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作精指南by水深火热R
水深火热R  发于:2024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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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谢楼说完,谢明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和我过来一趟。”
温鱼抬眸看过去,眼里闪着有些懵懂的光,谢楼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别吃太多饼干,不消化。”
温鱼乖乖地哦了一声,季晓月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继续投喂温鱼:“小鱼你再尝尝这个呢?口味和刚才那个不一样。”
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关上,温鱼看着谢楼的身影隐没进去,撤回视线,季晓月调侃道:“超级英雄也要挨老爸的训哟。对了小鱼,你和谢楼……是怎么回事。”
温鱼不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季晓月道:“你们俩之前是不是闹过什么矛盾,他之前一直不和我们聊你的事情,我们提一句就要发火呢,火气大得很,跟青春期叛逆小孩一样。”
温鱼有些出神:“发火……吗?”
与此同时,屋内。
谢楼:“什么事情要单独说?”
谢明远走到橱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这东西,你帮我拿给小鱼。”
谢楼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扫向他手里的那个塑料盒:“什么东西。”
谢明远把塑料盒塞进谢楼掌心:“有些话,不好当面说,我和你妈,都开不了口,你把东西给他,他会明白的。”
谢楼猛地定住,五官在刹那间失真:“什么意思?”
谢明远撑着膝盖,坐到了他的对面:“温鱼的爸妈,早就死了。”
一语惊雷。
谢楼惶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黑白分明的眼瞳在一瞬间失了神采,显出几分死寂,有些困惑地瞧着谢明远。谢明远叹了口气:“之前就想和你说的,但那会儿看你的态度,我和你妈都以为小鱼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这种话让你去说也不好,但我们更开不了口,你和他关系好,你也能劝他想开点。”
谢楼眼前的世界在怪诞地旋转,他不受控制地闭眼,纤长的睫毛在剧烈颤抖:“我要怎么和他说……”
“砰!”地一声,客厅里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动静吓得抬起头,温鱼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的饼干碎都还没来得及擦,就被谢楼扣住手腕往屋外带。
“楼哥?我还没有和叔叔阿姨道别,楼哥,楼??”温鱼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出门下楼,手被他死死扣着,几乎快要无法回血:“楼哥,你是和谢叔叔吵架了吗?”
谢楼一言不发,掌心冰凉,温鱼看他脸色发白,实在是很担心他:“你和我说说……”
手腕忽地被松开,谢楼停住脚步,温鱼上前一步想要去看他到底怎么了,却被人猛地转身抱进了怀里。
这样面对面地紧紧抱着,温鱼看不见谢楼的表情,他只能趴靠在谢楼的肩膀上,感受胸口处,那和自己紧紧相撞的心脏跳动。
紊乱得离奇。
到底怎么了。
谢楼的呼吸声放得很轻,他摩挲温鱼的后背,摸到那一段一段的脊骨,摸到那单薄脆弱的脖颈,他觉得自己正在腐烂。
他想要给他的一切,他想要弥补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天方夜谭。他的小鱼回不去了。
温鱼轻轻拍了拍谢楼的后背,脑袋在谢楼颈窝里蹭了蹭:“楼哥是不是和叔叔吵架了啊?因为什么事情?你和我说说嘛。”
谢楼总算有了一些反应,他稍稍抽开身体,不再把他箍得那么紧,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落在温鱼耳边:“没有吵架。只是伤口有点难受。”
温鱼很快被他带偏了注意力,伸手去轻轻地摸他的腰腹:“这里?”
