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by明又灭
明又灭  发于:2024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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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千百年前就失了天道偏爱的天承门,一夕之间,又被天道注视了。
谢亭珏看着地上冒出来的一点新绿,两指并拢,施了个小法术护住这点绿芽。
“云渺山终年寒冬,我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新绿了。”
祈桑谨慎着没有说话。
谢亭珏好像也没有在等他的回答,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
“……你来了,春便至了。”
天色已晚,楼外晚烟笼。
幸好有谢亭珏带路,不然等祈桑找到回去的路,得三更半夜了。
竹林的鹅卵石径上没有灯火,偶尔的石灯并不能照亮整条路。
祈桑因为不熟悉这里,被突出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只是脚被磕了一下,祈桑一声没吭,谢亭珏却发现了。
谢亭珏挥手施法,用灵力幻化出一群蓝色的流萤照亮前路。
“这是逐月萤,除了有些亲人,并无害处。”
祈桑看着在自己身侧跃动飞舞的蓝色荧光,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新奇。
“好好看呀,仙长可真厉害。”
萤火点亮前路,谢亭珏背着自己的琴,站在祈桑身侧,为其带路。
两人之间只半步之距,谢亭珏一侧头便能看见祈桑的脸。
原本平常的法术,被祈桑这么一夸,好像真的变得很了不起了。
“只是入门的法术,你若想学,也不难。”
祈桑摆了摆手,拒绝了。
“我天资一般,学起来肯定要花很多时间。”
谢亭珏哑然失笑。
“你为何觉得自己天资一般?”
祈桑有些不好意思,半真半假说了点自己的事。
“我哥哥教我练剑,我每次都得学好久才能学会。”
谢亭珏不动声色记下了对方口中的“哥哥”。
他询问:“令兄教你的是何剑法?”
祈桑摆摆手,没说。
“寻常剑招,不值一提。”
见对方不欲多说,谢亭珏知趣地没有追问。
他默默掐诀,又幻化出了一批逐月萤环飞在祈桑的身边。
萤火之光汇聚成星河,飞舞间就像长夜里倒悬流淌的银河。
祈桑说喜欢逐月萤,谢亭珏那就让更多的光聚集在少年身边。
祈桑随手扒拉着身侧的流萤,突然反应过来。
“哎呀,还没问过仙长的名号呢!”
谢亭珏睁眼说瞎话,“我只是普通的洒扫弟子,并无师承。”
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若你真的拜入天承门,想要拜入哪位长老名下?”
这件事对于祈桑来说有些遥远,他还没想过。
“以我的资质,能当个外门弟子就不错了吧?”
谢亭珏半真半假透了一点底。
“我虽只是个普通弟子,却也能看出你的根骨奇佳,未来必然仙途通顺。”
“真的吗?”祈桑笑了,“谢谢这位仙长呀,也祝你未来仙途通顺。”
自成名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祝这位半步成圣的霄晖仙尊“仙途通顺”。
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仙途更通顺了。
“反正做梦不花钱,那我想想啊……”
祈桑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若我真的有幸能拜入哪位长老名下,我希望是霄晖仙尊。”
谢亭珏脚步一顿,眼睑微颤。
然而只几息,便又恢复正常,“为何?”
祈桑很顺畅地开口:“天承门四殿六阁,唯有霄晖仙尊于剑一道登峰造极。”
谢亭珏心中划过一分不易察觉的失落,不再多言。
半步成圣,也不过三千红尘里的蚍蜉,其实他并没有祈桑想象中那么厉害。
竹林到弟子居的距离不远,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除了祈桑,依然没有人通过逍遥旧梦的试炼,周遭无人。
祈桑站在门口与谢亭珏告别。
“多谢仙君带路,今天没有你,我只怕得在竹林里睡一晚了。”
谢亭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亲和一点。
“不必,我也顺路要去隔壁的藏书阁。”
藏书阁离此地要跨越半个天承门,无论怎么样都算不得顺路。
谢亭珏也就是仗着祈桑是路痴,又不熟悉此地,才敢信口胡编。
祈桑盯着谢亭珏看了一会,久到连谢亭珏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才行了个简单的弟子礼,“就算是顺路,那也要多谢……谢仙尊。”
谢亭珏喉间溢出一声笑,带着几分无奈。
“你何时猜出来是我的?”
