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by明又灭
明又灭  发于:2024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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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桑犹豫了一下,选了竹青色的那套衣服换上。
这套衣服的料子很轻薄,适合春日穿,也是他喜欢的颜色。
祈桑薄唇色红,眉目隽秀,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天生微微泛红。
他整个人身姿挺拔,容貌惹眼,气质却风流蕴藉,像茂林修竹,清雅绝尘。
墨色长发用一个发冠随意束成高马尾,精气神十足。
像凡间书香世家里养出来的小公子,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夫子又要抽查课业。
这套衣服面料极好,摸着还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灵力,是一件珍稀灵器。
换好衣服,祈桑随意蹦哒两下。
确定衣服非常合身后,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
祈桑正发愁要去哪找谢亭珏,倏地,他听见身后有动静。
以为是谢亭珏,祈桑高高兴兴一回头。
“师尊你……诶?”
身后没有谢亭珏,反而有两个毛茸茸的团子。
一黑一白,眼熟无比。
祈桑深吸一口凉气,托着曜兽的两条前肢把它抱了起来。
见它后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才放心地把曜兽抱进怀中。
另一只手一提溜,把雪兽也放进了怀中。
曜兽对祈桑极有占有欲,看不顺眼边上的雪兽。
它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雪兽的尾巴,气得雪兽踹了一脚它。
抱着两只团子,祈桑在浮雪殿内随意走走,试图找到谢亭珏。
轻云薄雾,步转回廊。
走过偏殿,祈桑到了主殿。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抱在怀里的雪兽突然从他怀里蹦了出去。
无奈,祈桑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主殿内,鎏金雕花香炉烟袅袅,熏的是沉厚的檀香。
一袭白衣的谢亭珏坐在琴桌前,手指抚弦,向他们投来浅而淡的一眼。
祈桑原本心中有一点忐忑。
下一刻,他的心骤然放松下来。
谢亭珏朝他露出带了些许温柔的笑。
“见你在那待得无聊,就把你也一起带回来了。”
“吓死我了师尊。”祈桑长出一口气,“你刚刚的表情,我还以为我乱跑惹你生气了呢。”
“以后你便要长居浮雪殿,不必太过拘束。”谢亭珏站起身,“随我去一处地方吧。”
谢亭珏往殿外走,祈桑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
之前没发现,这会离得近了,祈桑才惊觉谢亭珏比自己高了好多。
祈桑一直揉着曜兽的脑袋,引来后者不满的一声叫唤。
他连忙松开手,改揉雪兽的脑袋,曜兽还是不满地叫唤一声。
祈桑:“你好难伺候哦。”
曜兽伸一伸脖子,示意祈桑摸这里。
雪兽不满曜兽“争宠”的行为,凶巴巴叫了一声,轻轻咬了曜兽一口。
曜兽抖抖皮毛,表示不痛不痒,它曜兽大王依旧威风凛凛。
祈桑一会揉曜兽一会揉雪兽,忙得不可开交。
“师尊,它们怎么会在你这?”
谢亭珏有意放慢了步子,与祈桑并肩而行。
他从祈桑怀中揪出作威作福的曜兽,曜兽不满地挣扎,还狠狠踹了一下谢亭珏的手臂。
祈桑歪过头,装作不在意,实际上视线一直忍不住往那瞟。
师尊脾气好好啊,被踹了也不生气,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师尊不好相处呢?
谢亭珏淡淡地看了曜兽一眼,后者瞬间就老实了。
“你被这两只小妖兽拉上天承门后,立马就有弟子带你去疗伤,两只妖兽也被送去了灵宠居。我那日恰巧在灵宠居,就顺手把它们带回来治疗了。”
祈桑顺毛摸着雪兽的皮毛,好奇问:“他们不是幻境里的吗?”
