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反派他一心求死by山隐水迢
山隐水迢  发于:2024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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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心中的?空缺已被填满,那?在迷乱中不知面目的?弟子?已悄然?陪在他身?边。
可渐渐,那?些声音的?碎片锋利了棱角。
“另一条命轨上,师尊会不会借我的?眼睛,来望一望万里河山?”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此?去一别,便是永别。”
“真好的?,又是一个?圆月,明日、明日会是一个?雪天吧?”
又终于归于一声叹息似的?呼唤。
“……师尊。”
陌尘衣来到了丹月山的?崖边。
方丈孤绝,他心中竟又几分异样的?轻快,好似终于也能够站在这里,也能随某人一跃而下。
他将欲燃剑紧握在手中,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剑身?。
琴弦绕于锋刃之上,陌尘衣头?痛欲裂,同?时也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识海中轰然?碎开。
无尽深渊,他纵身?跳了下去。
秋眠将夺主剑钉入泥土,眼前朦胧一片,心中发笑,这天道造物的?实力和脑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二代薛倾明远遁的?身?影渐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手臂用力,秋眠以剑支撑自己重新站起?,转身?向印葵他们走去。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冲开了他身?上的?血,垂坠地挂在袍边,染出一条朱红的?边来。
印葵抱着耿子?规,茫然?地抬头?。
同?样满脸血污斑斑的?修士伸手,用灵力来探。
探过之后,便是沉默。
而印葵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结果,双肩连带臂膀都在颤抖,他哆嗦着唇,半天才道:“求你……”话一出口,眼泪便夺眶而出,在面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
耿子?规尚一口真气未散,于恍惚中只觉大雨倾盆,沉重地坠在心上,他的?一切都轻飘飘的?要浮起?来,唯有心上这一块,被压的?沉甸甸无法远离。
少年人滚烫的?泪水与冰凉的?雨珠夹杂在一处,固执地拉着他的?魂魄。
秋眠作为穿书局员工留下的?花枝已经用光。三个?愿望,耿子?规的?三个?心愿,全部?付诸于保护。
它?确实保下了印葵,可是也要付出代价。
因果已经耗尽了。
可是……
这似曾相识的?绝望。
只要有一线转圜之机,便可以用自己所有来送换的?祈求,犹如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一根浮水的?稻草。
秋眠喘着气,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他用灵屏暂时拢住耿子?规已经在涣散的?魂魄,咳出一口血来,咬牙对印葵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咳咳,有宗门正在赶来,也许用定魂法阵……还有一线生?机,你知道该怎么说,但别把我说出去……”
话罢便扎着站起?,一瘸一拐要离开。
“你……!”
印葵感受到怀中耿子?规的?散魂速度迟缓了下来,而眼前的?修士分明摇摇欲坠。
“我不能留在这里。”
秋眠艰难回头?。
天边修士的?灵息已近的?不能再近。
——他再熟悉不过的?灵息。
那?是他的?故乡。
那?也是他的?噩梦。
秋眠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跑,不知跑了多久,丹月城郊四野是茫茫草地,又下过雨,脚下泥泞不堪,并?不好走。
但秋眠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只是想要离他们更远一些,可是身?后的?灵息却紧抓不放。
秋眠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知道,绝对不能被抓住。
他是谁呢?他是臭名昭著的?血厄宫主,他曾杀云明满门,手上是洗不干净的?血。
秋眠早已接受了代价的?道理,他可以被就地处决,可以因罪自裁,也可以被审判,仙阁公审,判他不赦的?罪恶。
怎样都好,唯独,他不想被云明宗的?人抓住。
其心决绝,假如修真界是靠长相来辨人,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刮花自己的?脸。
可在修真界,认人的?方式是灵息与神魂。
他快要没有力气去跑了,只能拨响因果琴,可琴哑无力,那?微弱的?灵力也不过杯水车薪,便只能去强行去调用传送道具,可脆弱的?经脉再经不起?半分压迫。他尝到了口中浓重的?腥甜,终于跪倒下去,犹手掌撑地往前挪了几步,还似想逃,却终究脱力前扑。
几道灵气轻柔地托了他。
秋眠却已力竭昏迷。
他不会知自己被一人轻轻揽住,另一人的?风术将他遍体鳞伤的?身?躯拢住。
而同?时那?人袖中水镜一亮,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
季南月忐忑又紧张的?问:“是他吗?”
