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是云明宗的团宠,师尊纵容,师兄师姐爱护,哪怕天生目盲,也能安心养花
弄草,优哉游哉当个医修。
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样。
戕害同门的罪责莫名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辩白。
百道雷刑,千日禁闭,一身修为尽废,养大他的师兄打断了他的腿,暗恋的师尊
让他爬着出宗门。
将死的那一刻,一本书落到他面前。
系统告诉他,他原是小说《迷仙》里的剧情工具人,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
为穿书者为打乱因果,调了所有人对他的喜恶值。
而宗门,也要毁在穿书者飞升的那一日。
——岂能让那穿书的混帐如愿!
秋眠签约穿书局,手握夺主剑,成了书中最大的反派。
世人恨其无恶不作,嗜血好杀,疯疯癫癫,和邪灵狼狈为奸,意图翻覆修真界。
就在他终于手刃穿书者,要将书翻回第一页时,《迷仙》居然进了番外篇。
时间线在延续,穿书者没死成。
秋眠麻了,他不想干了,他要和穿书的同归于尽,去快快乐乐当个死人。
可他没有发现,数值在复原,人物在苏醒。
所有人骤然惊觉,是他们误会了、伤害了那眼盲的少年,而直到最后,却是那少
年用性命力挽狂澜。
全宗门赌天发誓,就算翻遍修真界,也要找回他们的小师弟。
宠他爱他,纵他一生无忧,撒娇卖乖,顽皮耍滑,在那重新郁郁葱葱的药田里,
想闹多久就多久。
可是夺主剑已断,喧兵琴已折。
那个活泼骄纵的小瞎子,再也养不回来。
多年后,秋眠喝大了。
左手一瓶毒药,右手一段白绫。
系统钳住他的双腕,告诉了他一段往事。
自己便是原书里的师尊,被抢了主角光环,顶替了身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徒弟
一条血路走来,飞蛾扑火,却不能与之见面。
他是他的系统,是正篇里未曾谋面的天道,是番外中来迟的所爱。
“留下来,陪陪师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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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七八糟身份正牌师尊攻X一心求凉凉反派徒弟受#
#养活一只飞蛾#
★食用说明
1.反穿书,原书剧情并未发生
2.1v1,大乱炖修真
3.最祸害人的太仪世界
4.想好再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系统 正剧
主角:秋眠;陌尘衣(鹤仪君) ┃ 配角:花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毁灭吧,赶紧的!
立意:心怀希望,世上总有爱你之人
天边燃起了大片红艳的火云,从垂天的西方,一路烧到了地上。
太仪地界内,有“芷州明月,仙乡之首”之称的云明宗,正陷在汹汹火海中。
云明宗内多灵泽福地,九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是宗门的风标。
其中八峰万载长春,一峰寸草不生。
偏这草木见愁的峰头,叫作“不枯”。
要登这不枯峰,仅有一条山路,一道盘上,终至孤崖断壁,万仞凌绝,上有九天星辰,下有暗渊无尽。
崖间云雾中伴有大风,风中滋生了寒刃与寒钩,凶悍异常,可撕扯化神级别修士的神魂。
若这万丈落差掉下来,莫说粉身碎骨,神魂也要被切成片儿。
故而这山崖又有个通俗的名字——
断魂崖。
今日的断魂崖,杀声不止,刃声鼎沸!
“杀了他们!!”
“血厄宫!来日你们必遭天谴!!!”
盘山石阶火光冲天,兵刃的寒光照出无边的血色。
白衣仙宗修士与黑衣血厄宫邪修厮杀成了一团,法诀和利刃激烈碰撞,灵力轰然,死伤不计其数。
昔日洞天福地,今朝尸横遍野。
横空栈道的两条铁索上挂满了气绝的修士,垂落的袖口如一面面魂幡,黑黑白白,飘飘荡荡,在半空招摇。
风冷裂骨,呵气成冰。
太仪界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落下。
纷纷似洒沙,旋绕如白钱。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那魔头上了不枯峰!杀了他,血厄宫必败!”
便有应和:“宗主和峰主们已围上了不枯峰,那魔头定是插翅难飞!”
