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谈—— by勘察加半岛没有熊
勘察加半岛没有熊  发于:2024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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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列夫妮娅对这些声音都置若罔闻。
这个可怜的美人早在孩童时就被天使赐福,失去了能听到外界声音的权利。她的世界是安静的。不管是妇人们跟在她身后斥责辱骂的声音,还是男人们对她的调笑戏弄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的世界另有别的喧闹。太阳初升的声音,种子发芽的声音,花朵绽放的声音,还有月亮挂树梢的声音。
她都能听到。
花朵是一瓣一瓣开的,扫帚也是一束一束扎成的,所以花开的声音应该是她拨弄扫帚的声音;太阳是耀眼热乎乎的,灶炉里的火也是炙热耀眼的,所以太阳升起的声音,就是火炉里的火苗从簇簇小火,燃烧成熊熊大火的声音;月亮是圆的亮白色的,水池里成堆的盘子也是圆的,洗干净了也是亮白的,捷列夫妮娅把洗干净的盘子举到夜空中,得到了一个捏在手里的月亮。
所以树杈放在月亮上的声音,就是叉子放在盘子中的声音。
这些发现让她的内心欣喜不已。她的耳边自此响彻着一首嘈杂的交响乐。
尽管她完全没有交响乐这个念头。她的眼睛、她的手臂、她的双脚都在踏出一支铃铃铛铛的歌曲来。她在扫地,但她也再在听花开;她在生火,但她也在听太阳升起;她费力地洗如山的盘子,这样她就可以听一整晚月亮挂在树梢的声音。
她从这些事中得到了无穷无尽的乐趣。她拥有满地的花朵,一整个火炉的太阳,和满水池的月亮和森林。
她没办法用语言把这些乐趣讲给任何人听。
她既不能听到别人在说些什么,也讲不出自己的声音世界。她就这样沉默着,沉默地看着自己从一个聋了的穷苦姑娘,变成了厨房被熏的发黑的墙皮,再变成了一块白盐巴。
这块白盐巴身后跟着一串挤挤哄哄碰头碰尾的黑蚂蚁。蚂蚁们你踩我我踩你,吵吵嚷嚷,盯着这块白盐巴闹个不停。
只要有一个时机,黑压压的蚂蚁大军就会一哄而上,把她拖入到洞穴中彻底瓜分。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临了。
捷列夫妮娅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活。突然一个老女仆凑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叫停了她。捷列夫妮娅费力地从对方的口型中读出了要让自己出去的指令。
被从自己王国中拉出的女孩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她反复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哪怕她的双手上早已没有任何污渍。顺着老女仆的手势,她已经明白,厨房外的那个衣着褴褛的男人正在等候着自己。
她伸长脖子向外张望,没认出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但是严厉的老女仆却一直快速地重复着“快去,快去”,她只能惶恐不安地揉着围裙,窝着前胸垂着头快步地走向那个男人。
男人见她来到,风吹日晒的满脸褶皱绽成了一朵花。他匆忙翻遍浑身上下的口袋,最后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套娃玩具来。
捷列夫妮娅一见到这个破烂得玩具,脸上的惊慌变成了激动和兴奋,支支吾吾地从喉咙里发出“父亲、母亲”的音节,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年迈多病的父母啊!只有遇到了难事的时候,这对老夫妻才会拜托人来公爵家里求助自己唯一的女儿。
想到这里,捷列夫妮娅的眼泪夺眶而出。男人赶紧用摆手的手势告诉她,她的父母没有大事,又对着自己的肚子揉来揉去,嘴巴学着捷列夫妮娅的父母交代的话语,“穷,穷,穷啊。”
捷列夫妮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忙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后急忙在自己全身上下翻找起来,只翻出了几个卢布来。
她匆忙地把几个卢布全塞进男人的手里,又提着裙子往厨房奔去,不顾老女仆的质问和阻拦,从如山堆的盘子后扒出来一个灰色的布口袋,又匆匆奔出厨房,来到男人手里把布袋塞了到了他手里。
老女仆如同一只盯梢的猫头鹰直勾勾地盯住两个人的背影,似乎要把两个人盯破盯烂,从中挖出他们的言语间的秘密来。
那个穷苦的老男人走了,也把捷列夫妮娅的心带走了。
同时带来的还有仆人们的流言蜚语。

捷列夫妮娅的无礼让老女仆非常不满,她嘟囔了几句然后转身走出了厨房。
“知道吗,一个陌生男人来找捷列夫妮娅,两个人说话说了好久,捷列夫妮娅还跑去厨房,不知道拿走了什么东西给他,真是吓人,明明最近到处都在丢东西。”
“知道吗?捷列夫妮娅的相好的来找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捷列夫妮娅还顺走了厨房里的东西给那个男人,她胆子可真大,也不怕夫人怪罪!”
