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温鱼的错觉,但他总是觉得,没有朋友的楼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显得有些可怜。
温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何一帆:“那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
“你早就该和我说了!”何一帆还在愤慨,温鱼道:“我喜欢谢楼。”
“我当然知道你喜——”
何一帆的嘴咧到一半,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住了。
他下意识觉得,温鱼现在所说的喜欢,不是他所能解释的那个喜欢。
温鱼又道:“他刚才是‘打’我了,但那是因为,我强吻了他。”
何一帆的眼前浮现两个问号。
像是机器过载,脑子里跳出了一堆乱码。
何一帆嘴角扯得快要抽搐,他尽量不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哈哈,难不成你还想和谢楼谈恋爱啊?哈哈,哈哈,哈……”
“对啊,我就是想和楼哥谈恋爱。”
温鱼说得是举重若轻,一句话却差点把何一帆砸个倒仰,何一帆扶墙,压缩饼干掉在地上他都没工夫去捡,一脸不可置信,像是被温鱼这话吓得腿都软了。
何一帆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温鱼给了他充足的消化时间,何一帆不算快,但也不算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你这是暗恋?你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鱼睁眼说瞎话:“很久之前,记不清了。”
何一帆沉默。
片刻后,他蹲了下去:“不行,你还得让我缓缓。”
足足一分钟后,何一帆低吼出声:“居然还是很久之前!不是我说谢楼他凭什么——”
何一帆的表情实在是可以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他一把握住温鱼的肩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女孩子不好吗!谢楼那种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喜欢的!你擦亮眼睛看看啊,温家不能断后啊!”
“还有,你搞什么暗恋,你说啊,你喜欢你就去表白啊,谢楼还能拒绝你不成?”
温鱼垂下头,咬紧嘴角的伤口:“……他会拒绝的。这件事情不是普通的事情,别的楼哥都能依我,但这件事情,我要是直说,我和他恐怕连朋友都做不了。”
温鱼说着,情深意切地抹了抹眼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如果楼哥和我绝交的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何一帆:“……艹”
他把温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总算明白什么叫瞎眼白菜拱猪,他恨恨咬牙,但为了不刺激温鱼,还是尽量委婉语气:“我现在更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楼的,毕竟这总不能突然就,,,从朋友到暗恋对象,总得有个过程……”
嗯,这个问题有点难度,得好好编一编。
温鱼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在何一帆催促之前,他开始生搬硬套自己在思维网里被安利的小说:“说来话长。初二那年,我因为穷困潦倒被班上同学排挤,他们在我书包里塞臭鸡蛋,丢烂菜叶,还把我带到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要收我的保护费。关键时刻,楼哥挺身而出,帮我打跑了欺负我的校霸。我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天,乌云滚滚,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楼哥的背影是那么的宽阔,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沦陷了。”
何一帆:“……”
沉默了许久,何一帆憋出一大串:“不是,你脑子被丧尸啃了?你啥时候穷困潦倒了?咱学校那群公子小姐连大葱和韭菜都分不清,还有人带臭鸡蛋和烂菜叶?而且,初二那年谢楼还在犯精神病呢,全校公认的校霸就是他了吧?还打跑欺负你的校霸呢,他自己打自己?”
温鱼虽然漏洞百出,但依然坚定:“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吗?”
何一帆:“呵。”忒。
温鱼:“你没经历过,你是不会懂的。”
何一帆:“我确实不知道一个初二小屁孩的肩膀能有多宽阔。”
温鱼:“……”
不信算了。
他破罐子破摔:“不管你信不信,总之就是这样,我现在爱楼哥爱得无法自拔,没有他我就会死,你明白吗?”
行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一帆不做点什么都显得不够仗义,何一帆非常郑重地看向温鱼,颇有一种虽然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吃屎但是我也愿意去帮你找屎的义气,铿锵有力道:“喜欢就谈,哥帮你!”