谢亭珏说:“从没有人说过,幻境里的生灵,便是假的。”
此间幻境,亦是他处的别有洞天。
祈桑愣了愣,“那我当时要是选择杀了曜兽……”
话还没问完,他看着谢亭珏似笑非笑的眼眸,就明白了自己有多荒谬。
曜兽可是四害之一,哪怕因为虚弱退回幼年期,又岂是他这个刚刚炼气的入门者杀得死的。
“那就好。”
祈桑揉了揉自己怀里的雪兽。
又顺手抬了胳膊,摸了下谢亭珏怀中的曜兽。
祈桑泰然自若,反倒是谢亭珏有些不自然了。
口中不轻不重地呵斥:“没大没小。”
祈桑听得出他不是真的想斥责自己。
“因为你是我师尊,我才敢这样,要是我面前是掌门大人,我就不敢啦。”
谢亭珏将曜兽放进祈桑怀中。
“我不过是你师尊,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说得颇为疏离,但谢亭珏嘴角却不明显地勾起几分。
显然,他很期待祈桑会有怎样的回答。
祈桑引用名言,绝不敷衍。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在我心里,你与我父亲无异。”
谢亭珏深吸一口气:“……”
突然有些累,好想独处静一静。
祈桑有点天然呆,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起来,师尊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家人啦。”
这句话一出来,谢亭珏前面的负面情绪通通都消失了。
面前这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年,自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还在这两年病死了。
“家人”这个词,对祈桑来说,是很重很重的一个承诺。
于是谢亭珏柔和了眉眼,微叹一口气,掌心抚上祈桑的脑袋。
“嗯,以后我是你的家人,浮雪殿你也可以当成自己的家。”
祈桑抬起头,笑得特别开心。
可惜怀里的两只小妖兽破坏了气氛。
雪兽和曜兽一聚在一起就打架。
一会扯扯对方的毛,一会咬咬对方的耳朵。
祈桑慌忙扯开两个小妖兽,把曜兽重新放进了谢亭珏的怀中。
曜兽十分桀骜,蹬了蹬腿,又踹了谢亭珏一脚。
祈桑揉了揉曜兽,倒反天罡地嘲笑师尊。
“师尊,小宝好像不喜欢你诶。”
谢亭珏孤身独处惯了,还不习惯祈桑这种热情。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我不需要它的喜欢。”
“也是。”祈桑说,“我喜欢师尊就够了。”
谢亭珏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宽松的白衣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僵硬。
祈桑低头专心揉雪兽的圆脸,没注意谢亭珏冷不丁停了下来,险些撞了上去。
“干嘛呀师尊,怎么不走了?”
谢亭珏偏头看着祈桑。
“祈桑,你对谁都会说喜欢吗?”
“当然不是。”祈桑不解反问,“我们是师徒,不应该喜欢对方吗?难道师尊你还讨厌我不成?”
谢亭珏知道,祈桑口中的喜欢,应该是重视对方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没有纠正对方错误的用词。
“我不讨厌你。”谢亭珏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祈桑“嗯”了一声。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
“这样啊。”
谢亭珏轻笑一声。
“那我喜欢你,祈桑。”

谢亭珏说要带祈桑去的地方是葬剑湖。
天承门门派底蕴深厚,从第一任先祖至今,已经有千万年。
葬剑湖最初只是后山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后来有一位大能陨落前,将自己的佩剑封印在此处。
佩剑中溢出的灵气滋润这方水泽,久而久之,陨落前将佩剑封印在此处,已经变成了天承门的传统。
祈桑听后恍然大悟,自认聪明地抢答。
“师尊是想让我来此寻找机缘,看有没有灵剑愿意认主?”
谢亭珏食指和中指并拢,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你莫不是凡间的话本子看多了?一把灵剑一生只会认一次主,哪怕大能陨落,大多灵剑也只会随之永生封剑,不会寻找新主。”
“哦。”祈桑揉了揉脑袋,不解询问,“那师尊带我来此处是?”
