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什么?”
依旧是林母的声音,伴着烧水壶开的咝咝声:“他说他在做生意。”
至于什么生意?她就被一句女人怎会明白,迫使收了声。
林祐眉头微皱,心中有种莫名的忧虑,最终说出:“你放心他?”
刚才的声音没有再响。似有迟疑。水开了。
林母走了出来,笑说:“现在香港可是个风水宝地,哪里都是机会。闯一闯,总没错。”
装着热水的铁盆端放在桌上。
“他是一家之主,我们的家人。我不支持他,谁支持他?”
接着,她看向少年林祐,说道:
“你也一样。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阿妈都会支持你。”
接下来的日子,林祐一放工走出书店,就会看到金猴条无所事事地站在街边。抖擞着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林祐当作没看见他,径直走过。
金猴条无所谓,百无聊赖地跟其身后。
有时他会走进书店,看看有无上新的八卦或三级周刊。林祐只是把他当成客人。
这种情况不知几天了。
不知几天,林祐没有见到过周家明。
他是个堂口的堂主,帮派的领头,几万人的大佬。自然是事务繁忙,有时候见不到人影也是正常的。林祐这么对自己说。
他也并非没有问过金猴条。只是这小子总拿“堂口事多人忙”来搪塞林祐。再追问,又话涉及到了帮派机密,林祐也只好作罢。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香港好像什么都很快,就连时间也是一样。
每天都一个样,林祐大体没觉得过多的变化,只是感到有点无聊,外加上......点点思念。
他怀里摞着一堆书刊,抱到店外。打理好,起身时便看到港岛的落日,再度,慢慢隐在青山后。
香港好像什么都很快,就连时间也是一样。
算至现在,悄无声息地就流逝了近半个月。
林祐看着远处的夕阳西下。
半个月了。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推动般,跨进店内,走到一排长长的书架后边。
书架后方一些小朋友坐在地上,翻阅书籍漫画。天气炎热,这个小小书店便成了他们的最佳去处。既能免费蹭冷气,又能蹭书看。对此,威阿公也是十分欢迎。
不过现在,一群天真可爱的小朋友中竟混进了一个突兀的存在。
金猴条正抓着最新一期的漫画,津津有味地看着。
完全没注意身旁站着个林祐。
林祐问道:“家明哥在哪?”
金猴条头也不抬,“忙着呢,没空。”不知是说周家明忙着没空,还是自己正在忙着,没空搭理他。
林祐吸了口气,蹲下身。
“呢本书叫咩名?”
*(这本书叫什么?)*
“诶诶,你小子怎么这样?把书还给我!”他正要看到精彩部分。这种情况不亚于他上厕所上到一半,要他憋回去。
“你刚答应我要带我去找家明哥。”林祐看着他。
金猴条一跺脚,忿忿道:“你小子使诈!”
“兵不厌诈。”
金猴条一噎。好个兵不厌诈。但可别忘了,他可是个无赖。
金猴条抱手,眼睛骨碌一溜,不解道:“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啊。”一副理直气壮。
这下轮到林祐噎住了话语。
金猴条内心窃喜,暗想林祐这下可奈他如何。岂料,这时身旁飘来一句稚音:“我听咗喇!你话要带佢去揾一個叫周家明嘅人!”
*(我听见了!你说要带他去找一个叫周家明的人!)*
一位小朋友站起身指认着金猴条。
金猴条这下开始冒汗,“喂,靓仔,好唔仗义哦!话晒我请你食过冰啫。”
*(喂,小子,好不仗义啊!好歹我请你吃过冰。)*
此时,其他小孩子异口同声:“我哋都聽到了喎!”
*(我们都听到了喔!)*
见此情形,金猴条想起还有一句话说得好,那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闪到一边,想逃出去。结果被林祐眼疾脚快地给堵住了。过道本就狭窄,林祐一站,便走不过去了。
金猴条回退,想绕到另一边逃离这里。结果,被那群小孩子给堵住了去路。
金猴条无奈地挠了挠头,“嗐,怕咗你哋喇!”