踩着余晖,五人按照白天的计划,分头离开了酒店。
能吃的食物经过这几天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这一趟的目的除了找车,还要找食物。
五人从南边出发,林再秋和乐遥沿着西北方向走,温鱼三人沿着东北方向走,商定好天亮之前,在正北方的加油站集合。
离开酒店一公里左右,温鱼三人来到了一所大型商超的门口。
这是林再秋在地图上圈画的第一个必经点。
何一帆的声音幽幽响起:“这种地方,能不能找到车我不清楚,但能送命,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黑魆魆的大楼坐西朝东,背对着落日,傍晚时分,巨大的阴影像一座山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三人站在曾经还会旋转现在已经报废的旋转玻璃门外边儿,遥遥望进去,六层高的大楼黑得渗人。
“进吗?”温鱼和何一帆一样犯怵。
商场这种地方,有丧尸是肯定的,只是多与少的差别。
像平芜市这种地方,高阶污染物都被保护区里出来狩猎的车队猎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不会爆能量石的低阶污染物和丧尸,威胁性不大。
但温鱼现在怵的也不是丧尸。
他觉得,就这么一幢大楼里,很可能潜伏着不止一个车队。
要知道,如果说有理智的人比没理智的丧尸可怕百倍,那有理智的一群人就比没理智的一群丧尸可怕无数倍,特别是在你准备入侵他们领地的时候。
“进。”谢楼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向何一帆:“你去楼上还是楼下,楼上的负责找食物,楼下负责找车。”
何一帆想了想,最后选择去楼下找车,谢楼道:“行,那我和小鱼负责找吃的。”
他侧过身,取下背上挎的背包,似乎是要从里面找什么工具,拉链刚一打开,何一帆道:“还是让温鱼自己选择跟谁吧。”
温鱼一愣。
怎么搞得好像爸妈要离婚,问他跟谁似的。
这还用问吗?何一帆的鸡肋异能,温鱼找死才会跟他,哪怕是抛开实力不谈……他当然也要跟实力强的啊!
温鱼毫不犹豫就要跟谢楼,何一帆忽而偷摸踹了他一脚,踹得说不上轻也说不上重,但好像是在和温鱼暗示些什么。
温鱼迟疑了。
他疑惑地看过去,不明白何一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谢楼听完何一帆的话,道:“行,那就让小鱼选。”
他还是很有信心温鱼会选他的。
何一帆一没实力二没实力,拿什么和他比?
拿什么和他比!
“行,行吧……那我和你一起。”温鱼蹭到了何一帆旁边。
谢楼眼眸一压。
有一瞬间,这位A级异能者怀疑了片刻人生。
何一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生怕温鱼反悔似的,一把拉住温鱼的手:“行,那我们先走了。”
谢楼怎么可能任由温鱼跟着他去楼下。
何一帆这个废物,根本没有办法保障小鱼的安全。
他两三步追上:“我和你们一起。”
何一帆道:“没必要,你不是说分头行动吗?你放心,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情况的话我们会立刻呼救的,你记得时刻注意楼下的动静就好了。”
谢楼脸色阴沉没说话。
温鱼莫名感到一股凉意。
怎么回事,怎么觉得有杀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何一帆和他惹祸了。
楼哥现在应该非常生气,至于是在生何一帆的气还是生他的气,不知道。
总之非常可怕。
温鱼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看谢楼一眼,他快要同手同脚,何一帆却忽然在他耳边道:“想不想和谢楼谈恋爱?”