他揉额头的动作略显夸张,好像刚刚被谢亭珏弹疼了似的。
谢亭珏明知祈桑在故意装疼博他同情,还是没忍住纵容了他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徒弟,帮他揉了下额头。
“你我虽未正式行过拜师礼,但今日姑且算我当你师父的第一天。”
谢亭珏带祈桑进了葬剑湖内部,巨大的古树遮天蔽日,形成一个洞穴。
湖水冰冷,不少灵剑斜插在一旁的岩石中,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
“既然当了你的师父,就得教你点东西。”
祈桑点点头,认真听着谢亭珏接下来的话。
谢亭珏两指并拢,召出自己的本命剑。
“这是我的本命剑,名唤玄莘,未来你也会有自己的本命剑。”
玄莘剑的出现,如同劈开混沌的一道白光,骤然照亮了四周。
谢亭珏站在祈桑身边,为凌空的玄莘注入灵力,随后手臂一挥,玄莘猛然插入池瑭中央。
池水溅起的瞬间,葬剑湖内万剑齐鸣,气吞虹霓。
一把剑的剑鸣或许微不足道,但千万把剑共同鸣响,就能够撼人心魄。
祈桑环视四周,眼神逐渐从最初的不解,转变为郑重。
谢亭珏的白衣被吹动,衣摆翩飞。
他的神色无悲无喜,恍若谪仙临世。
祈桑认真倾听,在好似一模一样的剑鸣声中,他听出了细微的不同。
“每一把剑,都在发出不同的悲鸣,这是剑的语言。”
祈桑明白剑灵为何而悲鸣。
它们在为永无重逢的别离而悲鸣。
祈桑被眼前的场景震撼,眼瞳微微颤动,许久无言。
谢亭珏说:“凡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剑灵的生命是无穷的。”
谢亭珏没有唤醒沉睡的剑灵,他也没能力唤醒先贤的剑灵。
玄莘剑只能发出一道剑罡,引得这些剑灵,无意识地将千万年来沉淀的哀鸣阵起。
祈桑站在葬剑湖的中央,专注地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剑鸣。
谢亭珏早就收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可葬剑湖的剑鸣依然没有停息。
他们安静地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等待这场跨越千万年的悲鸣自己止息,重新归于沉寂。
当第一把剑停下了剑身的颤动。
慢慢的,所有剑都开始归于沉寂。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葬剑湖内的剑,又重归于死寂一片。
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在这偌大的洞穴中流淌。
岩石泉涌,沙地生花。
“我知道,您是想告诉我,要珍惜每一种情感。”
祈桑垂着头,谢亭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清他声音带着些颤抖。
“但我觉得这种情感不好,剑灵注定要被抛下,却还要铭记一辈子。”
谢亭珏没有反驳,“嗯。”
祈桑依旧垂着头,却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谢亭珏轻叹一口气。
他抬起祈桑的脸,用指腹为他擦去眼中的泪。
“不过是剑灵的悲鸣,就能让你落了泪,等以后见到更多的苦难,你该怎么办呢?”
祈桑抿着唇,一语不发。
其实他不止是在为剑鸣而悲。
谢亭珏耐心地为祈桑擦去眼泪,语气似叹似劝。
“祈桑,你可千万不能修苍生道,你会把自己害死的。”
回了浮雪殿,祈桑低头闷不做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亭珏没有拉住祈桑,他知道对方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情绪。
葬剑湖中封印的皆是天下珍奇利刃,也算半个禁地了。
里面的剑鸣一般人听不到,但同为大乘期的顾沧焰肯定发现了。
顾沧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追究谢亭珏“擅闯禁地”的行为。
只派了只传信鸽过来,告知他拜师大典在三日后。
谢亭珏没急着去通知祈桑,他估摸着这小孩现在心里正难受着。
他想,祈桑再怎么心理承受能力强,也得明天才能缓过来。
谁料还未到日中,就看见祈桑一脸难受地吃着午膳。
祈桑越吃,表情越难过。
谢亭珏啼笑皆非,站在祈桑没发现的地方,远远看着少年。
祈桑不像是在为上午的事难过,看起来更像因为午膳太难吃,才满脸忧愁。
谢亭珏哑然失笑。
心大也好,至少不会日坐愁城。
春昼花明日暖,煦风阵阵。
祈桑满面愁容地和碗里的白水豆腐作斗争。
谢亭珏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
祈桑立马抬起头,见到谢亭珏,迅速放下碗筷朝他跑来。
“师尊!您终于来了!”
