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
能够被老板兼半个经理人的杜乔认可的吉他手绝不会是一个坏吉他手。
更何况,游星戈本人出了名的帅气有才,吉他弹得贼拉好。
所以,他按照书里所写的那样,顺利混进了乐队。
查尔斯比他还高兴,大大咧咧的鼓手个性相当鲜明,中午就要约他一起吃饭,碰杯的时候笑得牙不见眼。
李钴在旁边三令五申让他们少喝点,结果就看到主唱默默地喝掉了一瓶。
他对上程际野的目光:“……”
程际野:“……我喝得少。”
有一双上挑眼的贝斯手闭了闭眼。
坐在角落里的键盘手同样默默地喝着酒,就是游星戈昨天没能见到的陈青,他有一头黑色的披肩发,美人尖,脸色苍白,对上游星戈投注过来的目光还一愣,然后露出了半个浅笑。
游星戈同样回了他一个笑容,很灿烂。
“有了吉他手的ONE才是一个完整的ONE,”查尔斯举杯道,他属于那种很容易就醉倒的人,一喝酒脸上就泛红,“干杯!”
“干杯。”
五只酒杯碰在一起,挥洒出金色的酒液。
这只乐队以一种轻巧的方式接纳了游星戈,现实显示出同书中一样的走向。
“敬音乐。”查尔斯说。
游星戈看进了程际野的眼睛里,这个人顿了下说:“敬现在。”
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睛里掠过了游星戈的脸。
游星戈投之以淡淡的微笑。
这个时候的乐队并不会想到,再过一年,他们就会解散,一起走过的金色岁月一起被搁置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只成为多年之后功成名就的程际野面对采访时神色淡淡几句带过的一段经历。
但是在那之前。
游星戈想,他还有时间做很多事情。
酒液挥洒,他露出了个弯起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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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星戈很快就搬进了程际野租给他的隔壁间。
他东西少得可怜,全部的家当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乐器包,像他这个人一样简洁。
这是栋五层小楼,很普通的那种马路边随处可见的居民楼,离南城区中心很近,同样的,离Huracán酒吧也很近,他们在二楼,他和程际野的房间通过阳台的走廊就能串联起来。
楼下没人住,顶层是直接被乐队包下来当排练室的。
程际野确定他真要租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但是面对他们乐队的新吉他手,这家伙的笑容让人难以招架,程际野把烟掐灭,点头就拟了一份合同。
“有正门钥匙,厨房、卫浴都有,还有什么,阳台还有盆米兰花,走过去别踩到,但是你从正门走应该不会有这个问题。”
程际野说这些话的时候,以为游星戈在认真听,实际上游星戈的目光扫过了屋内整洁得一丝不苟的环境——客厅不算大,居然还能放下一整面书架和一架钢琴,并且屋子干净得和外面的环境格格不入——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程际野的脑袋后面。
书里写过程际野长着反骨,年轻的时候很叛逆。
程际野身上的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在发丝顺着微风的弧度摆动时,淡色的天和他身上的味道融合了,他的外套刚换上,没整理好,之前大概是倚着沙发在看书,衬衣的折角很皱。
他太久没说话了,程际野觉得不对,扭头一看发现这家伙在发呆。
程际野眼眸里带了些促狭的笑意:“你在听我说话吗?”
这小卷毛上课的时候也走神吗?
