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小白没有怀孕吗?两人没有孩子?”
谢楼还没睡,温鱼也不知道自己讲故事到底是哄他睡觉还是在给他提神:“还有一点点,你再不睡我不讲了。”
谢楼攥住了他的手:“行,你继续,我马上就睡。”
温鱼继续道:“农夫和小白没有什么感情。小白离开的时候解了农夫身上的毒,所以农夫并不觉得伤心,很快就娶了新的媳妇,和自己的新媳妇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讲完了,温鱼抬起眼去看谢楼,谢楼不仅没睡,反而直勾勾地在漆黑里看着他:“这就是你的结尾?”
“嗯……”温鱼的话被谢楼堵了回去:“小白后来还回去找过农夫吗?”
温鱼想了想:“或许找过。”
谢楼冷不丁发问:“农夫没有找笼子把它关起来吗?”
温鱼一愣:“为什么要把它关起来呀,我不是说了吗,农夫和它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很短的。”
温鱼说完,莫名地从自己的话里品出一点不对劲。不待他琢磨出来,谢楼已经帮他挑破:“小鱼的意思是,相处得久,感情深,就应该关起来。”
温鱼的尾椎骨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麻意,他攥着床单想要往旁边退退,谢楼没有阻止他,掌根轻飘飘地压在温鱼胯骨上:“睡吧。”
谢楼闭上眼,呼吸逐渐均匀,似乎是真的困了。
温鱼松了一口气。
和区外比起来,保护区内的夜晚十分宁静,温鱼盯着谢楼的脸,身体渐渐地被夜晚捕捉,变得有些绵软。
他的手覆上了谢楼的手背,眨眼越来越慢,最后,他撑着即将没入黑暗的身体,在睡着之前亲了亲谢楼的眉心。
夜凉如水。
在一动不动地侧躺了两个小时后,谢楼睁开了眼。
温鱼已经熟睡,脑袋还压在谢楼臂弯上,谢楼托着他的脑袋抽手,俯趴到床边,细致地去观察温鱼的头发丝,汗毛,皮肤上的痣,还有指腹的纹路。
他的眼神病态,而他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谢楼喉结耸动,冲去客厅,翻找出自己剩下的所有的药,不要命地全部朝嘴里倒,药片被他咬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毛骨悚然。
胸口涌出剧烈的恶心感,浑身冷汗直冒,谢楼面白似鬼,盯着墙壁上的挂钟。
足足半个小时,直到药效发作,挂钟始终是静止的。
他脚步虚浮地朝房间里走,床上,那一小团依然安稳地凸起,温鱼睡得很香,脸颊有些泛粉。
他疯了似的又跑去厨房,提起水果刀就给自己来了一下,刀刃在手腕上拧转,剧烈的疼痛和药物副作用令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但眼前的温鱼还在。
谢楼傻愣在原地,心脏快要把胸口撞破。
他冗长地吐出一口气,找出通讯器,看也没看现在几点,给方知信拨过去一个骚扰电话。
方知信白天给他打电话被他挂断,还因为他的突然旷工收拾了一天的烂摊子,此刻正在通宵赶稿发泄心中的不快,猛地收到谢楼的电话,他接过就要痛骂,对面的喘息却把他的痛骂吓了回去。
“我去……你不会在办事儿还给我打电话吧?”
听筒里传来的喘息实在是太不正常,方知信不自觉想歪,谢楼盯着扑簌簌滚到地上的汗水,问他:“你今天白天,是不是看见他了。”
方知信被他问得一懵:“看见什么——”
“他是不是穿的卡其色衣服,淡蓝色牛仔裤,很瘦,头发被太阳晒着的时候有点棕色调,皮肤很白,非常白。”谢楼堪称语无伦次,喉咙里一阵一阵的杂音,但他还在持续性地问方知信:“他哭了,然后我带他走了,你看见了,你们都看见了,他是真实存在的,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方知信和谢楼做了四年搭子,从来没有一次性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他还一直以为谢楼是那种戳一下蹦一句话的游戏NPC呢。
但哪怕是隔着通讯器,他也能听出来对面这家伙现在的状态非常炸裂,方知信没敢拿这事开玩笑:“看见了,温鱼,对吧?长得很漂亮的男生,不过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你俩真的同岁——”
“队长,我家里的钟坏了。”谢楼突然开口,方知信手一抖。
世界末日又要来临了吗?他居然听见谢楼叫他队长。
方知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受宠若惊道:“啊……哦,钟坏了,需要换吗?要不我什么时候送你个新的?”