谢亭珏挑了挑眉。
头一回见祈桑这么热情。
祈桑一路小跑至谢亭珏面前。
他眼冒星星,一脸期待地问:“师尊,你的午膳是什么?”
祈桑心里盘算着,按照师尊的修为,肯定早就辟谷。
但类似于莲子羹、桂花糕这种的小甜品,总归会有吧?
真的不想再吃一口这天杀的白水煮豆腐了!
他保证自己连一粒盐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可惜祈桑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谢亭珏说:“我早已辟谷,不食凡间五谷。”
言下之意,什么都没有。
祈桑大受打击,绝望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石凳上。
在看到白水豆腐时,祈桑已经问过接下来的菜谱了。
明日白水青菜,后日白水萝卜……
荤腥油盐,一个也别想吃到。
谢亭珏眸子里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若此刻在他面前的是旁人,他定会觉得这人心志不坚。
踏入修仙途还管不住口腹之欲,怎么能有毅力磨砥刻厉?
但如果是祈桑的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弟子天真率直,有话直说,全无城府。
谢亭珏给了祈桑一块令牌。
“这是浮雪殿的令牌,你拿着它,除了禁地通行无阻。”
令牌玄铁所制,祈桑甩了两下,很有重量。
“好,师尊有事吩咐我就好。”
见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谢亭珏再次解释。
“拿着它,你可随意支取我私库中的灵石。”
祈桑握着令牌,对上谢亭珏的眼神,猛然福至心灵。
“通行无阻……师尊的意思是,我可以下山?!”
天承门的膳食就是这样,不可能为了祈桑一个人开小灶。
——但是山上吃不了,可以去山下啊!
下了山,又有了钱,想要吃什么还不是轻轻松松。
等学了御剑飞行,到最近的城镇,来回只需要一刻钟。
祈桑对待令牌的态度,从单手戳着线圈甩来甩去,迅速变为用双手珍视地捧着。
“师尊师尊你也太好了吧!你就不怕我天天溜下山,玩物丧志吗?”
谢亭珏对这个猜测没有给出回答,但从神态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修真是苦旅,日挥三千剑,三更起床都是常事,你未来多半没工夫玩物丧志。”
祈桑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也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我可不能玩物丧志。”
谢亭珏感知了一下祈桑的灵脉。
“你如今是炼气初期,距离辟谷还有一段距离。”
祈桑依旧正气凛然,好似立下了什么不得了的誓言。
“我就算辟谷了,也要吃一辈子的小鸡炖菌子。”
话题已经彻底偏到其他地方了。
谢亭珏忍俊不禁:“一辈子很长,你可以再吃点别的。”
祈桑想想也是,顺口回答。
“醉仙楼的八宝鸭也不错。”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祈桑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着痕迹地补了一句。
“不过我没吃过醉仙楼的,只吃过一次我哥哥给我做的八宝鸭。”
谢亭珏没有深究。
“你不必向我解释的,桑桑。”
这样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醉仙楼价格昂贵,寻常商贾都吃不起一桌。
但听祈桑的语气,可不像是只“吃过一次仿制版”的八宝鸭。
祈桑假装没听懂,傻笑了一下。
“以后有机会,我请师尊尝尝我做的小鸡炖菌子,我哥哥可喜欢我做的菜啦。”
听着祈桑口中的“哥哥”,谢亭珏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爽。
他别扭开口道:“我早已辟谷,不吃凡间的东西。”
祈桑“哦”了一声,没有再劝。
谢亭珏:“……”
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爽了。
越想越饿,祈桑只能转移话题。
“师尊,我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
“你从前的修行是个野路子,如今得从最基础的开始学。”
萧彧从前只教过祈桑练剑,没有经过正儿八经教过修炼。
谢亭珏拿出几本扉页泛黄的心法。
“过几日你去疏竹堂,最先学的便是这几本心法,你可以先看着。”
新入门的弟子,都要进入疏竹堂中学习。
不少长老从不参加弟子入门大选,只从疏竹堂中挑选弟子。
祈桑表示明白,“师尊,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佩剑啊?”