游星戈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弯起眼睛:“在听。”
天色依旧是半明不明的样,房间的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游星戈背着的乐器包被放在沙发一边,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今天极有可能成为程际野前二十多年里说话最多的一天,舞台上的主唱在生活中是个有些懒散的人,对他来说今天这样也是件难得的事。
在所有事情都谈妥之后,游星戈在租房合同上却只是扫了一眼就签上了名字。
“你……”程际野皱了下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卷头发的吉他手却被面前的钢琴吸引了目光。
游星戈没听森*晚*整*理到程际野的话,他揭开盖住钢琴的遮布一角,站在那里,近乎随意地敲响了一段音符。
真的很随便,他甚至没有坐下。
不知道何时来到的阳光从玻璃窗里透了出来,他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音符跳跃的指尖一下都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书架,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被阳光一照能看清,房间里带着股书籍所特有的油墨香和木香,柔软干燥的头发丝下面,长得过于年轻的青年按下琴键,手指修长,跃动起来的弧度也漂亮。
程际野倚在墙边看着,一时间舒展了眉头。
这时候游星戈目光中兴致勃勃的认真是任何人都模仿不出来的,年轻的脸庞被音符抚摸,又顺顺当当地游走进空气里,程际野的手指下意识打着圈儿,把这一小节音从内到外都理清了。
是德彪西《月光》里的一段。
悦耳而朦胧的调子,在倾泻出来的最后一个音符处戛然而止。
游星戈有些错愕地看向了程际野的眼睛。
“不对,最后一个是这个音。”眉眼看上去很冷的男人只是握住了游星戈的指尖,然后敲响了另一个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际野黑沉的眼睛里都酝酿出笑意。
新来的吉他手除了太过单纯外,其他一切都很符合他的审美。
而且——
程际野的视线落在了在阳光照耀下深栗色的眼睛,那里浮动着一片巧克力河,冰块撞击着河岸,又被阳光渡了一层金边。
长得不错。
游星戈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在程际野的手间摩挲了一下,感受到了清晰细腻的纹理,连温度都刚好的温热。
男主的豆腐很好吃,游星戈垂下眼,收回了手,这样恰巧背对着钢琴,他往后一搭,手就按上了钢琴键,落出高低不平的声音。
“哥。”他说。
游星戈现在已经能把这个词完整顺利地说出来,甚至很轻快。
面前的男主已经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好一会了,他再不提醒这人,他们怕是要在这里站个好一会。
游星戈道:“那我们以后就算邻居了?”
他挑了下眉,浅色的外套里,本来就挺拔的青年显示出一种仍然在生长的错觉,生气勃勃里带着丝不确定。
“你可以这么认为,”程际野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低声道,声音里恢复了平日懒散的笑意,“我们的吉他手。”
程际野有把好嗓子,不仅在舞台上,这时候也是。
撩妹的本事也是一流。
可惜了,是个直男。
虽然在心里想着,游星戈还是调笑般接茬道:“好的,主唱大人,我会天天去打扰你的。”
程际野“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烟茬顺势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才道:“后天排练,你可以先准备准备。”
他想起来什么:“你吉他弹得很不错,比以前的那几个要好。”
游星戈问,有点好奇:“前面几个是因为什么被开的?”
程际野沉默了下才开口,回答得很简洁:“第三个是因为态度不负责,第二个是因为泡妞,私生活过于混乱。”
一向说话没什么感情色彩的程际野的评价里严谨地带了个“过于”,想想大概就知道有多混乱。
“那第一个呢?”
“第一个嘛。”程际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那是他们乐队的第一位吉他手,在乐队成立之初,合该是有感情的。
很负责、看上去也很洁身自好的人。
“他染了病。”
而且还隐瞒了。