“让那魔头血债血偿!”
对此呼喊,血厄宫第一大将白蓁却充耳不闻,手执一柄长刀,将阻拦她的白衣修士捅了个对穿。
拔刃后,血水沾面,掩住了那流丽的眉目。
白蓁呼出一口饱含血腥的热气,眼睫剧颤,忽而站定住,慢慢抬起了手。
她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战场上,伸手接下了一枚悄然而至的雪花。
“……下雪了。”
黑衣女修重重合上眼,再度睁开时,视线便蔓向了不远处的断魂崖。
云明宗的修士不知这妖女为何突然放弃攻击,却还是兵刃向前,团团围住了她。
白蓁收回了目光,唇角勾起,眼中竟蒙了层水雾,而她满是血渍的脸庞,将这似笑还哭的表情放大地尤为可怖。
“妖女!你疯了不成?!”
“小心她的妖法!”
没有妖法,也没有杀招。
她的泪水化成一颗颗半透明的珠子,滚落在了血泥中。
修士们被她这状如发狂的样子骇住,心中泛寒:这血厄宫里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妖女白蓁如是,那魔头秋眠更是丧心病狂!
众人暗下决心,齐齐杀上。
但在下一刻,白蓁的举动却令在场所有修士瞪圆了眼——
她不顾索命法诀加身,放下双手,高声道:“秋眠!我祝贺你,白蓁祝贺你!”
灵波过后,妖女的身躯委顿尘埃。
修士们惊魂未定,彼此对视,都在同道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诧异。
……这妖女在说什么?
她在祝贺那个云明宗的叛徒、无恶不作的魔头什么?
修士们百般不解,却也不约而同望向绝壁的所在。
雪渐渐大了,迷上众人的眼睛。
冥冥之中,似有大事将要发生。
不枯峰,断魂崖上。
云明宗宗主林涧肃迎风而立。
在他身后,云明宗尚存的五位峰主一字排开,杀阵在手,严阵以待。
灵气如凝实体,与崖下的烈风寒钩摩擦,两相交杂,听来极似啼哭。
就在他们的前方,断魂崖的极高处,方寸之间的石台尽头,站了一个人。
林涧肃不动如山,大雪遮天蔽日,他却定眸将对方的身影锁死。
他们终于将血厄宫主逼上了绝境。
但林宗主的心里却是百味杂陈,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竟想起了一些阔别已久的称呼。
眠眠,小师弟。
这些称呼在过去,也曾被他们用来称呼眼前的魔头。
林宗主目光如剑,心中在叹。
……可是小师弟,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了啊。
不远处,血厄宫主的红衣在风中猎猎,那身红色足以刺伤所有修士的眼睛,像是志怪话本中,画皮鬼剥下淋漓的人皮穿在身上。
那都是血,全是人血。
刚泼上去的时候还是鲜艳的,很快就被风干成了暗红,又再染上新的一层。
重重浸透,斑斑驳驳,仿佛头一次上妆的小娘子,抖着手生疏地将胭脂擦在颊边。
而裹在这袭红衣之下的,则是血厄宫主已经近乎非人的身体。
秋宫主早年为了修炼邪术,浑身的血和灵气已经差不多被放干净了,如今流淌在他经脉中的不是清修的天道灵力,而是诡异的地心浊气。
名叫“诸天闻我”的邪术在太仪界已绝迹多年,如果不是秋眠有白蛇妖王的血脉,他一定会在修炼初期就爆体而亡。
时至今日,林涧肃分不清是秋眠在控制这个邪术,还是这邪术在控制他。
至少在他眼中,血厄宫主确实疯了。
浊气在其的血脉中游走,具象化成了黑红色的纹路,长遍了他的身体。
此人如同从深渊爬出的索命恶鬼,血厄宫主的名号,和他的样貌一样,在人间六州可止小儿夜啼。
他杀人,存粹因为他想。
自秋宫主放出“血染太仪十州景,浇吾庭前不红花”的狂妄话后,这出自名门正派云明宗的小修士,真的化为了世间大恶的凝聚,为太仪十州招来了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今,他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石台愈向外愈窄,血厄宫主站的地方只容他一人立足,左右和身后皆是空壁。
红衣人像是随时会御风远去,同从前每一次的围杀一般,最终的结果永远是了无踪迹。
可这里是断魂崖,是化神大能来了也不能全须全尾离开的地方。
任何的御风驾云的术法全是无用,飞行的法器也逃不过被寒钩抓入深渊的下场。
为防他中途遁走,云明宗五大峰主更是布下天罗地网,法阵遮天蔽日。
从踏入不枯峰地界的那一刻,这魔头就注定迎来了他的死关大劫。
可哪怕已布置周全,各地前来驰援的修士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魔头极为狡猾,功力也深不可测。
但在场有一个人,却终于忍无可忍。
云明宗第五峰的峰主纪北亭,双目赤红,嘶声道:“秋眠!你害我胞姐,逼死了三师兄,杀了师尊和薛师叔,你手上有多少人命,如今你还想逃出生天吗?!”
