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克上by八月有信
八月有信  发于:2024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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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逐浅笑了一下,走上前来,跟他半搂抱着、互相拍了拍后背。
当初他们二人堪称是卷王二人组,争保研、抢奖学金——算是不打不相识。
但现如今同人不同命,一个硕士毕业,就进了红圈所;一个继续深造,想在高校当老师,却缺少海外经历、只能先从教学助理干起。
“哎哟——你先坐、我这忽然来活儿,得给毕业生建档——”韩俊帅哗啦一声,将茶几上杂乱文件清理走,拍打了两下沙发垫子,“也就半小时,一会儿我们吃老杜去!”
——杜家私厨菜,是他们念本科的时候,经常去吃的老店,简称就是“老杜”。
裴逐委屈着自己一双长腿,在这张经年累月、都被坐塌了的皮沙发上坐下来。
又想起曾经念书,他可没少帮韩俊帅跑腿干活,那时候凡是遇上什么综测、考核,都是他和韩俊帅两人,趴在这张皮沙发上,一个写、一个盖戳,好似什么流水线操作。
忽然间,他视线一凝,余光瞥见了一张被放在最上面的学生个人档案,“这是……”
很少有人能把一寸免冠证件照,也拍得这么眉清目秀、丰神俊朗。摘掉了土气无比的黑框眼镜之后,露出来的眉眼漆黑狭长、深邃又立体。
——他就像是一只来自野莽大山的飞鸟,神情淡薄冷漠,且隔绝在尘欲之外。
熟悉无比的“盛聿恒”三字,让裴逐直接就怔愣在了当场,“……”
韩俊帅还在噼里啪啦敲键盘,偶然撇来一眼,推了推自己镜框,随口说道,“哦,这小孩挺优秀的,就是太惨……他无父无母、在社会救济院长大的。”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良心破碎,裴逐前所未有的心慌,也好似被这张档案烫着了手,哗啦一声就甩脱了开。
“哦、唔……”他用手抹了把脸,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他前两周忽然请假,说要去深城面试——还是我借的钱。”韩俊帅却毫无察觉,端起桌上的保温杯,随意抿了一口,轻声叹了口气,“哎呀——就说现在寒门已经出不了贵子,你说都已经考上985,结果找不到工作的,一抓一大把。”
裴逐低着脑袋,似有若无地回避着,“嗯……”
“你们所今年效益还好吧?”韩俊帅又转头看来,“京城好多所,都在降薪,这年头律师也不好干,你们是老牌红圈,应该还好吧?”
“嗯。”裴逐脸上发烧,实在是倍感尴尬。
他用拳头抵住了人中,刚想用力一咳, 说点什么将这话题给牵引开——
而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一声熟悉、低沉的嗓音,“报告——”
盛聿恒背着个单肩包、手中拿着一沓打印材料,他穿着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衬衫、宽松牛仔裤,就如同最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而他狭长乌黑的眉眼淡淡瞥来,又轻轻一颤,十分猝不及防地……与裴逐看了个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13章 千杯不醉
裴逐身穿西装、这一身昂贵奢华的行头,就算被丢到明星堆里,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简而言之,想不看见他都难。
而他也在第一时间,从茶几上捡起了一张报纸,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开始钻研起了政法大学订阅报刊的学术质量。
而盛聿恒也仅仅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将自己的单肩背包向上提了提,再将手中的打印资料递了过去,“老师,给。”
韩俊帅其实人长得并不帅,但足够认真负责,看见了他,先眉眼弯弯,唠家常一般,“小盛——还没来得及问,你深城工作找的怎么样?”
“不太好。”盛聿恒把着单肩包的带子,低首垂眉,“我被辞了。”
“啊??”韩俊帅都听愣了,“你好像上上周才请假去——”
“嗯。”盛聿恒回答地很轻飘,“上岗两天,然后被辞了。”
“卧槽——什么公司啊?”韩俊帅听到眉头颦蹙,“你一个好好的毕业大学生,起码得签三方协议吧?哪有去了就上岗、还上岗两天就被辞?这不符合劳动法吧?你是被骗了吗?”
盛聿恒此时转头朝着裴逐看去了一眼,嘴角戏谑翘起,嗓音低沉、不答反问,“是啊……我是被骗了吗?”
