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唐玉安便让左听寒也加入找人的队伍。
“就是你要保护的目标人物,他跑出去了,你去西大街那里看看。”
左听寒这次回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于辽的安全,自然要全力以赴。
“明白。”
左听寒没有挂电话,过了几分钟,他突然喊了一声玉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唐玉安忽然有些心神不宁:“怎么了,找到人了?”
“我的刹车,失灵了。”
他听上去很冷静,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
“什么?!”唐玉安立马停下了脚步,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K告诉他保障局有叛徒,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觉得这件事不会是个巧合。
难道有人要害左听寒……
不行,不能想这些了,当务之急是保证左听寒的安全。
唐玉安语速很快,但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你先别急,赶紧开警示灯,慢慢拉手刹,你看周围有没有……”
还不等他说完,对面传来一声巨响。
唐玉安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几个喘息过后,他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左听寒?左听寒,你没事吧?”
一声“没事”传入他的耳朵,他长舒一口气,双腿有些发软。
真吓人,差点以为主角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紧接的一句话,又让他如坠冰窟。
“我……好像撞死人了。”
唐玉安靠在街边的树干上,感觉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有种不真实感。
但他知道左听寒可能正六神无主,他需要他。
“先叫救护车……”
不管能不能救回来,这都是必须的。
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机,左听寒惊讶道:“他……他好像没死!他还站起来了,我刚才明明都把他撞飞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路人带着满脸鲜血起身,错位的关节一个个自动复位,如同僵尸一般。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唐玉安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他长什么样子?”
左听寒如实说道:“脸被撞平了,看不出来。”
唐玉安:……
“那他穿的什么衣服?”
听了左听寒的描述,他第一反应是这个世界也太小了些。
第二反应是左听寒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好消息是,你撞的这个人他死不了,坏消息是,你撞飞的是你的保护对象。”
左听寒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他走上前,问于辽需不需要帮助,在对方充满怨气的眼神中缩了缩脑袋。
差点把人撞成几截,还问人家要不要帮忙,确实有些奇怪。
但眼前的人似乎真的不需要医疗救助,就这么不到一分钟,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半了,还手动把撞歪的鼻子掰了回来,像捏泥人一样,看得左听寒倒抽一口冷气。
于辽的腿还没好全不好走动,便开口让左听寒把他甩出去的手机给捡回来。
左听寒老老实实拿了手机,递到他手里。
于辽拨通了号码,对面的唐玉安瞪大了眼睛。
是他眼花了吗?
于辽现在给他打电话?
这个时候?!
“稍等,我接个电话。”
他切了线,于辽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唐,有个开车不看路的蠢货把我给撞了,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唐玉安本来就在附近,很快就赶到了车祸现场。
他看看被撞变型的车头,左边是用冷漠掩盖无措的左听寒,右边是委屈地看着他的于辽。
他只觉得这场景多少有些难以描述。
在他告诉于辽这位就是保障局派来保护你安全的职员时,于辽沉默了。
他最后真诚地问道:“安排他来的人,是跟我有仇吗?”
左听寒:……
唐玉安:……
唐玉安很难解释:“这……这其实是个意外,他的刹车失灵了,刚好就……”
于辽说,最近苦恼的事太多,他不想让人跟着,就甩开他们跑出来静静。
他咔嚓一声掰回手指关节:“而且就算我做的不对,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拦住我吧。”
左听寒自知理亏,没有回话。
得益于于辽惊人的恢复能力,他甚至在其他人赶来前能够自主行走了。
这一撞也把他的情绪撞稳定了,承认先前是他冲动了。
唐玉安陪他回了家,于辽严肃拒绝了左听寒的跟随。
虽然知道主角不是故意的,但确实造成了伤害,唐玉安便让左听寒先回去,不要多想,先把刹车到底是怎么回事弄清楚。
车祸造成的伤虽然刚开始看着有些吓人,但恢复很快,于辽洗了个澡的工夫,基本已经痊愈了。
他还拿出冰淇凌分给唐玉安和另两个负责的职员吃,等唐玉安吃完,他才开口询问能不能留下陪他一晚上。
“这里有客房,什么都不缺……今天被车撞有点吓着我了。”
他这话说得好不可怜,唐玉安立马就心软了。
他并不觉得害怕是一件需要羞愧的事情,他还怕黑呢,没什么不能说的。
再说了,吃人嘴短,东西都下肚了,总不能吐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可能因为救过他一命,自己在这里让他有安全感吧。
他发消息给魏朗星以及谢存说自己不回去了,魏朗星当即要跑过来跟他一起,被他义正言辞拒绝了。
这是于辽的家,你过来算是什么事?
