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by明又灭
明又灭  发于:2024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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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桑顺口就接话。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商玺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左手握拳抵着嘴唇, 红着脸偏头干咳一声:“……您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声音有些低, 祈桑似乎没听见。
他拍了拍商玺的脑袋,“走吧,事情还没到你想象中那么严重的地步。”
商玺委屈地抿了抿唇,脚步一挪一挪地靠近祈桑。
等两人肩碰肩了, 他被祈桑警告地看了一眼, 才老老实实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但还没老实多久, 他又悄悄伸出手,牵住了祈桑的衣袖,“殿下, 您不会怪我吧?”
祈桑纵容了他的小动作,“除非你这时候告诉我你就是天道, 不然我没什么好怪你的。”
商玺说:“如果花朝节那天,不是我非要让您带我出去,我们就不会误入凌云寺,盛翎也不会……”
祈桑打断了他,“你与其想办法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如想想办法,该怎么在鲛人海域重回世人眼前后,让你的族人摆脱从前的处境。”
暗道里透不进光,只能靠夜明珠发出不甚明亮的光彩。
因为常年不透气,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海水的腥咸气息。
商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划,但具体的还得等回到千滨府后,再找人商议对策。
祈桑突然开口:“商玺,你还记得那晚在凌云寺,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商玺目光闪烁一下,最终还是移开了眼神:“……我不记得您说的是哪一天。”
祈桑提醒:“就是你想要亲我的那晚,我们一起看了湖里的锦鲤。”
那晚与鲛人海域有关的对话只有一条,商玺明显想起来了。
“那一晚的事,我已经全都忘记了。”
祈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捏了下商玺的脸:“小鱼,你怎么总是和我装傻?”
这个称呼一般是祈桑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所以商玺一直很喜欢他这么叫自己。
现在他却觉得心里有些冰寒。
“殿下,我不记得那晚您说过什么了。”
祈桑放下手,指尖最后在商玺下巴停留的片刻,激起对方心尖的微微颤栗。
“我当时问——‘商玺,你会想要回到深海里吗?’”
“现在我换一种说法。”祈桑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多情,“商玺,我希望你留在鲛人海域。”
商玺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祈桑说:“你什么错都没有。”
商玺没办法接受这个答案,固执地望着祈桑,想要问清楚理由。
祈桑抬手为商玺整理了一下衣襟,难得的温柔却出现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刻。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明明嘴上说着重要,却又将他留下来。
商玺等不到解释,像一条落寞的大型犬:“只要您不向我解释,我从来都猜不明白您的想法。”
如果是从前,商玺或许会闹着一定要跟祈桑出去,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成熟了很多。
“我想不明白,但如果这是您的意思……我会听从您的命令。”
“我们小鱼真乖。”祈桑轻笑一声,“别担心,等尘埃落定了,我就会回来找你的。”
商玺太害怕了,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承诺:“您要和我保证,不会一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保证。”
祈桑承诺。
“我们会在深海下重逢的。”
在大殿等了没多久,鲛人王就回来了。
见到鲛人王手上拿着的东西,几名守卫默契地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祈桑好奇问:“这是什么?”
长得有点像大号的夜明珠。
鲛人王没回答他,还是先看向一旁的商玺,反问:“他怎么了?”
整个鱼身上都弥漫着一股随时准备去死的气息。
祈桑随手揉了揉商玺的脑袋。
“我们继续说,他没关系。”
鲛人王:“……真的不需要看看吗?”
他看起来已经在挑选上吊的房梁了。
祈桑思忖道:“要让他先出去吗?”
鲛人王一言难尽地摇摇头:“不了。”
吾怕鲛人殿出血案。
鲛人王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忽略一旁散发着死气的商玺。
“每个主动离群的鲛人,吾都会留下他们的鲛魂珠。”
祈桑望向一旁的商玺。
“商玺的也留下了吗?”