“咳咳——”裴逐已经快坐不住、却又不得不假装自己看报纸看得很认真。
盛聿恒的眼神就又收回来,眸光浮现了一丝淡淡哂笑。
可韩俊帅也坐不住了,他双手掐腰,在办公室里犹如斗牛一般,转来转去的,“这什么公司——不行,我得打电话举报,这不是压榨毕业生呢么!”
听到这话,裴逐慌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哎哎——”
“没事,小盛!”韩俊帅拿着手机,一边慌忙撕扯,一边语重心长对他道,“学校就是你们永远的家!咱们学校别的不行,但打官司向来都是一打一个准——!”
盛聿恒仍背着单肩包,他垂首站在了原地,半点都不帮忙,反倒在这个时候开始拱火,“我也不太清楚——面的是个红圈律所,但可能律师都喜欢知法犯法。”
“胡说八道!”韩俊帅更加愤怒了,“当律师怎么能知法犯法——法律职业道德都怎么学的?!”
连那本犹如砖头厚的《法律职业伦理与道德》,如今都变成了命运的耳光,差点没把裴逐给扇了个眼冒金星。
但犹此仍然不够,韩俊帅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经年好友,用义不容辞、坚定而又悲愤地眼神,“裴逐——你说,当律师的能不能知法犯法?!”
裴逐的脸色当即就如卡了鱼刺一般,“我……”
“这就是位好律师!”韩俊帅搂抱着他,不住拍打后背,并转头对着盛聿恒、言辞义正道,“咱们政法大学走出去的,都是法律界的良心!”
裴逐被这咔咔一通拍,好似被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给呛住了,脸憋通红,开始不停咳嗽起来,“咳咳——”
“……”他羞愤不已,此时缓缓闭上双眼,就仿佛想找个风水宝地去死一死。
“举报,应该不用了。”盛聿恒板着一张呆脸,眉眼瞥了来、又迅速瞥回韩俊帅的脸上。
他轻轻一颔首,似是肯定,“那倒霉上司已经遭报应了。”
“这么快?”韩俊帅也愣住,似是不敢相信。
“嗯。”盛聿恒倒是坚定,“恶人恶报,他丧良心的事干得太多。”
韩俊帅虽然是学法,但他架不住天真、也得亏是一直待在高校里,真就被三两句就糊弄过去了。
但顿了顿后,他还是没忍住,给双方简单拉了个皮条,又勾搭搂抱住了盛聿恒的肩膀,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阿逐,要不你考虑一下,小盛不管是绩点、还是学术水平,都是一顶一——”
裴逐脸上明明是笑的,却无端狰狞,他呛咳了好一阵,此时还有些气虚,只能咬紧牙关,“哦——是么?”
韩俊帅察觉不妥,在这时一脚踹了下盛聿恒,眉飞色舞着、意思是让他赶紧表示表示——
盛聿恒这个呆批,光反应就足足反应了好几秒。顿了顿后,他似是醒神,熟练无比地掏兜,摸出了烟盒、从中取出了一支。
他强塞进了裴逐的手指间,然后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
“领导——”盛聿恒身形高大,眉眼乌黑深沉,那神态压根就不是做小伏低。
跳跃明灭的火苗,闪动在他的瞳孔当中,他嘴角淡淡勾起,似是揶揄一般,“求你了——”
这话听起来简直好生熟悉——他当初面试上就这么说的,可却是截然相反、俨而不同的态度。
裴逐作为律师记性好到出奇,他用手指夹着这根香烟,简直怀疑自己看错,“……”
他的心脏就好像忽然被无形之手给攫取住,惊悚而又诡异的错觉,忽然被迸射到全身上下,连血管末梢都无端发凉。
但下一秒钟,只听咣的一声脆响,韩俊帅扬手就是一个大逼兜,直接就扇在了盛聿恒的后脑、把人都扇到一个趔趄。
他活像是个老妈子,瞪着眼珠、出离愤怒,“混小子——谁特么让你给烟了!”