他手下发狠,“为我胞姐偿命来——!”
纪北亭的法器是一把玄扇,伴随他的怒吼,灵气化成的风刃从扇下向血厄宫主要害割去。
“铮铮——”
血厄宫主指下用力,喧宾琴化音为屏,挡住了纪北亭的风刀。
与此同时,长琴的最后一根弦也因他的动作,猝然绷断。
琴弦高高弹起,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寸长的血痕,又分成两半,蜷卷在了琴端。
他的夺主剑已在上山途中折断,死在他剑下的最后一个修士,是他的师叔薛倾明。
而今他的第二件法器也废了。
偏秋宫主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听罢纪北亭的话,竟仰头大笑:“哈!是啊,是啊,我杀了你们的薛师叔——”
秋眠的笑声在风雪中被扯得七零八落,断断续续,不忍卒听,而同时他的身体上也显了细微的变化。
“你已是强弩之末。”林涧肃上前一步,浓眉压下,“不要挣扎了。”
秋眠有白蛇妖的血统,他每每力竭,额角和眼尾就会浮出本体细碎的鳞片。
但当林涧肃再次亲眼见到那些鳞片的浮现,他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薛师叔真的很不错啊,夺来的主角命格用到了极致……”那魔头边说,边松开了被他当作依仗的喧宾琴。
喧宾因果琴歪入了无底的深渊,很快被风绞了个粉碎。
……反正那系统也不在琴里。
秋眠想,都无所谓了。
失去倚仗,他的身体也在风中晃了晃,像是连站也站不住,可云明修士并不相信他的虚弱。
想来从前多少次,他们都以为这魔头十死无生,却还是让他以各种方法逃了出去。
纪北亭不想听他的疯话,怒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当年就是你妒心太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宗门按律处置,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怀恨在心!我姐姐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就能害她,你怎么就……”
想起故去的阿姐,纪峰主哽咽万分又咬牙切齿,字字含血地骂:“你没有心啊秋眠,你就是云明宗养的一条白眼狼!”
“是嘛,我就是白眼狼。”
秋眠欣然应道。
他方才笑地太猛,风雪呛入了喉咙,令声音破碎又绵软。
明明已面目全非,却只有这把嗓子,仍如当年的那个孩子,软软糯糯,让人不忍心去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陪他无法无天地胡闹,要什么都给。
小师弟会央着师兄师姐给他买人间的玩意儿;要他们一起来喝酒吃肉烤串;求他们帮忙赶写不完的习册;自己养的草药死了,哭的眼泪汪汪还要挨个来哄才行。
秋眠曾是云明宗宗主门下弟子最小的一个,极爱撒娇卖乖,因天生目盲,就仗着自己先天体弱又看不见,得了那顶多的宠爱。
“……真可惜啊。”
秋宫主低低地咳,但没有停下他的喜悦,他笑容愈盛,“真是可惜啊,太可惜了吧,我怎么没有把他撕咬成碎片呢?!”
“你——!”纪北亭怒火中烧:“罪不可赦!”
此时,魔头有了动作。
秋眠翻手运灵,化出了一把长剑。
这下不论是不是云明宗的修士,皆是大吃一惊,认出了那把光华熠熠的长剑。
“是鹤仪仙君的‘欲燃’!”
