。
二十位京都卫。
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捏断知府大人,以及在座各位股东的脖子。
中川知府两股战战坐若针毡,股东之间有人恍若未见那些精卫,乐呵呵的,有人冷汗直冒却不敢擦,有人横眉冷对,梗着脖子直视长宁侯。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长宁侯雷栗笑意满面,温和得仿佛这是一场平常的宴会,接下来也没有提一句镖局的事。
而周毅老神在在地帮他剃鱼刺、剥虾蘸酱、盛汤,似乎真是一位贤良淑德的侯府夫人。
“明人不说暗话。侯爷忽然将我们诸位请到这来,如此大张旗鼓,是何意?别说侯爷您真是为了吃顿饭见人的。”
那位横眉冷目的先坐不住了,冷冷开腔,而他第一个字出声,那些面无表情的京都卫就倏然而统一地目光锁定了他,隐约有长刀出鞘的轻响。
“本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要请诸位来见见,这是其一;其二嘛……”
雷栗轻笑了笑,声色未动就有人上前,将契书一一放在了各位股东面前,以及笔墨和盖章的红泥。
“就是请谢大人和诸位签下这份契书,按上手印。哦,对了,奉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抗争,我这一百精卫……可有八十不在此。”
这话一出,众股东顿时大惊失色。
有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有人大汗直冒连忙说和,有人愤慨但在短短几秒后,又无可奈何颓然而坐。
白芒锋利的长刀横在脖子上,家人被拿捏在长宁侯的精卫之中,他们可以自己死,但不能拿家人的命去赌。
“签吧。”
雷栗笑眯眯地请道。
他没给他们三振出局的机会,而是直接以泰山压顶之势,让这些地头蛇老实就范,不敢起一丝波澜。
白纸黑字红手印。
雷栗收好这些转让镖局股权的契书,脸上的笑也真诚了几分,“放心,朝廷仁慈宽宥,不仅让各位免了牢狱之行,还会优待诸位及诸位的家人。”
对于他说的优待,这些商贾包括中川知府并不相信,但那句“免于牢狱之行”,却让他们义愤又后怕庆幸,又生出几分民难与关斗的悲哀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中川知府一脸悲怆戚戚,心想,自己的仕途怕也是到头了。
在雷栗相当于软禁的管控那些股东,逼他们签了契书之后,并没有直接放他们离开,而是自己和周毅先走了。
他带着那些契书到了中川总镖局,解除了镖局里所有高层镖局里的大小掌柜管事,由自己带的文职官员暂时担任,以迅雷不及掩耳控制了整个镖局。
丢了工作的掌柜管事们交接工作时都是懵的,镖局里的镖师就更懵了,一眨眼的功夫,上司和顶头上司全都换人了。
他们还不知道,镖局的老板也换人了,由中川的大商贾变成了长宁侯,或者说当今皇帝。
“近五年的账目都要给我查清楚,这几年之中的镖头不管还在现任还是已经走人的,也要一一记录给我。”
雷栗带来的这些文职官员都是他精挑细选,从户部那儿撬来的,全都精通算术尤其是算账。
其中,不乏是由万家学堂启蒙,或在四方学堂念过书的。
知道是周毅提议办立这两类学堂,造福了无数百姓,还是编纂《识字》《识物》等启蒙幼书的作者,使教化更简明,都对他特别仰慕。
“控制了高层和中层,接着就是底下那些镖师了。”
雷栗思忖着。
他行动特别简单粗暴,招安那些镖师都不用多说什么。
只是宣布镖局将归入朝廷,重新列整镖局制度,将镖头纳入编制并公开竞选镖头,就足以将原股东和镖师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年头,几乎没人不想当官的,当官吃的可是朝廷饭、铁饭碗,而且说出去还特别威风。
而能当上镖头,一般都是上头有人的,他们背后的不是那些股东商贾,就是知府等府衙里的官员。
关系盘根错节。
都由利益缔结。
原本他们只要拧成一股绳,明里暗里挑动关系,让雷栗空有权利却没有人为他做事,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可惜雷栗道高一尺。
“镖头是小吏,相当于府衙里的总捕快,而总镖头即是正九品官员,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雷栗笑眯眯地对那些商贾说,“镖局的发展至今是诸位的功劳,日后也要继续仰仗各位,因此,诸位都可推举一位镖师竞争镖头,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就看各位镖师的手段了。”