*(怕了你们了!)*
小朋友们个个满意地点点头。林祐笑着看着这群小鬼灵精,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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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有定时发布......(哭
距离上次遇害已过去一些时日,周家明在今宵阁休养了也有一段时间。关于那个凶手,他让金坤孝去搞定。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那人竟抵抗到自我了断。
没有问出什么来,唯一的线索一再中断。
金坤孝只好从身份,经历及社会关系等方面调查。只是结果不尽如意。
“大圈仔?”周家明奇道。
*(泛指从大陆到港澳台或海外从事黑社会犯罪活动的人和群体。)*
金坤孝点点头。他说:“这两人都是从大陆刚来香港不久,在这里几乎没人认识。”
“在大陆是做什么的?”
金坤孝说:“据说两人无父无母,之前在内地是当红卫兵认识的,混得风生水起。不过自从一切结束后,这两人四处碰壁,走投无路之下来了香港。在这里干过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周家明思忖了起来。
这可以说社会关系几近空白。
难怪会被人相中,受雇杀人。无亲无故,这种人就像浮萍,无从查根溯源,知晓经历。更无软肋。
房间渐渐冷却了下来,陷入深思的漩涡。
不远处的鱼缸,兰寿金鱼在七彩珊瑚中游来游去,发出绚烂的光。
......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周家明与金坤孝相视了一眼,随后说道:“进来。”
金猴条做贼般探进身来。说是做贼般,并非凭空捏造。因为他现在的神情,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周家明:“什么事?”
金猴条嘿嘿笑着:“明哥,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周家明皱眉,“什么惊喜?”他不知道金猴条搞什么鬼。
金猴条道:“惊喜...就是惊喜啦。你可别激动哦。”
还未等周家明再次追问,只见金猴条朝门外鬼祟地招了招手,像是示意某人进来。
下一秒,林祐出现在他面前。
周家明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站起身,想向林祐走去。却忘了自己还未完全痊愈。
三人见状,忙去扶住快要跌倒的周家明。
“我都说了不要激动嘛,明哥。”金猴条痛心疾首。
周家明被扶回床上。他看向金坤孝和金猴条,“你们先出去吧。”
金猴条自然欣喜,溜之大吉。
金坤孝点点头,偷偷看了林祐一眼,便也离开了。
正在一楼的冷面森见到金猴条,神秘问道:“那个人是不是你新‘物色’来的小男妓?没想到你又干回‘姑爷仔’的勾当了。”
*(姑爷仔:专门引诱少男少女的黑社会人员)*
金猴条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问:“边个?”
*(谁?)*
冷面森示意着看向楼上,周家明的房间那个方向。
金猴条这才恍然大悟,“啐,啐!你别把人家想得那么龌龊......也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龌龊。那种事,我早就金盆洗手了。”不屑的语气。
冷面森刚才在楼下撞见过那人一眼,是陌生的面孔。秀气,带点怯懦。还跟在金猴条身后。
他自然而然地误认为是新来的“员工”,再一方面,今宵阁里确实缺点这种款式......
冷面森疑惑,又问:“那他是谁啊?”