程际野平静地开口:“因为这个缘故,他离开了ONE。”
游星戈若有所思。
他记得这个人,和男主有关的,书里总会提上那么两笔,比如ONE的第一位吉他手。
染了艾滋,后来去世了。
书里语焉不详地写过他是个同性恋。
游星戈有时候搞不懂这本起点小说为什么与网站风格格格不入,毕竟不是哪个作者会在一本起点文里描写gay,哪怕只有两笔。
尤其是在主角是个直男的基础上。
程际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慢吞吞地同样往后一靠,按上了桌子。
从阳台窗子落进来的阳光从中间分割,恰好让程际野整个人连着影子蒙上了一层暗,只有游星戈站的地方还带着阳光,一条线状的光将两个人分割开来。
木香弥漫。
游星戈在午后阳光里的表情让程际野一时间有些没分清楚,大概因为刚刚想到了他们第一位吉他手以及他比较特殊的性取向,程际野内心涌起来点微妙的感觉。
“我先回房间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叫我。”程际野说,又抽开了烟盒,忽略了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当然不是针对游星戈。
只是他在午后过于温暖的空气里感受到了点燥热。
说不清楚。
阳台放着的花瓶颈口处的阳光呈现出近乎完美的椭圆形,程际野一走过,就打乱了这片影子。
他毫无所觉。
游星戈晚上洗完澡出来,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
他来祈城的时候,身上带着的最值钱的就这两样,他的电脑和吉他。
打开界面,屏幕丝滑地转入了蓝色的代码网站,一行一行,游星戈面不改色地滚动着鼠标。
他的头发湿哒哒地滴下水,房间里的绿植在水汽氤氲里垂下了头,一片黑暗,只有桌角的台灯和电脑的蓝光在泛着,照亮了他的脸。
他正在编代码打愤怒的小鸟。
可惜这个时代网络没有那么发达,很多游戏还没上线,有的想玩的只能自己动手编,一些简易的运行脚本他还是能做出来的。
等到他完成扮演任务之后,时代差不多也会发展到相当前沿的地步了吧。
游星戈的鼠标点了点,准确无误地投掷了一只小鸟,他在心里想。
他穿进这本书里时,就被告知只要完成扮演男主的好兄弟这一个任务就行,再后面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头发依旧在滴水,他拿了块毛巾擦了擦,凌乱的黑色卷毛试图向它的主人抗议,再这么随便地擦明天就不能维持帅气的形象了,被游星戈无情镇压。
卷发青年穿着睡衣,把毛巾随手搭在了椅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了瓶罐装果汁,就往阳台走去。
去看看他的主唱。
他和程际野是单独的两个房间,各自有客厅卧室,只是阳台是连着的,呈现出九十度的折角,阳台上还摆着些花草,下午他出去挂衣服的时候还看见对方迎着阳光拿着水壶在给花浇水。
这起点男主还挺有闲情雅致的,大概现在确实算他生命中较为闲暇的时光了吧。
再过个几年,火到大江南北的时候,程际野可能再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去浇一盏花了。
楼下开了家影像店,悠悠扬扬地放着唱片,很模糊的声音,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火的台湾歌手的专辑,还有嘈杂的小孩子奔跑嬉闹的声音,和着傍晚树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这里临近老城区中心,入夜还带着点车水马龙的喧闹,空气里浮动着燥热,闷闷的。
游星戈刚出阳台,就看到他本来要找的人倚在他自己房间的阳台边,两臂交叠,抽着烟,侧脸在淡蓝色的傍晚天色里很优越,只有烟上一点点火星,明明暗暗。
程际野个子很高,瞥见他时还下意识要把烟掐灭。
游星戈打了个手势拦住他,以极其流利的动作从程际野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支,动作快得程际野都没反应过来。
“借个火?”游星戈像模像样地叼着烟,笑起来,程际野手里的烟映在他眼里,火星衬得他眼睛很亮。
程际野刚想说小孩别吸烟,转眼就想到游星戈其实已经二十一了,就算放在有禁烟段的美国也过年龄了,但是他开口还是拒绝:“没带打火机。”
他伸手要把游星戈嘴里叼着的烟拿出来。
游星戈没让他拿,他俯下身,凑在程际野指间夹着的烟头上,像火柴划过的声音,噌地一下就点着了火星。
他有些得意地眨了下眼。
程际野没说话,烟灰在指间抖落了点。