而且外面有人守着,屋里也安了精神力攻击屏蔽系统,不会再有偷袭了,没有不安全这一说。
见他仍不依不饶,唐玉安只好装作自己生气了,魏朗星才罢休,说让他明天早点回来。
而谢存的反应更是让他觉得好笑。
“你才多大就夜不归宿了?于辽凭什么让你跟他住一起啊!”
唐玉安:“他今天害怕,我陪陪他。”
谢存:“我也害怕,你怎么就不陪陪我呢?”
唐玉安:“他被车撞了,如果你也被车撞,我一定陪你。”
谢存这才不说话了。
唐玉安放下手机,像往常一样留了一盏小灯。
于辽家的床垫还挺软的,像睡在云朵上。
枕头也很舒服,如果有小熊陪着他就更好了。
眼皮像是在打架,唐玉安很久没这么困倦过了,可能是累到了吧……
————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唐玉安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睡肿了。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家具,他记起自己是在于辽家睡的。
可定睛一看,他才发现不对。
这古早的装修,木制的地板……完全不是昨天睡觉的地方啊!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床边贴心地摆了一双拖鞋。
他推开门,屋子不大,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
于辽正哼着歌做饭,听到动静扭头冲他一笑:“醒啦?来吃早饭吧,你的三明治要加酱料吗?”
唐玉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现在在哪儿?”
于辽往三明治上抹了一层番茄酱:“当然是在我家啦。”
他表现得越正常,唐玉安越觉得诡异,直接冲出了门。
他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茂密的高耸入云的树木,这里应该刚刚下过雨,他站在湿润的泥土上。
身后,是一个独立的小木屋。
远离城镇,没有交通工具他根本出不去。
他回到屋内,于辽早就料到了他会回来,帮他拉开了椅子,餐盘也已经摆好。
“我自作主张,给你加了点番茄酱,希望你会喜欢。”
唐玉安沉声问道:“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是昨天的冰淇淋对不对,你在里面加了东西?”
不然他不可能睡得那么死。
于辽默认了。
唐玉安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辽把洗干净的刀叉递给他,他没有接。
于辽也不意外:“别生气,你会喜欢这里的。”
这是不打算放他走的意思。
唐玉安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回身去找他昨天背的小包。
要赶紧联系魏朗星他们,于辽真的疯了……
自己失联了,他们肯定很着急。
见他跑来跑去,于辽非但不阻拦,还主动提供帮助,打开柜子把包拿了出来:“是在找你的东西吗,我昨天帮你收起来了,给。”
唐玉安将信将疑地接过包,检查了一下,手机和证件都在。
于辽竟然这么好心?
可当他想拨通魏朗星的号码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信号。
升起的希望被打碎,他无奈地坐了下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明知道联系不到外界,还这样对他,就是在看他笑话。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于辽放下食物,认真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我绝没有让你不高兴的意思。”
他把洗好的水果往唐玉安的方向推了推:“我要死了,最后的这段时间不想一个人过,你答应了陪我的,不能反悔。”
第24章 而唐玉安是棉花糖
在得知你面对的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时候,不论你对他怀有期待还是愤恨,终究都会落空。
唐玉安的火气莫名消下去了一些:“什么意思,你的病不是好了吗?”
“好的只是肿瘤。”于辽咬了一口三明治,坦言道:“但我的大脑要坏掉了,我能感觉到。”
难道是药物的副作用?唐玉安深知不能去逼迫一个已经接受死亡的人,他们什么都不怕。
先前的检查并没有查出器质性的病变,所以唐玉安怀疑他是精神出了问题。
不然也不能做出大半夜把人绑到荒郊野外的事。
“于辽,你听我说,你的病有可能是你幻想出来的……”
话还未说完,于辽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
唐玉安心里发毛,用余光看了一下手边刀叉的位置。
要是戳到了于辽的神经让他突然暴起攻击自己,还能抵挡一下。
但于辽没有动手,相反,他突然大笑起来:“看吧,我就说他能猜到的!”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唐玉安弱弱地问:“你……在跟谁说话?”