温鱼:……
“想。”想绝交,不想谈恋爱。
何一帆道:“那你就按我说的做。”
“做什么。”温鱼有一种直觉,极度不祥的直觉。
何一帆压低声音说完,温鱼更不祥了。
他觉得何一帆在整他。
但何一帆和他打包票:“搞快点,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少问。犹豫就会败北懂不懂。”
自信这种东西果然是会传染的,盲目自信也会。
不知道为什么,温鱼竟然觉得,何一帆有点靠谱。而且比网友靠谱。
何一帆教给他的方法,听起来不太像是在教他怎么追谢楼,而是在教他怎么把谢楼惹毛。
从温鱼的真实动机来说,也算是殊途同归。
温鱼选择信他一次。
他平复心情,转头看向谢楼:“一帆哥哥会保护好我的,他其实也挺……挺厉害的,楼哥你去上面吧。”
温鱼按照何一帆的要求,刻意咬重了‘一帆哥哥’几个字。
他的话立竿见影。
谢楼久久地看了两人一眼,半张脸掩在阴影里。
死一样的沉默过后,就在温鱼提心吊胆之际,谢楼浅浅吐出一口气:“行,好,没问题。”
他一连说了几个表示肯定的词语,然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楼上去了。
温鱼竟然从那抹背影中看到一点落寞,他于心不忍,何一帆拉住他:“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男人这种东西,就和湿衣服一样,必须得晾晾。”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两人和谢楼背道而驰,走到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安全通道,通道黑咕隆咚的,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
温鱼站在那微微敞开一条缝的门口,这才意识到,他做出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和何一帆一起没有生命保障啊!这可是末世!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让他们俩去地下停车场,别说遇到其余车队了,哪怕只是遇到几只丧尸,他们俩都是死路一条。
不,何一帆体格强壮,或许还能逃命,但温鱼就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他是废物,没有谢楼的他活不了一点。
他正想着,何一帆突然跨过他,双手抬起,一只手拉住一扇安全通道的门,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把两扇门拉拢,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温鱼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要去楼下找车吗?你关门干什么。”
何一帆关好门,又环顾了一圈四周,递给温鱼一块压缩饼干,然后转过身,朝儿童乐园区走:“去个屁,我们俩去找死啊?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俩就老老实实坐这儿等谢楼好了,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明白?”
很难有语言能够形容温鱼现在的无语。
何一帆的计划,就是他们俩在儿童乐园区的滑滑梯上,啃压缩饼干,等谢楼下来找他们。
虽然很不讲义气,但是好像又很有道理。
不过……一定要坐在这里吗?
乐园区的泡沫海里,已经腐烂的尸体不在少数,血迹斑斑的散发着恶臭,就连他们坐的滑梯下面也有血迹。
何一帆心无旁骛,还能吃饼干,温鱼看一眼都要作呕,他忍受不了。
“我去一趟洗手间。”
何一帆冲他摆摆手:“就在旁边,你去吧,我刚才去看过了,没丧尸。”
温鱼揉了揉鼻尖,转过身朝卫生间去了,何一帆继续坐在原地。
他坐的位置在三架滑梯的正中央,本来是面朝商场已经报废的扶梯,但温鱼进厕所之后,他就换了个方向,对准了厕所。
“咔嚓”一声,何一帆咬碎一块饼干,不小心磕到了门牙,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静谧的空气中,传来“嘶”的一声。
何一帆舔了舔磕疼的牙,没当回事儿,继续咬。
天气转凉得似乎有些快,商场外,阴影在无限制扩张,太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人的视线变得受阻,就连感知似乎都下降了不少。
何一帆刚把饼干重新塞回嘴里,就再度磕了牙,嘶的一声,伴随着一股凉气。
外面好像开始起风了,这已经是吹来的第二缕凉风。
但他明明没有吸气,那一声嘶,是从哪里来,的?
温鱼没有上成厕所。
何一帆说得对,厕所里确实没有丧尸,但这间商场的厕所他实在不敢恭维,他推开每一扇门,几乎都能让他的脸白一个度。
太多死人了。
死得横七竖八的。
他最后什么也没有做,从卫生间里退了出去,但看他的表情,像是窜了个千八百遍。
他恍恍惚惚地走回儿童乐园,却没在滑梯上看见何一帆。
在末世里,同伴突然消失是大忌,温鱼连忙去找,刚绕过乐园区,就被一只手拎住了后衣领。
对方直接把他拎起来扛在了肩膀上,商场里黑得离谱,温鱼整个人倒挂,踢蹬了两下:“何一帆你发神经啊。”
“你看清楚,我是谁。”
蓦地,温鱼闭嘴。
“何一帆呢?”温鱼问。
“死了。”谢楼的声音冷得像是在掉冰碴子,温鱼道:“死哪里去了?”
“你再提他一句,他真的会死。”
温鱼捂嘴。
难道是何一帆在一楼摸鱼被楼哥发现了?那可真是非常严重。
但好像,自己也在摸鱼来着?