“后年春便是虚灵渊境开放之日,其中天材地宝无数,你若有缘,可在其中寻找合适的本命剑。”
这么好的事一定有条件。
果然,谢亭珏接着道:“有金丹期修为的修士,才可进入虚灵渊境。”
祈桑“啊”了一下,眉毛拧了起来。
那他岂不是得在短时间内,连越两个大境界?
谢亭珏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他以为祈桑是失望了。
“虚灵渊境不会仅开一次,况且,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机缘。”
“没事,师尊。”祈桑说,“一年结丹有点难,但,我可以试一试。”
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免不了吹嘘自大的嫌疑,放在祈桑身上就刚刚好。
谢亭珏微怔后目露赞赏。
“我给你的令牌可以打开我的私库,在去虚灵渊境前,你先去里面挑一把顺手的剑用着吧。”
天承门中,未契约本命武器的弟子,在山上用的都是统一的玄铁长剑。
连掌门的弟子祝言松,也没有例外。
但在谢亭珏心里,祈桑显然不会和一般弟子混为一谈。
哪怕这是独一份的偏爱,谢亭珏依然觉得委屈了祈桑。
因为他总觉得,祈桑应该得到更好的,值得最好的。

祈桑认真揣摩了半宿,才勉强能磕绊着运转一遍周天。
幸好这几本心法本源相似,只要兼收并蓄,便能参悟许多晦涩难懂的地方。
半宿过去,祈桑一直坐在桌边钻研心法。
因为全神贯注,倒也没怎么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月过柳梢头。
直至后半夜,才算是全部学完。
祈桑打了个哈欠,眼角的眼泪沁润。
他整理着桌上的书,还不忘惦记与他情同手足的沈纨和原星岫。
终于完成师尊布置的课业了。
希望药尊也给原星岫他们布置了很多课业。
拜托拜托,药尊,您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桌上的书收拾完了,只剩下一个行囊没处理。
里面装着萧彧的牌位,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祈桑随意瞥了眼,下一刻,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的风水很好,等明天找个风水最差的地方,再把牌位摆出来。
房间里风水最好的地方,放着一个小窝。
里面睡着曜兽和雪兽,还有它们俩的玩具。
初春微寒,两只小妖兽紧紧贴在一起。
白日再怎么打打闹闹,到了夜晚也会互相依偎着取暖。
进葬剑湖前,它们被谢亭珏关进了须弥芥子。
直到后来祈桑拿了心法,准备走的时候,它们才被放出来。
两只妖兽左一脚右一脚地蹬着谢亭珏,用行动表达了对后者的不满。
祈桑看见了,连忙把它们从谢亭珏怀中接过来,生怕下一秒它们就被丢下山自生自灭。
待所有事情处理完,祈桑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困倦地往床上一倒,昏昏欲睡。
天气有点热。
祈桑只扯着被褥堪堪盖上了肚子。
将睡未睡之际,祈桑隐约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物体碰撞窗框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在静夜里尤为清晰。
“叩——”
“叩——”
祈桑:“……?”
他并不是怕鬼的人,但是他记得,自己窗户外边是悬崖吧?
声音一直不停,睡在窗户边的两只妖兽都快被吵醒了。
曜兽起床气很大,每次睡不好就会拱雪兽,让对方也睡不好。
无奈,祈桑只能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窗户。
谢亭珏在浮雪殿四周都设下过结界,有危险的东西是进不来的。
换而言之,外面的东西能半夜敲他窗,谢亭珏应该是知道的。
刚开一条缝,就有一个小东西顺着缝隙溜了进来。
——是一个小小的传信纸鹤。
纸鹤的尖嘴已经有点瘪了,估计是刚刚撞窗撞的。
祈桑认识这个,沈纨给他看过,是用来追踪联络的工具。
打开纸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粗制滥造的手绘地图。
以浮雪殿为起点,经过的线路都用朱笔画出来了,标志性的建筑也特意画了个轮廓。
在线路的尽头画着两个挨着的圈,一个写着“原”,一个写着“沈”。
祈桑疲惫地趴在桌上,用手指向上扒拉着眼皮。
——你们半夜都不睡觉的吗?!我要睡觉了!!