于辽没回答,而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搓着手,口中念念有词:“我就知道他理解我,你们说的对……但是他好像不愿意留下,我明明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房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意留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给人的不正常感却加倍上涨。
若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对这样的他敬而远之,但唐玉安只觉得他像个打转的陀螺。
他知道幻觉是怎么一回事,在上个世界他又累又饿的时候也会恍惚间看见一顿大餐,像是海市蜃楼。
不过于辽的情况与他不同,要更加严重一些,因为他能和“幻觉”进行沟通,说明已经非常真实了。
唐玉安走上前,打断了他。
“我没有不愿意留下,我只是有点生气你给我下药。”他知道于辽想听什么,每一句都说在他的心坎上:“其实我还挺喜欢小木屋的,空气清新,贴近大自然,偶尔换换心情也不错。”
“真的?”于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只要我不再给你下药,你就愿意留下来陪我?”
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只能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
于辽拿起唐玉安的餐盘,把食物倒进了垃圾桶。
唐玉安:……
幸好刚才一口没动。
于辽说的自然而然:“我怕你不适应,给你放了点微量的镇静剂,现在用不上啦!”
唐玉安真不知道他是之前一直在伪装自己,还是昨天左听寒那一撞把他撞得更严重了。
这次,他看着于辽重新做饭,从原料开始组装,确认他什么都没放才下口。
可能是药物的缘故,他确实有些饿了,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种感觉,但他必须保持体力才能随机应变。
做饭的时候,于辽时不时和空气说话,问自己是不是把鸡蛋煎得有些难看,唐玉安会不会嫌弃。
明明这么大个人站在他面前,于辽非要像他不在这里一样和幻觉说话。
唐玉安知道可能是长时间的独处养成的习惯,他要做的就是让于辽适应自己的存在。
因为他不清楚那些幻觉会和于辽说什么,会不会对自己不利,既然无法控制,他就只能试图加入他的世界,让自己的话占的分量更重一些。
“不会的,我觉得你煎的很好看。”他站到于辽身边,帮他整理了一下食材,“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我就在这儿,你的‘朋友们’说的并不一定准确。”
于辽哈哈一笑:“你说得对,他们都是一群饭桶!”
唐玉安:……
倒也不必这么说,这下自己不会惹众怒了吧。
于辽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垃圾桶:“说的就是你,别每次都跟我唱反调,他明明很喜欢。”
好吧,原来饭桶是字面意思。
唐玉安填饱了肚子,主动询问能不能带他参观一下附近。
于辽正有此意,兴奋地拉着他去看发电机和他自己建的车库。
车是市面上常见的类型,他应该就是被装在里面带过来的。
如果知道路,他可以想办法拿到钥匙偷偷跑掉,可惜这里没有信号用不了导航。
抛开其他不谈,于辽的手是真的巧,在这里自力更生打造了一个舒适的小窝。
于辽还说,他在附近设了不少陷阱用于捕猎,让他不要自己乱跑,免得不小心掉进去。
“这是我的度假屋,”于辽自豪地告诉他:“每次我工作太累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休息,在这儿看不见保障局,心情自然就好了。”
远离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根据他说这话时看向的方向,唐玉安大致能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就是不知道距离有多远。
“那你的日用品呢,跑来跑去会不会特别麻烦?”
“怎么会呢,一天就能跑一个来回了。”
看来也不算特别远,就是偏僻了些。
旁敲侧击了一圈,唐玉安大概掌握了这里的情况——房子后面有条小路,顺着开过去应该就能绕开森林见到城镇。
他的希望在发现那辆车是指纹解锁时被浇灭了。
此路不通,他仅凭两条腿又走不出去,现在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他又一次拿起手机徒劳地寻找信号,希望能收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哪怕是谢存口无遮拦的短信都行。
收好手机时,他隔着一层布料碰到了那面平整的小镜子。
这是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的手段,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是不会向来路不明的家伙求助的。
让唐玉安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一整天于辽似乎恢复了正常,几乎没在跟他的幻觉讲话,晚上还炖了一锅肉汤,唐玉安一方面嫌弃他的手艺一方面害怕他乱放东西,便把他赶出厨房自己动手。
这锅汤似乎把于辽给收服了,说自从上次喝了他的海鲜粥就念念不忘,现在终于又尝到了。
唐玉安说,以后想喝了可以来大楼找他,他随时欢迎。
于辽听出了他的意思,既为他想要回去而气闷,又为他觉得自己还有以后而感慨。
与自己不同,唐玉安好像对一切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像他幻想那几个队友能够和谐共处一样。
唐玉安在这方面太过迟钝看不出来,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每次谢存在唐玉安面前都要先松一颗领口的扣子再出场,这个时候,他脑袋里的小人就会一针见血地评论:“呦,孔雀开屏了。”
而魏朗星的小心思没那么多,但是意愿明显的不得了。
哪家正经队长会三句话不离队友,恨不得给人当个挂件?
