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当兵……”牛大树突然说,“我听说边关要打仗哩?”
周毅眼皮子一跳,“打仗?”
“只是听说了些北边商人的话,不晓得会不会打起来。”牛大树咧嘴笑,“打仗要死好多人的,还是别打的好,保不齐要征兵,我可舍不得小小去当兵。”
牛大树小声说,“不过我觉着不会打,皇帝陛下不是一直窝囊求和……”
“牛大树!”村长低声骂道,“说什么浑话?!让人听去了,你有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这不是很小声了么?”
牛大树嬉皮笑脸,又跟周毅说,“周毅兄弟,你就听一乐就成,我也是听那些北流商贩这么说的,十有八九算不得数。”
“我知道,”周毅点头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哈哈,那就好。”
“这俩混小子。”村长摇了摇头,看着周毅顿了顿道,“你和栗哥儿怎么样?”
“挺好的,栗哥儿很好。”
周毅在心里补了句,要是不急着跟他生孩子就更好了。
村长听了就笑了,“那就成,以后就跟栗哥儿好好过日子,生一两个娃娃,买几块田,你阿爹身子慢慢地就爽利了,日子也好了。”
日头渐渐晒了。
到中午,柳叶儿和牛大树的媳妇牛小小都过来送水送饭。
村长家家境虽然比较好,但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好不到哪里去。
饭菜大差不差。
地瓜饭和青菜蒜苗,也就比雷栗家多一小碗腊肠,因为雷栗和周毅是来帮忙的,所以也准备了他们的份。
每人分几片,在现代还不够塞牙缝的,在这里就已经是难得的荤腥了。
水也只是凉白开。
雷栗先喝了水。
周毅接过他的碗也喝了几口凉水。
边喝边想,如果放点糖和盐做成盐糖水会更好,最好是加碘盐,即能补充水分,又能补充能量和流失的钠离子。
但盐贵,估计连想都没有想过碘这种东西,糖对农家来说也是稀罕东西,逢年过节可能才买上一小块的。
真穷啊。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用时更少。
歇了歇,就又开始干活了。
村长家有12亩水田,全种稻米,七个人干一天也才干了一半,明天还得接着干。
别人是明天接着干。
周毅是回家接着干。
周毅插秧插得腰酸背痛,晚上回来还得被雷栗偷袭,花样百出得要跟他洞房,搞得他心力交瘁。
有点反应。
但是没成。
雷栗皱着眉头盯着周毅的玩意儿,盯得周毅汗毛竖起,背后发凉,“……你不会真想阉了我吧?”
“那不然?”
周毅夹紧了双腿,紧急避险道,“你别冲动,说句不好听的,我好歹是还是你相公,阉了真怀不上了。”
“没阉不也是个摆饰?”
雷栗愤愤地打了他一巴掌,打在周毅屁股上,挺响的。
不是打在那里就好,这力道,这手劲,一巴掌下去如阉。
见雷栗躺床上没动静了,周毅僵着身体,踌躇地开口,“……雷栗,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你。”
雷栗阴恻恻道,“在想当初还是别救你,让你死在山上得了,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不嫁。”
“……”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点。
周毅也不是真要占着茅坑,稀里糊涂就进茅房了,又没有那意思,脱裤子也上不出来啊。
屋里一片静。
在周毅以为雷栗睡着了,想松口气的时候,雷栗又幽幽地开口,“明儿你跟我看大夫去,真生不了我好快刀斩乱麻。”
“……”
是砍乱麻还是砍他?
一大早。
雷栗就把周毅拉出了家门,直奔村里的赤脚大夫去了。
这个老大夫也姓牛,是三里河村三大姓牛雷柳之一,但是其实外来人,为了爱情留在的三里河。
牛大夫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念过几年书,当过几年医学徒,医术一般,但常见的病症都能治,十里八乡有什么不痛快都爱找他。
雷栗和周毅是今日第一个到的。
牛大夫刚开门,在院子里晒药材就瞧见他俩,笑了笑,
“栗哥儿现在也该叫栗夫郎了,这是周毅罢?那晚我刚巧在外头采药,不然也要去恭喜恭喜的。”
“牛大夫。”
周毅颔首打招呼。
雷栗摆摆手,笑不出来,“牛大夫又说笑,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牛大夫笑了笑,“正是农忙时候,栗夫郎又刚成亲,怎么有空闲往我这个小老头这里跑?是上火了?”