祈桑此刻的表情不如先前那么恭谨,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像使坏得逞的小狐狸。
“原先只有三分猜测,如今是十分的肯定。”
谢亭珏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反而因为对方自然的态度,久违地觉得放松。
“如何猜出的?我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您没露出任何破绽,也没做出任何伪装呀。”
除了那句“洒扫弟子”,谢亭珏没有对自己的身份做出半分掩饰。
谢亭珏挑了挑眉,“只是一个猜测,你就敢说出来了?”
祈桑笑了笑,“这世上罕有把握十足的事,总不能事事追求料事如神。”
“莽撞。”
谢亭珏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漾出几分笑意。
“却也不失心细。”
在世人的传言中,霄晖仙尊最不近人情。
但祈桑一点也不担心会触怒对方。
因为他想起来了,谢亭珏的琴声,是在他误入竹林后响起的。
——谢亭珏用琴音将迷路的他引了过去,装作偶遇,为他带路。
这样想着,祈桑的胆子大了许多。
“仙尊,可否问您一件事?”
谢亭珏点头。
“但说无妨。”
“仙尊可知,我是怎么通过第一轮试炼的?”祈桑挠了挠脑袋,“我明明记得,我晕倒在了最后几级石阶。”
按理来说,谢亭珏应该是不知道的。
天承门大选有千人甚至是万人来参加,他怎么可能注意到祈桑?
可谢亭珏确实是知道的。
在顾沧焰因为门派事务提前离开大殿后,谢亭珏仍然坐在原位,用水镜观察着祈桑的一举一动。
喂雪兽,救曜兽,晕倒在通过试炼的一步之遥。
“你后悔救了那两只小妖兽吗?”
祈桑不知道二者有什么关联,颇为不解。
“说是救了他们,实际我付出的也不过几滴指尖血,算不得恩情。”
“一滴血亦是恩情。”
谢亭珏没有随祈桑岔开话题。
“若你最后因为它们没通过试炼,可会怨恨?”
“仙长也说了,我于他们,只是滴血之恩。”
祈桑眼瞳很清亮,在黑夜之中,亦显得璀璨。
“若只是用几滴血,便能心安理得将这份怨恨加诸在它们身上,那我可真是这九州最奸恶的商人了。”
谢亭珏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他狂妄,还是笑他率真。
“那两只妖兽,一个咬开自己的伤口给你喂血,一个咬着你的领子,把你拖上了山。”
雪兽的力气不大,为了拖动祈桑,柔软的脚掌都磨出了血。
那最后的十级台阶,上面除了祈桑指尖磨出的血,还有两只小妖兽的血。
虽为两只灵智未开的妖兽,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谢亭珏从祈桑那走了以后,直接回了浮雪殿。
不出意料,殿内顾沧焰给自己煮了一壶茶,已经坐在那等他了。
“师弟,消失了半天才回来,是怕我抓你去处理门派事务吗?”
谢亭珏坐在顾沧焰对面,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他没理会师兄的调侃,单刀直入,“我见到祈桑了。”
顾沧焰明白谢亭珏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人,问:“他有问题?”
这一届最惹人注目的参选者,必然是祈桑了。
如果祈桑有问题,顾沧焰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有点可惜。
还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像祈桑这么天赋异禀的少年呢?
“他很好。”谢亭珏话语顿了一下,“只是我看了他的命格……”
下一刻,谢亭珏捂着嘴吐出一口血。
血从苍白的指缝间渗出,猩红渗人。
顾沧焰眉眼一凝,当即将手搭在谢亭珏的手腕上,发现对方脉象紊乱。
修真之人泄露天机会遭天罚。
但修为到他们这种程度,只是看一个凡人的命格,不可能这么严重。
除非这个凡人的命格,不简单。
谢亭珏拭去唇角的鲜血,一字一顿。
“……他的命格,是神格。”
人从一出生便被天道决定了命格,神格便代表了天道对他最大的偏爱。
顾沧焰的动作停住了,向来从容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
这千百年来,出了几位命格是神格的人?