“知道吗?捷列夫妮娅和情人相会在厨房,都说她的情人特别丑,捷列夫妮娅还偷了厨房的东西给那个男的,我就说最近怎么老丢东西!”
“知道吗?捷列夫妮娅和情人在厨房约会,弄坏了不少东西,捷列夫妮娅还把自己偷来的东西给了那个男的,让那个男的全带走了!公爵府里的东西原来都是他们偷的!”
“知道吗?捷列夫妮娅为了养情人,偷了公爵府的贵重东西出去!他们前几天还在厨房约会呢!夫人怎么还能容忍她继续呆在这里呢!”
在花园里散步的叶莲娜听到这样的消息,立刻叫住正在说闲话的几个人,命令她们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内容。一听到一个女仆大胆地把情人放进公爵府,还偷了公爵府的贵重东西拿出去卖,她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立刻叫人把捷列夫妮娅喊过来。
捷列夫妮娅怯懦地来到叶莲娜面前,她低着头不敢看面前一身黑衣黑裙黑纱垂地的女人。
叶莲娜质问她是否真的偷了公爵府的东西给情人。
捷列夫妮娅依旧低头不语,她丝毫没有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她只是在害怕这个黑色的女人。在她看来,这个女人总是融合在黑色中,像是个影子,或者像是太阳下的幽灵,凄惨无助地游荡在花白的大地上。
这样的黑色的幽灵是能够吞噬掉世上一切光热、声音的。只要她站在这位彼得罗夫夫人面前,她世界的声音就消失了。
这个小小的女人有着一个高大的、雄伟的影子,捷列夫妮娅眼看着那个高大的影子从地上一点点站起来,先是头颅,然后是胸脯,四肢,最后完完整整地站了起来站在叶莲娜身后俯视着她。
她的视线也从花白的土地,慢慢上移动到叶莲娜的身体,最后瞪圆了眼睛看着巨大的影子朝她挤出了一个诡异地笑容。
紧接着,在她震惊得视线里,这个巨大的影子轰然朝着她砸来,吓得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在一瞬,想要移开脚步却发现自己压根动不了。
这个黑色的影子手掌早就钻到了地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到了她的脚边,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她早已经被这些手给深深地钉在了原地!
“哗啦——!”影子轰然倒下,直直地朝着她砸来,可是却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反而碰到自己的脸颊后碎了一地,等她哆嗦着回过神,才发现那个巨大的影子已经碎成了无数的黑蚂蚁,黏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
蚂蚁咬噬着她的头发,咬噬着她的脸颊,啃噬着她的脖子,啃噬着她的胸脯。她的大腿,她的双脚,她的整个身体,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
这些黑色蚂蚁都口吐人言,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议论的、质问的、审判的、挑衅的......
这些声音充斥在她的耳朵里,充斥在她的脑子里,充斥在她的肚子里!
“啊——!”她捂着脸发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婴儿落地啼哭般的尖叫。
越来越多的蚂蚁灌注在她的身体里,她的眼睛里、她的耳朵里、她的食管里、她的肠胃里,最后把她灌成了一个胖乎乎的球。这球不断膨胀,不断肿大,不断地尖叫,不断地分裂成小球,小球又继续膨胀成更大的黑球......