金猴条佯装要伸手打冷面森的脑袋,“少问话,多做事!”随后他又放低了手,目光转向那个方向,语气深不可测,“是贵人,明哥的贵人。”
周家明的心开始有些急,急切地想得到林祐的回答,想听到林祐的声音。他按住床单,说:“不用了,够干净了。”
话落,林祐停下动作,转而去床头柜上拿起热水壶,开始倒水。
“我不渴。”周家明说。
林祐停止倒水,端起旁边的炖品。
“我不饿。”周家明说。
林祐只好又停下动作,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做的事。
谁知一个转身。
他的手被拉住了。林祐转过头。
周家明看着他,试探又带着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要走。”
林祐眨了下眼睛,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对于周家明的问题,他微微抿了下嘴,终于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声音轻轻,却能听出其中一切的厚重的情绪。轻轻飘进周家明的双耳,重重撞落在他的心上。
周家明明白是指自己受伤这件事。
他低下头,“我怕你担心。”
没想到林祐却说:“比起这个,不声不响地消失才最让我担心。”
周家明一顿,手上依旧抓着林祐的手,嘴间吐露出:“对不起。”
林祐眉眼微低,缓和了不少,“我没想离开。我只是想在这里做点事。”
周家明一听,笑逐颜开。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会错了意。
转念一想,又想到林祐之前的种种表现,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说明林祐在意他,十分在意。
周家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林祐为他拿了杯水,他心满意足地喝了下去。为他端来放置已久的补品,他也乖乖地吃下许多。
现在林祐要他做什么,他便会去做。
心甘情愿。
周家明恢复得很快,能够下地走步了。再加上康复训练,已稳如平常。林祐便不再过来,更多地忙于小店。
不久,今宵阁再度开放回归,熟客们纷至沓来,声色犬马;加上周家明几近痊愈,没人察觉出一场意外曾经发生过。
骰子子激烈碰撞,磨出贪婪火花;扑克漫天飞舞,男和女半裸相拥,耽溺在一片金色之中。
欢呼,哀泣,呻吟,痛哭,打骂。赤裸裸的原始。
周家明站在二楼延伸台,俯视底下的宾客百态,一口仰尽杯中的酒。
一帮不认识的歹徒流氓一股劲地,推翻所有的书架,哗啦啦倒满地。暴力撕毁,漫天飞扬,弃如垃圾,嘴里不断放出恶言。
凶神恶煞。
林祐冲上前制止其中一人撕书,却被其他两人架起来,推扔在地上。
他支撑起双手,再次站起身冲上去。
不料,一拳头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瞬间涌出想呕吐的冲动,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痛感。
林祐佝偻着腰,跪在地上,面色有些发白。
一抹身影随之蹲下,出现在林祐眼前。
是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两边头发都被削去,只留得中间一束被系了起来。从胸口到脖子有一条向上蜿蜒的蟒蛇。
林祐死盯着他,“......住手。”
男人面无神情,语气轻轻:“像你这种人,这辈子和我们本无交集。”瞟了眼林祐捂着的肚子,“只可惜,交友不慎。”
林祐被他的话搅得一团乱。
“之前的方清,到现在的周家明。要怪,就怪你自己的选择。”
林祐登时瞪大了双眼。
他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了。
一定是江浙帮。是刀疤荣指使的他们!
以前痛苦的回忆涌现于脑海,纷纷乱乱。林祐睁着眼,无神看住白茫一片。
纸屑如雪,如刀。耳畔仍是碰撞打砸,充斥着。
忽地,林祐注意到威阿公的叫喊。
“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威阿公。他一个老人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外。
林祐从混乱的走道中爬过去,爬到门口处的一个角落里。
此时的威阿公倒在墙边,手捂着心口,喘着气,嘴里仍说着“报警”之类的。
“阿公,你没事嘛,没事嘛?哪里伤了?”林祐慌乱查看着。
威阿公摇了摇头。
巨大的动静惊到左邻右店,但没有一个人去报警。一些人在门外探头伸望,更多则是绕道远离,避之不及。
这种事常有发生,谁也不想被牵扯其中。
渐渐地,这帮人停下动作。
林祐揽着威阿公,蹲在角落处,看着这些古惑仔一个个走出去。内心怨恨不已。
等到最后一双脚——
却站定在林祐跟前。
向上抬眼,只见到那张阴丧的脸,和那条长蟒。
男人看了林祐一眼,接着对威阿公说:“如果你去叫条子的话,我会让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我丧狗说到做到。”
威阿公没有说话,反而大咳了好几下。
他把倒下的书架一个个尽力扶起。只黯淡的灯光中,林祐跪在满地碎屑中,寻找仍完好的书籍,拍拍灰,再一本,一本摆回架上。
他只想尽全力,把一切恢复如初。
不知过了几久。
威阿公一句:“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
林祐猛地抬起头,望了过去。
在见到金猴条的那一刻,眼神淡了下来,然后自若地转回头,继续整理着。
金猴条看着这个小店,像被暴风席卷过一般。他看着跪在纸片中的林祐,怒问:“谁干的?”