——据他所知,只祈桑一人。

他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从逍遥旧梦中醒来的。
“交个朋友呗?晋州万宝阁,沈纨。”沈纨伸出手,笑容爽朗,“纨绔子弟的那个纨。”
万宝阁,天下第一阁。
灵器灵兽心法,只要是不违背道德的东西,万宝阁都卖过。
每日吸金无数,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首富。
祈桑隐约听过万宝阁的名头,却没旁人那么趋之若鹜。
“我叫祈桑,裕州人。祈愿的祈,桑蚕的桑。”
沈纨特别自来熟,听到祈桑名字后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们那是不是有个祈桑舞?听说今年贺神祭祀,跳祈桑舞的人可好看了,可惜我没能赶上。”
祈桑揉了揉鼻子,“也还好吧……”
就是我跳的。
沈纨思维很跳脱,下一秒就换了话题。
“你回来多久了?第一个醒,顾仙长也找你了吧?”
沈纨说的是顾程镜,顾沧焰在祈桑醒后不久就走了。
某种意义上,祈桑也被“顾仙长”拉着说了好一会话。
祈桑半真半假回答了这句话。
“我刚回来,顾仙长也叮嘱了我许多。”
沈纨三言两语间,两人的关系便被拉近。
待有其他人回来了,两人才各自告别。
祈桑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沈纨已经与甲房的人打成一片。
不少人对他的态度,讨好大于亲近。
沈纨看出他们的虚情假意,却丝毫不在意。
商人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人脉。
原星岫是最后一批回来的,表情算不上好。
见到祈桑,浑身上下才骤然放松了下来。
两人结伴回到丁房,里面空出了很多房间。
祈桑说:“不知道明天的试炼内容是什么,希望我们俩都能过,一起进入天承门。”
这句话中的“一起”似乎触动到了原星岫,他哼哼两声。
“那当然,本少爷是谁,三岁背诵千字文,五岁就能挥笔作诗……”
祈桑笑着打断他,“你就骗我吧,阙镇所有人都知道,原府少爷写诗最烂了。”
原星岫背过身,语气郁闷。
“行吧,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写的诗烂啊。”
祈桑乐不可支。
“一朵两朵三四朵,掉进水中被冲走……原少爷,谁教你这么写桃花的啊?”
原星岫闷不做声,表情纳闷至极。
“我就写,我就乐意这么写!”
“好吧好吧。”
祈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要早起呢,早点休息吧。”
所有人都结束考核后,一名弟子拿着名单让他们登记名册。
祈桑回答着上面的问题,起初毫无犹豫,下笔飞快。
直到填到某一行时,他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
随后收敛神色,再次下笔。
只是一笔一划,要比先前郑重许多。
掌门殿。
顾沧焰看着桌上的名单,不甚在意地放在一边。
这里面,最终能有几人顺利进入天承门?
处理完两本公文,顾沧焰突然想到什么,重新拿过那一大份名单。
凑巧,他要找的人就在最上面。
顾沧焰拿起最上面那张,仔细翻看后挑了挑眉。
——祈桑的家境,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有意思许多。
想到谢亭珏千八百年来,头一回对谁比较特殊。
怀着看好戏的心态,顾沧焰把祈桑那份名单送到了谢亭珏那。
变成纸鹤的名单飞过重重屋檐,落在了浮雪殿的桌案上。
收到名单后,谢亭珏随意地敲了下纸鹤,名单就浮空摊了开来。
看清上面的名字,谢亭珏散漫的神色瞬间消失。
名单上的信息很详尽。
【姓名:祈桑。
年龄:十七。
祖籍:裕州阙镇,桃花村。
亲人: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萧彧,于去年末冬逝世。】
谢亭珏的目光落在纸上某一行,脸色微变。
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危险,最终久久不语。
【婚配:亡夫于去年末冬逝世,婚一载,相识十七载。】
相识十七载,又同样是去年末冬去世。
谢亭珏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明明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件事。
入了仙门,凡间的一切,就都再无瓜葛了。
可心中那股无名的火却愈烧愈旺。
——这份无名的火不是对着祈桑,而是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萧彧。
在凡间许多地方,断袖已经是不可言的禁忌,遑论他们还是亲人。
哪怕祈桑年轻,不懂个中禁忌,他那位哥哥还能不懂吗?