随后,他自觉是品德教育做的不够,将盛聿恒单独拎到了办公室内间,从德智体美全面讲起,灌输了一耳朵抽烟的危害是什么。
裴逐无聊地站在办公室外间,一只手抄兜,一只手夹烟、并上下抛玩着那枚便宜塑料打火机,有些走神地回忆起来,当年念本科的时候,韩俊帅好像就是这样喋喋不休叱责他们在宿舍内抽烟的。
一晃多年,老妈子的人仍然是没变、这干脆利索的嘴皮子也仍是没变——
只是……他好像已有些面目全非了。
裴逐玩着玩着,就情不自禁将这根烟给点上,叼在了嘴唇上,深深吸纳了一口、再颇为极致、长长地吐出来,“……”
然而再一抬眼,就见盛聿恒跟随着韩俊帅,从办公室内间当中走了出来。
裴逐眉眼下压,瞳孔深邃,嘴唇微微启开了一条缝隙,正在往外吐烟。浓白烟雾缭绕一般,映衬着他俊美深邃的五官,似有浓情一般描摹着。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盛聿恒仍然是一副呆批模样,眼神黑沉,还很礼貌,“对不起,老师,耽误你们时间了。”
韩俊帅虽然只是个教学助理,但被天天喊老师,总感觉得为学生做点什么,此时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没事——”顿了顿后,他又补充一句警告,“不过你小子千万不许在教学楼和办公室内抽烟!”
而他话音未落,一缕香烟燃烧的辛辣味道,就顺风飘了过来。
韩俊帅愣愣转头,却不料和正在抽烟的裴逐,看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眉眼下压,十分不满,似乎又成了那个老妈子宿舍长,“裴逐——我没骂你,你就浑身不舒服呗?”
他们本来应该去吃“老杜”,可盛聿恒却忽然从他的神奇小背包中,掏出了两张宣传单,说他打工的烤鱼店开业大酬宾,希望老师能够捧场光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韩俊帅哪有不答应的呢,于是“老杜”临时改换成了大排档烤鱼。
巴掌大小的去鳞鲫鱼,被放入长方形的铁盒当中,烈火焦烤、皮酥肉嫩,最后再撒上一把麻辣鲜香的干料,放葱花蒜末、滋啦浇上一勺秘制花椒油。
烤鲫鱼被装在铁盘当中被端上来,下面架着一个小酒精炉,防止因失温而带来的风味流失。
韩俊帅蹲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两瓶冰镇啤酒,嘴边糊满了通红辣油,嘶嘶直喘气,“你还记得咱本科时候,班上有个姓赵,个头一米九、打篮球贼猛的那家伙么?”
“他去当诉讼律师,结果法庭外差点被捅两刀,仗着身手好,一拳给人放倒——”韩俊帅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不无感慨道,“结果这一拳太猛了,给人揍得躺医院俩月,他被吊销了律师执照。这家伙顿悟,学法不能跟傻逼好好讲道理,于是转而干起了安保公司——”
“哈哈——”韩俊帅讲着讲着,自己都乐了,端起酒杯跟他一碰,“这年头,做诉讼的没点防身本事都不行,还是你们做非诉的好。”
裴逐穿一身西装,虽然已经脱掉了外套、摘了领带,但仍然跟着油腻脏乱的大排档不搭。他更不吃鲫鱼、嫌刺儿太多费劲,于是只一口一口闷喝啤酒。
韩俊帅喝到两颊酡红,似是有些醉了,话也变得格外多起来,颠三倒四地回忆他们的本科时候,说班上同学,如今都天南海北——
“操,特么普通法律师都没有的做,基本都去港市……那个谁谁,长得好漂亮的,去英国留学,明明是个京城人、却大老远留在了那边……”
这说的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女孩,憋了三年半,他终于鼓起来勇气表白。
结果人姑娘脑子清醒,早已经自我规划明白,半点都不拐弯抹角,当场就问,你家有条件去英国留学么?不能一起出国,还是不要开始了。
而不能留学,至今仍是韩俊帅的心头伤痛——因为没条件出国,如今他博士后都快念完了,却也只能做个小小的教学助理。
裴逐听着他这些醉话,端起酒杯凑到了自己唇边,可漆黑狭长的眼神却看向了另外一边——
盛聿恒穿着一身兜头围裙,手拿记事本,站在缤纷的霓虹光影当中,冷着一张寡淡白皙的面孔,正给客人点单。
而犹如冥冥之中,他恰在这时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猝不及防相撞。
裴逐没收回视线,反倒是眉眼下压,若有所思一般,“……”
盛聿恒也是一脸坦然,随便他怎么看,但客人一催促,就又低头给人点单了。
韩俊帅自己喝了六七瓶后,发现裴逐才喝了三瓶,于是S属性大爆发,非得他喝多少、裴逐就得跟着喝多少。
“这世界上难道没有公平吗?”他脸颊通红,看起来像头倔驴,嗓音铿锵,“学法不就是为了献身给公平吗——”