“他是自己逃出去的。”鲛人王道,“吾一直告诉族中小辈,外面是很危险的,偏偏生了这么个反骨,吾给他们上完这堂课的次日,他便逃出去了。”
商玺弯着的腰终于断了。
祈桑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怜爱,贴心地转移话题:“留下鲛魂珠,有什么用处吗?”
鲛人王说:“鲛魂珠相当于他们的一缕魂,若能有幸寄生于灵物,或许在很多年后,能重新温养成完整的魂魄。”
祈桑若有所思,“我是半鲛,身上也会有鲛魂珠吗?”
“有。”鲛人王说,“不过吾今日是为了将他的鲛魂珠留下。”
鲛人王看向商玺。
商玺警惕地后退一步。
祈桑悄悄问:“取出鲛魂珠,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商玺一边想闹别扭,一边又忍不住想亲近对方:“没什么,就是会带走我一部分灵力。”
鲛人王看着商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额头青筋暴起。
“我们鲛人族代代俊杰,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商玺脑袋一撇,权当鲛人王的话是空气。
祈桑没理会商玺让自己为他出头的眼神,兀自思索了一会,反而把商玺赶了出去。
商玺:“……?”
我错了,我错了殿下!
商玺被关在门外,面色死灰的模样,活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
直到祈桑走的时候,也没告诉他,他们刚刚在里面谈了什么。
商玺不甘心又不敢深究,生怕惹恼了祈桑,一直把她一个人丢在鲛人海域。
“殿下,您一定要回来找我。”
祈桑耐心地安抚了一会。
从“一定不会丢下你”,到“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他将自己这辈子安慰人的话都说出来。
结果发现自己越安抚,商玺的眼眶越红。
祈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难哄的鲛人。
鲛人海域重新现世的消息,在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祈桑戴着帷帽穿梭在人群里,听着江都的居民愤愤不已地争论。
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也有小部分人显得很紧张,他们都是从沿海的地方来江都经商的,迟早要回去,如果鲛人上岸,最危险的就是他们。
祈桑只离开了千滨府不到半月,再回到府上时,发现里面的下人居然又换了一批。
他找到盛翎,对方忙着批文册,连头都没抬:“让东光霁把账本送过来。”
祈桑抱着帷帽靠在门框上。
“盛大人,一定要我去叫吗?”
盛翎朱笔一顿,抬头看见是祈桑,满身的怨气瞬间变成和风细雨:“您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祈桑说:“想看看我们盛大人辛苦工作的模样,不舍得打扰你。”
盛翎直接把朱笔丢到一边,起身大步朝祈桑走来:“离开了几天,怎么这嘴都不毒了?”
祈桑稍微软下脸色就像撒娇,“因为接下来要麻烦你了,盛家哥哥。”
盛翎完全藏不住心里的暗爽,还要嘴硬:“你少来这一套……和我这么客气,总感觉有什么阴谋。”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不到什么,朝祈桑身后看了一眼。
“那个每天离开你三步远就活不了的鲛人呢?”
祈桑很欣慰他能在这种时候还意识到,自己的死对头不在。
“商玺有别的事,我让他留在鲛人海域了。”
盛翎面色复杂:“他……没闹?”
还以为依照商玺的性格,一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回来。
“你不要这么想他。”祈桑心里还有一点针尖大的愧疚之心,“商玺很听话的。”
盛翎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其他表态。
祈桑捏捏盛翎的脸,“好了,说正事吧。”
盛翎本来还想问问祈桑,这些天在鲛人海域有没有什么收获,闻言也只能暂时作罢。
祈桑第一句话就如同一道平地惊雷。
——“盛翎,我知道你已经堕了仙骨。”
在盛翎僵硬的脸色中,祈桑没有任何停顿,说出了接下来一句话。
“明日,我会将你赶出千滨府。”
盛翎下意识抓紧了祈桑的胳膊,祈桑淡定地拍开了他的手。
“别担心,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演一出戏。”
盛翎依然没有放松下来。
祈桑说:“戏成之后,无论你是想离开千滨府,还是做其他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虽然这番话中有两个选择,但盛翎知道,祈桑的意思就是希望他选前一个选择。
——离开千滨府。

祈桑随手把门关上, 设下一层结界。
“如今魔族群龙无首,已经开始接触薛氏的人,我希望我们能演一场决裂的戏。”
盛翎说:“让我猜猜看, 你这样做的原因。”
祈桑在书房扫视一圈, 在盛翎办公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你说说看呀。”
“第一, 你希望我潜入魔族,最好能在短时间控制住他们, 对吗?”