季北亭嘴唇哆哆嗦嗦,哽咽地答不了话,云明宗宗主林涧肃一身?素衣染尘,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
他代替季北亭答了,声线亦有几丝再明显不过的?颤。
他道:“我们……找到他了。”

第41章 过去
穿书局是在秋眠被赶下云明宗后联系上他的,为此?,系统α307还严肃地向他保证过,穿书局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任何可操作性,也就是说,绝对不会出现冷眼旁观他吃尽苦头后?,再抛出合同?引他签字的可能。
虽然穿书局一切以任务优先,还却没有到如此不择手段的地步,他们从不钓鱼执法?,也不是皮包公司。
之所以来的这样晚,只因唯有在所有光环被削弱时,才有可能突破太仪界的封锁,与秋眠的光环搭建通讯渠道。
讲这一段保证辞时,系统语气郑重地像是在赌天发誓,但秋眠本人,其实听得?心不在焉。
他并不在乎穿书局的行径和?手?段。
渠道搭建时,他正?横躺在漏雨的荒野破庙内,身上的衣裳在爬下云明宗门?前的千步长阶时就已磨地差不多了,故而他几乎衣不蔽体,布料的豁口像一个个讥讽的笑,张开?时便?会露出其中光滑的齿和?鲜嫩的舌,那是瓷般的皮肤和?新鲜的鞭痕。
幼年时秋眠在云明宗的学堂听道,听得?也不甚认真?,左耳进右耳出,心中想的都是怎么咬下面这一堆古板的小道生。
他盘在讲习先生的桌上,跑神?了就会被滴溜起尾巴,被特质的小竹板敲脑门?,那时便?会听进去几分,他们在念:“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他仰躺庙中的青砖上,庙梁塌了一半,原本是供奉何方神?圣已不得?而知。
秋眠怔怔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雨水从四面八方旋落,打在身上便?如溅上了火星,烫出“滋滋”的声音,也似惊动了同?样在破庙避雨的流民。
他们小心翼翼过来,掂了掂他的呼吸,揭开?了他那快与皮肉长到一处去的衣袖,确定他是因伤至此?而非因病,便?起了窃物的心思。
他们摸遍他全身却没有摸到一块灵石,只摸到一手?淡红,有人啐了一口说晦气,也有蓬头垢面的妇人用干草给?他盖了盖,只是很快就被打湿,沉甸甸地压在了身上,像是专用来收尸的草席。
雨势小后?,天已擦黑,却因阴雨天气的缘故,仿佛从未亮过。
他气若游丝,心中尽是迷茫,像是跌入一场不真?切的梦,气空力竭,化出原形,断骨的蛇尾从黄草下伸出。
天边尚有未劈尽的雷电,一晃之下照彻四野,令适才的几人发出连连的惊呼,又过半晌,他们再度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在他周围怯怯私语,指甲敲上布满银白鳞片的蛇尾。
有人向方才那妇人要刀,后?者有些踟蹰,枯瘦的指犹豫着?抵在刀柄上,忽而感到湿沉的衣摆被一只小手?拉了拉,垂眸便?是一双水灵的眼,那也是一对饥肠辘辘的眼睛……
妇人咬牙将短刀递了上去,那孩子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他不知自己助长了母亲的勇气,却只是说:“蛇妖哥哥会疼的呀。”
妇人便?哄他说,不疼的,阿哥不会疼,蛇每年蜕皮,它们不知道疼,你饿不饿,上一次的肉饼子好吃么,你想不想吃?
