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十七岁、雷周周十五岁。
京都的望族都在观望,暗地下下注站队,京都的百姓都在赌国公府和侯府会不会联姻、什么时候联姻。
肃国公府像死了一样没有表态,仿佛没有听到风声,肃国公那张板正的死人脸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长宁侯府倒是好说话。
可惜,不管是明里去问暗里打探,长宁侯府的主人们都是一个意思:
顺其自然。
等到京都新开了一个与六部平起平坐的运流部,统管各大府城的镖局物流,长宁侯担任运流部尚书,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时,两家的亲事也没个着落。
林重挺压得住气的。
雷周周和他尝试恋爱一年多了,依然停留在朋友阶段,甚至不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纯友谊。
周毅一开始还很着急焦虑,担心自家周周太单纯被骗心骗身,让雷周周每回跟林重出门都知会一声,有时候他还跟着去,盯着林重别搞什么小动作。
但雷周周着实不开窍。
林重听说西岭的定情信物是绣球,花了两个月的功夫,亲自学做了一个送给雷周周,期间报废多少就不提了。
可雷周周收是收下了,说开心也开心,当他兴致勃勃地拉出自己那一匣子的小绣球,一个个地指着说,哪只是谁谁谁送的时,林重刚翘起来的唇角就拉平了。
而他费了几个月功夫,刺伤无数次手指才做出了的白色绣球,夹在那一堆精巧繁丽或清新雅致的绣球里,就如白口蘑和牡丹花的对比一样壮烈。
林重:“……”
他当即悄悄地藏起了带着绑带的手,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做这种手工活了。
何必自取其辱。
六月的姻缘娘娘庙会,在京都是个较大的节日,属于未婚的青年少年们都会结伴去姻缘庙祈求姻缘,被束之高阁的贵女贵哥儿们也会戴着面纱相约出来逛玩。
林重约雷周周逛庙会,特意支开同行的其他人,和雷周周两个人去庙里的姻缘树下写姻缘符。
“传闻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写下姻缘符并将系符的红绳绑在一起,扔到树枝上,就会白头偕老相伴不离。”
林重暗戳戳地明示,看着雷周周,“你想写一个吗?”
“我吗?”
雷周周满脸疑惑,眼里清澈,“姻缘符也能写好朋友?”
“……”
林重心里刚升起的旖旎一下子就没了。
包括七月七日乞巧节,京都的人家会在家里设立祭坛,女郎和哥儿会供奉织女,祈求织女赐予自己智慧和巧艺,一般也会表达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
女郎和哥儿会穿针引线或制作巧果来展示自己双手的灵巧,有心上人的,会将这天做的东西拐弯抹角地送给心上人,多是手帕发带和巧果。
如果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家,女郎和哥儿给未婚夫送东西就会大胆直接许多,未婚夫收到后也会展示出来,让人们知道未婚妻的聪慧与灵巧。
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林重知道拐弯抹角行不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想收到乞巧节礼物的期待。
又拐了个弯说,“……若是你不想做,我没有也无妨,明日许三郎再同我显摆,我不理会他就是。”
许三郎是林重的好友,是兵部侍郎之子,去年已经和另一世家的小姐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
未婚夫妻过乞巧节是铁定能收到礼物的,去年许三郎收到未婚妻的手帕,就跟林重显摆了一回,今年肯定又要跟他嘚瑟的。
“我不会做手帕。”
雷周周小时候看阿奶绣东西,他想学来着,就是他没什么天赋,缝衣服都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绣朵花儿出来了。
林重闻言,都下意识说想说没关系了,又听他说,
“我问问我阿爹会不会做巧果,我可以做巧果给你。”
“好。”
他连忙点头,眼里笑意明显极了,期待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而第二天,林重确实收到了雷周周做的巧果,如果他没发现雷周周做了一堆,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雷周周察觉他有点不高兴,就解释道,“阿爹说我做的巧果好吃,我就不小心做多了,给大家都分了分。”
“我看街上也有些人家在分发巧果,这样有什么讲究的说法吗?”