谢楼眸光晦暗,微微点头:“现在好一点了。我们回去,我想睡觉了小鱼。”
他的声音沙哑到有一丝像哽咽,温鱼看着他明显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点头,扶着谢楼回家,谢楼仿佛累到了极点,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温鱼去给他烧水的功夫,他就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温鱼轻手轻脚地坐到谢楼旁边,摸了摸谢楼微微发凉的脸和手,心头难受得发酸。
这得多严重的伤才会变成这样。
温鱼对‘方舟’这两个字产生了莫大的怨念,他找好可能用得上的药,撩起谢楼的衣摆,没有在腰腹上看见什么新的伤口,只看见了一些纵横密闭的陈年疤痕,伤口难道不在这儿?温鱼伸手去脱谢楼身上的衣服,刚一拽开,有什么东西丁零当啷地落到了地上。
温鱼呼吸一停,他紧张地抬起眼,谢楼的眉眼依然紧闭,还好,没有把楼哥吵醒。
温鱼抚拍胸口,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他把那个塑料盒捡起放到一旁,那摔出裂缝的塑料盒里,却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温鱼伸手一捞,没有让它们掉到地上,于是那两枚戒指,就落在了温鱼的掌心。
其中的一枚已经变形,扭曲成了人类无法穿戴的形状,温鱼僵硬地看着那两枚对戒,眉心倏忽拧起,视线蓦地转开,看向谢楼。
谢楼还没有醒过来,唇色浅淡得仿佛没有一点血色。温鱼看向他,又转而去看自己手心上的东西,他水润剔透的眼睛像是在一瞬间被扬起的尘土埋得彻彻底底,眼球成了浑浊的一片。
长久的怔愣过后,温鱼缓慢地收拢掌心,眼眶干涩地看着谢楼,突然开始大口喘气。
四下里静得令人恐惧,空气里的氧气在逐渐稀缺,温鱼抓着沙发,脑袋垂下,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胸口几乎和双腿贴成了一个平面。
他在这一刻里,浑身发冷。
仿佛血都在发冷,冷到了骨子里。
他知道那是谁的戒指。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知道谢楼受了什么刺激了。
他知道了。
温鱼靠近谢楼,死死地攥住了谢楼的衣摆,攥得青筋暴起,喉咙里溢出嘶哑的呜唤,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他躺在谢楼旁边,躺了许久,呼吸微弱到几近于无,眼球胀痛到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时,他终于舒展开血液不通的手指,看向那窝在手心里的两枚对戒,把戒指送到了唇边。
干涩开裂的唇瓣吻了吻那两枚变形的对戒,温鱼双手抖如筛糠,重新把戒指装进塑料盒里。
放回了谢楼的衣服里。
双手撑着沙发起身,把谢楼扶回了房间,楼哥的身体很沉,温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扶到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他只知道做完这一切,他就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变得干瘪,变得脚步虚浮,他躺到谢楼怀里,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闭上眼,没有睡着,却做了非常多的梦。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都像是彩色泡泡的外衣,装载了他过去光鲜亮丽的一十八年,他被困在巨大的泡泡里,没有注意到,那漂亮的外衣,正在变得稀薄,已经破碎在即。

第47章
温鱼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谢楼做好的早餐二度变凉,谢楼总算意识到不对劲,进屋去探他的身体,摸到了一片滚烫。
温鱼再睁开眼,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护士正在给他换吊瓶,一丝白光透过眼睛的缝隙晃进来,他下意识皱眉,一只手替他挡住了眼前的强光。
温鱼浑身疲软得动动手指头都困难,他滑过眼珠子,看见了坐在病床边的谢楼。
护士换好吊瓶离开,谢楼轻轻捏住他的指腹放到颊边,一边给温鱼捂手一边和他解释:“你发烧了,烧了一整天,从白天到晚上。”
温鱼能够想象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他想要开口和谢楼说话,但话刚涌到喉咙,一股恶心和疲惫感又把那些所有的话压了回去。
他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累到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字,他也吐不出来。
谢楼眼下的乌黑严重,温鱼怀疑楼哥趴在自己的床边哭过,那双冷淡的眸子有些发红,上挑的眼尾都是湿润的。
温鱼想要安慰他,伸手去摸摸楼哥的脸也好,但这似乎也是做不到的。
他不过是睁了一会儿眼,就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累,他只能再度闭眼,指尖微微蜷起,想要往回缩。
谢楼没有强迫他说话,而是继续在床边待着,握着他的手塞到被褥里:“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我去和医生说。”
温鱼虽然闭着眼,但并没有睡着,他抿嘴微微摇头,谢楼俯身过来捋了捋他的头发:“那就好好休息。”
温鱼躺了很久,躺得骨头快要断掉。期间只去上了一次厕所,剩余的时间都在床上,凌晨时分,谢楼拜托方知信送了饭菜过来,温鱼强撑起精神吃了一口,旋即吐了个干干净净,把胃都快要给吐空。
温鱼把碗推开,有些怏怏地想要躺回去,却注意到了谢楼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知道,他们都很难过。父母的死,他不想看到,楼哥也不想看到。
楼哥不敢同他说,就是不想见到他难过,不想见到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而他现在这样,无疑是在给谢楼添堵。
这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应该自己解决。他应该把这些消极的东西统统咽回去。
温鱼暂停了躺下的动作,他重新坐起来,把推开的碗筷又捧了回来,当着谢楼的面开始一口一口地喝粥。
谢楼眼眸微亮:“有胃口了吗?”