他们总共也就点了两条鲫鱼、一盘炒田螺、一盘花生米,结果脚边最后却空了整整两箱啤酒。
韩俊帅醉到晃荡不稳,走路回去都是问题,恰巧碰上一群男大学生,认出是学院老师,于是十分热情、给架着带回学校了。
裴逐也醉了,细碎黑发松散垂落额前,他连一惯冷冽的眼神都迷蒙下来,结完了账,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酒瓶拌了个趔趄。
但下一秒钟,他却被稳稳揽抱住了腰,一挺阔坚实的胸膛靠了上来,“小心——”
盛聿恒摘掉了围裙,也没带那老土的黑框眼镜,璀璨霓虹之下,他双眸黑沉深邃,嗓音低沉,“我送你。”
他架起了裴逐的一条胳膊,半搂抱着,带他来到了车旁。
而就在伸手进裤兜,想要掏找钥匙的时候,醉醺醺的裴逐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猛然发力,反手拧住了他手腕,直接将人压在了车门上。
他们二人身形,在这一瞬间完全颠倒对调——
裴逐双眼清明、没有半点醉意,戏谑一般凑在了他的耳畔,呼吸温热、嗓音沙哑而又性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什么时候喝一晚上还不醉,你才真正在这一行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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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聿恒的瞳孔当中,划过了那么一瞬的猝不及防。
但下一秒钟,他就低垂下了眼睫,似是一朵清纯无比的小白花,嗓音低沉威压,“领导……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掏车钥匙……”
裴逐却半点不信,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几乎是钳制一般,凛冽恶狠地逼问道,“——你接近我究竟是什么企图?”
“您真的误会了……”盛聿恒脸色苍白,额头都疼出了冷汗。
他额头被迫向后扬起,露出伶仃突兀的喉结来,缓缓滚动,“被辞职了之后……我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的错误……”
“辞职”两字,好像一根游丝般的细针,乍然戳中了裴逐的脑神经,他恍然大悟一般,“你就是为了报复我?”
但下一秒钟,他的眉头就颦蹙在一起,似是想不明白——可这也太巧合了。
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来京城出差?又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跟韩俊帅约饭?
——倘若是人为,这小子难不成还有上天入地的神通不成?
“真的是误会……”盛聿恒似乎疼得厉害,眼睫纤长,乖顺无比地低垂下来,喉结又上下一滚,“好疼……”
这小子明显就不对劲——
裴逐顿时呵斥,“别耍花样,给我老实交代!!”
“……”盛聿恒沉默了一瞬。顿了顿后,他忽然抬起了眉眼,眼神格外深邃熠亮,嘴角向上翘起一丝,“这样吧……您要是不信,就跟我一起回宿舍,我把我的所有证件、档案都拿给您看。”
裴逐瞳孔一怔,擒拿他的那只手,又下意识施加了力道,几乎将人强按在了车门上,嗓音恫吓,“少耍花招——”
盛聿恒的胸口、乃至下半身都砰的一声撞上车门,强制而又微妙的力道,让他此时喉中不由发出了一声隐忍闷哼。
结果,这一丝呻吟入耳,裴逐脸上先是错愕。
下一秒钟,内心被唤醒恐惧,他陡然松开了手,转而抽出了手帕,似是嫌脏一般,反复搓揉每一根手指,“你特么——”
“领导……”盛聿恒转头看他,明明还是一张呆批脸,但眼神格外漆黑,唇角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哂笑。
“好了,闭嘴!”裴逐烦不胜烦,他大脑思考不及,抬起长腿又朝着他屁股上踹一脚,“去你宿舍,带路。”
盛聿恒站直了身体后,就开始不断搓揉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被他做起来、就有几分慢条斯理的张力。
他转头看向了副驾驶,似是想起什么、嘴唇一动,“领导,要不要……”
但裴逐显然也还记着这茬——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给下属开车。
他眉眼下压,不耐叱责,“小吃街离东门也就几百米,开什么车开车!”