京都一些有女儿哥儿的高门大户确实会在乞巧节这天,在街上分派巧果,一方面是展示自家女儿或哥儿的好手艺,搏得一个聪慧灵巧的好名声,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家大方慈善,提高家族声誉。
雷周周给府里发巧果倒没想这么多。
他就是单纯地做多了,见林重不如才收到巧果时开心了,还以为发巧果也有什么说法,不能轻易发。
“没什么讲究。”
林重轻轻摇了摇头,把这包雷周周亲手做的巧果,珍重地收好。
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但是周周做了又亲自送给他的,林重还是觉得很高兴,认真地很周周道谢。
“你喜欢就好。”
雷周周也松快地笑起来,“要是觉得好吃,下次还给你做。”
雷周周从小在周毅身边耳濡目染,正经做饭是不太会的,但烧烤、烤面包、烤饼干他特别擅长,尤其是烧烤,府里周毅排第一,他就排第二。
平常雷周周下厨房烤饼干了,出去玩时也会给林重带一份,因为林重说喜欢吃因为是周周做的他才喜欢。
而去庄子里打猎烧烤时,雷周周都是主烤官,每次他烤的第一串东西都会给林重因为醋坛子林重会暗戳戳地挤兑其他人,夺得这第一串的宝座,久而久之,雷周周就下意识把第一串留给他了。
看似人淡如荷的林重其实又争又抢,而迟钝的雷周周不但没意识到,还被林重潜移默化地加深了正宫地位。
虽然但是。
似乎仅限作为朋友的正宫地位,雷周周还是那个迟钝大王,总会在林重觉得气氛旖旎牵他的手,亲昵地叫他名字时,送上一个略带疑惑的清澈眼神。
这让林重心尖儿痒痒,想亲他,又不敢亲,想问他能不能亲,又克制着礼数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于是,虽然表面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林重和雷周周已经暧昧了四年多
京都里都是人精,肃国公府的小公子总和长宁侯府的贵哥儿约出去玩,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是什么?而侯府的贵哥儿又总答应出去玩,不是也有意思是什么?
但实际上,林重和雷周周还是好朋友,一方单方面追求的好朋友。
知情的人都落泪了。
周毅从一开始对林重的防备警惕,慢慢的都变成了警惕里带着一点同情。
他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和雷栗,要是雷栗没有那么莽撞直白,他可能也像周周这样迟钝得要死,对方都快亲上来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对方要帮他弄掉。
不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先婚后爱,周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开窍结婚了。
周周名字像他。
性格也最像他。
不过,就在当事人林重和雷周周都不急,长宁侯府也不急时,肃国公府有一个人都快急死了。
肃国公府一脉相承,都有人尚。
肃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恒环,林重的哥哥林骠与七的好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而今小儿子到了年岁,她自然着急。
原本林重喜欢长宁侯的哥儿她就不同意。
朝廷里最忌讳结党营私,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结亲,两家联合之后的势力有多大,她作为当家主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而其次,她不太喜欢长宁侯府的雷周周。
这跟京都里那些关于雷周周的风言风语无关,她见过雷周周这孩子,相貌俊俏,品行单纯端正,和京都那些纨绔子弟相比,简直正得发邪。
说心里话,她对雷周周有一点羡慕,因为雷周周活得肆意潇洒,比她这种自小困于深宫又囿于高墙、碍于身份的日子自在得多。
但她更讨厌雷周周,吊着自家儿子一吊就是四年多,太过恣意妄为了。
要是喜欢她家林重,她可以上门提亲,多重的聘礼多高的条件都可以提,自家孩子喜欢,她不介意放低一点姿态,和长宁侯府那边商量。
但她一问林重,进展怎么样了?周周那孩子喜不喜欢你啊?