“明天排练,你曲子都记熟了吗?”过了一会,程际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
“当然。”游星戈说,他同样倚着阳台栏杆,一只手拿着烟,风里传来楼下影像店的音乐,带着点怀旧感,像是旧胶片的黄。
他跟着哼了起来,只有调子。
程际野在旁边抽着烟,一直没说话。
这年头最时兴的歌都很伤感,要不就是那种又疯又叛逆的,说是发扬青少年的精神,大街上夜市路边摊音箱放着的流行歌也颓丧伤痛,听了一转下来只能记住歌手谈了几场恋爱怎么分手的,混在路边打着喇叭的广告声里也不违和。
他哼完一首就没哼了。
两点火星在淡蓝色寂静的傍晚移动,游走的轨迹上洒着点不明显的小火点。
烟卷渐渐褪到最后,游星戈这时候才发现是万宝路。
这牌子二十世纪诞生的时候是女士烟。
他顿了一下,然后浑不在意地看着烟卷上灰色的一层爬上指尖,在即将烫到手的时候才捻灭。
程际野早掐灭了烟,这时候抬眼看了他一眼,才注意到一般:“你头发没擦干。”
这是句陈述句。
游星戈摇了摇头:“没事,这感冒不了。”
程际野移开了视线。
这小卷毛还挺心大。
祈城的晚风很凉,程际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了乐队的情况,酒吧和祈城的市区分布,大部分都是常识,他说着说着就离原来的话题十万八千里远了。
游星戈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算不上很多。
开朗,灿烂,也很有分寸感,除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特有的单纯自来熟外,没有别的缺点。
卷毛青年给程际野的印象就是这样。
……还可以补充一条,某种程度上和他的品味不谋而合。
他是指音乐上的。
夜色渐深,游星戈先扛不住了,打了个哈欠要回去,提着没喝完的果汁饮料,还和程际野说了晚安。
“对了,”游星戈打了个响指,想起来什么,回头道,“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吉他手的。”
他的栗色眼睛里盛着亮亮的东西,像是祈城泼下来的灯光。
程际野看向他的眼睛,然后才点了下头。
游星戈走后,他继续倚着阳台,看向了居民楼外南城区的灯火。
指间的烟头一直没放下来,他碰了碰外套的兜,那里安静地躺着个打火机。
程际野想,这小卷毛还挺讨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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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acán酒吧新来了位吉他手,黑色卷发,生得很漂亮,有一双深栗色的眼睛,笑起来太阳一样暖融融的。
酒吧里的常客最开始还对这位新吉他手感到惊讶,毕竟他的长相实在不像玩摇滚乐的,结果这位看上去彬彬有礼得像会出现在高中优秀毕业生展上的年轻人一上场,他们又默默收回了质疑的声音。
……别的不说,这新吉他手high起来还挺疯,耀眼夺目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弹起吉他的时候更是如此,没人能不喜欢那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
又是个天生为音乐而生的人才。
查尔斯很喜欢他们的新吉他手,在至今为止的几次排练里,都操着他那来中国不知道多少年的普通话兴高采烈地表示,这是他命中注定现在终于来到的好兄弟,是他们最棒的吉他手。
从ONE诞生那一天就缺少的一块现在被补齐了。
他和游星戈一对碰,眼中有欣赏的意味。
乐队永远不能缺少一位好吉他手,其他成员也是同理。
虽然查尔斯说话总是带着点西方人的夸张,夸人夸得漫无边际,但他确实希望乐队能更好。
音乐是需要屏气凝神来做的东西,合拍的乐手总是难得,因为他们交流的是自己的心。
投注在ONE的目光里,除了追逐崇拜,从来还有更多的东西。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冲着摇滚乐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每一场演出都全力以赴。
所以有一位从音乐理念到创作概念都合拍的吉他手当然值得人开心。
程际野也这么想。
这天是个周末,游星戈第二个登场的周末。
外面的天色黑了,他在后台刚把乐器包拿下来,那是把很漂亮的吉他,暗金色的琴面,弦色也动听,连程际野也夸过这把吉他的音色。
程际野现在正在调试设备,这本来不是他应该干的,但酒吧的调音师今天请假,陈青正在他旁边帮忙。