“不用。你帮我和莫里斯教授说一声,我明天开始就不去研究所了。”谢楼伸出手去扯桌上的纸,一边堵嘴里涌出来的血一边扶着沙发开始朝门口走:“顺便,如果现在还方便的话,麻烦送我去一趟医院,我应该需要洗胃。”
方知信能听出来,谢楼的声音是带着笑的,但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又干什么了?”方知信扔掉手里的笔,通讯器那头,谢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吃了点药,超量了。”
淦。绝对不止超一点。
方知信赶赴现场时,谢楼就坐在公寓门口,后背抵着房门,方知信走近,他突然抬起头,那血淋淋的下巴和半夜闹鬼没什么区别。
方知信:“……”
他弯腰去扛他,还没把人扛起来,谢楼突然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我自己去医院,你去清理一下客厅里的血,八点之前我会回来。”他指向屋内:“他是十二点多睡着的,只要你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不会在九点之前醒过来,你帮我看着他。”
“……清理什么血啊,我先送你去医院喂,那血什么时候不能洗?”方知信皱眉:“你怕吓到温鱼?”
谢楼喉咙不断吞咽,他拉好黑色外套,盖住里面淅淅沥沥的血迹:“对,我怕吓到他。”
方知信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谢楼在这种时候把温鱼交给他,是对他寄予了多么大的信任。
他就是天生保姆命。
方知信认命:“行,你放心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可不包解释。”
深夜,方知信勤勤恳恳地拖地,换沙发套,洗沙发套,晾沙发套,忙活完一切,趋近凌晨两点。
温鱼睡得很沉,果真如谢楼所说,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过来。
但谢楼说得也不全对,因为,九点了!谢楼这丫的还没回来!
方知信给他拨过去无数个通讯全部石沉大海,他反手给贺鸣飞打过去,支使贺鸣飞去看谢楼的情况,支使到一半,温鱼从房间里出来了。
方知信反手中止通讯,取下腰上的围裙面带笑容起身:“醒了?快来吃早饭。”
温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哦,你是贺……”
“对,我们之前见过两次了。我叫方知信,谢楼的队长。”方知信非常自来熟地起身,异常热情地推着温鱼到餐桌边坐下:“谢楼今天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了,他让我来给你做早饭,怎么样,你要不尝尝我的手艺?”
温鱼看了一眼桌上的速食营养剂。
这个东西他吃过一次,比他自己做的饭还要难吃。
温鱼没有食欲,他重新朝卧室里走:“我还没有刷牙,我先去刷一下牙。”
温鱼在浴室里找到了一副和楼哥的洗漱用品配套的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温鱼没有多想,拆开用了。等到他刷完牙出门,方知信还在门外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温鱼总觉得他身上偷感很重,鬼鬼祟祟的,但想到对方是谢楼的队长,温鱼的这种顾虑又少了很多。
他一边扒拉那一碗粥,一边瞧着方知信,放任气氛沉寂了几十秒后,温鱼问他:“楼哥和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方知信一直在等谢楼或者贺鸣飞给他回通讯,但一直没等到,他回过神,看向温鱼:“也快四年了。他加入A+计划的时间比较晚,当时精神状态不太……”
察觉到温鱼突然凝聚的视线,方知信想要收回自己的话,但为时已晚,温鱼就是要问他这个:“你刚认识楼哥的时候,楼哥是什么样子?”
方知信挠了挠眼角,欲顾左右而言他,温鱼忙不迭凑到他旁边:“你和我说嘛,队长哥哥,我不会让楼哥知道的,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方知信最开始还有底线,但温鱼眨巴着眼睛在他面前晃悠了两圈他就受不了了。
任谁被这样舒服的磁场全方位无死角包裹着,也不可能不投降的!