温鱼点头,谢楼急忙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和碗:“我来喂你。”
温鱼听话地交给他,抓着被褥等待投喂,病气让他显得又乖又可怜,虽然喝得很慢,但谢楼喂他一口他就喝一口,吃了足足一碗之后,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手指抓住谢楼的袖口:“楼哥,烧已经退了,可不可以回家啊,医院好臭,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听他说了两句话,谢楼更加安心,他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这种时候,就是温鱼要他上九天揽月,他估计也得把这档子差事揽下来,更何况他只是想要回家。
办好手续下楼之前,有护士提醒温鱼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让温鱼顺便去领一下。
异能者医院检测的项目没有几年前的医院检测项目完善,不过该有的也有,温鱼的体检表显示他的身体很健康,除了一点低血糖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谢楼把那份体检报告反复看了几遍,温鱼坐在板凳上看着他踱来踱去,像是要把那张纸看出几个洞,温鱼有点想笑,但更加想哭:“楼哥,你看完没啊,再不走我要自己走了哦。”
谢楼这才折好报告带他回家。
回去的车上,谢楼时不时伸手来探他的体温,温鱼倦怠地靠在谢楼怀里,耳边是谢楼沉稳有力的心跳,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寄生在谢楼的身体上才得以存活的怪物,如果那枚心脏停止跳动亦或与自己分离,自己会即刻死亡。
他不能离开谢楼。
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消失,如果楼哥再不要他的话,他马上就会死掉。
但楼哥现在认识好多人,好多好多,好多,太多,他会不会已经习惯了自己不在的日子,他会不会把自己丢掉?
不可以。
绝对不行。
谁都不可以和自己抢。
温鱼眼眸半睁,睫羽垂下的一小片阴影轻轻抖动,回到公寓,谢楼去熬从医院特意抓回来的给温鱼调身体的补药,方知信坐在温鱼旁边,受谢楼威胁哄温鱼开心:“要不要来玩纸牌?我陪你玩小猫钓鱼。”
温鱼的情绪在谢楼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变得极淡无比,他有些恹恹地瞥了一眼方知信,不想说话,索性闭上了眼。
他不想玩小猫钓鱼,他只想方知信快点离开这里,他要和楼哥独处。
方知信和楼哥相处了四年,还没有相处够吗?为什么还要来挤占他的时间。
凭什么。
温鱼知道自己的情绪非常不对,但这种浓烈而又可怕的占有欲如同藤蔓一般绞住了他的心脏,他无法抽离,必须这样,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方知信见温鱼拒绝小猫钓鱼,他又尝试和温鱼下五子棋,但温鱼全程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甚至嫌弃方知信太吵,歪倒在沙发上,把左耳压在了沙发垫子上,只用眼睛去看在厨房里忙碌的谢楼,这样就听不见烦人的声音了。
方知信见他拒绝沟通,觉得有几分奇怪。
他突然起身朝厨房走去,凑到谢楼旁边小声道:“你昨天对人家做什么了啊?我觉得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啊,好像还挺严重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楼不明白方知信在说什么:“哪里不对劲?”