酒吧渐渐被拖进深沉的夜色里,等他们上场时,酒吧里的客人在冷雾和灯光的照射下也等得要疯狂。
Huracán是南平巷子里最大的酒吧,夜晚时带着灯红酒绿和摇曳的人群,大多数人蹦完迪甚至能直接勾搭上人出去滚上更加疯狂的一夜。
当然不是没人试图勾搭这支常驻乐队的主唱,但是程际野基本上唱完就直接走掉,在后街烧烤摊上偶遇的可能性都比这大。
今晚舞台打着的灯光算不上明亮,台下的人影晃起来,斑驳又迷离。
音乐轰鸣般炸起,上次游星戈在吧台边看着,现在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乐队的配合天衣无缝,光是出场就有人在下面尖叫,鼓声炸进人的心里,从上世纪就被打上自由叛逆标签的音乐无论在哪里响起,都会引起年轻人的注目。
主唱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嗓音,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程际野是多年前的起点文里爱写的那种主角,在舞台上彻底褪下懒散,锋利得像把出锋的剑。
音乐当然很美,唱起的是很多年前某首红极一时的歌,来自有些遥远的年代,新来的吉他手让有的生客没认出来,但是骄傲飞扬,卷发在招摇的灯光下扬起,舞台一起带出惹人迷醉的音乐。
台下的人摇晃着尖叫,今天难得穿得像个摇滚乐队成员的游星戈朝台下抛了个飞吻。
现在,他的人和音乐一样酷,乐手神采飞扬,让人难以忘记。
但是依旧有人稳稳地坐在角落里,离上次游星戈坐的位置不远,阴影里带出眼尾边一颗泪痣,细领带勾出斯文败类的气质。
旁边人在谈论着新音乐,聊起了新来的吉他手,一起被淹没在周围的声音里。
眼尾有颗泪痣的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喝了一口酒,投注在新吉他手身上的目光显得若有所思。
如果游星戈能够把书里的内容对上的话,他在见这人第一面就会知道他是谁。
唇角勾出的冷釉般的颜色,来自原书里的半个反派,前期占了几页篇幅用来描写的纨绔,沈质。
第05章 操心的程际野
台上的游星戈毫无所觉,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表演中,一个漂亮的滑音推动音乐走向高潮,所有的乐器一起轰鸣,灯光和人海一起涌动,像是流动的海洋。
程际野最高的key也极漂亮,利落得让人难以招架。
在铺天盖地的乐声里,主唱和吉他手对视了一眼,鼓声震得人心生疼,漩涡一样的音乐氛围把他们俩一起拉了进去,迷醉而狂乱的,海浪般涌来。
游星戈看到了程际野有一双深得不正常的眼睛,被音乐的情绪所感染,眼尾被灯光扫到有点红,不经意间的,流露出沉醉的音乐的归处。
那股浪潮像是要把人掩埋,掌声欢呼也压不住的音响在翻滚,鼓声、烟灰和舞,酒精、高跟鞋和人潮拥挤的汗味,齐齐炸开时将人带入了一个醉生梦死的艺术之镜,仿佛要冲进上世纪六十年代灯光昏暗变装盛行的摇滚乐里。
游星戈移开了视线,程际野扫过来的那一眼让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水,喉咙干涩得像是咽下了一整块全麦面包,但他依旧跟着音乐节奏,拨弄着琴弦。
乐队需要一个吉他手,这本书需要一朵花边的绿叶,他得有职业操守。
舞台灯光的摇晃带着焦点的转移,躁动里涌动着情潮的空气被吉他手扫过,流畅的音符和变奏压过蠢蠢欲动的人群。
在从台下投注的无数炽热视线里,认真起来的卷发吉他手敏锐地察觉到了格外不同的一束,但是等他捕捉到时,又隐蔽地消失在了台下的一片黑暗里。
游星戈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常年混迹在各种目光狩猎中的他能够轻易分清这些投注目光的人的意图,那种暗流涌动下的,带着獠牙的,来自于几乎碰到同类人的目光。
狩猎般要侵略过边界。
游星戈下意识扬起了笑,眉眼飞扬,暗金色琴面镀过的色泽同样沐浴在他身上,让他褪去了外表的孩子气,显得漂亮又叛逆。
就算在唱歌时也没忘了看一眼他们的吉他手的程际野顿住了,没忍住在下一个开口前又瞥了一眼游星戈,卷发的吉他手拨了个弦就神采飞扬,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道在冲台下笑什么。
长得实在太出挑了些。
在这里,他们单纯的吉他手长成这样可不是件好事。
程际野略有些懒散地垂下眼,握着的立麦杆一片冰凉,他的音乐也一起滑进了较低的调子里。
那道目光很快消失无踪,游星戈也就懒得试探了,和乐队的配合越发默契,查尔斯打着鼓的时候都在咧开嘴笑。
演出伴随着掌声和喝彩结束,差不多持续了三个小时,等到他们下台的时候,就又是凌晨了。