方知信败得心服口服,卖队友也卖得心安理得:“你坐这儿,我慢慢和你说。”
方知信第一次见到谢楼,不是在诺亚的训练基地里,而是在区外。
他听军团里的人说过,那个人叫谢楼,进入零区的那天测出来异能值还是700多,但第二天清醒过来后,异能值直逼1000,甚至有继续暴涨的意思。
一个异能者,只要步入A+,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异能的使用不再受到能力值的限制,几乎往那一站就是个无限循环的能量机器。
审判庭第一时间把这个人的存在报给了A+计划,但他似乎脑子搭错了筋,拒绝十万能量石的酬劳,拒绝加入A+计划,更拒绝待在保护区内。
他进区的第二天清醒,第三天就离开了零区。
他的异能和重力相关,突破瓶颈之后,飞行对他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方知信出任务时,见过他很多次。在很多地方,江河湖泊,荒原广漠,草木山川,更多的,是在残骸林立的废墟之上。
那个异能者在这些危险的地方游荡了快半年的时间,似乎在找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加入了诺亚,进入了A+计划,凭借绝对的实力,成为了方舟的一员。
如果他的性格再好那么一点,话再多那么一点,方舟的队长或许就是他。
方知信看向温鱼:“他那时候应该是在找你吧?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温鱼有些怔忪。
这么多年过去,他猛地从方知信的话里认识到,如果当初他什么也不做,把一切都交给楼哥,给予楼哥充足的信任,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糟糕。
但他选择了自作主张,他自以为已经走到绝路,没有挽回的余地,但事实好像不是的。
没有他的捣乱,楼哥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好。
他最后扮演的,还是一个拖油瓶一样的角色,他又害了谢楼。
怎么会有人可以笨成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一塌糊涂,遍地狼藉。
方知信注意到他的脸色逐渐不对劲,赶忙去回味自己说了些什么要不得的话,但他没有回味出来,温鱼已经起身,方知信拽住他:“你去哪儿?”
“去黎明大学找楼哥。”
方知信心里咯噔一声:“哎你不用去找他,你就在家里等着他就好了,他好像就半天课,很快就回来了。”
温鱼不听他的:“半天吗?那我去接他。”
方知信跟着温鱼起身,没把人劝住,他只能跟着温鱼去黎明大学。
这一次,有了方知信一起,温鱼不仅不用爬墙,校门口的保安还毕恭毕敬地给两人打开了校门。
从他们踏进黎明大学的校园开始,就不停地有无数的眼光朝两人的身上粘。
但方知信已经顾不上形象,他就差给温鱼跪了:“小鱼,你累了没?要不我们去礼堂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去把谢楼叫过来?”
温鱼道:“你累了吗?要不你去休息吧,你告诉我楼哥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方知信当然不敢放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
要是把温鱼弄丢了的话,方舟立马得散。
但他要怎么凭空变一个谢楼出来啊???
方知信汗流浃背之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他赶忙接起,听到谢楼声音的那一刻,他怀疑自己听到了天籁:“好兄弟,你活了!”
谢楼:“………………麻药劲儿过得有点慢,迟了点,抱歉。”
方知信二度受宠若惊,谢楼居然主动和他解释原因,还和他说抱歉!
他心里涌起一股看着不良少年从良的感动,谢楼道:“小鱼怎么样了?”
应该不是单纯的从良,是为爱从良。
方知信机智应对:“在我旁边呢,他要来学校找你,你现在在哪个教室上课?”
谢楼道:“你把通讯器给他。”
温鱼一直就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方知信把通讯器递出去,温鱼双手虔诚地接过,他躲开方知信,走到了喷泉旁边:“楼哥,你在哪里啊。”
通讯器很大很重,比不得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也有些变调,谢楼的声音刚溢出来温鱼眼睛就开始发红:“马上下课,小鱼你和队长一起,在外面等我好吗?”