那些商贾都知道这是分化他们的手段,但他们不能不争。
镖局是朝廷的,但是那些船、那些货物、那些渠道,依然是他们自家的,有自家的镖头和没有可是两回事。
物流国有化。
实行起来的时间比雷栗想的还要久得多,他原本预计,能在腊月回北京都陪家人们过年的,最后却实在抽不开身。
收回股权、整改镖局、以重选镖头的名义重新洗牌镖局的势力,挑选适合的人选暂时担任镖局职务,并且在最短时间之内,保证镖局如从前般顺利运转。
对接客户、对接货物、路线划分、镖师分配以及运货途中会遇到的一系列问题等等,雷栗和周毅都要不断地解决优化。
而对于镖局里的沉疴陋病,雷栗和周毅也得一一改掉。
至于老大臣等顽固派的意见,直接被雷栗忽略了。
白驹过隙。
雷栗夫夫俩在中川过了新年,刚休息几天,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雷栗和周毅要把中川镖局作为镖局总局,并且作为示范性镖局,所有东西都要规范,让其他府城的镖局向总局看齐,因此花费的时间精力也是最多的。
等一切都走上正规,已经是来年二月多,长宁侯一行人坐船去往西岭,整改西岭的分镖局。
在所有府城之中,西岭镖局纳入编制应该是最简单的了。
因为西岭知府是天子门下,又早就收到了皇帝的旨意,知道皇帝对物流势在必得,于是暗中掌控了西岭镖局,在长宁侯到达时亲手将镖局奉上。
也是这时,雷栗联想到自己四十大寿时,来自西岭知府的那份礼物,而恐怕早在那之前,皇帝就动了拿他做刀俎的意思。
公事暂告一段落,既然到了西岭,夫夫俩就决定回村里看看。
不带任何随从。
雷栗和周毅轻车从简去到清米县里,先是到县衙拜访或者说震慑了一下这位年轻的知县。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这是超一品的长宁侯,而清米县知县只是正七品小官。
雷栗大棒加蜜枣,将这知县吓得汗流浃背,又画大饼将他糊弄得五迷三道,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多关照三里河村,照拂侯爷的亲眷乡里。
而后,雷栗和周毅去了朱珠儿家。
一年多没见,朱珠儿模样还是从前那样,只是一见到雷栗就激动得掉泪。
“去了京都那么远,信都要在路上走一两月才到,而信给了你再收到你的回信,就是小半年过去了。”
“你那时来信说生姜考中了探花郎,留在翰林院当什么修,要常住在京都里,短时间回不来县里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难见你了,夜里哭了好几回,没成想这么快就见着了,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朱珠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雷栗都插不上嘴,他说着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让你进门了,快进来坐,中午就在家吃饭!”
“硕儿硕儿”
“在呢!”
屋里头一个高壮黝黑的小子探出头,瞅见雷栗两人,眼睛一亮,“雷爹爹!周阿爹!你们回来了?生姜和周周他们呢?”
“生姜和周周都在京都,我和你周阿爹是有事路过,回来看你爹爹和阿爷。”
雷栗爽快地笑起来,“只有你和你爹爹在家?阿爷不在?”
“阿爷出门找人唠嗑去了!”
朱硕挠了挠头,憨笑道,“只有我和爹在家,我媳妇儿抱着小姑娘上街买胭脂了,阿爹上工去了。”
“你阿爷又出去了?”
朱珠儿眉头一挑,刚才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但说话行事风风火火的,
“快去叫你阿爷回来,说栗哥儿和周毅回来了!然后到川菜馆里叫你爹,顺道买一只鸡拿两斤排骨两把青菜,家里有五花肉不用再拿了,记得没?”
“记得了!”
朱硕说完就急吼吼地跑出门了。
他继承了朱大户的身材,人高马大,还有一把子力气,于是跟朱大户学了杀猪的手艺,开了一个猪肉摊子,刚才是回来给家里拿五花肉的。
他两年前就成亲了,去年有了一个小闺女,如今才一岁多,长得粉嫩可爱,他媳妇儿就爱抱着小姑娘出去逛街。
“可惜硕小子不爱念书,性子也不如你家生姜稳重,不然哥俩一块考上京都,咱俩又能在一块说话。”
朱珠儿说着这话,但其实对自家朱硕挺满意的。
朱硕长得壮实健康,人孝顺,对媳妇孩子也好,也能吃苦,能赚银子养家。
虽然学习不好考不了官,但人也不能要求太多不是,他阿爹朱青山都没当上官呢,总不能硬要他考上吧。
“在县里也挺好的,京都看着繁华,其实水也深。”
雷栗说着笑了笑,“不过你要是想去京都看一看也好,京都好玩好吃的东西多,我做东,你吃的用的我都包了,不花你一文钱如何?”