小球滚落到公爵府的每一个地方,无数的尖叫和说话声也随着传递到公爵府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声音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在每一处土壤中生根,又不断地扩大膨胀,最后结继续结出无数个黑色的球。
尖叫声也越来越多,从女孩的尖叫,变成了女人的尖叫,变成了男人的尖叫,最后又是小孩的尖叫,老人的尖叫——各种各样的尖叫声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各种议论声又再次被各种尖叫声吞没。
突然有阵狂风吹过来,所有的球都一起飞上了天,全城的人都看到天空中浩浩荡荡地飞过一片黑色的、笨重的云,这云飞得那样的低,几乎都要扑打在人的脸上,好像只要他们肯伸手去抓,就能从这片云上扯下一块来。
但没有人伸手。风越来越大,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飞到天上去,碰到了太阳,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全程人的惊奇目光的注视下,从太阳上才缓缓地飘下一条巨大的黑色面纱。
“天啊!”有眼见的男人认出来那块黑色的面纱,“那不是彼得罗夫公爵夫人的头纱吗?”
他捡起来这块厚重的长黑纱,小心叠放好拿着它敲响了公爵府的大门。他拘谨又谦卑地说明了来意后,得到了见到公爵夫人的机会,并恭敬地呈上了黑纱。
叶莲娜对他的行为很满意,不仅付了赏金,还安排他到人手不够的厨房工作。
男人千恩万谢地接受了任命,换上衣服奔向了厨房,正好和一个老女仆打了照面。
“又和您见面了,”男人热情地同老女仆打着招呼,“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那个时候我来拜托您找过捷列夫妮娅,还是您热心地给我引路,真是太感谢您了。现在我也到公爵府谋差事了,好心地叶莲娜夫人把我派到厨房来工作了。”
“噢,是你啊,我记得你,”老女仆放下手里的扫帚,同样热情地回应着,“那可真是太好了,您来这里工作了,真好真好。您上次来找捷列夫妮娅是什么事来着......”
“是因为她父母病了,急需要钱,作为邻居,总不忍心看着两个孤寡无依的老人受苦,就过来找他们唯一的女儿求救了,”男人赶紧接话提醒道,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惋惜道,“哪知道命运总是对可怜人这么苛刻,那样好的一姑娘怎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老妇人也跟着惋惜感慨,“对啊,那样一个姑娘怎么就自杀死掉了呢?唉,年轻,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这么冲动......年轻的女人总是这样,受不住生活的磋磨啊......姑娘们还是要坚强点好啊......你来顶替她的工作也好,这样厨房干活可以更快些......啊夫人的晚餐还没有做,我们得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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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地,餐厅解锁了新的菜品,此菜品只在白天提供,如果想要尝鲜的客人请尽量在白天就餐,睡前食用很可能造成消化不良,请谨慎。

叶莲娜的房间里自此多了张漂亮的挂件,一件漂亮的人皮挂件。
捷列夫妮娅的死不过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淹没在生活的种种繁杂琐碎的事情里。只是叶莲娜的皮肤却慢慢变得白皙透亮。
所有人都能看出叶莲娜的奇迹变化,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这种变化有丝毫的讨论。
叶莲娜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脸,她现在早已经不需要那讨厌厚重的黑纱了,谁说后天不能拥有美貌的呢?她一点点抚摸过自己的脸颊,欣赏着自己的变化,她脸庞正在变得白嫩细腻,连同她那平平无奇的五官都变得立体又精致。
这一切都得益于自己偶然的发现。
她悠闲地踱步到墙上的人皮挂件前,她早已经在这具人皮上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油水,来保持着这个挂件的新鲜和干净。她慢慢抚摸着这个挂件,像是把玩着一块玉石。它是多么的漂亮的艺术品啊!
只是从这上面榨取到的一点点鲜血,就可以让自己的双手细嫩光滑,而这一切还只是在捷列夫妮娅跳楼自杀时,不小心被血溅到她手上的。她惊讶于这样的变化,让仆人把捷列夫妮娅的尸体洗净了做成了这个挂件。
她脱掉衣服,坐进了浴缸,放空身体,慢慢地让自己在殷红的液体中下沉。
她现在不需要任何腐烂的尸体,她有大把大把的钱,只要稍稍抛出去一些,就有抢破了头的人自愿来献血。
女仆忍着冲天的腥臭味,小心翼翼地低头进来为这位公爵夫人梳理头发。叶莲娜闭着眼睛,任由对方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女仆战战兢兢地梳理着,梳子慢慢在粘稠的头发上疏通出一条条纹路,遇到打了结的发缕,她照着往常的样子,小心拨动着一团团的发结,把发丝慢慢地捋顺。
今天却遇到了点棘手的难题,这个发结非但没能解开,反而越缠越大,越弄越乱,她额头上渗出来惊恐地汗水,却不小心扯掉了叶莲娜一根发丝。
女仆浑身哆嗦地看着手里的头发。
“嘶——”叶莲娜吃痛叫了咧嘴叫出了声,慢慢地转身看向她身后的女仆。叶莲娜站起来的身躯阻挡住了阳光,在惊恐的女仆身上投射下一道又长又厚重的阴影。
“啊——!!!”
