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强疗养院by龙沙雕
龙沙雕  发于:2024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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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我动的手,院长怎又冤枉好人。”
康柯的确没感受到寰的神力波动,但这不妨碍他同样通过迁怒宣泄对线索断绝的不满:
“但凡你有用点,也不至于只能看着他死。”
寰:“?你行你上?”
康柯上了,他也不行。
不论是泥山也好,还是塑料人模也好,时间的回溯对它们来说毫无用处。
招魂、复活的法子,他俩也都试过一轮,哪怕是注入神力,能在这两个壳子里苏醒的,依旧是崭新的灵魂,和原主毫无干系。
仿佛在少年们心生动摇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被抹除了存在,成为一滩彻彻底底的、和菜市场混杂的肉泥别无二致的东西,成为一具彻彻底底的塑料人模。
立场不同,两人也不可能就这件事深聊,打吧……又奈何不了彼此,索性各怀心思地不告而散。
临走时,康柯带走了那些肉泥和人模,毕竟已经催生出了新的生命,不好放着不管。
至于那个什么方程式,虽然已经残损了,被打差评的寰直接丢弃在原地,康柯本着谨慎起见、别被其他人捡漏的原则,也捡了回来。
出发回疗养院前,康柯给84588发了消息,大概讲了下方才的事:
【……这个方程式对我无效,是因为我具有自救的意识,但如果它针对的神明,没有这种意识呢?】
比如……顶头那位仍在沉睡的上司。
84588发来一串乱码以示惶恐,第二条消息才开始说人话:
【更重要的是,以前辈的力量,居然都无法逆转他们的状态?难道幕后的人,会比前辈还强大吗?】
康柯蹙眉劝慰84588大可不必自己吓自己:
【如果足够强大,何必站在幕后躲躲藏藏?】
【往最简单的方向推断——这两个少年,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用肉泥和塑料制造出的傀儡,在操纵者感知到不对时,被果断舍弃了。】
84588很快发来消息:
【哪路或多,雀实。我这就跟总局的同伴传信,让她们多注意盯着沉眠处。】
【阿诺内,前辈。】
【咱就是说,这个通缉犯还挺旺你的哈,感觉每次出现,都能从那阴暗蚂蚁洞里捅出一点情报。你看看能不能让他常来?那个幸存者名单挺长的,他还有的杀呢,咱们还有不少耗材。】
康柯:“……”
康柯:【给你系统开家长监管模式了,上班时间少看动漫。】

虽然自己就是代表封建迷信的神明,但康柯依旧厌恶气运之说。
比起旺不旺的,他更倾向于,寰同样也在调查这些藏在地下的老鼠。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别有目的。
他掐断通讯,琢磨着这事儿回到疗养院,到家时已是晚十一点半。
很稀奇,疗养院内居然静悄悄的。
没有精力旺盛的学生在天鹅湖里玩水,也没人拉着朝辞用仙法放小电影。
康柯轻蹙了下眉头。将那两个诞生自损毁的傀儡、其实也没多少智力的生灵捏成两只天鹅,放生进天鹅湖里,举步走向宿舍区。
朝辞在半道拦住了他:“院长,嘘,来来。”
康柯莫名其妙地跟着偷感猫拐到龙粮后面,讶异地看见伊瑞尔居然也在。
他那张总写着“爱死死,求死”的厌世脸上,此时噙着几分忧虑不耐,抱臂靠在龙粮边,也不知道从哪薅了根旱烟吧嗒着,状态非常像差生家长刚从高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上回来。
康柯:“不好意思,疗养院内禁烟。”
“……”伊瑞尔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挪开手中的烟斗,将火星敲灭了,“干什么去了,一走就是三天。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康柯:“?”
这什么奇怪的语气?像怨妇在质问不管孩子、只知道在外面浪的死鬼老公。
不过三天啊……也的确是太久了。不知道这个时间流速的差距,能不能让84588定位到寰带他去的那个安全据点在何处?
他心里过着念头,手上将消息通过系统传递出去:“小菇怎么没来,他出事了?”