林祐沉默着。
金猴条再问:“到底谁干的?就算不知道,那他们长啥样总该......”
一旁的威阿公发话:“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就开始砸我的店,什么理由都没有。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啊!”
金猴条问他:“阿公,他们长啥样你记得吗?”
一切来得太乱。威阿公喃喃着:“就长了张古惑仔的脸。”
金猴条语塞。
他打算问林祐,结果这时威阿公叫了起来,“记得了!有个人说他叫丧狗,身上纹了条大蟒蛇。”
一听见这个名字,金猴条震惊到无言。
他一反常态地深深皱起了眉,脸上的怒火愈烧愈盛。最后他大“呸”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威阿公拍拍林祐的肩,“祐仔,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林祐站起身,“威阿公,对不起。”
威阿公笑了笑,“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你这小子。先回去吧。”
林祐鼻头一酸,心中百般滋味。最后,他向威阿公鞠了一躬,离开了这个地方。
威阿公关掉灯光,拉下卷帘门。
望着这个已守多年的店面,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和兴义带万人闯进江浙帮的几个主要地盘一通血洗,烧杀抢掠,打的江浙帮一个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场子被砸了个稀巴烂,死了好几个马仔,在江湖上的颜面尽失。尤其那个丧狗,被和兴义的人砍断四肢,状相惨烈,好不恐怖。
当然,和兴义那边也没好到哪去,死的死,伤的伤。
其他路上的堂口帮派暗中窥探,认清形势,以便日后站队;警政两届时刻注意风吹草动,以免祸及社会,引发动乱。
当晚,刀疤荣在九龙城寨的窝据点里破口大骂。
“操,操他妈的周家明!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刀疤荣掀翻了跟前的桌子。
随后,他拿来电话,打给一个人。
电话接通。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可你没告诉我结果会是这样!”刀疤荣气到不能自抑。他能想象惹到和兴义的下场,但绝没想到会是如此惨烈。
地盘场子尚不论,光是人就死了好几个,尤其是自己的心腹丧狗,被他们砍成人彘,宛如一个废物。
现在想来,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自己,就是个“阿乌卵”!
*(傻逼。)*
对方不疾不徐地说道:“当初说要与我合作,就应该做好有所损失的准备。”
刀疤荣气急,“但这几乎要把我灭绝!”
“对!”电话的另一头大声喊道,“就是要这样!他做得愈狠,说明他愈急。那对我们就更有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要成事,就得沉住气。”
......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刀疤荣瞪着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垂下拿着电话的手。
没错。现在半途而废的话,江浙帮就完了,那自己跟死有什么分别。
他看向背后那供奉关公的案台,烛光影射。
英叔解释道:“江浙帮发展已久,虽说不及我们和兴义,但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万一真打起来,我们会吃亏的。绝不能拿和兴义去冒这个险!”
说完,其中几人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位元老蔡叔站起来说:“我倒觉得家明这个决定不错。江浙帮向来和我们和兴义有恩怨,而且他们占据着城砦这个油水之地,如果能拿下,这对和兴义的发展是极好的。”
说完,另几人点了点头。
“不行,这样太冒险!”英叔摇摇头。
蔡叔反击道:“是你太保守了!”
“你。”英叔气得指着他。
眼看要吵了起来,周家明马上打圆场,“好了,各位阿叔的建议我都会慎重考虑的。今天就先这样吧,辛苦了,我派人把你们送回去。”
金坤孝看了眼一脸疲惫的周家明,然后把这些元老都送了出去。
蔡叔走到周家明面前,说:“家明,我看好你。你可是早年那帮孩子里最能干的一个。”
周家明一愣,笑说:“多谢你,蔡叔。”
“只不过,你这次做得太急太匆。为什么那么冲动?”