她小儿子就板着个脸跟他爹一样,“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再问了。”
什么叫心里有数?
恒环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更别说是自家儿子,什么意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是他现在和累周周的没有进展,他喜欢雷周周,但雷周周没说喜欢他又没拒绝他。
恒环吃不下睡不着。
最后她决定来个狠的,让人在京都里散播了一些传闻。
传闻是上午传出的,中午林重就问到了恒环跟前。
“京都里说我要同人定亲这事,是不是母亲您让人传的?”
“是又如何?”
雍容华贵的恒环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眼底浮现一丝满意,这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龙井,水也是上好的山泉水,滋味极好。
“母亲。”
林重话里带着不满,眉头微皱起来,“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周周,我是不会同别人定亲的。”
“你今年十八了。”
恒环扶了扶发髻上的金丝百花攒珠步摇,道,“今年定亲挑个好人家的哥儿或姑娘,明年成亲,后年你弱冠成年,进仕途帮你父亲,不能再跟着雷周周身边瞎混日子了。”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国公府,这几年你跟着雷周周闹出那么些事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管过,如今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也该收心了。”
林重性格很倔。
他不愿意的事情几乎没人能逼他做,但这个几乎有没有包括他母亲,恒环倒是要较量一二。
谈话不欢而散。
林重不愿听从恒环的话,另择他人定亲。
恒环也不甘示弱,坚持要给他定亲,还给小儿子狠狠打了一针攻心剂,“你愿意拖着不成家,不知长宁侯府那位愿不愿意。”
“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林重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重儿……”
恒环看着林重的背影,略微疲惫地叹了口气,玉指想揉太阳穴,却被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妨碍到。
她身后的嬷嬷静声上前,力道失重地揉按她的太阳穴,轻声道,“放宽心,小公子年少,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重儿的性子我明白。”
恒环倒是没有过多忧虑,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母亲,她的政治感官甚至比她的丈夫肃国公还要敏锐。
“重儿就是太内敛了,心也软,温水煮青蛙还怕青蛙跑,却不明白……烈火烹油,才够火候。”
恒环要给小儿子定亲。
这天大的消息在京都沸沸扬扬,国公府无人辟谣,无疑是坐实了真实性,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挑拨离间。
其中,家有适龄孩子的,是想和肃国公府、长宁侯府之一联姻。
恋慕林重的贵女贵哥儿希望林重“回心转意”,挑选自己作为国公府二少夫人,贪慕长宁侯府权势的高门子弟,则是希望娶到雷周周,以平步青云。
而有些就纯纯是见不得国公府和侯府好的对家。
肃国公府地位之高不必说,长宁侯府近几年可谓是风头无两,实打实的天子近臣,锋芒之盛,连老牌世家肃国公府都要避让三分。
听闻皇帝还有意让长宁侯当下一届春闱的主考官。
但凡对会试有点了解的人,哪个不知道谁是主考官,那一届进士就是其门生?
这要入朝为官,就属于主考官那一脉了,所以当年皇帝登基开设恩科主考时,蒙尧才会自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了。
因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在这方面来说,所有进士都可以称自己为天子门下,但远近亲疏可不同,能通过会试的才能去殿试见到皇帝,因而会试主考官尤为重要。
若是长宁侯作为主考官,通过会试的贡生完全符合其喜好,后续升迁任用,也会优先选择贡生,贡生也会投桃报李,以长宁侯为师效力。
而肃国公虽然没任过会试主考官,但得到其提携的、属于国公府一脉的官员也不少。
若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朝廷之中,就是那批傲气不凡的三朝元老也得掂量掂量。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绝不可联姻。
一时之间,分别邀约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请帖纷至沓来,都想抢占先机,与两府之一联姻。
肃国公府的热闹程度堪比过年,肃国公夫人几乎来者不拒,还办了不少赏花会邀请各家夫人,那些夫人们闻弦知雅意,都带上了自家或旁系的适龄少女哥儿。
而长宁侯府不久却大门禁闭,任何帖子都退回,连当事人之一的雷周周都不怎么出府了。
京都里议论纷纷。
“林小公子和雷小公子闹矛盾了?难道是肃国公府不同意,惹恼了长宁侯府,两家要断绝来往?”