温鱼一阵忐忑,但被谢楼这样倒挂着实在是很不舒服,他快要脑充血了,温鱼扒拉谢楼:“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谢楼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用那种别人欠了他八百亿的语气,语气里好像还有一点嘲讽:“他不是能保护好你吗?”
温鱼没说话。
谢楼仿佛更不爽了:“他现在人呢?温小鱼,你落单了。”
温鱼还是不说话。
谢楼的不爽快要溢出来了:“哑巴了?”
温鱼闷声道:“不是你说不能提他的吗?”
“你就那么不想让他死?”谢楼看起来快要破防了:“甚至为了他,不和我讲话。”
温鱼:“……”什么鬼。
楼哥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是令鱼头大。
“那你要不要我说话?”温鱼问他。
“说。”
他让温鱼说温鱼就说:“何一帆到底跑哪里去了。”
一片沉寂过后,谢楼微笑道:“地府。”
估计换地方啃压缩饼干去了?
温鱼这样想着,也没那么担心了,他拍拍谢楼的背:“好了我不提他了,你快放我下来,你的肩膀咯得我肚子疼。”
谢楼闻言,走过最后几级台阶,两人到达二楼,他总算把温鱼放了下来,温鱼抬头去看他的表情,谢楼不为所动,还在嘴硬:“你想提就提啊,我无所谓。”
这个全身上下嘴最硬的男人。
明明都已经不想让他提了,干什么不直说。
嘴硬,行啊,温鱼专克嘴硬,他道:“那我再问一遍——唔”
温鱼重心不稳,在谢楼撞上来的时候朝后退了一步,谢楼单手挡住了尖锐的楼梯扶手,把人朝自己身前拉了一截。
温鱼被他掐住了下巴,眼睛睁大,耳朵在一瞬间红了。
这可是公共场合!
不对,重点不是公共场合,而是谢楼怎么又亲他!
“有人……”温鱼推他。
“哪里有人?都是死人。”谢楼的动作称得上粗鲁,把温鱼嘴边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磨坏了,一点血珠冒出来,谢楼忽地埋头含了去:“疼吗?”
温鱼脸上的肉被他挤得鼓了起来,温鱼瞪他:“你jio得呢!”
他还以为谢楼问他疼不疼是良心发现了,谁知道,谢楼压根没有良心:“疼就对了,你再说一遍试试,还能更疼。”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温鱼像是能被威胁的人吗?温鱼还要和他抬杠,蓦地,脸颊被咬住了。
像是某种大型疯犬,谢楼咬了一大口温鱼脸颊上的肉,力道逐渐加深。
“啊!谢楼!”温鱼的脸快要被他扯变形,伸手去推谢楼的头,他真的要生气了。
又啃又咬的,这简直和丧尸没两样。
他的脸又不是面团做的!
把人惹到要发火不发火的程度,谢楼才开始收敛,他大发慈悲地收回他的利齿,瞧着温鱼脸上被他欺负出来的牙印,谢楼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温鱼重重地擦脸擦嘴:“你以后不准再亲我了,烦死了,全是口水。”
谢楼装聋作哑,勾过背包翻找了起来。
温鱼脸上被咬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弧度非常圆,温鱼用手指轻轻一压就能感受到,他越摸越不服气,在谢楼埋头找东西时,忽地想要咬回去。
不巧的是,谢楼先他一步抬起头,把温鱼吓退了。
“啪嗒”。
温鱼垂眸。
那副内衬有粉色软垫的手铐又被谢楼翻了出来,一端铐上了温鱼的左手,另一端铐上了谢楼的右手。
轻轻一扯,铐环叮当响。
“免得你乱跑跑丢。”谢楼像是在和他解释,虽然说完全没有必要,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
铐都铐上了才说。
“我什么时候乱……好吧。”温鱼自知理亏,索性闭嘴。
有些事情,做过一次,这辈子就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他算是在谢楼面前抬不起头了。
温鱼想了想,还是想给自己正名一下:“那不算乱跑。我都和你说了,我是去找何一帆,如果不是我,何一帆现在还在高铁站厕所里吃压缩饼干喝生水呢。”
“所以呢?”谢楼问。
温鱼察觉到,谢楼刚浮起来一点的情绪似乎又沉下去了。
好像,何一帆这三个字,是不可以提起的。
这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
手腕一紧,谢楼拽着他朝一边走,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两只手腕被铐着,这样撞来撞去不太舒服,温鱼张开手,握紧了谢楼的掌心。