同?样灰头土脸的娃娃的肚子咕咕作响,比天边的雷还要响亮,他瘪了嘴蹲在蛇妖哥哥身边,边哭边说:“哥哥,你要是疼,我就不吃饼子了。”
秋眠便?侧过头,无声无息地凝着?对方,但他其实看不见?任何东西,末了合上眸,甚么也没有再说。
蛇鳞不如鱼鳞,蛇的鳞片根本刮不下来,哪怕它已修炼多年,但使用蛮力的后?果也并不会无所收获,他们总会拿到想要的,蛇皮是一味好药材,何况是清修多年的蛇妖。
他没有那么多慈悲心肠,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人族的孩子以为自己的话多么有分量一样,殊不知那刀从来在他人手?中,与其无谓地苦恼,不如让他记住一个饼填饱肚子的快乐。
这便?是世道的残忍,自从云明宗的鹤仪君闭关,其师弟主持仙阁,各宗门?闻风而动,修真?界与人间再度划开?了一道鸿沟。
人间六州荧惑守心,陷入王权争斗,诸如此?的流民数不胜数,谁知哪个人明日会曝尸荒野,成野蛇的腹中餐。
刀刃贴鳞时,秋眠被冰的又睁开?了眼,他能感觉到自己面前一半是缭乱的人影,一半是横斜的梁柱上挂下的雨珠,它们分割出的歪曲的天空,而他在心中念: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于是所有的意外尽数付诸于沉默。
秋眠想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桃花开?时他还在秋千上晃荡,桃花谢后?,梦便?醒了。
秘境之中,谨慎的薛师叔用留影石记录下了他舍弃二师姐的影像,画面中他刻意拖延,让深陷魔物围攻的师门?中人被生生耗到油尽灯枯,再逆向启动了一个诛灭的法?阵,制造了意外的假象。
而事后?被抓来的魔物,也招供了相似的情况。
一段影像放的久了,一段话说的多了,连秋眠自己也快要迷茫。
他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就像是鬼打墙一样,他浑浑噩噩在秘境中走动,他应该记得?那块灵石是正?向放置的,可是……真?的正?放了吗?
一遍遍的质问和?搜魂后?,他也快要记不清了,只记得?云雾散开?时,他摸到的纪南月死不瞑目的脸。
云明宗向来讲究证据,秘境之中多有迷心术法?,彼时秋眠还在极力申辩,于是他被禁足第六峰上,三个月后?,此?案正?式移交仙阁调查,他便?被关入仙阁的暗室,谁知调查此?案,用了足足三年多。
三年多,一千个日夜。
暗室内没有灵波,也无声响。
假如不是他早已目盲习惯黑暗,那样的环境,一定会让他发疯。
三年后?仙阁在往云明宗递交结果,他被放了出来,在宗主峰上待了十日。
十日后?,审查结果公告全宗,鹤仪君嫡传五弟子陷害同?门?,心狠手?辣,原该处以极刑,然修真?界因果环扣,鹤仪君不亲自执行,宗门?无人可代其杀人,故而改以雷刑去其仙骨,并鞭一百,驱逐出宗。
那些线索串的太真?了,他如何对季南月因爱生恨,他如何对薛师叔的嫉妒和?坑害,他从来还是那包藏祸心的妖物,不过被驯化地无害了一般,心如浊水,任性妄为,贪得?无厌,一旦不被满足,就要露出毒牙。
太真?了,真?的他自己都快要深信不疑。
可是他又知道这不是真?的,他怎会对二师姐心生爱慕。
他明明……
惩戒台上秋眠嘶声求见?鹤仪君,他曾在那十日里于其闭关的山洞门?前,哭诉冤情,乃至于那些对他的爱慕也被当做了自证的言辞,可是鹤仪君没有见?他。
直到他挣开?众人要冲下高?台时,天边才传来一道传音,鹤仪君轻轻叹了一声,道:“秋眠,你我师徒情绝,今日落日前,你若不离云明宗,我必亲自清理?门?户。”
执鞭的林涧肃打断了他的双腿,落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出的去,在夕阳淹没于地平线的几息之前,秋眠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几十阶一路滚完,他再抬头时,鹤仪君的剑气正?正?刻在台阶上,假如他不快这一步,真?的会血溅当场。
那一日的风比今日冷上太多。
大抵是怕他反抗挣动,那些百姓按住了他的上半身,可是其实蛇妖没有任何反抗之心,剥鳞不成改皮便?是,一刀下去时也不过手?指痉挛,抠入了地砖的缝隙。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穿书局的解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那个时候不论是谁,是神?也好,是魔也罢,只要能给?他一个答案,他谁也愿意相信。
呼啸的风在破庙中吹起,光华倏然自虚空中浮出,流民四散奔逃,秋眠听见?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这里是穿书局太仪远程小组,我是……系统α307。”
在听罢系统的讲述后?,秋眠靠墙坐起,反手?拔出刺在尾中的匕首。
当季北亭找的挽仙楼的人寻到他时,大雨又下,修士们皆为眼前的一幕所震,以至于成了梦魇,回想起来便?会发憷。
半蛇身半人身的少年修士狼狈万分,手?中倒拎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地上更?是一滩鲜红,可他眸中是无限的癫狂和?仇恨,以至于断刃切入掌肉,他也浑然不觉。
云明宗究竟于他意味着?什么,秋眠已经不再去思索。早在风雨飘摇的破庙中,曾经的那个天真?的满怀希望的少年人,就已经死了去。
穿书局怎样利用他都好,他乐意被利用,何况就算是为了因果稳定,他们也是在挽救太仪,他更?是心满意足,穿书局真?是对员工太好了,他们的这个计划无处不符合他的心意。
除了最后?的一个意外。
可这个意外也并非全坏。
他发现了薛倾明未死,他也见?到了师尊。
可是唯独,他不想见?云明宗的人。
一旦云明宗找到了他,那么所有的一切,又将掉入谷底。
陌尘衣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背后?意味着?什么。
而薛倾明怎么杀,谁去杀?