“这!师尊的剑!”
“魔头,把剑放下!!”
那把剑长四尺,通体皎白如凛凛夜雪,唯在剑尖上点有一丛红,灼灼如天火,似要以不灭不熄的火焰,点亮万古寂寂的长冬。
也正是因这一点朱红,此剑以“欲燃”冠名,太仪十州,无人不知其斩鬼除恶的威名。
欲燃剑的主人,乃是上任云明宗的宗主。
那是一位名动天下的渡劫大能,千年来不出世的大道修者,但凡有人提及云明宗的“鹤仪君”,莫不拱手拜服。
鹤仪君亦是云明宗此代宗主和峰主们的师尊,对弟子们可谓倾囊相授,照料宗门倾尽心血,百年内助云明宗成为所有入道修士们心驰梦往的去处。
这样好的一位仙君,却死了在自己最钟爱的小徒弟的一杯蛇毒下。
鹤仪君陨后,欲燃剑便下落不明。
谁知原是落到了这魔头手上。
欲燃剑现身,林涧肃的眸光已彻底冷下,他不再被那来路不明的心绪纷扰,而是横剑在手,二指虚抹过雪亮的剑身。
那是他独创剑诀的起势。
林涧肃是一个剑修。
剑修起势,所向披靡。
何况林涧肃还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剑修,主生杀道,其剑名叫“恨休”。
他的恨休剑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清他如何逼至血厄宫主面前。
只听一声脆响——
当——!
惊呼接踵而至。
“什么?!”
“宗主的剑——”
“林宗主当心!!”
当世齐名的两把深剑的第一次生死交锋,竟是胜负立分!
“欲燃啊……”欲燃剑内已成剑灵,秋眠轻叹了声,指腹贴了贴剑柄,“谢谢,但……要乖一点呀。”
林涧肃是如今四大仙乡剑道之首,功底扎实,即使被打飞了本命剑也未变脸色。
从前鹤仪君教学,不拘小节,生死搏杀时,更不讲究什么君子之道,你讲究君子,对方大可当个小人——
所以林涧肃当机立断,选择去夺剑!
后来,林宗主无数次回想这一幕。
每每想起,肝肠寸断。
对方明明已经没有灵力去执剑了。
血厄宫主是医修出身,旁人不知,但他们师兄几个却再清楚不过,眠眠在剑法修炼上,是能偷懒就偷懒。
他的剑学的并不好,而欲燃剑灵气清圣,以他的邪浊之体也根本不可能去控制。
可欲燃剑还是只用了一招,就将恨休剑击飞。
此种情形,唯有一种可能。
——剑中灵愿意。
剑灵便是拼上全部的灵力,也想去护下这个孩子。
但在那一刻,林涧肃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些,场面瞬息万变间,他就那样劈手夺下了他师尊的剑,轻松地不可思议。
林宗主的剑诀仍有云明剑诀的影子,逆风翻盘后,下一招必然是毫不留情的毙命杀招。
林涧肃调转剑锋,刺向了那魔头!
“噗呲——!”
剑锋透体而过!
削铁如泥的神剑穿过骨血皮肉,也不过轻轻的一响。
没有一滴血流出。
只那尖剑仍如火在烧。
剑气带出了一股冲力,血厄宫主被捅地向后半步,而他方才已将至断魂崖的尽头,这半步后,没有第二个半步。
秋宫主微躬了身,垂下头低低喘息了几回。
林涧肃不知修炼了邪术的秋眠还存有几分人族的感知,但他似乎很疼,连抚在剑上的手也在颤抖。
秋眠抬起头,那张爬满枯红半黑的纹路的脸,便倒映在林宗主眼中。
然而林寒涧竟没有在意他的脸。
他仅看到了他的眼睛。
目盲了十几年的少年,以邪术复明,可他的双眼却依然清透如云明宗山后,那口永不断绝的泉。
“师兄……”
林涧肃一震。
秋眠哑然笑道:“大师兄,云明宗,我们再也不见咯。”
话音未落,他抚剑的手用力一收,剑锋切入掌肉,剑锋离体,也借力让他生生后退了半步。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之后,万丈深渊,再无生机。
血厄宫主闭目后仰,自断魂崖跌落。
就在无恶不作的魔头坠崖,众人还未缓过一口气时,太仪界的天色骤然大变!