温鱼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盯着地面,抬手摸了摸鼻尖。
谢楼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了?小鱼,说话。”
温鱼眼睛一闭,嘴角抽搐间,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我现在就想要看见你,哥哥……”
他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电话里哭出来。
他不想要给谢楼增加这种没有必要的麻烦,但他的心脏现在非常难受,好像如果再不见到谢楼,就会立马枯萎在他的胸腔里。
听筒里,谢楼的声音断掉了,只剩下匆匆而过的路人声音和风声,温鱼捧着通讯器抽泣得越来越厉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笨蛋,没用的人是我才对,我就不应该认识你呜呜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通讯器没有传来一点谢楼的声音,温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把通讯器放到了右耳,他哭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突然也意识到了我是个没用的人,你要讨厌我了吗哥哥?呜呜呜呜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
“不讨厌。”
一阵冷风携着淡淡的药味包裹了温鱼,他剩余的话全部被谢楼带着喘意的几个字堵了回去。
那短短的一通电话已经足够谢楼奔到他的面前,温鱼红着眼睛抬起头,狼狈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谢楼,谢楼的头发被风吹得稍显凌乱,他伸出双臂搂着温鱼,俯身,一个带着急促呼吸频率的亲吻堪堪从唇畔擦过,在方知信蓦然睁大的双眼中,落到了温鱼的脸上。
方知信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这厮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上去!
温鱼感受到了谢楼亲他的力度,他在愣神之后,旋即扑到了谢楼怀里:“我以后什么都和你说,我知道自己是笨蛋了,我不自作聪明了,再也不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不可以……”
谢楼没有回答,他捏了捏温鱼冷冰冰的手:“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温鱼和方知信说好了,不能出卖方知信,他信守承诺,只是默默流着泪重复:“我应该相信你的,我错了,你罚我吧。”
谢楼的胸口一阵冰凉。
他不是没有想过罚他,但他的小鱼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他受了很多的苦,他有什么资格去说他错了,再去惩罚他呢?
要怪也只能怪他在想要护他周全的年纪护不住他。
“没有错,我都知道,小鱼爱我,是为我好。”谢楼轻声哄他,把人带回了家,家里的装潢和一切都让温鱼的心里扯着疼,他知道,他和楼哥,从始至终就没有误会,楼哥什么都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也无可避免地伤害了楼哥。
卧室桌面上的药瓶没有来得及收拾,还摆在那里,温鱼被放到床沿坐下,盯着那白花花的药瓶,好不容易被谢楼哄停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谢楼找来了一件稍微厚一些的外套裹到了温鱼身上,垂眸亲了亲他眼角的水珠:“不哭了,早饭是不是没吃好,想要吃点别的什么不?”
温鱼摇头,缠紧谢楼的胳膊:“没有,我不想吃,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待在一起就好了。楼哥,你让我抱抱你。”
他说要抱,谢楼就站在床边让他搂着自己的腰,温鱼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因为流眼泪而导致的鼻塞缓解了一点,他再次嗅到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楼哥不是去上课了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温鱼再愚钝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他稍稍松开谢楼的腰,抬起头,谢楼伸手来抹他的眼尾,温鱼一把抓住他的手。
手背上有些发淤的针眼给了温鱼当头一棒。
似乎没想到温鱼会突然来这么一遭,谢楼抽了抽手,没抽开,旋即找补:“这是三天前抽血留的针眼,我也去做了一次体检。”
温鱼两只眼睛还是潮湿的,他明显不信谢楼的话,反手扯开了谢楼的外套。
衣襟敞开,露出里面没来得及换下的病号服,温鱼傻傻地坐在原地,声音又带上了哭腔:“你去医院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在上课,你怎么了楼哥,你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你不要瞒着我。”
温鱼伸手去解病号服的纽扣,谢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和他解释:“昨晚临时出任务,受了点伤。”
温鱼水漫金山的架势止了片刻,他急急忙忙扶谢楼要谢楼去床上躺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呜呜呜受伤了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啊,出来折腾干什么啊……”
“处理好了就出院了。”谢楼被迫躺下,温鱼要哭不哭地杵在旁边,去撩他的衣摆:“你给我看看伤口。”
谢楼按住他的手:“不好看。”
那就是很严重了。
温鱼眨了眨眼,攥住被角把眼泪逼了回去:“……是不是,经常受伤。”
“还好。”
“呜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我才不信呢。”
“这句话没骗你,真的。”
“那,哪句话是在骗人?”