“都出事了,一大堆麻烦事。”
朝辞依旧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语气,只是月光下,他脸上总是悠闲的神情显得有些虚假,透出一股冷意。
“帝都有人给他传了封信,说当年克里斯汀公爵的死与矮人有关。”
朝辞一向是万事不上心,凡事不上脸的性子,也不知为何这份帝都来信会让他如此在意:
“寄信的人,小菇认识。明面上跟老南斯八竿子打不着,但有脑子的,都不会相信老南斯跟这信没有关系。”
谁也猜不透老南斯在想什么。
做点表面功夫,难道就指望能蒙骗雷文了?雷文以前,就这么没脑子?
“还是说……他其实有别的倚仗,并不担心被追究责任?”康柯若有所思,“你先继续。”
朝辞道:“那封信里,大概复盘了当年克里斯汀公爵的死。”
“按照宫中的记载,克里斯汀公爵当年是积劳成疾,不幸猝死的。”
“但按信中说,公爵猝死的半月前,她一直在推行一个草案,想让矮人一族大举迁居,从兰迪山脉的东侧,搬迁到妖精一族旁边。”
伊瑞尔空拿着熄灭的烟斗,瘦长的手指上勾着一串白石手链,是学生们用下课时间给他打磨的:
“当年因为这个草案,矮人一族的确颇为不满。”
“毕竟兰迪山脉隔开的是西南、东南两片领土,看似差别不大,但西南有天性贪财的巨龙,有人人避之不及的巫妖王,贵族自己都不乐意来这地方。”
“更别提,矮人住的是堡垒,里面藏得是千万年积累下的宝藏。怎么搬?举着整个堡垒,翻山越岭吗?就算可以,凭什么?”
朝辞冲伊瑞尔点了点骨扇:“正是这个道理。所以,矮人一族的杀人动机就有了。”
“接下来,就是杀人手法。”
“院长从我屋里拿的那本历史书里也记载了吧,克里斯汀公爵是‘笑着死’的。”
“润色一下,就是‘克里斯汀公爵励精图治,临死前还在因政令的推行而高兴’。”
“不润色,那就是尸体都僵了,嘴角还在笑,简直是夏日恐怖故事。”
伊瑞尔缓缓呼出一口气:“……矮人的宝库里,有很多千年的神器。其中有一样叫做‘睡神之梦’,效果就是令人陡然陷入美梦,并在美梦中死去。”
“这东西在神战时就挺有名的,只是后来神明隐退……‘睡神之梦’也不知所踪。”
康柯大概能猜到接下来是什么套路了:“寄信的人说,‘睡神之梦’在矮人手中?”
朝辞冲他做了个bingo的手势:“所以,杀人证据也有了。”
“那个‘睡神之梦’,如今就握在昨日潜入的矮人手里。”
康柯:“……昨日潜入?”
糟了,临时出差一趟回来,错过了三天的剧情,甚至没有录播!
还好朝辞将分集剧情解释得条理分明:
“矮人显然没放弃攻打西南。那日退兵之后,小菇致信询问矮人隐居多年,为何忽然出兵,结果毫无回应。”
“昨晚,一个矮人刺客潜行进温特城堡,找到附近的粮仓后,纵火烧毁。”
“今早,有上山砍柴的人回报说,矮人在山东侧建了前哨站。”
床头屋漏偏逢雨。
本来西南就因为被各方封锁,而粮食短缺。这把火一烧,原本还能撑的数个月,直接缩水成了几天。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雷文麾下的这波人,是跟着雷文一起屠过龙,弑过神的。
他们曾被逼上过一次绝路,并成功通过战斗,换得了安稳的生活条件。
换而言之——当他们再次陷入与从前相同的境地时,会比一般人更倾向于重复从前的选择:
攻击、战斗,再次换回自己的安宁生活。
“不仅如此,”朝辞说,“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克里斯汀公爵是被矮人害死的’一事,在西南百姓间传得沸沸扬扬,搞得群情激奋。”
“敌人都打到眼前了、敌人还杀了小菇的母亲。如果小菇这都不应战,岂不是显得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但问题是,能打吗?
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里面一定有老南斯的插手。想看雷文和矮人一族相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多半还另有隐情。
跟矮人开打,正中老南斯的下怀。
那直接刺杀老南斯,矮人会撤兵吗?
很难说。
毕竟矮人平等地看不上任何人类,肯定不会是听从老南斯的指令开战的。
伊瑞尔冷笑了一声:“帝都那边,今天下午还传来了另一封信。说皇宫‘意外’失火,克里斯汀公爵曾经的寝宫,都被烧毁了。”
康柯按住开始喷火的系统:“让我猜猜,火也是矮人放的?”