如今祈桑才十七,天性善良,至纯至真。
会走上这条“歪路”,必然是被那位居心不净的兄长欺骗了。
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竟还将祈桑哄得心甘情愿的。
……总之,必然可恶至极。
谢亭珏没有在意自己心中那点异样的情感,只当是心疼祈桑命途多舛。
可是他忘了——
他从不是什么慈悲大爱的圣人,又怎会因为一段文字而怜惜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第二日的试炼开始。
掌门没有来,来的是更少出现在外人面前的霄晖仙尊。
望着高台上的谢亭珏,原星岫与祈桑窃窃私语。
“每一届的大选天承门都这么重视吗?先是掌门,然后又是仙尊,我都有点压力了。”
祈桑小声回答:“你放心,仙尊人可好了。”
“真的假的?你怎么会知道?”
怕被别人听见,祈桑更靠近了一点原星岫。
“昨天晚上我迷路……”
两人凑近,祈桑刚说了一句话,高台上的谢亭珏突然将视线扫了过来。
只是一瞬的注视,祈桑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如今初春乍暖还寒,谢亭珏身上披着厚狐绒披风,看着就很暖和。
与之相对的,他的语气冷淡冰凉,听着就冷。
“宣读规则之时,不可交头接耳……也不可距离过近。”
祈桑看着自己和原星岫之间肩碰肩的距离。
原星岫看了看祈桑,又看了看谢亭珏。
祈桑:“……”
说的就是我们吧!
虽然不知道谢亭珏为什么刻意强调距离,但出于尊重,两人还是错开一点距离。
下一刻,谢亭珏开始宣读第三轮的试炼内容。
漂浮在空中的纸有半臂长,显然内容不少,可谢亭珏扫了一眼,就将纸收了起来。
天承门的弟子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楮纸,其上用小楷端端正正写着几处地名。
谢亭珏言简意赅,“三日内,从上面自选一处,完成试炼,获取一株夜流光。”
这几处地名有些比较好理解,例如灵圃,后山,弟子居。
从地名就可以猜出,任务的内容应该相对而言比较简单。
除去这些地名,剩下的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有人弱弱举手:“仙尊,这个浮雪殿和英华殿什么的……”
好像是天承门各位尊者的大殿名字吧?
谢亭珏不喜多言,一旁的弟子接了话。
“本次大选有四位尊者参与,除了霄晖仙尊手中仅一株夜流光,其余三名尊者手中各有两株。”
在场剩余入选者逾百名,可获取的夜流光却只有三十株,还有几株在几位尊者手中。
如今还留在场上的都不是蠢人,他们都猜出了各位尊者手中的夜流光有特殊之处。
只是……猜出了是一回事,敢不敢去挑战尊者的试炼,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亭珏面色如常,等众人的窃窃私语慢慢止息,看了眼日晷的晷面。
“半刻钟后,此轮试炼正式开始。”
沈纨原先在人群的另一边,见谢亭珏离开,立马推开人群往祈桑这走。
人高马大的少年,三两下就把别人撞开来了。
“桑桑!你等会要去哪啊,我看那个灵圃的很简单,估计有不少人会选。”
原星岫不知道两人怎么认识的,但听见对方熟稔的语气就觉得烦。
叫桑桑?这人和祈桑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这么自来熟。
祈桑非常礼貌地回答:“沈公子,我打算去浮雪殿。”
沈纨原先打了千万句腹稿,谁知后者这么坦诚,反而让他猝不及防。
“桑桑,你若想赌一把,不若选药尊?”沈纨故意左看看右看看,附耳对祈桑道,“听说霄晖仙尊脾气可差了,出的题目肯定也很刁钻。”
祈桑摇摇头,婉拒对方的好意,“多谢沈公子,我还是决定赌一把试试。”
他虽知自己天赋有限,但让他心甘情愿泯然于众,也是绝不可能的。
“行吧。”沈纨很知分寸,不再多言,“我准备去药尊那,与你就不顺路了。”
原星岫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祈桑的优秀他早就在贺神祭祀见过了,当初想要与他一同踏入仙途,也是为了追赶祈桑。
如今热血消退,他才看得清自己与祈桑的差距。
不可逾越的天堑横跨在二人中央,虽然他们一路走来都是并肩,却在某些时刻被彻底隔开。
原星岫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并没有因为沈纨不俗的气质生畏。
“这位……沈公子?不巧,我也准备去药尊那试试,不如同行?”