谢楼的掌心微凉,虽然两人刚才还在斗嘴,但温鱼的手刚一凑过来,谢楼就把他反握住了。
温鱼微微侧过头:“何一帆不是坏人,也挺讲义气的,楼哥,你为什么不试试和他做朋友呢。”
温鱼不是没问过这样的话,但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次也不例外。
十岁的谢楼和十八岁的谢楼在这一方面没有什么两样,永远都是一句又冷又犟的:“我不需要朋友。”
怎么会有人不需要朋友。
温鱼指着自己,问他:“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温鱼非常喜欢问谢楼这个问题。
因为他知道谢楼的答案。
谢楼会说温鱼是他唯一的朋友,这很好地满足了温鱼少年时期的虚荣心。
唯一这个词语,在少年的心里,分量是很重的。
十多年的学生时代,谢楼永远是光彩夺目的,而被耀眼夺目的谢楼捧在手心的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是耀眼的。
哪怕他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普通,但在谢楼那里他享有特权,这一点就非常了不起。
但那些都是幼稚的过去了。
现在的温鱼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渐渐地意识到,这场末世,确实改变了他,他好像比以前大度了一点,没有那么自私,也不再希望谢楼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谢楼不仅不做回答,还反问他:“我们只是朋友吗?”
温鱼没能理解这话,他们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温鱼的眼神清澈,纯粹,谢楼彭起的念头在一瞬间偃旗息鼓:“我的意思是,何一帆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难道我和何一帆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吗?”
温鱼觉得,谢楼要问的好像不止这些,他或许还想问,如果他和何一帆一起掉到水里了,温鱼先救谁。
有必要问吗?
真是非常无聊的问题。
温鱼没有回答,也没当回事儿,他扯开话题,指向旁边的一家服装店:“不说这个,你愿意和何一帆好就好,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们了。这家店还有剩下的衣服,我们可以顺便找点,之前好多衣服都染了血不能穿了,正好可以统统换掉,顺便找一点厚衣服。”
谢楼被他带着朝服装店走,缀在温鱼身后半步,眼帘半垂。
小鱼回避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要回避,只可能是因为说出真实答案的话,会让他难堪。
在温鱼心里,他竟然,比不过,何一帆。
谢楼五雷轰顶。
温鱼倒是兴致勃勃地挑选了好几套男装,他一股脑塞给谢楼:“快试试。可能有点短,楼哥你身高长得太快了,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该穿什么尺码。”
谢楼游魂似的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动作僵硬,表情死气沉沉,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股比丧尸还重的尸气。
温鱼不知道他怎么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
见谢楼抱着衣服没有下一步动作,温鱼直接上手帮他试,谢楼忽然在黑暗里幽幽开口:“何一帆在一楼的保洁室里。”
温鱼有些呆滞地瞧着他:“他怎么会在保洁室里,你关进去的?”
谢楼没有否认,他带温鱼去到保洁室。
保洁室就在卫生间外面没多远的走廊侧边,温鱼方才路过时没有注意,现在再一走近,里面似乎有叮叮咚咚的声音隔着墙壁传出来,但由于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听起来闷闷的,夹杂着的人声也难以分辨。
不过走得近些仔细听,还是能够辨认出来,里面的人在疯狂大喊‘救命’!