祈桑撑着脑袋点点头, “很聪明, 盛大人。”
“第二, 你希望将自己营造成孤立无援的形象……为此你还特意将商玺留在了鲛人海域。”
祈桑没有直接承认, “我没理由这么做。”
隔着一张放满文册的书桌, 盛翎将俯身将祈桑乱掉的头发理好。
“你在逼薛氏提前他们的刺杀计划。”
祈桑依然是同一句话,但这次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我又不傻, 没理由这么做。”
“若只为自己, 当然没理由这么做。”盛翎将桌上乱掉的朱笔收拾好,“你是为了别人。”
祈桑觉得他这番话有些好笑,“我都自身难保了,还为了别人?”
盛翎将朱笔放到笔搁上, 因为动作随意, 中途还不慎将一滴朱墨落在了文册上。
“如果, 我陪你演完这场戏后,依然选择留在千滨府,你会怎么做?”
祈桑没说话。
盛翎替他回答了, “你会杀了我,因为我此刻是魔族, 对吗?”
祈桑微微抬眸,淡漠的眼神相当于默认。
盛翎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你担心霄晖在薛氏处境艰难,故而匆匆将自己置于险境……是为了保下他。”
如今霄晖在薛氏的处境极为尴尬。
薛氏对他绝对算不上信任,却又要借着他的名头制造出一个傀儡。
如果祈桑想要转移薛氏的注意力,只能用自己作为诱饵。
朱笔滴下的那一块朱墨洇开在白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要杀我,是因为我如今是类魔种。”
“可他明明也是混沌物种,是类魔种,你却要想尽办法保下他。”
盛翎嗓音平静得可怕。
“祈桑,原来你也有心。”
青梅竹马的陪伴也无法捂热祈桑的心,凭什么霄晖能够得到月神的偏爱。
凭什么。
不甘心。
盛翎从前从不会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祈桑不会对任何人有偏爱。
可当那个从无例外的人出现了特殊的例外,从前的种种“求不得”,就会在比较之下,变成烧山的神火,扑沙的潮汐。
盛翎变成“类魔种”本是意外,从前他从没有真的变成“魔族”的实感。
如今心中妒火沸腾,扭曲的酸涩嫉恨蔓延在筋络,他头一回清楚地感觉到了体内滋生的魔气。
哪怕在气狠了的情况下,盛翎也做不出任何伤害祈桑的举动。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最终盛翎掌中溢出一团魔气,对准祈桑打去。
祈桑躲也不躲,笃定极了盛翎不会伤到他。
果然,这团魔气擦着祈桑的耳侧,带起一阵疾风,狠狠砸在书房后的墙壁上。
“祈、桑。”
盛翎咬牙切齿地叫了他的名字。
“我一定会好好演这场戏的。”
鲛人海域横空现世,祈桑把千滨府的商玺大人留在了那,这本来就足够令人惊奇。
谁料月神回府当日,不知怎么的,与盛翎又起了争执,两人大打出手,最终不欢而散。
更有甚者传言——
盛翎用的似乎是魔气。
祈桑如今对魔族赶尽杀绝,这件事是人尽皆知的。
自己的下属竟然堕魔,这绝对算得上莫大的丑闻,然而千滨府却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往好处想,是祈桑不在意流言蜚语。
往坏处想,是不是千滨府已经没有能力压下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了?