“我听说前不久林小公子和肃国公夫人吵了一架,林小公子去长宁侯府找雷小公子,也是不欢而散。”
“我怎么听说是长宁侯府那位迟迟不点头,林小公子因爱生恨,让肃国公夫人给自己挑亲事的?”
“不知道哪家好事更快,要是挑的亲家不如对面……可惜我家姑娘还小,凑不上这热闹了。”
“我家那小子倒是刚好十八……”
心思活络又勇敢的官员,就在早朝散会之后,三步做两步追上长宁侯套近乎,试图推销自家儿子。
困得不行差点睡着的雷栗:“……”
这人有病吧。
噼里啪啦说的什么东西,听不懂,只想打他一拳。
哦……想娶他家周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肃国公府的林重想娶周周还屁颠屁颠追好几年,区区三品小官,啥都没付出就想让他嫁周周?
当他儿子是什么天仙吗?
三品小官。
真是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现在看三品官员都觉得是小官了。
“魏大人啊……”
雷栗慢悠悠地拉长语调,似笑非笑,“令公子上个月闹市纵马,差点撞死一个小女孩,上上个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又当街大放厥词说我家周周是什么……不懂风情的夜叉?”
“魏大人应该不知道,上次这么骂我家孩子的,被我抽了一百多鞭子吧?”
“……”
魏大人冷汗直冒,连忙借口跑路,快得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长宁侯的脾气还是这么好。”
雷栗闻言一转头,原来是礼部的张侍郎张大人。
“近来怎么不见小玉珠来找香琴玩?”
张侍郎鬓须皆白,乐呵呵的,“香琴昨儿新得了只小猫,说要跟玉珠一块陪小猫玩呢。”
“最近不方便。”
雷栗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那些人烦得要死,我下个早朝都有人来堵我的路,要是玉蕤出门,估计你家也人来人往了。”
“有人来是好事,没人来那可没面子啊。”
张大人抚着胡子说,“肃国公府可是宾客盈门,国公夫人近来和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位的夫人……想来是在这几家中了。”
雷栗挑了挑眉,“才三家?他家林重这么不受欢迎?我家周周可是千人求娶,就是那些人太烦了,周周不喜欢,我才把大门关上了。”
求娶的人多到烦。
长宁侯府的主人是他,侯夫人是周毅,他一点都不想公干之后还要应酬,周毅一个汉子也不可能赴约,跟那些夫人夫郎们没话找话。
雷惊笙喜欢宴会,偶尔去去或和好朋友聚会还好,这种高密度的商业互捧还是免了。
苗玉蕤喜静,参加宴会还不如在家带小玉珠有趣。
雷生姜在去年就从翰林院调到了运流部,在雷栗手下,每天上下班都蹭爹爹的车,而一加班……他亲爱的爹爹就会对他说好好努力,然后扔下他跑路。
运流部几乎是雷栗一手遮天,全都是他的人,没有那些不长眼的敢跟他套近乎攀关系。
别看雷栗总是笑嘻嘻的,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不是原则性问题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早上的点卯都不做要求,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但谁要是明知故犯作奸犯科,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雷周周不出门也很简单。
他朋友很多,出去玩都很好玩,但是最近京都里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他一出去就会引起注目,还会遇到一些林重的爱慕者或者自己的追求者。
林重的爱慕者很烦,他自己的追求者就更烦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他的,只是为了长宁侯府的势力,跟牛皮糖一样粘上来。
还有些汉子,明明比他弱那么多,还老是想教他,他姿势标准得不行,一箭射中靶心,却硬说他这不对那不对,简直脑子有病。
一点都没有林重好。
林重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看不起别人,装模作样。
有些人确实是真心喜欢他,但他不喜欢那些人,拒绝他们了,但他们被一再拒绝了还要纠缠他,实在是太烦人了,他就干脆不出门了。
传闻说他和林重大吵一架属实是无稽之谈。
他就是和林重在长宁侯府大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府,没再外出了,这也能被说成是吵架冷战,还有其他离谱的风言风语。
至于林重要定亲
这就是林重那天来找他说的事情。
“我母亲想让我定亲,但周周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是不会娶旁人的。”