“正巧玉蕤有喜九个月了,估摸着快生了,我和周毅打算这几天回京都一趟,你可以跟我一道走。”
“我……”
朱珠儿犹豫了下,摇了摇头,“算了,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抛下爹娘孩子回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才回来的吧?”
“你们办正事,我一家老小跟着你做什么?总不能拖你的后腿误了你的事,还是日后有时间,我再上京都看你。”
“知我者朱珠儿也。”
雷栗笑着说,“不过你是多想了,一点不耽误,你若是想跟我们去京都,安安心心跟着就成了,你家栗哥儿可是官儿最大的,管着几百号人呢,没人敢说什么。”
“官儿……”
朱珠儿听了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真当官了?还说是生姜上京赶考你才搬家的,我看是你得了上头的令,才舍得动弹大老远去京都吧?”
“还真不是。”
雷栗苦笑两声,“我之前一直不敢上北京都,就是怕被抓壮丁给上头干活,哪成想我都四十多了,还是没能逃掉……”
“你也知道,生姜这孩子单纯善良,容易被人骗,只是骗钱财还好,就怕遇到强盗水匪抢钱又杀人,或是被小人背刺,丢了性命。”
“从小到大,生姜就没离开我和周毅超过三天,分开最远就是偶尔我俩住县城,他住在村里。”
“你别看周毅总是黑着面凶巴巴的,其实最是多愁善感,要让生姜独自上京,他不得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
“……”
周毅有些不好意思,往外稍稍偏过视线。
朱珠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倒是,你家周毅最是心细,也是操心的命,一天都闲不下来。”
“你刚刚怀生姜时,夜里有点发热,大夫都说没什么毛病,他还跑到我这来问我怀硕儿时,身上是不是也有发热。”
“有娃娃了那可就是两个人,两个人的身子自然比一个人的热些。”
“不像我家青山,心大,我怀硕儿时他都没发觉我身上有比平常热一点,有回我真发热了,还是我爹先发觉不对的。”
那时朱青山还是前老板的账房,跟着老板出货跑来跑去的,加上他并不是很细致的人,就没能先发现朱珠儿不对劲。
但后面朱大户去找大夫,他在家照顾有孕发热的朱珠儿,很尽心尽力,生了小朱硕后也经常一起带孩子,陪孩子玩耍、识字。
雷栗和朱珠儿说了一会儿话,朱大户就回来了。
朱大户这两年身体差了一些,不过总体还算硬朗,知道雷栗回来,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执意中午要做饭给雷栗和周毅露一手。
没多久,朱青山也回来了。
雷栗和他们说在京都的日子,周毅偶尔补充几句,说说笑笑的,就在朱珠儿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下午雷栗夫夫俩要回三里河村,朱珠儿和朱大户说自己没事干,也要跟着他俩回村,于是就四个人回去。
朱珠儿和朱大户说着这一年里,县城和村里的事情和变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长里短,但雷栗和周毅都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三里河村,雷栗夫夫俩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辣椒园骂人的柳小草停下吵架,急切地寻跑过来,在番茄园的桂夫郎也急忙跑来主要强调自己有多兢兢业业,暗戳戳地想要升工资。
村里人围着雷栗夫夫俩,问不完的关于京都的问题,说不完的为什么雷大山和惊笙他们为什么没回来,还有家长里短的亲切寒暄。
在隔壁十里河村的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们回来了,连忙坐马车到了三里河村,去雷家见夫夫俩。
又是一阵欢喜和寒暄。
晚饭雷栗和周毅是在外阿公家吃的。
饭桌上热闹极了,大家各自说着这一年里的事情,有些夫夫俩已经听村里人说过,还是很有兴致地又听了一遍。
雷栗和周毅只在村里停留了两天,第三天他们就在亲人和村人的目光之中,坐着马车离开了。
“别送了回去吧”
雷栗看着白发苍苍的外阿公和外阿婆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跟着马车后面,不舍地关切的目光追随着他们,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毅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也情不自禁地望向村里。
之前一别当是远游,知道迟早会回;这一别,才是真的不知归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
没能回北京都看小宝宝。
百洄镖局形势比雷栗和周毅预估得严峻,他们原想兵分两路,让大部队先去百洄,自己赶回北京都看一眼小宝宝,再去百洄跟大部队汇合。
但百洄发生了动乱。
百洄的镖局和物流比其他府城都要复杂,因为在这里,蒙家并不是第一控股方,而是百洄海商大商会的会主,即百洄最大的海商方老板。
这位方老板把控百洄商圈已二十余载,连官府都要对其退让三分,是名副其实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雷栗原本是想用怀柔政策,以官民互惠的名义,与这位方老板在物流达成合作,再潜移默化地架空方老板,以完成镖局彻底国有化的目标。
没想到这位方老板竟是如此刚烈果决,听闻中川镖局发生的事情后,先发制人,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蒙家和官府踢出了镖局,彻底掌控了百洄的物流。
而此时,长宁侯的手下收归镖局的大小官员和精卫等才刚刚抵达百洄,并遭到了百洄商人和百姓的排斥和抵制。
雷栗:“……”
天杀的!