周家明滞住。
他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是自己的私心。
蔡叔也不是必须要个答案。他拍了拍周家明,“反正对和兴义好的事,我都支持。”
周家明点点头,“谢谢你蔡叔。”
“哦,对了。这次事情,权爷知道没有?”
蔡叔摇摇头,说:“他还不知情。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你最好能快点解决。”
周家明心里明白,“我知道了。”
金坤孝不断点着头,似在思考,双腿晃悠,晃到窗边。他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说:“这个问题,我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已经回答过了。”
周家明转过眼神,盯着他。
——吞下九龙砦城,剿了江浙帮,垄断九龙的毒品供销。
“那我们该怎么做?”
金坤孝笑了一笑,“直接硬来肯定不行,那太冒险。”
他转过头,看着周家明,说:“如今香港,黑警当道。香港警察最大,那比香港警察还大的是什么?”
周家明严肃地盯着他。
“是鬼佬警察。哈哈哈——”说完,金坤孝大笑起来。
*(鬼佬:洋人。)*
周家明看着金坤孝的癫态,眸光一动。
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事到如今,势在必行。
“哦,这些多亏了你那个朋友的帮助,否则这店我真的开不下去了。”威阿公看着这个几十年的老店,万分感慨。
林祐转回头,问是谁。
“哦,就是那个阿明啊,之前总来接你的。后来都没怎么见到过他。上次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他人那么好。”威阿公笑呵呵地说。
林祐一听,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
既然他没事,那为什么不出现呢。
“祐仔,那你回来吧,阿公这里离不开你的帮手。”
一句话拉回了林祐的思绪。
林祐点了点头,“好。”
他托起林祐的手,“刀疤荣是冲着我去的,是我连累到你同威阿公。所以我想,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林祐看着自己被托住的手,再看向周家明,问:“那你现在又过来干嘛?”
他能理解,但心中不免有点委屈。
周家明的眼神停留在林祐脸上,良久,他说道:“我想你,我想同你见面。想了好几天了。你想我吗?”
林祐一怔,没有回答他。可周家明像是发现什么乐趣一般,非要林祐回答这个问题。
林祐越是躲闪,周家明越是不停追寻他的眼眸。
“你想我吗?”
“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
是否同他一样。
林祐被他磨到妥协,最终如实答道:“嗯。想。”
听到这个答案,周家明像被一股电流漫过全身,心头酥酥麻麻的。他看着林祐那依旧发红的眼眶,最终把他拥在了怀里。
一切都会变好的。周家明在心中,如是对林祐说道。
人声鼎沸的砦城中,唯有一处远离喧嚣,到往心之宁静之所。
两人紧紧相拥。
为彼此的天地。
假期也结束了,林祐回到学校继续上课。虽说不能够在书店打工了,但他放学后会抽出点时间去威阿公那帮忙。
关于和周家明,两人如以往,在店里见上几面。
每次见他,他总是看起来心情不错,笑意许许。但仔细观察一下,却能看见几丝疲态。
林祐指着他的眼袋和小黑眼圈,质问道他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
周家明笑说自己晚上变成一只老鼠,专登跑到别人家偷吃去了。
他说,发生的事情太多。还说,最近和兴义在搞紧一件大事。他不怕同林祐说起这个。
林祐望着周家明的模样,什么也没说。
他不懂这些事,也帮不到他。
时间蔓延,那场风波一直缓至夏末秋初。一切还未褪尽余热,浸泡在点点秋蝉声中。
香港结束了众民沸腾的季节,渐入萧萧瑟瑟的阶段。万物看似萧条。然而它本身,却如神龙般,一飞冲天,冲至亚洲之顶。
但一切向好,欣欣向荣之中,也有让港政府以及全体港民们倍感忧心的存在。
九龙城寨。
由于历史遗留问题,九龙城寨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罪恶滋生的温床,恶魔游荡的地狱,为这个地方披上了一层闻风丧胆的外罩。
从前港英政府撒手不管,现如今想治理起来,异常棘手。
但他们并非放任自由,也是有所手段与作为。