他也不想再和?云明宗的人刀剑相向了。
昏迷前,秋眠又想起了那一句话。
“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这所谓天道,也许不是师尊,也不是篡改者。
它们有一个从古至今的名字。
叫做命运。

秋眠醒来时,初入目便是淡金色的帐顶,以及那些嵌在帐中的金色灵石和琉璃珠子。
风轻轻吹过窗棂,将旧日的记忆唤醒。
云明宗宗主门下的小徒弟,有囤东西的毛病,喜欢什么皆要往床上放。
他的床又足够大,整条蛇拉直了也不会让尾巴拖出床沿外,用淡金色的帐子?一围,便是一方秘密的空间,完全归他所有。
这?是秋眠最宝贝的一个窝,哪怕他看?不见,也要通过触摸,通过他人的描绘,甚至通过识海的投影去了解。
床头的木格屉里,枕头下面,乃至墙上顶上,无处不是他心头好。
后来终于有一日把床架子?压塌,才?被要求改正这?个习惯。
可?还是会偷偷地想?着,要把好东西全往窝里藏,只是年岁渐长,小玩意儿们不再?能讨他多久的欢喜。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竟想?藏一个人,一个名叫“鹤仪君”的修士,他的师尊。
要把这?大修士严实地给他藏在床榻深处,只自己才?能摸才?能抱。
冬天时自己若冬眠,便可?日日枕于他身,那定是一场绝佳的好睡。
夏日蛇性上涌,雷雨惊蛰,他便要与他纵情?厮磨,缠上师尊的肩,盘上他的腰,做尽不可?言说之事?。
可?是直到?离开前,秋眠也没?有做到?,更是连从前的窝也不能保住。
彼时他身上缠的是捆妖锁,眼睁睁看?着仙阁的执法者们将第六峰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东西全摔到?院子?里,只为查出他谋杀同门、陷害长辈的证据。
琉璃珠的弹跳声,瓷器的破碎声,木头的沉重的闷响,响了近乎几?个时辰。
眼前的这?些东西早就没?有了,烧掉砸掉,毁了个干干净净。
金色的窝床早已在心中描摹了千万遍,故而当秋眠真正通过双目去“看?”到?这?个景象时,他也会觉得熟稔万分。
然而他望见这?金灿灿坠了琉璃珠的帐子?,心中全是讽刺,甚至没?有一刻的失神。
大抵心魔幻术是最可?窥探人心中软肋的方法,不论是薛倾明还是修真门派,都曾将这?一招用在他身上。
起初还真的有用,后来则无不遗憾地发现,血厄宫的魔头已是铁石心肠。
血厄宫主甚至会假意享受一番幻境,一如在丹月山的临水照湖中见到?故人,他依然仿佛会有一瞬的心软,却在最后,能够狠下杀手,撕开所有的虚无美景。
破开自生的心魔幻境的方法,无外乎几?种,要追求高效率,则可?以简单又粗暴。
秋眠一动不动地仰躺着,柔软蓬松的锦被包裹着他,褥子?也像从前一样厚厚地可?以塌陷出一条蜿蜒的蛇形。
他还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松木、梅花与荼蘼,是少?有的喜爱的味道。
还有风铃碰撞的叮当响,夹了细细的清脆,那是鹤仪君在刚捡回他不久,为防止他乱窜找不见,亦或突如其来地咬人,在他尾巴上系的两只小小的铃铛。
云明宗内无人不知,有一只嚣张的,会叮叮当当响的贴地而行的小蛇出没?。
待他长大些,这?铃铛的其中一只悬在了玉片风铎下,挂在了窗前,另一只则串在欲燃剑的剑穗上,鹤仪君默许了他把这?东西系在那儿。
可?惜后来等他拿到?欲燃剑的时候,那铃铛早已不知去向。
铃声如故,窗台上立了一黑一蓝两只雀子?,正歪着头往他这?儿望。
这?里的一切皆与当年无异,可?秋眠不认为是真的。