“哪句话都不是。”
这么多年不见,温鱼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谢楼现在一点也不坦诚。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很多藏着掖着的事情,但是就是不和自己说。
明明昨天都那样了,现在还在胡扯。
温鱼起身从床脚翻出一个塑料袋,把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倒在谢楼面前,谢楼的脸色微变,温鱼咬了咬牙质问他:“不是说是维生素吗?还好意思说没骗我!”
谢楼盯着那一堆瓶瓶罐罐没有开口,沉静半晌后,忽而轻声叹了口气:“小鱼觉得,我是得了什么病?精神病?”
温鱼嗓音弱弱:“所以是吗。”
温鱼不知道谢楼得了什么病,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谢楼的病,一定是因为他才患上的,他是罪魁祸首。
楼哥一定是对他相思成疾了,一定是的。
“焦虑症而已。”谢楼收起那些瓶瓶罐罐:“出任务危险系数大,难免焦虑。方知信和贺鸣飞也吃药,吃得比我厉害。”
“可是失眠……”
“失眠也是做任务惹出来的,毕竟总是半夜被叫醒,谁也没办法精神正常。”谢楼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我承认是骗了你,但刚见面,和你说这些和卖惨似的,而且说了也没用。”
温鱼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确切地听明白了一点,他指着自己的脸:“所以不是因为我吗?”
谢楼貌似不懂:“什么因为你?”
温鱼一噎:“就是……”
所以,楼哥精神不正常,不是因为他???
突如其来的尴尬有点令人窒息,温鱼把话吞了回去,换了一种方式问出来:“我们分开之后,你想我吗?”
谢楼注视他:“想听真话?”
温鱼点头:“真话。”
“真话就是,第一年很想。”谢楼似乎很懂怎么撒谎才能获得信任,他全程直视着温鱼的眼睛,说着一些全然不着边际的话:“但人不能一直靠记忆活着,后面渐渐的就自己调整过来了,而且也没想过你还活着,人总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温鱼有些呆滞地听着,骤然恍惚了。
楼哥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活得跟死了一样。
而他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盼望的,在离开之前,他就盼望谢楼这样活着,不要困在他离开的阴影里。
楼哥做到了。
温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谢楼:“我的手机,你还留着吗?”
他此话一出,谢楼的目光微一凝滞:“手机?”
瞧他的反应,手机应该是没了。
温鱼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原来他不止自作多情,还杞人忧天。他在芜江边录的那个视频,楼哥看来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但楼哥还是好好地活了下去。
他四年前许下的愿望实现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这四年里,他没有什么长进,不光是本事没有长进,更重要的是,他的情感,似乎一直停留在了四年前和谢楼分别的那一刻。
时间并没有冲淡他对谢楼的感情,这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谢楼,从白日清醒的一刻开始,到梦魇时分,没有一刻消停,但楼哥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又谈不上背叛,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他自己才是异类。
四年前的温鱼,和四年后的谢楼,还能做好朋友吗?
温鱼不知道。
谢楼被温鱼强制按在床上躺着睡了一个午觉,他本来没有想过能睡着,他早就没有了午休的习惯,但今天,怀里趴着人,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好眠无梦。
再醒过来时,疲惫和压抑消减了一大半,无数个白日以来,他第一次注意到了窗外的阳光,是和煦的。
即便是黄昏,也如同旭日一般充满了生机。
怀里是空的,被褥上有一片浅浅的压痕,谢楼心里悸了一瞬,厨房里传出的响动又在顷刻间把他的心悸按了回去。
他翻身下床,温鱼正在厨房里,系着比本人要大几号的围裙,在忙忙碌碌。
听到脚步,温鱼转过头:“醒啦?正好,楼哥你去盛饭,我的汤马上就煮好了,可以开饭了。”
谢楼立在门边没动,他看着那锅里咕嘟嘟冒热气的汤,像是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茫然,最后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部在温鱼求夸夸的眼神里归于平静:“小鱼会做饭了啊,真厉害。”
温鱼一边盛汤一边和谢楼吹嘘:“我现在会的可多了,会做饭,洗衣服,洗碗,还会种菜,去给人家当保姆都没问题,楼哥,你需要保姆吗?”