林重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说,“之后几天母亲可能会将我困在府里,不能出来找你,京都中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好听的传闻,但周周你相信我,我不会改变心意。”
“不管周周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一直等你。”
“我知道。”
雷周周当时还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尤其是肃国公府络绎不绝的来宾时,京都里到处都是猜测林重会和谁谁谁联姻的传言,说得仿佛亲眼所见。
而其中,被传得最多的就是肃国公夫人很喜欢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家,他们家中都有适龄的哥儿,都是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个个蕙质兰心。
这些传言里还总会加上几句
比长宁侯府那位好、长宁侯府的哥儿实在是太……加一串不好的形容,总之都是批判。
雷周周知道自己比起传统的哥儿确实很离经叛道的,而最离经叛道的还是他的爹爹雷栗
他们一家子好像都挺离经叛道的,最正常的就是他哥哥雷生姜,但因为他早早就成家了,也被朝廷中一些人攻讦说太过儿女情长。
所以他们家在京都里的风评非常两极分化。
欣赏长宁侯府的非常推崇,其中的年轻一派对他爹爹长宁侯的话简直是奉若圭臬,而厌恶长宁侯府作风的,对他们侯府的人相当不屑一顾。
总的来说。
长宁侯府在京中树敌比交好的多,而且很多对头都是世家贵族,因为雷栗的崛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影响长宁侯府众人,不管外头对他们是夸是骂,他们依然该吃吃,该喝喝,烦事都不往心里搁。
大人们都如此,耳濡目染之下长大的雷周周就更是了。
像阿爹周毅以前讲到庄周时,庄周以宋荣子说的那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即使世上的人都夸奖宋荣子,他不因此感到鼓舞,即使世上的人都诽谤诋毁他,他也不会感到沮丧。
雷周周觉得这句话很对,一直把它当做自己的做人准则,因此京都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在意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谣言而误解他,而他也不会通过谣言了解自己的朋友。
就像现在,京都里说林重会抛弃他、和别人好,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信林重。
但自从林重和他在侯府门口又表了心意,他就没见过林重了,也不见有林重的信,他让人捎信去肃国公府,也没有回音。
雷周周想,林重大概是被肃国公府软禁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才没有联系他,山不能来找我,我就去找山。
于是,许久没有出府的雷周周骑着马出现在了肃国公府门前。
肃国公府是上百年的老建筑了,岁月沉淀之下气势更加宏伟,大门两侧巨大的石狮子皆凶神怒目,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便是看一眼都能被吓晕。
朱红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肃国公府,三米多高的府门,衔环的兽头也是凶恶凛凛。
大门两侧均有一左一右两名高大魁梧的看守,见长宁侯府的小公子骑马停驻,左边的看守便上前来问请。
“我找林重。”
雷周周轻拍了拍马背,安抚有些兴奋过头的阿棉。
阿棉原就是驰骋草原的大马,又有野马血统性格更是桀骜不驯,来了京都之后,它就一直放养在城外的大庄子里。
之前雷周周会时不时出来陪它玩,但雷周周这段时间闭府不出,它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主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主人了自然兴奋。
阿棉方才差点撞进肃国公府,好在雷周周及时勒马。
那看守与同伴对视了一眼,恭敬地说了句雷小公子稍等,他的同伴就快步进了府。
没一会儿,他的同伴回来了。
雷周周往后瞥一眼,没见林重,却听看守道,“我们小公子现下正在会客,无暇招待雷小公子,公子请您先回,改日再去长宁侯府拜访。”
雷周周心里一动,问,“林重在会什么客?出来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实在不巧。”
那看守回道,“陆夫人和陆小姐正在府中做客,小公子抽不开身,小人方才进去禀告时,小公子正在听陆小姐弹琴……小人多嘴了。”
陆夫人和陆小姐?