天承门没有宵禁一说。
有不少勤奋的师兄师姐会熬夜练剑。
后山是天承门弟子最常训练的地方。
里面有一处幻境,可以模拟仙魔战场。
祈桑嘴上嫌弃两人半夜扰人清梦,还是磨磨蹭蹭换上衣服,推门出去了。
棠梨花落,悄寂深殿又一夜。
顺着回廊,祈桑路过了自己曾在树下练过剑的那棵棠梨树。
许是今夜的风格外的大,庭院里的花瓣都吹到了回廊内。
满地的花瓣,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绒白的软毯上。
祈桑下意识往棠梨树那看了眼,这才发现谢亭珏孤身站在树下。
既然遇见了,祈桑便拐了个弯,走到谢亭珏身边。
祈桑行了个简单的弟子礼,“师尊,晚上好呀。”
谢亭珏偏过头看着他,瞳孔内暗红之色一闪而过。
祈桑总觉得今晚的师尊,看起来要比平日里更加清冷许多。
阆苑琼楼,雾里银海。
月下仙人眉眼疏冷,甚至有些无情的错觉。
这才符合世人对霄晖仙尊的印象。
但只一瞬,谢亭珏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这么晚出去,心法可学会了?”
提起这个,祈桑瞬间得意起来。
“我前半夜就学会啦,要不是被吵醒,我这会都睡着了。”
谢亭珏抬起手,敲了一下祈桑的脑袋。
“旁人进天承门的第一夜,多多少少都忐忑未来,你倒好,还嫌吵着你睡觉了?”
祈桑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解。
“我是怕精神状态不佳,等去疏竹堂了,会给师尊丢人。”
哪怕知道祈桑只是找借口,谢亭珏依然反驳了这句话。
“桑桑,我不会觉得你丢人。”
祈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明白。
“我明白,因为我超听话的,从小到大就没惹过事。”
“你也可以不那么听话。”
谢亭珏忍俊不禁,眼睛里漾出淡淡的笑意。
“只要出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记着找你师尊便好。”
祈桑笑得像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那如果,是我做错了事呢?天大的错事,您也帮我顶着吗?”
“对与错,自有公道之人来评判。”
言下之意,祈桑不可能做错事。
在谢亭珏身上,祈桑久违地感觉到被人无条件偏私的感觉。
“师尊你也太好了吧,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师尊!”
谢亭珏挑挑眉,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祈桑,我们初见那日,你说因为我的传闻而想要拜我为师。”
祈桑微微抬头,认真看着谢亭珏,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一片花瓣从棠梨树上跌落,飘晃着下坠,正巧落在了祈桑的一只眼睛上。
祈桑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想要眨掉这片花瓣。
因为这个举动,他错过了谢亭珏眸色里一闪而过的晦暗神色。
谢亭珏伸出手,为祈桑拂落那片花瓣。
“倘若,我不是谢亭珏呢?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他的指腹带着薄薄一层剑茧,有些粗粝。
擦过祈桑眼角时,好似带着不明显的掌控欲。
祈桑皱起眉,似乎陷入某种纠结。
谢亭珏笑意清浅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祈桑语气满是不解。
“师尊,你这个问题好奇怪。”
“你怎么会不是霄晖仙尊呢?”
又有一片花瓣落在了祈桑肩上。
祈桑偏头看了眼,随意地拍落花瓣,任由它坠落在石板路上。
“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你忘了吧。”
在花瓣落地的那一瞬间,谢亭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从骨子里就透着温吞无趣,与小太阳一般的祈桑有着天渊之差。
看着高悬于黑天的明月,谢亭珏打断了祈桑的话。
“丑时了,你不是有事要出门吗?”
祈桑连忙告别,匆匆出了浮雪殿。
感知到祈桑出了浮雪殿,谢亭珏才收回灵识。
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那片花瓣。
——这片花瓣曾坠落在祈桑的眼眸。
谢亭珏眸中不似人前那般清冷,反而带了几分讥嘲。
掌心的花瓣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般,生机被迅速剥夺。
不过几个瞬息,便干枯到极致,化为了灰烬。
谢亭珏一直注视着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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