风起云涌,大雪之中,一道辉煌的灵光从天外而来,似巨剑开路,斩开厚重铅云——
光华大盛,纵横万里,照彻太仪十州!
云明宗众人唯恐是那魔头的后手,焦急归焦急,但又奇异地并不慌乱。
只因那天顶光华内生机盎然,灵气如海。
而下坠中的秋眠,也在意识泯灭前,看到了那仿佛无尽的璨璨光华。
他没有走马灯他的一生,因他有太多次的濒死,已经不再会去回望过往。
他只是想起了那位接替他的系统α307,负责和他联络的“翻书计划”总指挥。
总指挥说:“秋眠,你是《迷仙》这本书中发挥引导剧情作用的角色,此书的万千因果,皆与你有关。”
“掠夺了主角光环的‘穿书者’不能直接除掉你,所以他要借外力彻底毁掉你的角色,让你远离《迷仙》的剧情。”
“现在穿书者已经让这本书的剧情完全偏离,一旦他飞升成为天道,清浊二气有99.99%的概率会失控,太仪必毁。”
“穿书局针对太仪的紊乱,制定‘翻书计划’,你若能杀了穿书者,因果颠倒,穿书局将在因果反弹时,获得远程介入太仪地界的权限,我们将以雪为信号,阵法基座会覆盖整个太仪,发动时间术‘溯游’。”
“那时,一切都将回到这本书开始的那一页。”
“但——”
但秋眠并不具有被选入穿书局的资格,他从前没有什么大天赋,好安逸又爱偷懒,更没有厉害的光环。
穿书局如果要给他开通临时权限,教他喧宾因果琴,给他可以杀主角的夺主剑,本就违了太仪的法则。
待到再次复盘因果时,他这个角色的变异指数太高,很大概率会被法则抹去。
穿书局让他选,如果他不答应,这段与穿书局有关的记忆也会被删除,有那个穿书者的存在,他本就没有好日子可言,不过至少还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活。
而那时的秋眠早已明白,万事皆要付出代价,所有的圆满,都被明码标价。
于是他也只是说:“可以。”
他是在断魂崖下被鹤仪君捡回了宗门,他也必须回到这里,圆融因果,是为有始有终。
穿书局任务员结束任务时,不能带走因果内的任何一件东西,哪怕不是正式员工,也还是要遵循这条例。
取出欲燃剑,本就是为了把师尊的剑还给云明。
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六十九年,身心俱疲。
天上的灵光明亮又温暖,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也没有力气再伸出手去触碰。
秋眠怔怔看着那变成一线的光芒。
在散魂前,他低低唤了一声。
“……师尊。”
——师尊,书终于要回到第一页。
——不久的将来,云明宗会在大比上迎来一个活泼又厉害的白师妹,而不是一个穿书者假扮的薛师叔。
——师尊,你会收她为徒。
——她名叫白蓁,是你未来的道侣。
——你们会相知、相识……
——相爱。
这本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他再也看不到。
……云明宗不会有一个叫秋眠的瞎子,师尊你不会有我这样一个妄想以下犯上的徒弟。
这样也很好。
他合上眼,放松了身体,任由意识亦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十个月后,竹州。
晏氏本宅。
一处偏僻的小院内,传来了几个少年的嬉笑声。
“哎呦,晕过去了,真弱啊!”
“别是装的吧!”
“才一巴掌就晕了?我才不信哈哈哈——”
秋眠听见了一些声音,迷迷糊糊听不真切,像是隔了一汪水。
他心中疑惑:我都死了怎么还能听?
“你们放开他啊!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求你们了!”
一道含了哭腔的女声传来。
“看不出还挺护你的傻子主子啊。”
“那我可要把傻子叫醒,让他瞧瞧你这忠仆!”