此次参与外门大选的长老一共有四位。
除却谢亭珏,鸣凤殿的鞠孤岚只收女弟子,无极殿的费正青主炼器,药尊则医毒双修。
原星岫对自己极有自知之明,炼器是必然没有天赋的,只能赌一把药尊那了。
其实,原星岫一没有祈桑的天赋,二没有沈纨的好基础,他完全可以选择“灵圃”那种看起来更简单的任务。
但他明白,如果自己选了那个任务,就算侥幸进入天承门,未来也会和祈桑天差地别。
……未来,他们就再没可能像如今这样亲近了。
沈纨甩开折扇,微微扇风,风流恣意当世无双。
“那可真是巧了。在下晋州万宝阁,沈纨,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裕州原氏,原星岫,幸会。”
沈纨笑得不露破绽。
听闻十几年前一场大火,令原氏聪慧的幼子变得鲁钝。
如今看来,这原星岫除了没什么眼力见,倒还不算傻。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对视间颇有针锋相对的紧张感。
半刻钟一到,祈桑立马推着两人往人群外走。
“我们有半程顺路,一起走吧。”
祈桑站在两人中间,突然沉默一瞬。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高啊!原本身边只有原星岫还好,如今来了个沈纨,还是比自己高的。
原星岫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如今你才十七,我十七的时候未必有你高。”
这话谁都能听出来是安慰,但祈桑还是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
“谢谢你啊,原哥。”
沈纨安静地走在祈桑的另一边,等到了分岔路口才开口:“桑桑,我们到这便要分开了。”
祈桑点点头,挥挥手:“再见,沈公子,原哥。”
原星岫撇开了头,忍不住顶了下腮,掩饰自己暗爽的情绪。
——祈桑叫他沈公子,叫我原哥诶!我就知道在祈桑心里,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祈桑到浮雪殿就发现此地与外界的不同了。
外界初春,阳光普照下来,气温却还是很低。
浮雪殿内亦是春,却是晚春夏初。
暖洋洋的太阳照下来,舒服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谢亭珏坐在棋盘前,手执一枚棋子,盯着棋盘许久却没落下。
祈桑本欲行礼,却被对方打断:“不必行礼,坐我对面吧。”
见对方神态放松,祈桑也不一板一眼,一下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我乡里的哥哥曾说,霄晖仙尊平生不善对弈,现下看来,是以讹传讹了。”
谢亭珏随意落下一棋,祈桑还没来得及看清棋局,棋枰上的棋子便被尽数拨乱。
“坊间对我的传言不可尽信,我只是不喜对弈。”
“我明白,三人成虎嘛。”
谢亭珏流云般的广袖沿着桌沿垂下。
他的手臂搭在桌上,“陪我来一局吧。”
祈桑没有拒绝,但是提前说:“仙尊,我只随家里的哥哥学过皮毛。”
不知道是不是祈桑的错觉,谢亭珏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无妨,这只是获取夜流光的其中一环,输赢无碍。”
祈桑也放下了心,他是真不会。
当时萧彧教他下棋,只教了一天就不教了。
谢亭珏顾念祈桑初学者的身份,让他执先手。
祈桑谨慎地落下一子,开局天元,谢亭珏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亭珏:“……”
他思索一瞬,谨慎落子。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回,下了数十回合。
祈桑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认真,觉得两人颇为势均力敌。
不对,势均力敌?