伊瑞尔面无表情:“对。皇家骑士团火救到一半,看见一队矮人从火里蹦出来,怒吼着什么‘锻造之神的复仇之锤终将砸向罪恶之人’,砸翻了几个骑士逃走了。”
康柯:“……”
听听这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做派。百分百是被狡猾的人类当枪使了吧?
康柯的回归似乎让朝辞的情绪舒缓了很多,讲述完倒是能拿看戏的眼神,神定气闲地瞅着康柯了:
“院长,眼下这乱局该怎么落子?作为小菇的精神家长,您不会继续放养吧?”
“嗯……”康柯其实还挺想放养的。
这个奇葩的世界,好像只有在他摆烂的时候,拯救进度条才会悄悄生长,惊艳所有人。
之前又是捞妖精之王,又是收容濒危物种的,进度条像死了一样动都不动。
再说了,他还在享受退休生活呢?怎么才出差回来,就又要奔赴下一项工作了?
这么一想,康柯顿时重新变得郎心似铁:“先睡觉,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康柯冷酷无情的发言,引得伊瑞尔用怨恼的眼神盯了他一路。
但康柯是这样想的:
首先,天大的事他也兜得住。
其次,他和小菇之间,是单纯的上司与牛马之间的关系。即便牛马家人死绝了,上司也不能在半夜三更的找牛马来谈心,或者发送慰问短信吧?
康柯严谨地遵守着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但牛马显然不这么想。
半夜三更,熟睡的康柯因本能而惊醒。于一片夜色中,看见一道黑影像变态杀人狂一样立在他的纱帐之前,半晌一撩纱帐,窸窸窣窣地钻进来,爬到他床边地上靠坐着。
“……”康柯缓缓侧脸,盯着从床平线上冒出的半颗脑袋,感到无比的费解。
小菇揣了包纸巾过来,无声擤着鼻子,蜷缩而坐的样子有点可怜……康柯琢磨了一会自己要不要开口,但组织了一会语言,他还是没动。
他没有父母,无法感同身受雷文的痛苦。即便开口,能说大概也就是“别伤心”或者无用的鸡汤。
这些是此时的雷文需要的吗?他不清楚。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保持此刻的安静,让雷文能在感到安心的地方宣泄自己的情绪,第二天一早,再戴回属于成年人的面具,扛起身为领袖该抗的担子。
他没再闭眼入睡,只沉默着守着床边的影子,守着他痛苦,守着他破茧,期待他成蝶。
与此同时,奥罗拉圣殿。
圣子的寝宫中,四处溅着金色的鲜血。
有的属于巴尔德,更多的,属于某位巴尔德从未期待的闯入者。
巴尔德松开淋满鲜血的权杖,向后踉跄了半步,抬手按住腹部的豁口,咽回即将呕出的血。
他的面前躺着一道同样熠熠生辉的身影,比他更高大、更健壮。
但此时,权杖狠狠贯穿了祂的头颅,祂已然死去。
巴尔德艰难而拼命地大口呼吸着,感受被捅穿的肺部逐渐愈合。
“已经入土的东西……就在棺材里好好呆着。”
巴尔德重新稳住呼吸,攥起床边矮柜上的水果刀,踩着地上尸体的胸口,将头颅硬生生地割下来。
“罗曼大陆,不需要旧日的神明。”

失去头颅的尸体躺在地上,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巴尔德却以看怪物的目光,皱着眉盯视匍匐在地的尸体,思索一些之前他并不重视的问题。
已知,从西南送来的“光明神遗骨”,经过他手上的神格检验,是真货。
提问:这个出现在他寝宫,自称光明神的发光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用神格验了一下,得出这也是真货的答案。觉得荒唐,但硬要说,也不是不可能。
谁能保证千年前光明神没取过自己的腿骨做法杖?神明个顶个的疯癫,光明神有这种变态的癖好,也不算多特立独行。
比起考量这些,他更在意的是:
退隐多年,光明神为什么突然重新现身,想拿回圣殿的掌控权?
像光明神这样,打算重新入世的神明,还有多少个?
“咚!”