方知信道:“说不出来,但磁场好像不太一样了。”
谢楼道:“他病了。”
方知信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哎对了,我和莫里斯教授说了你的意思了,他问你真的没有再为科学献身的意愿了吗?”
“没——”
“献什么身?”
两人忽而转过头,温鱼脸色苍白地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怔然地盯着谢楼,谢楼正要开口解释,他忽然攥紧了旁边的门框,一双漂亮无害的眸子难得有点凶,几乎是瞪向方知信:“你出去。”
方知信往谢楼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我就说不对劲吧,有点像是中邪了。”
谢楼把方知信拽出来:“小鱼,不是你理解的那个献身,我们是在说——”
“我说让他出去!”温鱼的情绪突然崩溃,眼泪夺眶而出,他看着谢楼触碰方知信的那只手,声音颤抖:“楼哥,你让他出去,你不要跟他们接触,不要……”
“砰!”地一声,方知信被丢去了屋外。
方知信正要愤愤咬牙切齿痛骂谢楼忘恩负义,面板到账了一万能量石,他立马闭嘴,优哉游哉地离开。
屋内,温鱼的情绪在谢楼飞快做出决定的那一刻稳定了下来,他抹了抹眼角,有些可怜兮兮地抓着谢楼的袖子,谢楼带着他去沙发上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回事,方知信惹你了?”
温鱼脸上还挂着刚刚干涸的泪痕,他像一块黏人的棉花糖一样黏住谢楼,闷声闷气道:“他们会让你受伤,我不喜欢他们。你离开方舟吧楼哥,就当是为了我,可不可以,我们搬到区外去住,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认识彼此的地方,好不好。”
温鱼无比清楚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惹人讨厌,他要谢楼放弃一切和他离开,要谢楼放弃好不容易重逢的父母,放弃旗鼓相当的队友,选择和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永远待在一起。
他未免过于自大。
但他心里清楚,他要的不是谢楼真的跟他走,他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他想要知道,他是最重要的,是谢楼心里最重要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得过他。
但谢楼没有说话。
温鱼心里惴惴,抬眸去看谢楼,委屈得又要哭出来,谢楼忽地垂眸和他对上视线:“小鱼是和我说真的,还是玩笑话。”
“真的。”温鱼不假思索。
“什么时候出发?”
这下轮到温鱼发愣了。他茫然眨眼:“叔叔阿姨怎么办?”
“我爸我妈现在不需要我陪,他们有对方就够了。我把所有的能量石都留给他们,他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温鱼眼帘微颤:“那方舟呢?你的队友们,你不和他们一起拯救世界了吗……”
谢楼忽然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眼神无比郑重,仿佛说的是拯救世界的豪言壮志,却恰恰相反:“没有人想拯救世界。只要你想,方舟可以原地解散。”
温鱼那不安定的矫情在谢楼坚定的态度里被完美抚平,焦躁不安消失殆尽,他俯下身搂住谢楼的脖子,不说话了。
谢楼许久没听到回应:“小鱼?”