陆尚书家的?
雷周周记得,最近和肃国公府打得火热的那几家里就有陆尚书家,陆夫人和陆小姐两位女眷,还需要作为外男的林重作陪,是在相亲?
不,应该前些日子就已经相过了,单独陆家一家来访,那应该是让林重和陆小姐培养感情?
雷周周见过陆家小姐,那是个非常标志的美人,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柔情绰态,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论家世论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陆家小姐心仪林重已久,是京都出名的痴情贵女。
他记得六月姻缘娘娘庙会的时候,许三郎知道他和林重去了姻缘庙,顺嘴提了一句陆家小姐也去姻缘庙求了姻缘签,问他们有没有碰上。
林重和陆小姐……
雷周周一想到林重和陆小姐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就忽然有点烦躁。
他知道林重不是会移情别恋的人,但肃国公府似乎在撮合林重和陆小姐,而林重也真的去和陆小姐相处了,这让雷周周有点不高兴。
不,这只是看守的一面之词,不一定是真的。肃国公夫人不太喜欢他,可能是她让看守故意这么说的。
林重应该也不是自意相亲,自愿陪陆小姐听她弹琴的。他作为孩子,肃国公夫人是母亲,又是国公府女主人,林重不一定能拗得过他母亲。
肃国公府这么大,府里这么多人,林重连出来见他一面都不行,也不能给他捎信,莫非他一直被肃国公夫人关着,锁在屋里不能接触他人?
短短一瞬间,雷周周心思百转,有了定数。
他抬头看向那高大而紧闭的肃国公府大门,忽然有点好笑地心想,这就是肃国公夫人的下马威吗?可他骑在高大的阿棉身上,一点也没有被下马的尴尬。
不过肃国公府不让他进去,也不让林重出来,看来今天是见不到林重了。
“帮我跟你家小公子说,今天确实不巧了,改日雷周周再来拜访。”
雷周周说完,又瞥了一眼肃国公府的大门,一夹马身就轻快地离开了,被高高束起长发在风中飘扬招展,如同轻盈飞向天空的燕。
而肃国公府内,听到雷周周走了的林重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一双浅色的眼瞳死一般盯着对面的肃国公夫人,他的生身母亲。
“这么看我做什么。”
肃国公夫人,也就是恒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我不过是让看守递了个话儿,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又没让人赶他。”
“周周最懂礼数,这么明显的送客令,他听不出来吗?”
林重话里压着怒气,“今日陆夫人和陆小姐确实来了府里,但一直都是母亲陪着她们,我一面都没有露过,何时又听了陆小姐的琴?”
周周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万一周周误会他和陆小姐有什么怎么办?
“他若是信你,旁人说什么又如何?他若是不信你,不用人说他也不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恒环轻描淡写地睨他一眼,眼里是琥珀般浅色的瞳孔,“你呀,就是性子太急躁,不如你大哥稳重,也不如你大哥听话。”
她从容地又抿了一口茶,而后将玉茶杯放下,慢慢地睨他道,“你还想出府去找那雷周周?”
“我要出去。”
林重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周周。”
“傻孩子。”
恒环轻摇了摇头,亭亭起身,出了林重的屋子,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看守,淡声道,
“看好小公子,别让他踏出这屋子一步,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是。”
那大汉连连点头。
林重所在的主屋之外,每隔数米就有一个高大的看守,门口左右更是有四个大汉看守,别说林重要出去,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