“是挺上火的。”
雷栗想到周毅在床上半点不配合就上火,火脾气的火,“是我相公,他不太行,来让牛大夫瞧瞧。”
“啊?”
牛大夫愣了下,瞅了周毅一眼,虽然精神有点疲惫,但年轻气盛的,“你家相公……不像不行的样子啊。”
更像是欲求不满。
“嗯?”
雷栗立时盯向周毅,边问牛大夫,“那怎么我试了三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有几次有点反应,但跟没有一样,软趴趴的。”
“这……”
牛大夫也看向周毅。
“……”
周毅有点尴尬。
虽然他并没有讳疾忌医,但跟大夫说这些私房事,还是糗事,他还是有点……算了,来都来了。
“……我只是觉得进展太快了,不太适应,不是不行。”
“晨起有过吗?”
“偶尔有。”
“以前跟人有过吗?”
“……没有。”
“跟人亲过嘴吗?”
“……跟雷栗是第一次。”
“喔……”
牛大夫把了把周毅的脉,仔细瞧了他的面相,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害羞,放不开。”
雷栗扭头看了周毅一眼,那眼神里狐疑嫌弃,直来直往道,“我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你是真害羞,比哥儿还羞,真不晓得你怎么长这么大。”
“……”
这是开车吗?
雷栗问牛大夫怎么办,要不开点药吃吃,他怕周毅真不行。
“是药三分毒。”
牛大夫宽慰雷栗道,“小事,多试试,日子久了熟了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雷栗听完就有数了。
慢慢玩。
总有一种玩法能吃到热豆腐。
牛大夫很有职业操守,不会将病人的隐私泄露出去,临走了还给雷栗拿了几副去火茶,装装样子。
也给周毅去去火。
小伙子,年轻力壮的,被人天天玩弄又憋着,没病也会憋出病来的。
就是干活。
村长家的水田还没插完秧,剩了六亩也差不多干一天了,回家前再去菜地里拔拔草,浇浇水,摘点新鲜菜回去当晚饭。
有了牛大夫说的“慢慢来”,雷栗当夜总算没火急火燎地拉着周毅办事了,再多办几次,周毅都觉得这张床不是床,而是某某办事处了。
毕竟床最大的用途应该是睡觉,而不是和人睡觉。
雷栗对慢慢来的理解跟牛大夫应该有些偏差,他没对周毅胡亲海摸,但拉着周毅的手让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周毅:“……”
其实他更觉得自己被当做了免费的搓澡工,虽然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并不知道怎么搓澡也不热爱搓澡。
但应该挺舒服的。
雷栗一直叫他使点劲,皮肤都给他擦红了一片。
……胸肌也挺红的。
今天是镇上的集会。
从村乡去往集会进行买卖交易,叫做赶集,或者叫赶圩。
这个“镇”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它一开始只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用来交易的临时地,后来交易的人多了,形成了一个确定的贸易点,很多商贩在此定居,慢慢地才变成镇。
一个村有一百多两百来户人家,五到八个村就有一个镇,镇上头就是县城,清米县,县城之上是西岭府城,再远雷栗就不知道了。
也懒得知道。
对三里河村来说,去到清米县里已经很远了,坐牛车也要半天才到,别说去府城,又远又费银子,傻子才去。
有钱有势的不在傻子之列。
为了赶镇集,雷栗前一天就收拾好了要卖的东西,爹做的竹背篓簸箕和草编小玩意,娘攒的鸡蛋、家里种的菜和山上采的野葱枸杞叶之类的野菜。
三里河村距离镇集有四五公里。
给周毅背了一部分东西,雷栗身上也不轻,为了保持菜新鲜要快马加鞭,走到镇集上也得半个时辰左右。
但今天运气好。
柳小草和牛二树也去,村长家里有牛,可以拉牛车,雷栗和周毅就蹭了个方便,能无偿坐车。
时间虽然早,但路上有很多人,有三里河村,有隔壁四里河村,也其他村,都是为了省钱没坐牛车,走路去的。
柳小草天性.爱说话,车上没别人,就拉着雷栗嘀嘀咕咕。
“你和你家相公成了么?他跟你要娃娃了么?”