他四肢疲软无力?,又显出了蛇身,眼角额上也浮出鳞片,与二代薛倾明的交战耗尽了他近些日子?来积攒的灵气,最后的灵力?又在捞耿子?规,而今因果琴召不出来,夺主剑也难以成?形,甚至一运灵气,经脉和五脏六腑便会传来剧痛。
秋眠用手肘撑着床榻坐起,太过软乎的褥子?让他歪歪扭扭坐不正,便只能勉强半支棱起来,用尾巴当作一个撑架子?。
他隐约察觉到?四周灵气的波动,但也无心去管,只知道不能在幻境中久留,即便这?幻境这?么真,却也不能长待。
陌尘衣还困在丹月山,印葵和耿大夫亦不知而今如何?,还有花冬……
光是坐起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秋眠微微喘着气,伸手去够床头的花瓶。
那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一只长颈白瓶,手感极好,岁寒时节插上一枝宗主峰采来的梅花,能养一整个冬天。
他倒拎着那瓶颈,将瓶身向床榻木柜的尖角上砸去。
——叮咣!
碎瓷溅开,瓷瓶应声而碎。
那两只雀鸟竟也没?有被吓走,仍收拢着翅膀立在窗台。
秋眠朝后靠去,端详了一阵碎出的棱角,哑笑一声,再?度环顾了一圈他梦中的卧房,犹如恋恋不舍,却仰起头,将那尖口抵住脖颈。
这?操作他再?熟练不过了,破开心魔幻境的法子?如此单调,他一闭眼,便要用力?划下。
霎时,灵波大动,屋内闪出两道人影。
“眠眠!”
纪北亭解了蓝雀团子?的伪装,惊呼道。
而林涧肃眼疾手快,在瓷刃割破皮肤前,便已捉住了他的手腕。
秋眠浑身一僵,连呼吸也要淹没?。
他睁开眼,却只死死盯住手中的瓷刃,指节用力?,瓷片四分五裂。
“……眠眠,松手。”
红色的血珠次第滴落,林涧肃的手颤了颤,那将恨休剑握得万分稳重的手,此刻不可?遏制地在抖。
林涧肃想?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让紧握瓷片的少?年放松,可?还没?来得及触碰,便听一声惊呼。
那简直是天崩地裂的一声,从心脏肺腑的深处突兀地迸出来,又短又急,却近乎惨叫。
秋眠猛地挣开了他的手,蛇尾紧紧收起,条件反射一般向后缩退,一并将周围能扯来的东西全都扯到?身上。
他狂乱地用被子?包裹自己,直到?脊背撞上了墙壁,再?无可?退时,已经把自己抱成?了一团,连脸也不露。
他比林涧肃抖得更凶,像是突发痢疾,整个人都在颤。
胸口极疼,呼吸也被阻隔,而在窒息的感觉中,秋眠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境。
这?是真的,他们全部……都是真的!
于是秋眠只能极力?用被子?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可?是没?有用的,他知道这?没?有用。
不论怎样躲都是徒劳,他终究会被扒掉所有的昏暗的庇护,拖到?光下面,去受那百般的质疑,千般的谩骂。
……太疼了,腿太疼了,经络内更是滚烫到?刺痛,又很空很冷,仿佛抽去了全身的血液,那是服用挽仙楼的情?药后的遗症。
哪怕这?些东西他很久很久不再?吃过,可?一旦与之牵连的念头浮起,身体的记忆竟也就被统统唤醒。
秋眠完全乱掉了,他这?些年来训练出的冷静和从容,在回到?云明宗的这?一刻就已经土崩瓦解。
他害怕的无以复加,听不全外头的话,却竟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们说,他们说……
“……师尊也在这?儿。”
鹤仪君回来了!
陌尘衣、陌尘衣——!