寝殿门口传来轻微的撞击声。
半神的耳力清晰捕捉到门外慌乱的呼吸声,和错乱了节拍的心跳。
巴尔德缓缓抬头,安静了几秒,平静地开口:“圣殿内没有秘密。为什么不进来看看?”
这话实在太恐怖了。配上巴尔德向来感情淡薄的语调,像极了死亡的邀请函。
但门外的人僵直良久后,仍是慢慢地抬手,推门而入。
总理执事的脸色很苍白。
他的视线扫过宫殿中的那些金色血迹、巴尔德面前的无头神尸,有一瞬看起来像是要昏倒了,但最终他只是晃了晃身形,依旧站稳了脚跟。
“——我去找东西来打扫干净。”
他转身快步离开寝宫,途中与夜巡的圣骑士队、礼拜的牧师团擦肩而过,却没将所见所闻宣扬给任何人。
有什么宣扬的必要?
总理执事的神色逐渐恢复淡然。
他们的确信仰着光明神。但他们信仰的,早已不再是冷漠无情的奥罗拉。
他微微闭上眼,虔诚地垂首合掌,亲吻坠挂于手中的神像吊坠:
“愿光明神(巴尔德)的恩惠洒满罗曼大陆。”
一夜未眠,康柯本以为雷文会在临近清晨时睡着,连批假的准备都做好了。但七点的起床铃打响时,床边的人却清醒地站了起来,毫无停顿地撩开白纱,踏出帘幕。
这是心中有了计划、要执行计划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当系统数次因为同情,想开口劝雷文看开一点,身体为重,又被康柯无声地压回被褥时,雷文所想却不是——或者不仅仅是母亲的枉死、自己的困境,而是如何解决这一切困境。
雷文在脑海中过着三线并行的计划,大步走进平时宁死不入的隔壁宿舍,将还在赖床的灰毛猫从被窝里提出来:
“起床了,有活要你干。”
“唔……?”朝辞睡眼惺忪,没想过今早居然会被雷文叫醒,他还当今天雷文会请假呢,“什么活?该不是让我去摘老南斯的脑袋吧?”
雷文残忍地晃醒手里的瞌睡猫:“不。那老东西不能杀。”
“我昨晚盘了一下老南斯的目的,总感觉他是在故意招惹我杀他……敌人越想让我做的事,越不能做。”
“况且,杀了他矮人也不会退兵,民愤也不会平息。”
“……”朝辞这下是真清醒了,不由地多看了雷文几眼,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院长的床边,莫非是有什么‘变清醒’或者‘角色突破’魔法?你——哎呦!”
雷文不耐地收回揍猫的手:
“要解决眼下的困境,无非就是解决三件事:粮食短缺、民心激愤、矮人的宣战。”
“时间紧迫,你和我同时行动,各解决一个麻烦,剩下的那个请……”
一帮子还没睡饱的学生们打着哈欠,游魂一样从学生宿舍里飘出来了。
“好困啊……”
“饿……不想上课……”
“妈,饭!”
“……”雷文默了几秒,想象了一下让院长带娃、被喊“麻麻饭饭”的画面,“……算了,还是让伊瑞尔留下来代课吧。我一会去请院长帮忙。”
之前还没觉得,这会儿遇上要用人的时候了,他才忽然发现,院里的可用人手真少。
院长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俩病人招进来?
再怎么没用,当个孩子保姆总可以吧?
想是这么想,但雷文又觉得院长的每一步棋都有自己的打算。他能把自己眼前的这盘棋下明白就不错了,没事还是少指点院长的江山:
“我去帝都,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院长潜入去查矮人到底为什么突然宣战。你负责安抚民心——”
“怎么安抚?”朝辞饶有兴致地看他,“矮人的大军一日不撤,民心必然惶惶不安。杀人放火的仇一日不报,群情激奋便不可能压下去。”
老南斯是算准了雷文没有法子解开这死循环——
“告诉他们,克莉丝汀公爵不是猝死的。”
雷文面无表情地道:“是被仆人用毒针刺死的。”
“?真——”
后一个“的”字没问出口,朝辞忽然意识到雷文的打算:
“……你打算谎报母亲的死因,以此证明杀人放火与矮人无关,暗处另有其人在操盘这一切?”