温鱼突然在他颈窝处嘘了一声,埋头在谢楼侧颈嘬了一口:“别说话,我要睡觉了。”
哪怕楼哥说的话里有一半都是在哄他骗他也没关系,他现在,需要这种虚妄的承诺。

第48章
后来的两天,温鱼的状态依然没有恢复,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一旦听到谢楼的通讯器发出声响,就会情绪失控。
谢楼只能把通讯器放进角落,洗澡都必须要带着他。
温鱼觉得自己真是烦人透顶,他很怕谢楼对他不耐烦,但又不受控制地索求更多的关注。
他动不动就会想哭,只要谢楼在他面前提起一点旁人的事情,他就会开始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他万分恐惧被抛弃。
已经恐惧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旭日初升,二十号的早晨,谢楼半靠在床头,看着怀里的人,指尖轻轻地刮了刮温鱼的脸颊。
温鱼的眼睛还是通红的,眼睫湿润,还挂着没有干透的水渍。
昨晚哭了一整夜。天刚要亮时,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谢楼望着温鱼被阳光照耀到,显得微微苍白的脸颊,俯身偷亲了一口。
小鱼最近非常黏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
纵然知道温鱼这样的状态不太对劲,应该带温鱼去看医生,但谢楼又自私地享受这种待遇。
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小鱼生病了,需要治病。
温鱼的睡眠变得短而浅,他做非常多的梦,梦里,彩色的泡泡已经变得灰白,距离破碎只剩一步之遥,他满头大汗地从梦里惊醒,下意识去找谢楼,却摸了一个空。
意识瞬间回笼,温鱼忙不迭翻身下床,他没有在床边看到谢楼的拖鞋,心跳突然剧烈加速,他猛地起身,却注意到,这里不是卧室。
白色的帘幔和墙壁围绕着他,白炽灯让人难以睁眼,这里是医院。
他刷地一声拉开帘幔,和幔子后面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对上了视线。
病房的屋门紧闭着,温鱼看向门板中间那窄窄的探视玻璃,看见了守在门外的谢楼。
他踉跄着要去开门,谢楼却忽地从玻璃外退到了一旁,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坐在木桌后的医生开始招呼他:“来,坐我对面,先填个表。”
温鱼恍若未闻,去拧门把手,门把发出哐哐的动静,但没有拧开,他两眼发直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医生道:“你哥哥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劲,送你来看病。”
温鱼心神俱震:“我没有不对劲……”
医生道:“精神病人也喜欢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温鱼往后退开一步:“那他人呢?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凑近门板上的玻璃,拼命朝外面去看,医生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过度依赖亲人有时候也会给亲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不仅不利于感情的维持,甚至会让对方感到厌烦。”
温鱼眼泪刷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是这样和你说的吗?”
他抓着门把手的力气变得虚弱:“他讨厌我了,他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对不对……楼哥也不要我了……”
温鱼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医生过来扶他,和他说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抗拒治疗的情绪到达了顶峰,温鱼捂住自己的耳朵朝病床上爬,钻到被子里把头罩住,医生见过无数这样的病人,他几步走过去,伸手去拽温鱼的被子:“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来试想一种情况,那就是他真的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温鱼浑身发抖,被褥被拽开,他抱着膝盖摇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板上的玻璃,期待谢楼出现在那里。
楼哥为什么会不要他。
楼哥明明对他百依百顺。
他以前脾气那么坏,楼哥都照单全收,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四年前他的不告而别让楼哥生气了吗?那要怎么样才可以原谅他?
可以惩罚他,怎么样都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和他生疏,不要丢掉他。
温鱼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完全听不进去一句话,泪水不要钱似的流了满脸,医生的声音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右耳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暖流浸湿了他的掌心,有鲜红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沾湿了他的手指、脖颈、还有衣服。
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急忙去找钥匙打开了门,病房门刚一打开,温鱼立马瞅准了似的,捂着耳朵朝门外冲。
谢楼就在门外,温鱼在一片凌乱中看见了谢楼,他的肩膀瞬间垮塌下去,站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我不要治病,我没有病,我要回家,你欺负我,我要和我爸我妈告状……”
谢楼定在原地,被那一片鲜红的血刺得瞳孔无频率收缩,他不明就里,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进了怀里,带着去楼下找医生,温鱼哭得喘不过气,滚烫的血染红了谢楼一身:“我不要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了,没有人喜欢我了。”
他伸手去推谢楼的胳膊,力气却小得可以忽略不记,谢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他送去诊室的,他只知道温鱼哭得他的心脏快要被绞成碎片。
医生和他说,他的小鱼,有一只耳朵,是坏掉的。
谢楼伫立在那里,听医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只耳朵不可能再治得好,又告诉他,平时要怎么护着,才能避免今天这种情况的发生。
谢楼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被砍成几段。
医生给温鱼处理了血迹,耳朵里塞了一块消毒用的棉纱,温鱼侧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小团,他没有睡觉,只是眼睛盯着窗户,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窗户外面没有天空,也没有光,而是一堵墙。
“小鱼……”谢楼悄无声息地拉开帘幔进去,他坐到床头,问他:“在看什么?”