还没等外人去试探祈桑的态度。
千滨府就率先发出一则告示——盛翎勾结魔族,已被月神逐出千滨府。
众人哗然,毕竟月神消失的那两百年里,盛翎为千滨府做了多少事,众人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月神回府不久,便将为他尽忠竭节的下属赶了出去……实在是有些卸磨杀驴的嫌疑。
等到城中传闻愈演愈烈,甚至发展到离谱的程度时,薛氏正式宣布与千滨府割席断交。
哪怕所有人都看见了私底下的暗潮汹涌,但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针对祈桑的刺杀愈发频繁明显。
当然,薛氏没指望这些“小打小闹”可以成功,他们只是想消耗祈桑的精力。
他们以为,盛翎离开了千滨府,商玺远在鲛人海域,祈桑孤立无援,迟早捉襟见肘。
事实上,祈桑不仅没有捉襟见肘,甚至很多时候都没发现他们的“刺杀”。
盛翎走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训出来的一干死士暗卫都带走。
那些如影子一般的死士,从始至终效忠的都是千滨府的主人。
盛翎被逐出千滨府的第三月。
一直在休养生息的魔域突然高调传出消息,他们要立新魔尊了。
从前魔尊之位空悬,一是没人敢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二是魔域内的确已经被祈桑杀得青黄不接了。
让相当于只有人族元婴期修为的魔当魔尊,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有好事者稍微打探了一下消息,得知新任魔尊姓“盛”,渡劫期修为。
几人顿时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然而他们以为一触即发的大战并没有爆发。
无论是千滨府还是魔域,都没有主动去挑衅对方。
日月逾迈,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在热热闹闹的春节里,众人却骇然听闻月神遇刺昏迷的消息。
行刺的凶手也抓出来了,交代说是薛氏某位长老的部下。
不明所以的百姓都在指责薛氏背地里害人,上不得台面。
千滨府内,气氛却没那么紧张。
月神寝居,“遇刺”的月神躺在床上,暗卫为他端来了药,他只看了一眼,便让对方将药倒在房内的绿植盆中。
暗卫欲言又止:“殿下,您还打算装多久?这盆绿萝似乎快要被淹死了。”
“不用着急。”祈桑不咸不淡地撇了他一眼,“等薛氏给一个‘交待’,我便会痊愈。”
暗卫心疼月神,也有些心疼绿萝。
祈桑头疼地转移话题:“我让你这段时间办的事,你做得怎么样了?”
在鲛人海域对鲛人王的承诺不是一句空话,他一回来就着手解决这件事。
暗卫条理清晰地汇报工作,基本顺利。
妖魔化鲛人的人在渐渐变少,但根深蒂固的恐惧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解决。
那些见不得光的鲛人买卖,祈桑也因势而动,趁机查封了几个地方。
负责抓捕和售卖鲛人的鲛猎,都被他带到人前斩杀,以儆效尤。
汇报完工作,暗卫似乎还有话说。
“殿下,盛……魔域那里,最近似乎有动作。”
祈桑漫不经心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暗卫详细汇报了魔族这段时间的行为,“魔域最近一直在挑衅人族,杀了不少人。”
祈桑问:“都杀了哪些人?”
暗卫顿了一下:“薛氏分布在各地的势力,基本上都被魔族侵扰过。”
“挺好的。”祈桑笑了一声,“我们的人呢?”
暗卫说:“也被魔族攻击过。”
祈桑问:“伤亡呢?”
暗卫:“……无人伤亡。”
祈桑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暗卫拱手行礼,旋即恭恭敬敬地离开房间。
祈桑重新躺回床上,目光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窗外。
那里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不管月神先前的行径惹了多少民怨,但他在百姓中的地位还是不可比拟的。
不少百姓自发集结了一条队伍,在薛氏大门前游行抗议。
若聚集在门前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卫兵,薛氏尚且还能武力镇压。
可百姓偏偏是最打不得,骂不得的“覆舟之水”。
有幸被祈桑挑中的那位长老,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够呛,他敲着拐杖与薛氏族老咒骂祈桑。
顺便表表忠心。
“我派出去的都是死士,怎么可能被他们问出话来?!”