叶莲娜从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沐浴。她拿着手里的那根头发反复端详。她一根头发要养那么久,现在就这么被拔下来了。她生气地把手里的头发攥紧,还不够,还不够!她要用最美的样子去见她的心上人,现在她要去给自己换个更漂亮的鼻子、更漂亮的嘴巴。
有了漂亮的鼻子和嘴巴还不够,她还需要一个更健壮有力的身体。
她让马夫把车驱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里。这里没有干净清新的空气,没有充裕富足的阳光,没有整洁干净的路面,只有泥泞、垃圾、黑暗和潮湿,在这里,从小巷抬头往上眺望,只有看不到顶的蜂窝般,拥挤又逼仄的巢穴。
叶莲娜掀开车帘的一角,只能看到无数灰扑扑的、如同石头下的甲虫般,拥挤在一处忙忙碌碌地胡乱攒动着。
马车轮滚动过的地方,响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车轱辘里渗出来的鲜血,叶莲娜皱皱眉头,打开扇子捂住口鼻又重回到了马车里。
她当然用不着亲自来这种地方,但她得亲自来见证自己需要的那些东西足够新鲜。
叶莲娜提着裙子捂着鼻子下了马车,一个顶着满脸长胡子的医生殷勤出来迎接了她。
叶莲娜用扇子挡着口鼻,接受对方的吻手礼后缓步走进了狭小的破旧的院子。
院子里站满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衣着各异,年龄各异,连口音都不一致,却都有着同样一张因为激烈争执而涨的通红的脸。
“您之前说好的,一万卢布的,怎么现在变成个五千?您看看,这可是最年轻最新鲜,才十五啊!”
“那是昨天的价钱,现在您瞧瞧,后头有多少人等着!有多少人愿意按这个价钱卖!”
“您再看看吧,再多给点,八千!至少得八千!要不然我自己都捞不回本啊!”
“八千给不了,后头的打把的三千都愿意的,五千已经是给的最高价了,要是现在不卖,等明天就只能按三千卖了。”
叶莲娜被医生恭敬地请到了干净宽敞的会客室。有女仆很快过来给她端来了甜茶。
“您知道的,我是来看看我的那些东西新鲜不新鲜的。”叶莲娜开口说道。
“是的,是的,您要的我肯定是给安排最好的,”医生从满脸的胡子里挤出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声音从一抖一抖的胡子里蹦出来,“我们的生意也多亏了您的照顾,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客户。”
叶莲娜合了扇子,“只要我出现在宴会上,就会有无数的太太们想方设法地打听着我变美的手段,你的生意当然好了。”她说着,视线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四面墙上满是各种各样的五官,“您这次还有什么新鲜的手术吗?我的鼻子还不够漂亮,它又低又丑,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鼻子也换掉?”
“我理解您的迫切心情......但我们已经改了太多地方了,您还订购了其他服务,我只怕一次性换那么多,会有危险啊......”医生的从口袋里掏出块帕子,擦着不存在的汗珠,“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们可以等等再做啊。”
“我一天也受不了这丑样子了!您是让我非要在镜子里看到这个丑陋的鼻子吗!这么好看的脸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一个败笔!”
叶莲娜提高了音量。
“您先冷静一下,先冷静一下,我看您的鼻子已经足够合适了,正好能够显示出来您的美,多好的鼻子啊!一大片花园里总有一朵玫瑰来衬托出整个花园的华丽......”
“它更像是一张薄饼上的黑色芝麻粒!它就是随便堆被随意甩上去的果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鼻子,我不需要这样的鼻子!我要最新的那款,最美的,最漂亮的那个!”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想,”医生颤抖着站起身来,仍旧维持着自己声音的稳定,“您说的那款鼻子,是我们特意造出来的,它完全不美,甚至就像一根黄瓜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又这么粗长的鼻子!美其实就是个泥娃娃——只要我们想,我们可以把它捏成任何样子!您看,只要我照着您的鼻子的模样,捏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型挂在那面墙上,我敢担保,第二天这个鼻子就会成为全城最美好的鼻子!”