秋眠掐住脖颈,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可?这?么些天,想?必发生了很多事?情?吧,陌尘衣回到?了云明宗,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血厄宫主真的就是那么不堪,毒杀了昔日的云明宗宗主,还妄图勾引失忆的鹤仪君。
这?多有意思?啊,薅羊毛也不是只抓着一只薅,师尊会怎么想?呢,他该有多么厌恶他。
秋眠想?召出因果琴,哪怕是一根弦,只要有一根弦他也可?以勒死自己。
但他做不到?,灵力?没?有恢复,垂死挣扎的戏码不会一次次被他幸运地上演。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两个声音。
“眠眠,是师姐啊,师姐回来了。”
“我在这?,眠眠,我是屈启。”
他一怔,忽然如烈火被浇上了一大捅的冰水,在沸腾的烟气中,他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眠眠,别?怕啊,看?看?师姐,你屈师兄也在这?儿,眠眠,看?看?我们呀。”
秋眠慢慢将盖在头上的被子?揭了下去。
入目是两张熟悉的脸,他不久前才?在山神的幻境中见过。
但那时候是假的,现在是货真价实。
季南月红了眼眶,见他松动,露出一个万分苦涩的笑来,还是从前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容颜。
陌尘衣的复活改变了样貌,而直到?眼下,秋眠才?真正有了翻书成?功的感觉。
故人回转,他们真的起死回生,不再?是在冰棺中的美人,也不再?是废墟里的焦骨。
像是陷入了什么魔障,秋眠伸出了手,想?去碰一碰眼前的两个人,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便要缩回。
季南月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却是轻轻的,而屈启则搭了手在他肩上,道:“眠眠,不怕,我们……眠眠!”
秋眠猛地伏下身,用力?攥住前襟,喉头滚动,只能发出一串断续的气音。他是在笑的,可?是呼吸也是腥,一线鲜红从唇角悄无声息地流下,他用手捂住嘴,胸腔震动,指缝中便涌出血来,季南月一惊,就要给他送去灵力?。
而林涧肃比她更快,方才?的大夫说过眠眠如今体质不同,不可?冒然送灵,他想?点住秋眠的穴道让他先平复气息,可?是噼啪的黑血已落满衣袖,秋眠前倾着蜷缩起来,揪住那一片斑驳,于血气中断续道:“我明明……我明明已经……可?还有……还有薛……求你,求求你们……”
他说也说不清,瞳仁缩成?一点,看?清了掌下那脏污的一片,竟轰然崩溃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流,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哭求道:“师兄,师兄……对不起,弄脏了,别?打?我……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办,给我十日……不!五日,你给我五日,让我杀了他,我绝不活的,我可?以发誓,我绝不贪活的……”
他想?擦干净那一片素白的料子?,却只会弄得更糟,便只能慌乱的赔罪,一边又怕得要命,害怕鞭子?,也怕黑,更害怕明晃晃刺目的光。
但一切的恐惧都不敌来自昔日至亲的伤害,他根本承受不了。
说到?最后秋眠终于难以为继,喷出一大口血,淋漓了半身月白的里衣,他猝然便昏死了过去,脸色白的比死人还要难看?,屋子?里的喊叫全听不见。
林涧肃在喊大夫,是从未有过的失态,房门被推开,外面站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印葵。
印葵手中是来自丹月山的灵植,正是之前耿子?规提到?的那一株。
如今这?灵植于耿子?规无用,却还是能救一救这?人,何?况它是由那大修士从丹月山中找出,尚有血灵在上。
印葵哑声道:“陌仙君刚恢复了一些意识,我知道这?个怎么用,你们让开些,将他平躺,垫高枕头,留两个金丹以上修为的来协助。”
林涧肃双目赤红,用力?按了一下眼睛。
他压下痛苦,沉声道:“我们都可?以配合你。”
“好,我会尽力?,你们谁……”
印葵的目光扫过众人,却蓦地一顿。
明明窗外是艳阳天。
可?屋内,却怎么有这?么多的水?
仿佛倾盆大雨,淌入了眼中。

秋眠昏昏沉沉地睡,连续做了好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如碎片,一会儿他还在云明?宗内,无情道厚重的法诀握在手中。
一忽儿是他对镜自照,宗主峰外的桃花红如烟霞,染上明鉴中可怖的爬满纹路的脸庞。
再又听见身后二师姐和三师兄的呼唤,回头却是霜雪迎面,一副焦黑的枯骨。
再一转头,他还是深渊下孱弱的盲蛇,躲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寻找每年白日渐长?之后,那照入无尽昏暗中的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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