拿血亲的死做破局的筹码?放在以前,这是雷文绝对做不出的事。
老南斯大概想都想不到,那个直来直往、偏偏又重情重义的暴君竟会想出这种法子,还付诸行动了。
朝辞看了又看雷文的脸色,竟看不出对方此时究竟是何心情,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咽回不正经的、意图缓解气氛的打趣:“这样也好。”
“将来查出公爵之死的真相,直接说是凶手指使仆从刺杀的,照样可以替公爵大人报仇。”
他放缓声音:“别想那么多,只是谎报一下死法,既不耽误未来制裁凶手,还能消弭一场西南与矮人大军之间的血战,克莉丝汀公爵定然不会介意。”
“我明白。”雷文看似并不在意,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
帝都,斯威特庄园。
“小怀特……小怀特!我怎么没想到他是老南斯埋在我这儿的暗桩!”老斯威特在书房里暴怒地踱步。
他抬脚想踹柜子,柜子上有名贵的花瓶,他怕踹掉下来。
抬手想砸钟,这钟挺精致的,是他从地下拍卖场淘回来的呢,他也舍不得砸。
眼神左右搜索良久,老斯威特一把抓起书桌上的信笺,往地上一掷:“他竟敢背叛我!!”
“……”斯威特夫人看着那张纸片轻飘飘地坠地,更显得丈夫的威严咆哮像无能狂怒,“你只在乎怀特家族背地里倒向了老南斯?”
“难道你就不担心,雷文陛下相信了表面证据,觉得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或者根本就不打算深究这些,直接把你和南斯那老东西给宰了?”
老斯威特余怒未消地喘着气,一屁股坐回书桌后:“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矮人大军都快骑雷文脸上撒尿了,他还按兵不动,摆明了是不想打仗。”
“换成以前的他,这能忍?就算跟矮人没有杀母之仇,也得把矮人给宰光了腌肉。”
他逐渐平息了怒气,精明的小眼睛中闪过算计和冷血的光:
“这么蹬鼻子上脸的挑衅他都能忍,那小疯子是真打算演个好仁君啊?”
“好,仁君好啊。”
“仁君想要庇护百姓,仁君想要行事公正。暴君不好拿捏,仁君还不好拿捏吗?”
“你看,为了当一个仁君,他得忍着不对矮人出手,因为西南必将在这场打起来的战役中生灵涂炭。”
“为了当一个仁君,他不能听风就是雨,没有证据就想杀谁就杀——呃!呃!!”
拨弄着羽毛笔的左手毫无征兆地嘭然炸裂,惨叫即将被剧痛推着涌出嗓子时,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箍住了他的脖颈,抽干了所有可呼吸的空气。
他在夫人仓皇失措的惊呼声中被高高提起,徒劳地蹬动双腿,濒死令视线变得模糊。
挣扎间,他看见一道熟悉的、化成灰他都不敢认错的身影,正斜靠在他书房的窗边。
那人穿着庄严肃穆的黑色长袍,哪怕看不清楚,他也知道,那袍子上必然没有任何装饰,哪怕是低调哑光的暗纹。
袍子的布料必然是硬挺的,不像任何正常礼服那样,带有修饰身材的收腰设计。
他很清楚为什么——因为雷文陛下幼年时,帝都贵族们曾以“妖精的血脉低劣放荡”为由,猛烈抨击、羞辱这位刚刚回宫,年方7岁的帝国皇子。
哪怕这位皇子在12岁登基时,将曾侮辱过自己的贵族悉数杀死,那些辱骂依旧如附骨之疽,令雷文自我厌弃,意图遮掩任何能够显露,或放大妖精血脉的特征。
衣袍总是黑色的,是不想让鲜研的色彩衬得他容貌秾丽,于是原本的帝制礼服统统被废弃,改成葬礼棺椁似的黑色。
身上不带任何装饰,是不希望首饰、暗纹显得轻佻,破坏帝皇该有的威严。
雷文的长袍从不讲究收腰,甚至更偏向于直上直下的剪裁设计,是不想展露出优渥的、非人的身材比例,所以刻意避免柔和的弧线,追求笔直冷硬的轮廓。
雷文的确是位恐怖的暴君,但也是头被过去困在牢笼中的困兽。老斯威特畏惧他,也怜悯他——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被打压剔除了理性、只会挥动爪牙的困兽,怎么可能赢得过人呢?