医院里高高挂起来叶莲娜的五官。
叶莲娜的五官很快就成为了全城最受欢迎的五官。她的小眼睛成为高级的代表,她的塌鼻梁成为了饱和可爱的代表,她的嘴唇走在了性感的前沿,她的形象成为新的潮流风靡全程。
而叶莲娜本人只需要坐在家里。
一切都有无数人来帮她推动这一切。现在,她彻底摘掉了黑纱,换上了最漂亮最奢华的裙子,头戴一顶绿色丝绸帽子,帽沿上还高高地插着一支长长的孔雀翎。
她头一回从众人的目光里读到倾慕和艳羡。那种倾慕和艳羡是她前半生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她现在就是美的代表——她就是美本身!
于是她现在对她的丈夫更看不上了。这个丑男人简直一无是处!丑陋的样貌,抠门的性格,像幽灵一般的怪癖——她从来没见到过有人的缺点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美神当然不会同这种丑东西做伴,更无需要忍受这种丑东西的凝视。她命人给自己做了厚重蕾丝长面纱,只要看到她那丑陋如同小丑般的丈夫伊凡,她就会戴上这些厚重繁杂的面纱,以来表示自己对丑恶的抗争。与此同时,她与那位英俊笔友的交流更加的频繁。每一次提笔写下回信的第一个字母时,她就浑身忍不住地战栗,像是在进行一场深吻——又或者,是在是一个将对方拥进骨血里的拥抱。而当最后一个字母完成后,她早已浑身赤裸,大汗淋漓,身上繁杂的衣服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而她只能靠紧抓住桌角来支撑住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这个时候,她总是需要很长的缓解时间,只有时间,才能缓解一场淋漓尽致的书写和做爱带来的幸福。
家里佣人的面貌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先是负责采买的女佣的大眼睛被厚重奇怪的眼皮遮挡,从以前的炯炯有神变成了一副无精打采。面对质疑,这个女仆也学着高昂着头的公爵夫人那样,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城中最美的眼睛模板了!现在的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只有这样的眼睛才是高级有质感的眼睛!”
很快,这个高级感的眼睛就出现在第二个女仆、第三个女仆身上......除了高级的眼睛,还有性感的嘴唇,诱惑的鼻子,纤瘦的身板......最后甚至整个公爵府的年轻女仆都变成了“高级人”!
高级人们总是有特权的。她们都高高地将头昂到天上去,眼睛总是盯着天空哪片不知道的云彩——她们吃饭时要有用优先权,她们的薪资要比别人高出几个卢布,谁让这些姑娘们都成为了高级人呢!
叶莲娜也很喜欢这种高级,她当然也会大力支持姑娘们的这种高级,并且给高级的、美貌的人更多特权。
丑陋的人怎么能和高级的美女们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丑陋的人怎么配对着高级美人们的外貌指指点点!她叶莲娜虽然无法摆脱这个丑丈夫,但是她可以和这些变美的高级姑娘们,一起来抵抗这些丑恶的人和丑恶的现实!
她给家里的年轻女仆都制作了和她一样的头纱——这对姑娘们来说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只要她们戴着头纱出现在公众场合,所有人的艳羡、敬佩、向往的目光都会落到她们身上。那些人会说。
“看啊,那是瓦西里耶夫家族的女仆姑娘们!她们个个都是美人!她们都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行和心灵!”
叶莲娜又收到了宴会的邀请。这次她不再是作为一个边角人物默默无闻,而是被这些贵太太们再三邀请而来的。谁让她早已经成为整个城市里最天然美的女神呢?