是何一帆的声音。
温鱼心头登时不妙,谢楼当着他的面拧开门锁,温鱼看见了正在狭小的保洁室里奔跑的何一帆,和他身后穷追不舍的一只丧尸。
那只丧尸的双腿瘸了一只,看起来行走不怎么便利的样子,何一帆奔跑的速度应该是它的两倍,但看情况,何一帆还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瞧见门被打开,他涕泗横流地跑出来,看见温鱼先是给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熊抱,差点把温鱼箍死。
温鱼象征性地单手拍了拍何一帆的虎背熊腰:“好了好了,没事了,这丧尸哪里来的。”
温鱼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那具丧尸的头颅在原地爆开,爆成了一片黏稠的血浆。
而谢楼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了它一眼。
瞧见谢楼也在,何一帆的脸色骤变,他立马指控谢楼。
何一帆小时候就被谢楼谋害过一次,这次又被谋害,他算是看明白了。
小人!谢楼就是妥妥的小人!
亡他之心不死!!!
温鱼也有点难办了。
他是真没想到谢楼会把何一帆和丧尸关在一起,但要说谢楼做得绝吧,也不是很绝,放一只瘸腿丧尸在里面,很明显就只是为了吓吓何一帆,没有真的要他的命的意思。
如果真的要命,谢楼就像刚才看丧尸那样看何一帆一眼,何一帆估计也就能爆头嗝屁了。
但抛开这些不谈,楼哥的做法确实也挺过分的。
温鱼夹在这个支离破碎的队伍中间,还是得端端水。他有些头皮发紧地看向谢楼:“楼哥,这件事情你做得确实不对,你和何一帆道个歉,我们就翻篇吧。”
话是这么说,但温鱼也知道,谢楼绝对不会配合。
从小到大,谢楼啥时候和何一帆服过软?
一次都没有。
温鱼本以为这次也注定如此,一道浅淡的嗓音蓦地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
“咔哒”一声,温鱼手腕上的铐环被解开,谢楼把手铐收回,看了温鱼和何一帆一眼,转身重新朝楼上走:“继续分头行动吧。”
谢楼说走就走,留下温鱼和何一帆伫立在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底是一比一复刻的惊讶。
温鱼的眼睛睁得溜圆,就连何一帆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有生之年,他居然能听到谢楼和他道歉,而且还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而是掷地有声的‘对不起’。
“卧槽卧槽卧槽,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何一帆百思不得其解,拉过温鱼的胳膊死命晃:“你刚才和他说过啥?你威胁他了?拿刀架他脖子了?他居然这么听话。”
温鱼也很懵啊。
楼哥这是咋了。
他不知道谢楼咋了,他只是很清晰地知道一点,谢楼现在的情绪很低落。
温鱼很快意识到不妙,小跑追了上去,拽住了谢楼。
自动扶梯早已停止运营,谢楼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温鱼挤到他身边去,观察着谢楼的表情:“我和你一起。”
光线太暗,谢楼的神情晦暗不明,他被温鱼抓住的手象征性地抽了抽,抽手的动作和假动作没两样,总之是没抽出去。
谢楼道:“何一帆在这儿,你不和你的一帆哥哥一起?”
怎么说呢,温鱼觉得谢楼在阴阳怪气。
不用觉得,谢楼一定是在阴阳怪气。
但阴阳不阴阳已经不重要了,当谢楼不高兴的时候,温鱼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哄他高兴。
温鱼卖力摇头,力度很大,把刘海都甩得乱糟糟的,用以表示他的坚定:“我不和他一起,我想和你一起,不可以吗哥哥?”
谢楼眸底的颜色似乎深了一点:“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温鱼道:“那我会哭的。”
谢楼像是笑了一声,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嗤笑:“你哭有什么用,我不会心疼你,只有你的一帆哥哥会心疼你。”
谢楼的语气不咸不淡:“他还在下面等你呢,你再不下去他可要跑了。”
嗯……肯定了,就是在阴阳怪气。
温鱼垂眸,看了一眼谢楼的手,某人的指骨已经用力到发白,箍得温鱼的手腕发红,血流都快不通畅了。但他又看了一眼谢楼的嘴脸,那满不在乎的嘴脸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温鱼丢到何一帆面前去。
温鱼好像有点明白口嫌体正直是什么意思了。
他试探性地缩了缩自己的手,谢楼的表情马上凝固,温鱼的这一点小动作在瞬间点燃了他的导火索,他立马松开温鱼的手,扭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