好比此时,他听见夫人带着泣音挡在他面前:“雷文陛下!不,求您,别!瑞奇虽然嘴臭,但我对光明神发誓!斯威特家族从未做过背叛陛下的事!我——”
“嗯,我知道。”雷文的神情一点也不愤怒,甚至算得上和善,他冲斯威特夫人友善地点点头,“夫人一向待我很好,而且出于真心。这是一笔难得的人情债,不需要在今天用掉。”
“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只是来谈笔生意。”
老斯威特的脖颈被骤然放开,肥胖的身体摔在地上,砸出几声要死的咳:
谁他妈生意是这么谈的???
而且……暴君刚刚的话……?
他暗藏探究地看向雷文,却对上一双深如渊薮的眼睛,对方明明是笑着的,但眼睛完全没笑。
这样洞察而冷静的眼神,仿佛对方早已看破他的某些小心思——
比如故意纵容甚至鼓励自己天性单纯的夫人与人为善,雪中送炭,一来为自己谋取好名声,二来也是想借此留个保险,毕竟谁都知道暴君最重情义,人情债有时就是免死金牌。
雷文冲着他又笑了一下,配上那张美如油画的脸,令人心神摇曳。
可他却在这盛夏天忽地出了一身冷汗。
恍惚间,他看见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倦懒地在笼中打着哈欠的野兽。
那座铁笼看似还套在野兽身上,实则笼门大开。
——有人为那头剔除了理性的困兽重新找回了理智。
那头因为过于强大,而被忌惮的贵族们早早下手、意图利用剔除理性而压制的猛兽,彻底苏醒了。

失去手臂,和被人拿母亲的枉死逼入绝境,哪个更痛?雷文不知道。
他回忆起和康柯初见时,他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炸碎自己的头颅,比起疼痛先占据每一根神经的,是无比轻松的解脱。
“抱歉抱歉,原本只是听见老公爵似乎对我的立场有所误解,想稍作解释,没想到手下重了点。”
他听见自己语带笑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面色惨白的老斯威特,伸手握住那根突兀的断臂时,他感受到掌心下的身体重重一抖:
“别紧张,断肢重续而已,炼金术的初等内容。”
雷文的确没打算杀人,很快松开手。向后退开时,老斯威特的左手已经恢复如初。
只有那根多出来的旧臂躺在地上,像某篇乐章中横生出的杂音,令人难以忽略,藏着不详和危险。
“……”斯威特夫人怔怔地看着雷文,已经说不出话了,仿佛今天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亦或是对他如今的样子感到无比陌生。
雷文并未因这种眼神而动摇,只笑眯眯地冲老夫人礼貌地请求:
“接下来是交易时间,能否请夫人给我和老公爵保留一点私下交谈的空间?”
斯威特夫人退却了,雷文回过头时,对上老斯威特复杂的眼神。
“陛下说,我误解了您的立场。”老斯威特顿了顿,“是想告诉我,您还是那个暴君,别起不改起的心思?”
雷文却答非所问:“瑞奇,告诉我。我那么痛恨贵族,为什么不一口气杀了所有的贵族?”
“……”老斯威特的心底生出不悦,因这从前未曾有过的弱势地位。
以前和雷文相处时,他总觉得自己才是睥睨对方的那一个,即便明面上他总表现得恭敬。
“因为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每一处保证它正常运行的关键节点,都是由贵族构成的。”
雷文赞同地点点头,仿佛没听出他话里藏着的威胁:
“那为什么帝国曾有二十四位公爵,我杀到最后,偏偏留下了你们三个?”
“…………”老斯威特心底的不悦猝然卡住。
从没有人这么思考过。
他和老南斯、老潘恩,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只觉得自己屹立不倒,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自己的手腕争来的。
雷文却靠在窗边,拨动着指间的灵摆细数:
“南斯公爵,他的家族曾侍奉贪婪之神,族地里迄今仍保存着完整的祭台,两年上一次供。”
如果这个祭台的存在被光明神殿知晓,南斯公爵全族都将因此丧命。
“老潘恩,居住在偏僻的西北,神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他的家族堡垒建立在易守难攻的禁谷中,有足足两千年的历史,哪怕是千年前的神战,也没有军队能叩开潘恩堡垒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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