他承认,唐玉安的样貌是很符合大众的审美,他能吸引到其他人很正常。
但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习惯把周围的人看成食物——
大腹便便的小卖店老板是炸鸡汉堡,有些油腻;成天耷拉着一张脸的同事是绿色的苦瓜,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苦味;每天都气冲冲的上司是个西红柿,总是红着一张脸。
而唐玉安……是棉花糖。
柔软,雪白,甜丝丝的,就是不经咬,一咬就没了。
饭后,唐玉安洗漱了一下,于辽看着他突然说道:“我想吃一口。”
这是刚才没吃饱?
唐玉安眼睁睁看他吃掉了大半锅肉汤和六七片面包,还暗暗惊叹他的新陈代谢真厉害。
“吃呗,反正在你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呗。”
又没人拦着他。
于辽定神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不行,要省着点。”
成吧,还挺节俭。
唐玉安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于辽忙前忙后。
起初刷锅碗时还比较正常,但之后连扫三遍地就有些不对了。
这样还不够,于辽还用抹布一点一点将地上和桌上的污渍擦拭干净,神经质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明显是有较为严重的强迫症。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着唐玉安吞吞吐吐。
唐玉安:?
难道我也是什么需要处理的垃圾吗?那样正好,赶紧把自己丢出去。
“有话就说。”
于辽问,能不能给他擦一下手。
若说唐玉安不注重卫生他定要反驳,这双手明明洗过了,一点灰尘都没留,怎么说也达不到碍眼的地步。
不过和于辽泡的都有些发白的手指相比,确实工序少了些。
唐玉安有点怕于辽掏出一个钢丝球使劲搓他的手,但更怕如果不答应会让这个追求极致的家伙把他的手剁下来洗。
“好吧,”他心一横将手伸了过去,“那你轻点。”
于辽点点头,不过没拿钢丝球,而是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捧起他的手细细擦拭。
轻轻擦干水珠,动作柔和得好像他的手是什么易碎品。
他边擦边说:“我妈过世得早,但她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手是人的第二张脸,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但他后来发现,很多人不这么想。
手伸得太长,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一定要呵护好没有弄脏的手,千万不能被染黑了。
纷杂的回忆袭来,他又想起那段至暗时刻。
上司的欺压,绝症的发现,生活的无望让他不堪重负。
吵闹声又开始了,重重叠叠地从四周压缩过来。
如同沉入了水中。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水面穿来。
唐玉安和他站得很近,好看的眉轻皱着。
精致的脸上似乎有些担心,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吗?
他忍不住问道:“你是真实的吗?”
唐玉安眨了眨眼,睫羽微颤。
“如果你分不清,可以放出你的精神力感知一下。”唐玉安拉过他的手贴在他自己的心口:“我和幻影不一样,我有体温,也有心跳,能感受到吗?”
他回到了现实。
妈妈说的也不全对,他想,一个人的手不仅是他的第二张脸,还是他的第二颗心脏。
现在,两颗心脏似乎正在同频共振。
当天晚上,唐玉安抱着镜子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有把精神力注入将其开启。
虽然他是被强制带走的,但于辽起码在他眼前,是个可控的因素,而不知身在何处的神秘的K就另当别论了。
K之前告诉过他,每次的通讯只能由自己开启,唐玉安问他为什么,对方说是因为他没有精神力。
在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新兴的变革运动,但仍有很多人用精神力等级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精神力微弱或者几乎没有的公民常常得不到重视,被偏见压得抬不起头。
这让K给唐玉安的感受存在一股割裂感,但不论他如何追问,K都不再透漏了,只说让他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自己。
“心情不好,想要谈心也可以。”
当时唐玉安看到这句话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如果真能拥有一个可以随时单方面联系的倾诉对象听上去是件好事,但唐玉安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万一这人想要温水煮青蛙,通过操纵他的感情利用他怎么办?
而且为什么有人想要和自己谈心呢,他就是一个不能停下脚步的过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了解他是毫无意义的。
唐玉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把感情视为洪水猛兽,但他就是无法再做到迎合任何种类的感情。
你越重视一件东西,丢掉的时候就越难过,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它。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从头数起,他的小熊,他的意识,没有了。
他的身体甚至都不是一直属于他的。
所以,他会在感受到苗头的时候及时止损。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帮助主角走上他们应该走的路,好好完成一个工具人的使命,一直走下去直到走不动为止。
至于其它的,他便不奢求了。
在他想要封闭自己时,他习惯用开玩笑的话掩盖自己的异常。
他问K:“等我每天半夜找你把你吵醒,你就会后悔有这么一个成精一样的闹钟了。”
没想到K一本正经地回应:“可以。”
唐玉安:?