他本以为,温鱼会推开他。
又或者,会让他滚。
再轻一点,不打也不骂,至少小鱼会闹脾气,不搭理他。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刚一坐下,温鱼就朝他伸出了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窗户反光,可以看见,你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
谢楼快要溃不成军。
他握住了温鱼的手,手背的青筋鼓胀到几欲爆裂,温鱼可以感受到谢楼的痛苦和压抑,他觉得自己或许又做错了。
他又在适得其反。
这么多年,永远都学不会替楼哥排忧解难,只会火上浇油。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牵着谢楼的手,凑到自己的脸颊旁:“我想明白了楼哥。我好像是有点太依赖你了,我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我乖乖的,不惹你难过。”
他还在和谢楼解释:“今天早上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但医生说得对,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可以一直这样太过依赖谁,这是不正常的。我好好治病,治好了就好了。”
治好了他就回去。治不好也回去。不给谢楼添堵。
谢楼嗓子像被砂砾堵住,说不出话,他想说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做梦都想要小鱼就这样赖着他。
但他又知道,这一点也不好,小鱼是真的在生病,也是真的需要接受治疗。
孰轻孰重,他应该分清楚。
他想要夸温鱼懂事,但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从来都不希望他懂事。
但温鱼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应该去怪谁,怪来怪去,好像还是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好。但他们的命又哪里是不好的,他们都还活着,他们分明是这场灾难中最幸运的人。
后面的时间,温鱼都在积极配合治疗。
谢楼零星去出过几次任务,温鱼不吵也不闹,何一帆知道了他现在和谢楼住在一块儿,偶尔会来找他,两人出门去一溜就是一整天,何一帆偶尔还会带他去地下城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时间仿佛很快就可以晃过去。
哪怕谢楼不在的时间,也可以。
等温鱼记起和向尹的约定,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和向尹约定的,是九月二十二号,但直到十月七,温鱼才猛地记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顿时乱了阵脚。
放了向尹半个月的鸽子,还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这怎么想怎么该死,温鱼恨不得立马冲回去和向尹磕头谢罪,但不巧的是,谢楼出任务去了,还没有回来。他即便要走,也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掉,思来想去,温鱼在家里找出纸和笔,最后给谢楼留了一封随手信。
【楼哥,医生说我的病治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我和向哥约好九月二十二号他来零区接我,我和他一起回去,现在已经十月,我再不回去他就该着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我应该当面和你道别,但如果当面和你说离别的事情,我可能会哭,到时候可能就不想走了,如果我一直赖在这里,你应该也会很困扰的吧。
四年不见,再次见到你,我非常高兴。你的变化很大,你变得比以前更加厉害,更加优秀,也更加地忙碌。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想要说的,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楼哥,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我说这话,不是在抱怨,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但我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难过和遗憾。因为我还是和四年前,和很多年前一样喜欢你。
无论我以后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戒指我拿走了。
如果工作的事情真的让你感到焦虑的话,可以换一个工作,没有事情比睡一个好觉还重要。我会偶尔回来找你玩的,再见。
——你的小鱼】
温鱼把信纸用胶带粘好,贴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小鱼到此一游的下方,这样楼哥一回家就可以看见。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哭了一路。他在信里撒了谎,也在医生那里撒了谎,他自己比谁都明白,他的病,可能就像他的右耳一样,再也治不好了。
这就像他永远也长不大,永远也割舍不掉谢楼一样。
这个人,和无数的碎片一起,组成了他的前半生,组成了现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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