之前的观众要求安可还扔了不少玩偶到台上来,李钴一不小心差点被绊倒,最后心服口服地拿走一个带回家给他女儿玩。
就算是凌晨,台下很多人也算是又唱又跳了很久精疲力尽,仍然有些眼疾手快的粉丝等着程际野从侧边下台给他塞小纸条,还有大胆的冲上前来直接送东西的,程际野早有先见之明地戴上帽子,把帽檐压得极低,从侧门出去了。
被他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的纸条上有带着口红吻痕的联系方式、平常人看了会脸红心跳的露骨内容,甚至还有酒店的房号,混在一起像是没有头绪的线条。
ONE是和酒吧签约的常驻乐队,在这里有一两年了,积累了不少粉丝,但是程际野算玩乐队里有原则的那批,还真不至于挑粉丝下手。
查尔斯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唱和游星戈住在同一片屋檐下,挥挥手再见的时候没看见游星戈还有点疑惑。
程际野刚要从侧门进去看看,就看到侧门里角的阴影处,背着吉他包的游星戈从一个女孩手里接过了一捧鲜花。
那个女孩扎着红色丝带辫子,穿了件同色的裙子,看上去有点腼腆地和游星戈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能听清,说是送给游星戈的。
刚开口两句,女孩就有点不好意思,搭讪断了,她结结巴巴没能说上话。
在程际野的视线里,游星戈冲女孩一笑,然后说很喜欢这花,那个女孩才松了一口气,红色的发绳一起摇晃起来,以一种出现在酒吧里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可爱姿态朝游星戈挥了挥手说再见。
程际野的目光转向了游星戈。
他这时候站在侧门边上,单手插兜,外面浓重的星色一起被笼罩进了门内,只能看到游星戈接过花,往怀里一带,似乎很喜欢这花,干净的脸庞还带着笑,与红色的玫瑰映在一起,显得露水般的剔透。
程际野狭长又极深的眸子里划过些不置可否。
游星戈刚来的时候,上台演出也有人送过他花,但是游星戈没收。
所以——程际野脑海里划过了那个女孩的脸,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原来是青睐这种类型的吗?
他的心头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而收到玫瑰花的游星戈现在则试图理清刚刚女孩和他说的话,那个女生说话声音太腼腆,他甚至只来得及听清对方是帮朋友送的,女生就一溜小跑走了。
花很好看,层层叠叠的拢在报纸里,盛放的姿态有些嚣张又叛逆。
和那个女生腼腆的性格不太相符。
既然是帮朋友送的,也不见她那位朋友在哪。
游星戈看着玫瑰,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在他思考时,旁边一道阴影投下,程际野那下压不起来头发的影子在玫瑰花上投射了一点,他侧头一看,男主那张酷得不成样子的脸出现在面前。
游星戈这一侧头太突然,隔着玫瑰花捧就挨着的两个人呼吸都拉近了。
纠缠的,又清新的带着靡丽花香的空气。
程际野一顿,想往后退一步又觉得这动作太突兀,只好对上了游星戈那双栗色眼睛,声音莫名有些干涩:“走吗?”
其实玫瑰花很衬游星戈的栗色眼睛,西欧童话里伴着麦田与河流长大的王子大概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游星戈看向对方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暗暗压着的像是一片沉溺的海,他心下一动,露出个清澈的笑容:“等一下。”
玫瑰花下的枝叶在被摘下时就已经停止了生长,或早或晚会凄惨凋零,但游星戈向来珍爱美好的事物,哪怕只能拥有片刻。
他将包着玫瑰花的报纸拢好,遥远星空透过侧门进来的星光和酒吧里前厅还亮着的几盏灯照得他脸庞认真。
看到他这么珍惜这捧花,程际野本来想说的话还是没留住,他的声音很和缓:“粉丝的花可以收,不过——”
他的话音刚刚转过来,游星戈就抬起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程际野一下卡了壳。
卷发青年收拢话花束的手停住,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嗯?”
程际野把“不要和粉丝谈恋爱”这句话咽了回去,他换了个更委婉的表达方式:“如果你想的话,还是建议你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乐上。”
不是乐队,也不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