他现在真的觉得K接近自己是一项任务,不然为什么这么敬业?
K:“我不睡觉的。”
这就有点超过了,唐玉安也失眠过,头疼欲裂,不自主地流泪,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人怎么可能不需要睡眠呢,K一定夸张了。
谁能一整天随叫随到?
自己一个工具人都需要短暂的休息,否则他的精神状态会影响他完成任务。
他感觉到K似乎很希望自己多联系他,橄榄枝摆在他面前,他需要选择是否踏入这片可能存在陷阱的迷雾。
他把镜子收了起来,再也没有开启过。
而这回,唐玉安又一次放弃了。
他躺在于辽给自己铺好软垫的床上,把包丢在一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他一直在想,于辽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绑匪。
他之前说过喜欢蓝色因为那是大海的颜色,于辽便把他的房间布置成了一片简易的海洋,就连抱枕都是配套的。
他之前就感觉到了于辽的心细,但却不知他能认真到这种程度,晚上在他睡前还用泡沫包住了原本有些粗糙的床角。
唐玉安当时想阻拦他,说自己又不是看不见怎么会磕到呢?
于辽义正言辞地反驳,万一你梦游了怎么办?
你又不像我一样能自愈,他说,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伤痕了,不想再添任何一道。
唐玉安这才想起他说的是自己的胳膊,其实已经转好很多了,只是还有些发痒。
但于辽不听他的,硬是把他按住涂抹药膏,说是可以促进修复消除疤痕。
他涂得很仔细,低着头,厚厚地敷了一层,即使唐玉安不知道药膏的价格,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可以了,”他说,“其实我不在意这些。”
伤痕又妨碍不到他完成任务,所以他无所谓。
于辽帮他整理好衣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但看到这痕迹,我会伤心。”
他已经清楚如何与唐玉安沟通了,只要把重点从他身上移开,他就能立刻体谅。
小神仙对任何人都怀着一种宽厚的悲悯,但独独看不见他自己。
他忍住想要亲吻那泛红的指节的冲动,把一切多余的声音屏蔽。
小神仙唯一的不幸,可能就是遇到自己这个思想不正常的人了,想用黄金打造的笼子把他锁在人间。
不过这笼子可以造得大一点,只要他不在意,就和宫殿没有区别了。
“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我就在旁边。”
于辽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说得非常仔细,像是反复咀嚼过的。
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
唐玉安心中微动,如果于辽没有因为事故染上重病的话,应该是个很有责任心很努力生活的人。
于辽抬头看他,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这话说出口了。
于辽冲他一笑:“真的吗,你这语气听上去是要给我升职。”
最好能从朋友往上升一升。
他没把话说明白,唐玉安以为他在谈工作。
一想到郑直对于辽的所作所为,他就感到愤愤不平,如果没有成绩的置换,于辽便会拥有另一种崭新的人生。
“我觉得你完全值得更高的职级,当然那本来也就是你的。”
于辽问难道比魏朗星还高吗,唐玉安不知如何回答了。
于辽也不再逗他,而是收了笑,告诉他其实他曾经是有晋升的机会的,但上司把他的功劳冠上了自己的名头,而他除了一句不冷不热的夸奖什么也没得到。
可能因为单独的部门不直接和总部接触,唐玉安先前还对局内的人际关系不大了解,这时他才真切感受到了沉重的层层压迫,随着层次的降低愈发深重。
暗箱操作,让多少被无奈选中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玉安记得自己看过于辽直属上司的照片,身子滚圆,秃顶,皮肤涨红像个皮球。
“会有办法的,”他说,“他和郑直做错了事,不会逃脱惩罚的。”
但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自己都觉得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
不过于辽却很是领情,笑着把一个云朵样式的小夜灯放在他床头。
唐玉安诧异地看向他,自己并没有和他说过怕黑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于辽也没解释,只是帮他调节了一下亮度。
“做个好梦。”
他没告诉唐玉安,把因为药物沉睡的他带过来放到床上的时候,唐玉安拉住了他的衣角。
梦中的睡美人似乎有些害怕,呼吸不太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