雷栗想了想,周毅身体抗拒,态度软化,这叫做跟他要还是不跟他要?
“算是要了吧。”
“什么叫算是啊?”
“正在要。”
“那就好哩。”
柳小草捂嘴笑了笑,“前几年我嫁给二树,也是成亲一个月才有的桃哥儿,我瞧你家相公这么高壮,应该很快就能成了。”
“……应该。”
“要不我抱桃哥儿过去给你滚滚床?我听我娘说,三岁小孩子能招小娃娃,小娃娃瞧上你,就会在你的肚子里出来。”
“不用。”
雷栗觑了周毅一眼。
小娃娃想出来,但他相公不想啊。
“怎么了?”
周毅递了话。
雷栗又不搭理他了,跟柳小草说,“你孕痣红,有孩子快也是常事,我的没你这么红。”
“栗哥儿的孕痣也很红啊,就是没长在脸和耳朵上,在胸口,村里那些长舌妇瞧不到,才说你的孕痣淡,别听他们瞎说的。”
柳小草想了想又说,“我听说有些哥儿就是比较慢的,四里河村就有个哥儿,成亲后五年才有娃娃,但一生就是两个,还是两个男娃娃。”
雷栗听了点头,“那可出了口气了吧?婆家之前指定不待见他。”
“那可不是……”
牛二树话不多,跟周毅打了个招呼就没话说了,偶尔四目相对有点尴尬,找了什么话头聊起来,聊不了几句就断了。
周毅属于话少安静的,有人跟他聊不会尴尬,没人跟他聊也不会尴尬,而且听雷栗跟柳小草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柳小草像逗哏。
话多且生动,噼里啪啦地讲一大堆,还不是一件事一件事地讲,而是想到什么讲什么,几件事穿插着来。
雷栗像捧哏。
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要是聊的内容不带他就更有意思了。
坐牛车赶镇集到得比较快。
雷栗他们来得算早的,可以占到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交上两文钱摊位费,就可以在这里摆到镇集结束。
雷栗把东西都拿出来,周毅则整整齐齐地摆在摊子上,篮子里的鸡蛋叠成了三角塔形状,还是按大小排的。
最顶上那颗鸡蛋又圆又白,好似大珍珠。
雷栗:“……”
一会儿没瞅就乱搞。
雷栗想把蛋重新摆一摆,正巧一个年轻夫郎走过,不经意瞧见这颗珍珠似的小鸡蛋,就扑哧笑了下,“卖鸡蛋不应该把大的摆在上头么?”
周毅刚要说话,雷栗边捂住他的嘴边笑着说,“把小蛋摆在前头,要买鸡蛋的就知道底下是大的,自然会卖下面的大蛋。”
“那不就没人买小蛋了么?”
“不碍事。”
雷栗笑着看了眼周毅,“村里老人说小蛋对汉子身体好,卖不出去正巧留给我家相公吃,养身体怀娃娃。”
“怎么怀娃娃还吃小蛋?”年轻夫郎也瞧了眼周毅,“再者说……不该是夫郎吃了补补么?”
“我们村里老人说了,怀娃娃是夫夫两人的事,不单夫郎要补相公也要补。”
雷栗脸不红气不喘地扯,“相公吃小蛋,小蛋小蛋,晓得下蛋。夫郎吃大蛋,大蛋大蛋,大圆肚子。”
年轻夫郎有点意动,笑着说,“你说话还怪有意思的,这些小蛋我都要了,我这也是刚成亲。”
“小蛋是十二只,全都要么?”
“全要了。”
“好,因为是乡下家养走地鸡,一只小蛋是两文,再搭两个双黄大蛋,你看成吗?双黄蛋吃多了兴许一下子怀俩呢,儿女双全,多好。”
“行。”
年轻夫郎想了想,“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大蛋是双黄蛋呢?要是单黄怎么算?”
“这双黄蛋比单黄大许多哩,你瞧……要是单黄,下次来买也给你搭两个鸡蛋,你看成不成?”
“好。”
年轻夫郎笑了笑,“要真是双黄蛋,下次我还来买你的鸡蛋,你家夫郎真会做生意,你真有福气。”
周毅:“……哈哈。”
每天晚上被强扒裤子的福气吗?