长老恨恨地瞪着地面,仿佛那里躺着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祈桑。
“此子故意泄露假消息,心思深沉,断不可留!”
长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族老望向他时阴沉的脸色。
“好了。”薛氏族老慢悠悠地开口,“我不会让你白白蒙受冤屈的。”
长老总觉得这番话和平时有哪里不一样,被族老黑沉沉的眼瞳一扫,不寒而栗。
“多谢……族老,我定当为薛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薛氏族老很欣慰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能有这个决心,薛氏定当不会薄待于你。”
长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没多想。
他连连点头,拄着拐杖,步伐缓缓地转身离开。
在长老看不到的背后,薛氏族老抬手一挥,身后的阴影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满身肃杀之气。
薛氏族老低声对这人吩咐了两句,那人恭敬地颔首,悄无声息地又隐没进黑暗之中。
四周静默。
满是的杀意荡然无存。
薛氏族老刚刚故作慈祥的眼神瞬间消失,他的眼神如同湿地的毒蛇。
“我当然会满足你的心愿……为薛氏,死而后已。”
三日后。
命部下刺杀月神的那名长老横死街头,死状可怖,很明显是为了泄愤。
长老的家人都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他便被薛氏迅速装进棺材里。
在他的葬礼上,薛氏族老看似致辞哀缅,实则字字句句都将刀锋指向千滨府。
千滨府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从棺椁到棺布都是最好的材料。
宗永昌的死太过突然,葬礼上,他的独子宗明远大脑一片空白, 连哭丧的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薛氏族老仍在意有所指地将一切都推到千滨府上, 没注意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察觉到不对, 薛氏族老缓缓停下动作。
他面对着长老的牌位上香, 前面的桌上摆着贡品和一盏长明灯。
堂内无风,长明灯却飘晃不定。
几息后, 忽明忽暗的长明灯猝然熄灭。
身后传来声音:“继续说呀, 我听着呢。”
少年的嗓音懒洋洋的, 掺杂一点戏谑时, 就显得格外嘲讽。
薛氏族老深吸一口气, 掩下心中的不耐。
他笑容和蔼地转过头, 一副好脾气的长辈模样:“月神,你怎么来了?”
祈桑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狼狈, 而是悠闲地坐在什么东西上面。
可这灵堂内, 分明没有坐的地方……
薛氏族老脸色扭曲一瞬,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
——祈桑竟然,坐在了灵堂的棺椁之上。
祈桑指尖轻敲棺椁的边缘,笑道:“我听闻我杀了个人, 特意过来看看……我杀了谁。”
门上挂着的白布在他身后被风吹起, 他坐在棺椁的边缘, 唇角的笑意与室内灰冷的色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若不是时间和场景都不对,应该会有不少人感慨,见到了月神难得一见的笑容。
薛氏族老拐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面, “我知你与宗永昌素有恩怨,但死者为大, 你今日断不该如此放肆!”
祈桑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棺外的厚椁,感受了一下厚度:“你们找人来刺杀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放肆?”
薛氏族老浑浊的眼珠一僵,像是被气急攻心,偏头捂着嘴唇咳嗽起来,借机逃避回答。
“老不死的。”祈桑冷嗤一声,“刚刚还声如洪钟,这会又像是快病死了。”
目前看来,的确是祈桑有问题。
但月神身上总是会有很多蹊跷的地方,前来吊唁的宾客一时间没敢帮衬任何一方。
祈桑盯着色黑如鸦的棺椁,意味不明道:“我打算做更放肆的事,薛弘盛,你想看一下吗?”
宗明远终于反应过来祈桑打算做什么,脸色大变:“你敢——?!”