话音甫落,秋眠只觉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猛地睁开眼。
几个少年的脸孔率先映入他的眼帘。
他们在粗蛮地拉扯他,面前的一个还正要伸巴掌掴他。
然而秋眠恍若未觉。
天光入眸,他看见了窗外的朝霞,也看见了庭院中的潇潇的芭蕉。
以及面前少年眼底,照出的自己的那张脸。
没有可怖的纹路,也没有鳞片。
那张脸苍白又陌生。
“……为什么?”
秋眠喃喃。
“嚯!小傻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贱骨头吗被打才说话,那多打你几下是不是会耍剑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没准呢!”
他们在起哄。
“……为什么?”
秋眠眼珠缓缓转动,目光钉在了面前的华服少年的脸上。
那少年忽觉背后似有风吹过,有些冷,却也并未太在意。
正打的兴头上他,当然也还未察觉到,面前的傻子的壳子里,已经多了个魔头。
所以他的巴掌仍要落下,口中还念着:“来来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呃!”
少年的手腕被秋眠擒住。
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
没有人看清这傻子怎样出的手。
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在了锦衣少年的脖子上。
骨节用力,掌下的皮肤立即青筋暴起,少年眼球凸出,奋力挣扎。
其他人一时全被骇住,僵在了原地。
秋眠掐着少年的脖子,仿佛看不见对方痛苦的神情,只是逼近他,轻轻地问。
“……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凉浸浸的,直往骨头里钻。
少年背部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力气也渐渐流失,然后他见了一串“嗬嗬”的怪声。
一须臾或一亘古,华服少年才惊觉,那声音正是从自己嘴里发出。
他第一次与死亡贴面。
垂死的危机令此人浑身战栗,钳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仿佛没有温度,冷如玄铁。
恍惚中,他想到他年少时随嫡出少爷们出席神兵阁的展会,看到的那枚冰雪铸就的追魂环。
一经甩出,绕人脖颈,见血封喉。
少年的指甲死死抠在了那傻子的手背,他的指甲并不长,但格外用力。
有血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
秋眠如梦方醒,五指一松。
少年眼白翻出,烂泥一般滑倒在地。
夏至的熏风吹开了秋眠额前的碎发,也吹开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眯起眼,似乎对那从伤口中冒出的红色血珠十分有兴趣。
血珠子一枚一枚地涌,红玛瑙一样,汇聚在一起,串成了线,从指缝间流淌出去。
浑然忘我的傻子并没有留心身边人的恐惧。
华服少年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后体力不支,虚脱地厥了过去,而随他来戏弄傻子的几个同伙却没有撂下他跑路。
不是他们讲义气,而是不敢动。
明明那傻子根本没有在看他们,可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求生的本能告诉这些少年们,眼前的傻子变得异常危险,就如同一条毒蛇,即便姿态悠闲,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发难。
连面对他都已经很困难了,遑论用背部朝向它,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露出毒牙,择人捕猎。
但现在这条蛇似乎很迷茫。
好似一场冬眠后,发现自己的窝被人挪了地方。他在陌生的沙地中以目光逡巡,陷入了莫大的茫然。
但很快,初期的迷茫期过后,蛇变得很烦躁。
“滚吧。”秋眠不耐,“滚出去。”
少年们屁滚尿流地逃了,还不忘把那瘫软在地的头儿拖出去。
不大的堂中,芭蕉的叶影在纸窗上摇晃,撒下一捧金色的碎光。
空气重新流动,清清爽爽,携来了初夏草木的清香。
人多让秋眠心情烦闷,但堂上一空,他就觉得好了许多。
他看中了不远处的一个四角桌,很想去下面躲一躲。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时,心中居然浮出几分久违的啼笑皆非的感觉。
在云明宗留下的一些习惯,伴随躯体的改变,又有了复原的迹象。
秋眠深呼吸,让肺部充盈满新鲜的空气,再缓缓呼出。
如此四次,他完全冷静下来,开始环顾自己的处境。
跌坐在地的侍女见他注意到了自己,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秋眠便止住了步子,站在离她五步开外。
“还站得起来吗?”
侍女也不想不成体统地坐在地上,她极力挪腾,想用一条腿支起身体,可终究力不从心。
在方才的混乱中,她不知被哪个少年踢中了左腿,现在只要一动,脚踝处就是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