第12章 花花少爷,中看不中用
雷栗看周毅的眼神越发嫌弃:“你有没有卖过东西?人家都是把大的好的摆在上头,就你摆小的,还被人瞧见了,要不是我脑子聪明,都卖不出去。”
“对不起,我确实没有卖过东西,我下回注意。”
周毅低头道歉已经特别流畅了,见雷栗横眉虎目,立刻低眉顺眼,把雷栗堵得也不好再说他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我做生意,你就跟刚才一样乖乖的别乱说话,不想我在这里扇你就闭嘴,还是相公喜欢在人前让我亲你一口?”
“我保证闭嘴。”
周毅从善如流安静如鸡。
雷栗摸摸他的脸,觉得还挺细腻好摸的,又摸了两把,笑眯眯地说,“乖,等会儿卖完东西给你买糖吃。”
“……谢谢。”
虽然周毅不爱吃糖,但还是不要跟雷栗逆着来。
摊位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人流量一般,但雷栗很能吆喝,口舌如簧舌灿莲花,三两句话就能把客人留下来,哄着夸着把东西卖出去。
一个大娘是来买竹篓背东西的,顺便买了把菜,又硬生生给雷栗说动了,带了两个草编蚂蚱回去。
为什么是两个?
因为有两个孙子不能偏心,只买一个得打架了,而且草蚂蚱也不贵,一个两文钱两个三文钱。
菜离了根茎过一会儿不太新鲜了,雷栗撒了撒水,有水滋润,很快瞧上去就跟鲜摘的一样。
周毅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带的水。
雷栗瞅他一眼,“谁大老远背这么多东西还带水,……刚跟一个在这里住的大爷要的,我常给他留野菜。”
不是送的那种留。
而是给大爷预定了他想要的野菜,还是得给钱的。
不过雷栗会做人情,就是要钱的也会多给大爷一点分量,人际交往不就是这样嘛,你亏一点,我让一点。
有人嫌菜不新鲜,也有人会嫌水占重量。
雷栗这时候多送一点菜,特意给人家看秤杆刻度,“您瞧,多了二两吧?哟……手上拿了这么多东西,是家里有好事?瞧您拿得费劲,再买个背篓多省事!”
“家里有了没带出来?不碍事,多备一个,下回再有好事出来买东西,也好背东西拿回去,满当当的,旁人一看就晓得殷实。”
“我瞧您买了鱼,买个背篓,再送您一把小葱,年年有余越来越富余嘛,也不差这一个背篓的钱了……”
雷栗收了钱,就指挥周毅帮那个大娘装东西,自己当着大娘的面又放了一把新鲜的小葱进去,“觉着东西好,记着还来我这啊。”
“好好好……”
大娘笑容满面地走了。
雷栗摊上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要再等一会儿卖不完,他就搭一搭,半送半卖出去。
心里盘算着,一扭头见周毅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眉头挑了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银子?”
“没有。”
周毅微微摇头,发自肺腑地说,“我觉得你挺厉害的,能把这么多东西都卖出去,还让每一个顾客都满意,特别是有些很能挑剔的,你也没生气。”
雷栗狐疑地瞅了又瞅周毅,确定他是真心实意不是阴阳怪气,才说,“这有什么厉害的?卖东西赚银子不就是这样,好话都不会说谁搭理你啊。”
“这很厉害。”
周毅摇摇头说,“我做不到你这样,要是让我卖,我可能一天也卖不了一个背篓。”
“你说的很对。”
雷栗深以为然,“就你这不是哑巴放不出一个响屁,就是干巴巴的,能卖出一个鸡蛋我真是谢天谢地。”
“……我在夸你。”
“我在骂你。”
“……”
周毅沉默闭麦。
下午清仓了。
雷栗把钱仔细揣好,就带周毅去跟柳小草和牛二树约好的汇合点。
周毅见状问,“不买点东西吗?”刚才他还说买糖。
“你真想吃糖?”
雷栗笑眯眯瞅他一眼,他那话就是诓周毅的,糖那么贵,他才不舍得买,也不会给一只下不了蛋的公鸡买。
他觉得周毅以前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连这种话也信,他们中午吃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冷掉的熟红薯,哪有银子去买东西?