于是,盛聿恒就只能遗憾收回了视线,顿了顿后,他稍一颔首,“那您等我几分钟,我回烤鱼店收拾一下东西。”
七八分钟后,他的高大身形,出现在了烤鱼店大门口。
他手里还拎着那个仿佛救过他命一般的帆布包,踮脚抬头,将大门上的防盗门给哗啦拉了下来。
裴逐穿一身深蓝条纹衬衫、西装外套挂在了手肘上,正身姿修长,静站在对面马路牙子上,手中攥着打火机,准备点烟。
他眉眼深深,近乎凝涩的审视一般,将人从头打量到尾,“……”
盛聿恒身高足有一米八六、将近一米九,但并非壮硕的体型,窄而纤薄的肌肉覆在高大骨架上,但仰头抬手时,仍能看见线条分明的肩胛骨,就似是飞鸟的羽翼一般呼之欲出。
但下一秒钟,当裴逐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时,瞳孔先是一怔,随后就颦蹙眉头,似是无比厌烦,闷闷抽自己的烟,“……”
——这就特么是一只土狗!还是最呆批的那一只!
盛聿恒锁好了门,就背着帆布包,朝着马路对面走来。
裴逐一把踩灭了烟蒂,歪了歪脑袋,“走吧——”
政法大学位于郊区,环境静谧安逸,宪法大道两旁种植了高大无比的银杏树,秋冬天叶黄如繁星点缀。
而深更半夜,月光从枝叶缝隙中洒下,光影斑驳、树叶参差沙沙,似有一种不可言说宁和气氛。
裴逐双手抄兜,奢侈高昂的手工皮鞋,踩着一地金黄银杏落叶,他独自闷头走在前面,身影孤高而又纤瘦。
忽然,寂静空气当中响起轻微的咔嚓一声,裴逐极其敏锐,当即就转过头来——
“你刚刚在干什么?”裴逐眉头颦蹙,犹如审问。
“……”盛聿恒果不其然低下了脑袋,就仿佛被问到了关键,而他又有不可言说的尴尬隐情。
“说——”裴逐瞪着眼眸,也果不其然地愠怒起来。
停顿了也不知道多久,盛聿恒才往前走了两步,情景再现一般、伸出脚掌踩住了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而影子里落满了干枯银杏叶,这一脚踩下去,顿时发出了咔嚓声响。
他还是一张呆批脸,低垂着脑袋,嗓音也沉,“很抱歉……我在踩您的影子,作为报复。”
裴逐也低下头来,用匪夷所思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被踩住的影子,这一瞬间,他就仿佛被活活噎住了一般,“……”
——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报复了。
而盛聿恒也很巧然地、在这时轻轻转移开了话题,看向了一边,开口说道,“我的宿舍楼,就在这里。”
“嗯?”裴逐看着不远处那栋红砖老楼,眉头颦蹙起来,“你都研究生了,还住六人间?”
“是的,很抱歉。”盛聿恒低垂眉眼,他向来都是道歉第一名,“我是贫困生。”
听到这话,裴逐喉头噎了一瞬,他就仿佛无奈又无语,被堵住了任何毒舌的可能性,“……”
盛聿恒却好像丝毫都不避讳自己的贫困生身份,身体力行地带着他在绿化带中的小路穿行,用手拨开拦路的密匝树枝,“请往这边走——”
裴逐在这校园当中,读完了本科和硕士、简直就犹如老家一般,比他还要熟悉百倍,哪还用得着领路。
他从不习惯走在别人身后,刷刷几步,就又越到了前面去——
“请等等——”连提醒的话都仿佛来不及。
下一秒钟,宿舍门口扫来一束好似捉奸一般的手电筒强光,伴随着阿姨的叱责嗓门,“我看是谁这么晚回来——!”
而就在手电光即将扫来的前一刹,裴逐被攥住了手腕,向后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以一种强制又暧昧的姿势抱在了怀中。
盛聿恒背对着宿舍门,他的高大身形几乎挡住了大半视线,从松散领口中、散发着一股老式洗衣粉的清爽干冽的味道。
他不可自控地、将鼻尖埋在了裴逐的发丝当中,一片强光照射当中,低垂纤长的眼睫下,显出了一抹浓稠情愫、格外缱绻深邃。
宿管阿姨眉头颦蹙,似是不满,“都门禁了,怎么还不回宿舍?”