就不能让他消停一会儿!
心里骂了派他来干活得罪人的该死的皇帝几十遍,又骂了几百遍方老板,最后放弃回北京都看可爱的小宝宝,和周毅转道去了百洄府城。
此时局势很坏。
方老板已经把控住大小镖局,百洄官府事不关己不作为,小商人和百姓们也不欢迎长宁侯一行人。
雷栗到府衙时,都感觉到了百洄知府那看似热情谦卑的笑容底下,是高高挂起冷眼看戏的轻蔑和敷衍。
这位大腹便便的知府,这些年收了海商商会不少银子,他并不想打破当下的局面,破坏他和方老板的关系,也不相信这位异军崛起的哥儿侯爷的能力。
甚至他觉得,长宁侯之所以出入都带着那百位原京都卫的精兵,喜欢被一众大小官员簇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长宁侯是不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了。
因为这位知府大人,雷栗要换掉,整个百洄的大小官员,他都要清洗一遍,来一场彻底的大换血。
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砍头抄家;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革职查办;巧舌如簧却一事无成的,贬谪降职;有心向上却困囿于现状的,就大棒蜜枣双管齐下,先敲打后画饼,把人笼络过来。
雷栗一顿操作猛如虎,却只动了官场没提一句镖局的事,把百洄的商贾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还以为他这青天大老爷,是特地来整顿职场了。
但这手敲山震虎,明眼人如方老板,可看得清清楚楚。
长宁侯的意思是:
识相的大家就一起发财,不识相,从四品的知府他都能轻松撸下来,何况是他一个白身的商贾。
雷栗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整顿了百洄官场,因为撸了不少人下去,职位空缺不少,他看着提拔了一些人上来暂代。
雷栗还给他们画了一个干得好,或许就能把“暂”字去掉的大饼,使得那些被提拔的官员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地要跟着长宁侯干大事。
甚至有官员提议直接动兵拿下方老板及其党羽,杀鸡儆猴。
这个“杀”不是比喻。
是真杀。
“不用。”
雷栗推掉了这个提议,好整以暇道,“咱们不必费一兵一卒,不出一个月,方老板自会乖乖上门把镖局奉上。”
闻言,那些官吏都在纳闷,不知道长宁侯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竟然能让方老板乖乖就范。
而听到这话的周毅,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觉得雷栗这招特别阴损。
新的知府还没到任,百洄府衙完全被长宁侯把控,而这府衙似乎风平浪静,只是之前抓落马官员,现在恢复工作,捕快开始办公了。
第一天抓了小猫三两只。
第二天小试牛刀,抓了七八个人,都是有名的恶霸。
第三天……
一个月下来抓了上百个人。
一合计,几乎全是商人或者商人的亲人手下,跟海商有关的抓得最多。
而且当天抓了,当天雷栗就升堂,当着百姓的面一个一个地审理判决,并且请那些商贾到场观摩。
要是案情清晰明了的,雷栗当场就判了刑,或打大板子,或关多少年大牢,或者直接秋后处斩。
要是案情不明了的复杂的,雷栗就按下,把嫌疑人拘留,等调查清楚了再判但这时候的拘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又没有拘留所,都是坐大狱。
而且这一调查、一审理,就不知道拘留到啥时候了。
最后调查完了只是一件小事情,只是判坐牢几个月或者罚钱,那前头拘留的时间又不算在内,不是白白蹲局子了吗?