“时间还早,也不逛一逛吗?”
周毅来这个世界一周了,除了三里河村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去镇集看看。”
越逛越穷。
不一小心刚赚的钱就到别人手里了。
雷栗真不理解有什么好逛的,但周毅低头看着他,也没有眼巴巴的装可怜,可那张有疤却正气的脸神色认真……
还怪好看的。
雷栗觉得心口有点痒。
“天色是还早……坏话说在前头,逛归逛,我可不会掏一文钱买东西,更不会买糖和肉。”
“我不买。”
周毅点点头说,“谢谢你。”
雷栗摸了摸耳朵,“……我怎么听你说话总觉得怪怪的,也不是口音……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周毅顿了顿,好像……他说话是有点现代了。
这里的镇集和电视上演的差别很大。
更落后。
更嘈杂。
也更脏乱。
泥泞不堪的路上混着各种水,红的是血,白的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空气中也混着很多种气味。
禽畜的粪便味、血腥味、腥膻气,蔬果的草木气,泥土污水的浑浊味,还有光膀子大汉的汗味和妇人夫郎劣质的脂粉香气。
人的叫卖与兽的吆鸣。
雷栗看都不看扭头就走,他又不卖肉自然不进去,“要不想鞋子衣裳沾到屎就别进去,还会有爪子不干不净的鸡飞到你头上。”
周毅见里头鸡飞狗跳的,就跟着雷栗走了。
没想到还有卖花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地侍弄那些花草,花小朵大朵的,红橙黄绿,开得招展明艳绿意盎然。
“你不会想买这些破花吧?”
雷栗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毅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卖花的小姑娘挺可怜的,她的裤子膝盖那块都是破的,还有泥,而且她看起来才七八岁。”
“十三岁了。”
“嗯?”
“她叫小花,今年十三岁了,估摸着过两年她爹就会把她嫁出去。”
“13岁?”
周毅皱了皱眉头,“才13岁?这么小就嫁了?她一看就营养不良,都瘦成皮包骨了。”
“世道就这样。”
雷栗已经司空见惯,警告周毅,“你可别乱发善心救人,小花没钱跑路,咱家也没银子,爹还在吃药呢。”
“再说花这玩意儿金贵,一不小心就死掉了,能看不能吃,中看不中用。”
说着,打量了下周毅,醍醐灌顶,“我终于知道你像什么了,像花花少爷,中看不中用。”
周毅:“???”
怎么还骂人呢?
太阳落山。
雷栗和周毅坐上牛二树家的牛车,同坐的还有几个同村的人,不过他们坐不像雷栗一样免费。
有外头人在,柳小草说话顾忌了点,跟雷栗聊了今天在集市上遇到的事,骂了布店老板一路。
“要不是我家桃哥儿长得快,爹的衣服昨儿上山又不小心割坏了,我才不去买他家的布,就是血蚊子。”
“要有新开的布店,这辈子都不来他们家了,这布的成色也没去年好,暗暗的,指定是拿旧布糊弄人……”
“我到了。”
雷栗忽然说,从牛车上跳下来,见周毅也下来了,跟柳小草道了别。
娘柳叶儿和爹雷大山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见到雷栗和周毅,连迎了出来。
“爹,娘。”
雷栗挂起了笑,压低声又得意,“今天我又赚了好多银子呐。”
“累了一天了说什么钱,先吃饭。”
柳叶儿笑着嗔怪,拍拍他的手又说,“中午给你煮两个鸡蛋你不要,说要卖钱,娘特地留了两个,跟你爱吃的野葱炒了一盘。”
“哪来的野葱?”
雷栗把怀里小心藏好的布袋拿出来,放到柳叶儿手里,“娘放好,我留了够花的银子了……野葱不是都拿去卖了?”
“你爹下午又上山找的。”
柳叶儿收了钱袋,又招呼周毅,“哥婿快洗手,不晓得你爱不爱吃野葱,你爹还撅了些春笋,可新鲜了。”
“谢谢爹娘。”
周毅顺着她去洗手,雷栗刚洗完听见这一句,又扭头过来,“小头笋?我记着山上有小头笋的地儿不是挺远的?”