她重金聘请全程最贵的裁缝师傅,为自己量身制作了最华丽、最漂亮、最时兴的衣服。她要作为整个宴会最吸人眼球的存在。
宴会有名额和门槛限制,这次只邀请了五十六个人。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当她姗姗来迟从马车上下来时,璀璨耀眼的灯光下,整个宴会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这里。只是那些太太们都学着她之前的模样,用一把黑红色的蕾丝扇子遮挡住下半张脸。
叶莲娜对这个行为毫不好奇。作为新的时尚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模仿。
她坦然合上手里的扇子,露出自己的美貌,朝着眼前凝视自己的众人微微一笑。
其余的五十五位太太们也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扇子,做出同样弧度的微笑看向她。
于是五十六个叶莲娜,对着一模一样的剩余的五十五个太太的脸发出尖锐的尖叫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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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本熊餐厅的文没太多人看呢,因为文丑啊,厨子~

伊凡最近很苦恼。
他频频和女作家爱莎书信联系,越发渴望地去见到的这个灵魂伴侣。他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在满屋的信纸里,不断地书写下他全部的思念,全部的想法,全部的爱恋——他早早地陷入了爱河,而他只有在这样的爱意中才能够生存。
在爱情里,他感受不到饥渴,感受不到疲惫,感受不到日出日落,他的一颗心早就在爱情的海洋里徜徉。
他不知疲倦地写着,写着,写累了就爬在满屋的信纸上睡觉,在梦中继续对着他的女神表白心意,与女神共同散步在森林小路,共同泛舟湖上,共同度过白天黑夜。
现在他的女神答应了两人的约会,他却犯了难。他站在镜子面前,反复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象征着男子气概的胡子长得稀稀拉拉,象征力量的脊背却是早早有了驼峰,扭曲地隆起来;他的一张脸早已经爬满了皱纹,远远没有年轻男子的俊美和贵气。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以这样的面貌去见自己的女神。
于是他开始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英俊帅气,更能得到自己女神的芳心呢?他摸索出变白的铅粉,让自己拥有比白雪更胜出一筹的细腻皮肤,又搜集了全城新鲜殷红的玫瑰,研磨出最鲜艳的红色涂抹在自己的唇上,当然,他想尽办法要让自己拥有好看的腿型和挺拔的身高,于是他高价买下一只雄壮的公牛和一只肥胖的母羊,用公牛皮做出了高跷的皮鞋,用母羊的羊毛做了两条及腰的长袜。为了让他的女神一眼就看到他强壮有力的腿部,他还特地命令五个女仆彻夜劳作,熬瞎了女仆们的眼睛,终于织成比风还轻、比蜂蜜还透明的美袜。
他自信地穿上这些东西,重新出现在镜子面前。他现在拥有了挺拔的身高和英勇的气概,这些都足以迷倒全城的女子!他这么想着,又左转右转旋转着,镜子里的伊凡也随着旋转起舞。
镜子里的伊凡整理着头发,头发是一个男人保养得当的体现。他慢悠悠地拨弄着,只有贵族才有的金色的头发,在他的精心打理下,简直比太阳还要耀眼——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他颤抖着手从一团金发中揪出一根白色的头发。
这根白色头发被戴着白色手套的医生揪扯下来,“公爵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想要年轻,这完全不难,真的,虽然上帝做不到现身帮助所有的苦难人,但是他把神圣的使命传递给了我们——我们当然有办法能帮助您重新获得青春活力!”
这名医生捻磨着手里的白发,带着伊凡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您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这里最擅长的项目!只要您愿意给出一点点金钱报酬,您就可以重新享受青春的美好!瞧瞧这颗肾,它原先长在一个二十五岁的壮年男子身上,哦,再来看看这个器皿里的肝,来,请您走进一点,它多漂亮啊,这可是我们从一万个十三岁的孩子身上挑选出来的。当然,如果您对这些都不满意的话,这里还有别的......您尽管看,我来给您提供讲解......您想要绝对的年轻,还想要长久地维持瓦西里耶夫家族的荣耀,这确实有难度,哦,您先别失望,这种事情对于上帝来说可能会很困难,对于我们却不会——真的,完全不会,我们会定期给您更换一切坏掉的、衰老的器官的,哪怕是血液——我们都可以做到!是的!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这些完全是我们带来的福音和奇迹!”
伊凡一一抚摸过那些晶莹的器皿。这些器皿里跳动着蓬勃的生命和青春活力,他越看越满意。这些器皿旁边标注了来源地,将前主人的身体情况描述得清清楚楚。
他安心地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医生将手术刀从头顶高高落下。
在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碰出到他胸腔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试探性地喊出医生的名字,却久久得不到回应,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五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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