谢楼端着饭碗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把饭打翻,他喉结轻耸,嗓音暗哑:“不需要。”
温鱼失落地“哦”了一声。
“那你尝尝我做的鱼汤,活鱼,我买回来现杀的。”温鱼坐到谢楼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楼喝汤,谢楼脸色苍白地喝了汤:“不是一直都不敢杀小动物吗?”
温鱼还以为他在夸自己:“对啊,以前不敢。但是向哥觉得我这样不行,太胆小的话很难在末世里生存下去,刚刚和他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专门去抓兔子、鱼这样的东西逼我杀生。然后我就练出来了,我现在胆子可大了。”
温鱼还在库库炫耀:“我现在看见丧尸都不觉得害怕了,还能杀丧尸呢。”
这句话就是在吹牛了。
丧尸和鸡鸭鱼怎么能一样,但温鱼想要谢楼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稍微夸大了一点点。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谢楼看出了他求夸的眼神,表情有些许僵硬,但还是没有扫他的兴:“小鱼真厉害,学会了好多。”
他埋头夹起碗里的米饭,米饭是熟的,不是夹生的,菜的味道也都正好,不存在炒糊了或者把盐放多了这样的情况。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些代表什么。
那是他错过的,他的小鱼,每一个成长的瞬间。
一顿饭吃完,温鱼明显察觉到,谢楼的反应越发冷淡。
他和谢楼分享这些年遇到的那些事情,谢楼似乎并不感兴趣,情绪淡淡的,回应也淡淡的。
最后他直接打断了温鱼,似乎不愿意再听,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洗碗。
温鱼有些无措,他现在也摸不透谢楼在想什么了。
这种认知令他有些难过。
谢楼在洗碗的间隙接了一个通讯。
隔着一层玻璃,温鱼只能看见谢楼在通电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在点头,他担心谢楼是又要去出紧急任务,连忙阻止:“又要做什么?你已经受伤了,不要再出去。”
温鱼催促他挂电话,谢楼微微抬手没有照做,温鱼急忙去抢他的通讯器,却被人用通讯器捂住了耳朵,通讯器里,两道微微有点上了年纪的声音接替响起:“是小鱼吗?”
温鱼蓦地愣在了原地,有些呆滞地看着谢楼,喉咙滚了滚:“叔叔阿姨?”
在亲妈的胁迫下,谢楼带着温鱼出了一趟门。
温鱼这一路都是恍惚的,直到见到谢楼的父母,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站在门口,抓着谢楼的手抓得死紧。
季晓月看见他的第一眼,眼睛刷地红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抬起手臂牵他:“小鱼,快进来。”
温鱼看着她,这个曾经住在自家隔壁的妇人,她身上的珠光宝气消失殆尽,但那股年轻的气质和亲和力依然没变,温鱼被她温暖的手搂着往屋里走,就像每次她做了好吃的饼干和点心,会推着他进厨房,让他做她的第一个试吃官。
楼哥不喜欢吃季阿姨做的点心,温鱼喜欢,但自家妈妈又不会做,和季阿姨学了一个月也没学会,他小时候曾经还因为这个生气,这种时候,妈妈就会和他耍赖,蹭他的脸让他原谅她这个笨蛋妈妈,不然就要大哭一顿,温鱼不仅被她蹭秃噜皮,还要被她哭一身的眼泪和鼻涕。
温鱼看见了季阿姨,也看见了谢叔叔,他们都变了非常多。
在以前,温鱼很少从大人的眼里看见对彼此的爱意,但现在,他却很轻易地可以看出来。
最重要的人还活着,陪在自己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真好,大家都还活着。
温鱼忍不住向他们打听自己父母的消息,但遗憾的是没有任何音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温鱼已经很会安慰自己。季晓月端来新鲜出炉的饼干,温鱼一边咬饼干一边和她聊天,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谢楼开口:“爸妈,我和小鱼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