祈桑下棋的手停了下来。
为什么仙尊会和他,势均力敌?

……终于不用再煎熬地思考,谢亭珏到底是不是臭棋篓子了。
谢亭珏垂下眼眸,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际上,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居然赢了。
寒来暑往,不知道多少年了。
谢亭珏和顾沧焰下棋,和药尊下棋,甚至和后辈顾程镜下棋。
赢的话是人情世故,输的话是理所当然。
“跟我来吧。”
谢亭珏起身,负手朝屋外走去。
面上端的是仙风道骨,心里想的却是要和祈桑下一辈子的棋。
祈桑不知谢亭珏心中所想,拘谨地跟在对方身后。
谢亭珏带着祈桑走到后院,院子里有一颗花繁叶茂的棠梨树。
不过花蕊与木梨有几分不同,树身也比一般的棠梨树要大上许多。
祈桑没有太在意,转而看向谢亭珏。
后者召出了一把普通的长剑,握紧长剑后,浑身气质都冷肃几分。
“三日内学会一套天承门的入门剑诀,便是浮雪殿的考核。”
对于没有根基的凡人来说,这种要求无异于刁难。
但祈桑没有半分不满或者自卑,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谢亭珏不再浪费祈桑的时间,旋即利刃出鞘。
长剑的刃影流过月光,随着剑招的变换,谢亭珏的脚步亦在变化。
祈桑认认真真看着剑招的变化,默默在心中记忆每一招。
的确有些难度。
但远没有当年萧彧教他的难。
一套剑招完毕,谢亭珏流畅地收剑入鞘,收敛寒刃的刀光。
谢亭珏问:“可看清所有招式?”
祈桑潇洒点点头,少年轻狂,溢于言表。
“看清了,三日之内,必定给仙尊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必定”,而不是“尽力”。
说来也巧,这套剑诀与萧彧教给他的,竟有三分相似之处。
不在招式,而在其中蕴含的气韵,皆如深潮裹住暗流,凶猛内劲形参不破。
谢亭珏挑了挑眉,笑问:“如此自信?”
祈桑眨眨眼,“仙尊不乐见其成吗?”
谢亭珏没有接话,唯有唇角微微勾起,显示他现在心情不错。
“这三日我会一直在浮雪殿,你若有不懂之处,尽可来找我。”
祈桑见谢亭珏仍留在原地,于是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谢仙尊如此尽职尽责,若是每一个人都来浮雪殿,您岂不是要忙得脚不沾地?”
谢亭珏不意外祈桑会问这个,轻笑一声:“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我的浮雪殿。”
这话蕴含的意味太深,祈桑想不明白。
谢亭珏说完这句话后,为祈桑留下一把长剑。
“我就在偏殿,有事可来寻我。”
许是怕祈桑不自在,谢亭珏没有多留,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祈桑拿起剑,顺手挥了几式简单的剑招。
比从前用过的所有剑都要重,但是意外的更加称手。
这边,祈桑在认认真真试剑,乖乖巧巧练剑。
另一边,谢亭珏心不在焉地把书捧在手上,久久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在想祈桑问他的那个问题。
——“若是每一个人都来浮雪殿怎么办?”
就算人人都想来浮雪殿,最后能进入殿内的,也只会是祈桑。
祈桑真的以为,在他进浮雪殿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人都没来过这里吗?
那些人,只是被浮雪殿的结界拦住了。
浮雪殿的试炼,本就是为特定的一个人而开放的。
如果那个人不来,浮雪殿的这株夜流光,直至枯萎都不会有新的主人。
这场试炼原本只有二十九株夜流光。
如今浮雪殿的第三十株夜流光,是谢亭珏自己向顾沧焰提出要增加的名额。
从始至终,这株夜流光的主人,就只会是祈桑。
这场入门大选里,谢亭珏想收的、愿意收的徒弟也就只有他。
棠梨树落英缤纷,雪白的花瓣一点点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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