与以往毫无不同的下午,九龙城寨里的所有一切,都在正常地以自我运作。
这里的居民该摆摊的摆摊,该开张的开张,该聚众赌博的赌博。
正当一轮红日徐徐落下,就在预想中的一天就这么过去罢。然而,一声声突如其来的警笛,叫嚣着划破了城砦的上空。
一波又一波身穿警服的警员从四面八方,渗透进这个小小的立方体。
见店就砸,见摊就掀,碰到反抗的民众就一记闷棍下去。
毫不留情。
大道正中,一辆巨型坦克正缓缓前驶。
炮筒昂首傲视,作势成为这个地方的主宰。
人们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惊惶中,流着血,四处逃窜,如同蟑螂,逃到不见天日的暗处。
一切都被打乱了。这个小小的机器已然失了序。
动静逐渐平息之后,躲在自家窗门后的人们认为这场突击终究结束时,事实却给了他们一个不可预及的“惊喜”。
当夜,港政府正式宣布“清除寨城”。
一时间,拆迁和扫黑的消息遍布了满城。
不少人开骂这个港政府。
叼他个狗屁,这根本就是逼迁!逼迁!
对啊,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之后还能去哪?香港就屁大点地方。我们在这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政府怎么能这样!
从前大批南下的难民来港,寻不得一处容身之所,唯有这里将他们收容。社会的弃子,在此处绝处逢生。他们对这个地方已有了感情。
不少人也开骂江浙帮这个组织。
窝囊!把他们也连累!
江浙帮是九龙城寨里最大的一个帮派,相当于地头蛇。平时在城里作威作福,收保护费,一到关键时候便不知缩到哪里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刀疤荣也急得火烧屁股,慌得不知所措。
发布命令的那个晚上,刀疤荣在关公面前掷签无数。
一人真心,只求关公显灵。大难将至,何去何从。
......
最后的最后,他拿出电话,拨打了那个号码。
谈话从深夜至暮晓。
天刚刚蒙蒙亮,刀疤荣和几个马仔便秘密离开了寨城。
今宵阁中。
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外界的腥风血雨,纷纷扰扰都与其无关。
关于这座乐园经久不衰的辉煌,正因和兴义的管理和政府的庇荫,才得以至此。
只有两边都不讨好的,才会被弃之如敝屣。
周家明摇晃着高脚杯,红酒荡漾。他坐在二楼延伸台的贵宾坐席上,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
不久,在一楼的入口处,隐约看见一群熟悉的身影。
已不见往日趾高气昂的姿态,连进今宵阁都在遮遮掩掩。
金猴条从一楼一路小跑到周家明那里,轻说:“明哥,刀疤荣来了。他来找你。”
周家明只是举了下手,以示知晓。
金猴条心领神会,转头把这一行人带到议会室。
刀疤荣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了。但这次踏进周家明的议会室时,竟是第一次感到往事回首,一抿恩仇的滋味。尤其这么长时间来,二人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
刀疤荣看见周家明走进来,看到他那张一脸冷漠的神情,并没有像以往觉得微恼,会在心里暗骂几句,现在而是,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可靠。
再怎么说,江浙帮也没少帮扶过和兴义!
有怨,亦有恩。
刀疤荣大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周家明。却被他顺然地略了过去,直接坐了下去。
刀疤荣也不恼,依旧笑着。
“家明弟,许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刀疤荣也跟着坐下,笑问。
周家明手中夹着一支正燃着的烟,“嗯”了一声。
刀疤荣继续着说辞,“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周到,冒犯了你。希望家明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周家明瞥了刀疤荣一眼。
“只要江浙帮与和兴义还在,那不是还得合作嘛!全九龙迟早是我们的地盘,你说是不是?”
周家明盯着刀疤荣,一言不发。把刀疤荣盯得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