那些商人就不服。
“不服可上诉。”
雷栗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很是亲切温和,却是笑里藏刀。
“按我大佑朝的条令律法,若有百姓上诉状告不公,各地官府不可置之不理,无论大小事情皆需接状纸,调查明理,还百姓一个公道。”
“本侯是按我朝律法办事,皆有章,并无私心。”
“你若是想上诉朝廷,控诉本侯私自抓人办事不公,需写诉状到北京都去告御状,本侯乃是超一品官职,大理寺可管不到本侯头上。”
雷栗非常贴心地告诉那些商人怎么申冤状告自己,还说,
“若是你们没钱请人写状纸,我这倒是有几个这方面的行家。”
“过几天府衙的犯人审理好了,公事没有这么多了,我可让他们在府衙门口办一场义写,诸位到时候可排队代写,放心,不收一文钱。”
雷栗觉得自己老善良了,搁别的侯爷哪有这么和善,还让府衙的官员免费给人写状纸,简直是绝世大善人。
但那些商人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痛骂他一顿,但又怕雷栗用“辱骂朝廷官员”“以下犯上”的罪名关进大牢。
抓的人太多了,总有几个破防的在公堂上破口大骂。
而雷栗只轻描淡写说了几个字,直接二十个板子板板到肉,打得他们再没力气骂一个字。
“嗐……”
雷栗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跟周毅说,“这年头,好人真难当,免费为他们科普律法知识都不要。”
“他们确实没良心。”
周毅昧着良心说胡话,见雷栗的发丝乱了,就伸手给他捋齐。
“你抓了方老板好些人,他的手下、亲叔叔和表舅,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方老板那边什么反应?”
“现在还没反应。”
雷栗冷笑一声,“不过他迟早就低头,姓方的在百洄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他自己倒是立着大善人的人设,播了那么多好名声。”
“自己的儿子却当街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娶了不下二十房妻妾;叔叔贿赂官府的捕快,勾结起来陷害其他的商贾,谋夺货物和地契。”
“他的舅舅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打死了人却称喝醉了酒,赔银子了事。”
“他手下的商贾就更不用说,逼迫其他商贾入会,交高昂的入会费,还用低价恶意收买小商贾的货物。”
“而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姓方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闹这么多乱子,他以为他顾念旧情,给他们道歉擦屁股就是好人了?就能当白莲花独善其身了”
“做他的春秋大梦!”
可惜方老板手里的权势太多,海上有一半的船都是他家的,最好最大的出海路线被他掌控,最好的造船师傅也几乎把控他手里。
百洄的税收大头在方老板身上,经济链跟他息息相关,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动他不得。
不然雷栗早就直接抓姓方的了。
他一百精卫加上府衙的捕快,不信抓不住一个方老板。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方老板也预感到了雷栗来势汹汹,明白继续僵持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区区一个长宁侯不算什么,但长宁侯背靠的朝廷可不是吃素的。
在一个阴雨沉沉的下午,他终于低头请见了长宁侯。
长宁侯雷栗赴约时,依然带着他的侯夫人和一百警卫,众星拱月般的,往那儿一坐,似笑非笑的眸子,就让方老板冷汗冒出。
最后自然是上交镖局了。
但这场拉锯战太久,雷栗完全错过了小宝宝的百天酒,这让他心情格外差,也格外急。
府衙大牢里剩下没审问好的犯人,雷栗不管了,直接让其他官员处理,自己打着回京都向皇帝述职的名义,和周毅两个人跑路了。
也不算两个人。
因为他还是带了几个精卫的,两个府城之间相隔甚远,保不齐就有匪盗横行,带点保镖,小心驶得万年船。
快马加鞭。
雷栗和周毅终于在小宝宝四个月的时候回来了。
小宝宝粉雕玉琢,穿着鹅黄色的小衣服戴着银镯子,在吐口水泡泡,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俩。
夫夫俩心都化了。
这是他们的小孙女呀!
苗玉蕤和雷生姜的小宝宝,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
小宝宝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姑娘。
虽然没见过雷栗和周毅,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就月牙弯弯起来,咯咯笑着,挥舞小手手要抓他们的手。
“哎哟~”
“我们可爱的小宝宝~”
雷栗喜欢得不行,小心地把小宝宝抱起来,小小一只,软软热热的像小糯米团子,一蹭她的小脸蛋就咯咯地笑。
“啊啊~”
小宝宝一点没有厚此薄彼,和栗阿爷玩了一小会儿,又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和小手,要周毅阿爷抱抱。
周毅小心翼翼地抱了过去。
这小姑娘小得像猫,骨骼还没发育完全,软乎乎的,又热得像只小火炉,周毅一只手就能稳稳把她托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