祈桑哼笑一声,“认贼作父,是非不分。”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猛然抬起掌,聚力后狠狠拍在了棺椁上。
厚实的棺椁转瞬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躺着的宗永昌。
与昂贵的棺椁不同,宗永昌身上穿的依然是他死时穿的那件衣服,残破褴褛。
棺椁炸碎的瞬间,祈桑一身轻巧地从上面下来,两指并拢,挡住了木刺碎片。
边上摆了一串佛珠,祈桑随手勾起,扯断在破碎的棺椁中,散落的佛珠滚在宗永昌身上,像烧红的铁球落进水中一般,发出“滋啦”的声音。
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眼前的事是怎么回事。
祈桑口中念出单字诀,用灵力将宗明远拉到自己面前,“好好看看你父亲的尸身。”
宗永昌身上有许多可怖的伤口,但致命的是从心脉一路蔓延到脖颈的黑线。
祈桑按住他的脖颈,压下他的脑袋,强迫他看清楚。
“看清楚了吗?只有被薛氏功法杀死的人,脖子上才会留下这样的伏阴线。”
联想到薛弘盛几次三番阻止自己见父亲最后一面,宗明远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双目猩红,怒气上头就要冲上前找薛弘盛报仇,被祈桑及时点穴定在原地。
“蠢货。”祈桑一脚将他踹翻在原地,眉眼冷酷,“连你父亲都不是薛弘盛的对手,你现在过去,是想提前和你父亲团聚吗?”
宗明远慢慢冷静了下来,绝望地看着祈桑:“殿下……殿下!您能帮我——”
“不可以。”祈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你真把我当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以德报怨,我没那么高尚。”
宗明远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双拳紧握,用力锤了一下地,绝望地呜咽出声。
祈桑眸光微冷,如有碎冰浮沉。
“今日若我不来,你会怎么办?”
宗明远心脏的跳动突然停滞一瞬。
——他会听信谣言,认为是祈桑杀了他父亲,或许再过不久,就会为薛弘盛尽忠至死。
“……是我愚钝,月神殿下。”
宗明远心中已被愧疚吞没。
“我父亲欠您的,我来偿还,您今日的恩情,我也不会忘记。”
“你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
祈桑微微勾起唇,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就让宗永昌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多走几年。”
宗明远有些怀疑是自己曲解了祈桑这句话的意思,“您的意思是……?”
祈桑冷冷道:“蠢笨至极。”
他推开宗明远,大步朝灵堂外走去。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
“今日有诸多人在场,只要你不主动找死,薛弘盛就一辈子不可能动你。”
面对全然无辜的少年,祈桑最大程度的善意,也只是让他说出这样一句提醒。
天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宗永昌灵堂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起初还有人不相信,但宗明远自那天起便不再踏足薛氏。
薛氏派去宗府的人也都被客客气气“请”了出来,直接坐实了流言。
薛氏突然传出这么大的丑闻,薛弘盛很快就因为外界和内部的同时施压,“主动”退位让贤。
原本地位尴尬的圣子,就这么顺理成章成为了薛氏地位最高的人,与月神分庭抗礼。
旁人感慨月神此举赔了夫人又折兵,却不知这一切本就是月神的计谋。
每个人,每件事,都是他计谋中的一环。
是夜,月明星稀。
祈桑独自在房间里抚琴。
其实他并不擅长弹琴,磕磕绊绊的,也只能弹出一首最简单的曲子。
有人摘了一朵木芙蓉,从窗外丢到祈桑的桌子上,柔软的花瓣陷进古琴里,乱了琴音。
“好难听。”那人说,“祈桑,你不是说这辈子再也不会弹琴了吗?”
祈桑抚平琴弦的轻颤,宽大的广袖如流云一般曳在地上,像流淌的白雪。
“魔尊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听见这番生疏的话,盛翎沉默一瞬。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祈桑戏谑道:“我记得前两日,魔尊不是才放下狠话,要与千滨府不死不休吗?”
盛翎没有回应这句调侃。
良久后,他沙哑地反问:“……祈桑,我还要演多久呢?”
听见这番类似示弱求和的话,祈桑也无动于衷。
他偏头看着立于月色之下的盛翎,对方身上披着微凉的月色,几乎要融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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