“也没多远。”
爹雷大山接话说,“这时候的小头笋新鲜得很,就是少,我去的时候,只剩几根藏得深的没被人撅,你爹我眼神好,一下就瞅着了。”
雷栗点点头,“下回我去撅,那地儿偏又远,要竹篾子下回也叫我去砍,我常在山里跑的,撅竹笋就是顺道。”
“爹这腿是不好,也不能只在家编竹篓子草蚱蜢,水也要你挑回来,你娘都出去侍弄菜地了……”
雷大山边说话边吃饭,但桌上的鸡蛋和笋一点没动。
鸡蛋和野葱。
动物蛋白质和植物的组合,加上简单的油盐,高温的催化,就有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鲜香。
虽然多葱少蛋,但对于三里河村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爹雷大山想留给雷栗小两口吃。
娘柳叶儿也没动,还催促周毅尝尝,说觉着好吃下次还给他们做。
周毅没夹。
他看向雷栗。
雷栗瞟他一眼,“看我做什么?娘叫你吃你就吃呗。”
周毅点点头,这里没有公筷又都是自家人,他先给大家都夹了一筷,才给自己夹,大口就着红薯饭吃了。
周毅吃饭不挑。
有大鱼大肉就吃大鱼大肉,有糠咽菜就吃糠咽菜,但能吃好一点肯定是好的,难得的鲜味让周毅眉头都舒展了。
但他的举动把雷栗愣住了。
雷栗瞧瞧碗里的蛋,又想起周毅夹给自己的几乎都是葱,无端的,耳根有点热,又有点别扭。
把那盘子端起来,给四个人平均分完了,大家都有野葱和鸡蛋吃。
雷大山还想说不要。
柳叶儿碰了碰他的手肘,瞧着小两口欣慰地笑了笑,“都是孩子的心意你就别推了,当爹娘的不吃,让俩孩子怎么吃?”
周毅停顿了下。
他吃饭快,一句话的功夫刚雷栗给他的野葱炒蛋已经被他扒拉完了,现在碗里就剩两块红薯。
雷栗家的碗挺大的。
但他吃了一整碗才五分饱。
“比我还能吃……”
雷栗捏了捏周毅的手臂肌肉,嘀咕着,但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吃饱了明天跟我进山干活晓得没?”
“知道。”
周毅点点头,就着小青菜库嚓库嚓吃完了,跟雷栗爹娘说了一句慢慢吃,就自己端着碗去灶屋洗了。
雷栗家是用草木灰洗碗的。
不止他们家,整个三里河村乃至整个镇的穷人家都是这样的,饭菜没多少油水,草木灰里有碱,能很轻松把碗洗干净,也不用另外花钱买皂角。
雷栗吃得也快,把碗端进来的时候,周毅就接过去三两下洗干净了,动作自然又迅速。
雷栗盯了他三秒,说,“现在又感觉你不像大少爷了。”
“那像什么?”
“像从小跟在大少爷身边的仆人,有点贵的气,但没阔的命。”
“这是在骂我?”
“这是在夸你。”
“……谢谢。”
雷栗闻言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问周毅,“你说谢谢,别人听了咋回?”
“不用谢,不客气。”
周毅想了想,又说,“如果是比较恭敬地回答,小下级对上级晚辈对长辈,也可以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放在心上’。”
“文雅一点,就是你说的文绉绉,可以说‘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不必多礼’。”
雷栗若有所思。
雷栗叫他,“那你再说一遍谢谢。”
“谢谢。”
“这是你应该谢的。”
“嗯?”
周毅歪了下头,“我可以说‘我应该做的’,但是你说‘这是你应该谢的’,这样对道谢的人不礼貌。”
“哦……那你再说一遍谢谢。”
“谢谢你。”
“你该谢的。”
雷栗对他咧嘴笑了笑,狡黠又霸道,像只翘尾巴的狐狸。
周毅默默闭嘴。
好吧,会掐着别人脖子强吻逼婚的人,本来就不太礼貌。
三月底的天黑得还是挺快的。
饭后不久就到休息时。
但周毅不太想回去休息,因为他不像被扒裤子,也实在不想再念八荣八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被摸来摸去还不敢有反应……虽然是清白身但是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