“马上。”盛聿恒双眼垂闭,微微一笑,“女朋友哭了,哄完马上就回去。”
腻歪小情侣应该是每一栋宿舍楼门口的特产——
就仿佛见惯不惯,宿管阿姨推开了宿舍大门,先自己回去了。
而下一秒钟,盛聿恒的胸口狠狠挨了一胳膊肘,怼地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捂住痛处,呛咳了好几声,“咳咳……”
裴逐眉头颦蹙,似是嫌脏一般,在自己的肩头屈起手指掸了掸。
“晚上十一点门禁。”盛聿恒站直了身体,如实回答道,“而且现在要AI刷脸才能进楼了。”
裴逐已经毕业多年,确实是不知道这些。但他恐惧任何肢体接触,眼神十分厌恶,“少动手动脚。”
顿了顿后,他抬起头仰望整栋宿舍楼,喉头轻微一滚,“……我们怎么上去?”
十分钟后——
裴逐带着一股羞愤、又几欲杀人的表情,穿着一身紧绷修身的西装,艰难地从一楼男卫生间窗户中翻进来。
他嘴里不住威胁,“你小子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在法律界混不下去……”
盛聿恒却充耳未闻一般,还怪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
“很抱歉。”他眼神黑沉,依然是道歉第一名,“我会跟校长信箱反应,宿舍男卫生间的窗户应该扩大一些。”
“……”裴逐已经半只脚落在了地面上。闻言,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北大?”
盛聿恒真就低头思忖了片刻,一板一眼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能我比正常人聪明一点。”
裴逐啪的一声,立刻就将他来拉自己的手给甩开,干脆利索地从窗口跳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他才不想被传染傻子病毒。
盛聿恒转身,抓住地上的铁制框架,又将它原封不动安装在了一楼窗户上,然后跟上了裴逐,一路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
窄窄一道宿舍门,两旁贴着近乎褪色了的红对联。而他们头顶上就是一道横批,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法海无穷”。
盛聿恒掏钥匙开门,声音淡淡、又在道歉,“对不起——屋内可能稍稍有些乱。”
裴逐对于男生宿舍是个什么鬼样子,完全心知肚明,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掏出手绢打算捂住口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岂料,凡是视线所及之处,都堆满了汗牛充栋、密密麻麻的考研书、法考、CPA的书和复印材料——都格外眼熟。
足足十几摞、垒了足足将近一人高,且歪斜松垮,随时都有倾倒下来的可能。
“随便坐吧。”盛聿恒见惯不惯,随手抽出来一把椅子,在表面随手擦了两下。
他又转过身来,拿起一个老旧的铁皮茶盒,往一次性纸杯当中夹了些细碎茶叶,然后拎起了脚边一保温暖壶,往里面沏冲开水。
一片湿暖馥郁的茶香,顿时在空气当中氤氲开来。
趁着裴逐双手插兜,转身环视着一整间宿舍的时候,盛聿恒稍稍侧了侧身、形成了一个视线死角。
他手头很稳,而且脸不红心不跳,掰开一小颗蓝白色胶囊,将里面的些许粉末,倒在了茶水当中。
他视线下垂,顶着一张呆板无趣的脸,且很毕恭毕敬,手掌捏着茶杯,转身就要递给裴逐,“领导——请喝。”
裴逐垂下狭长眉眼,淡淡扫了一眼这杯粗制滥造的澄黄色茶水,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才抬起手接过来。
在那么一瞬间,盛聿恒微微抬起了视线,他瞳孔好似幽邃深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翘起——
但下一秒钟,几乎是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裴逐端着茶杯,哗啦一声径直将滚烫茶水全泼在了盛聿恒的脸上!
“你把我骗来这里——”裴逐双眼眯起,近乎凛冽审视一般,嗓音格外低沉,“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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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腿部挂件
热水已经在暖水壶中放了整整一天,因而已经算不上是开水,只是温度仍然稍高、混合着茶叶碎渣,被一起泼到了脸上。
盛聿恒满头满脸都是水渍、黑发垂落耷拉。他张开嘴唇呛咳了几声,显得猝不及防、且十分狼狈。
顿了顿后,他脑袋偏向了一边,抬起手掌,抹了一把口鼻,就似是无可忍耐一般,狠狠骂了句方言脏话。
而裴逐仍好整以暇,他一只手插兜、另外一只手嘎吱捏攥着一次性纸杯,微微勾起了唇角,等着看他爆发——
而沉寂了几秒种后,盛聿恒却只是抬起了湿淋淋的眉眼,极其深邃地看过来一眼,“你就这么怀疑身边所有人,难道不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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