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啪”地声,手机被重重拍在自己桌案前,方惜亭才猛地惊醒。
他几乎一夜没睡,两眼红红,看到谢序宁的时候人还懵着。
脑子慢半拍地想起,忘记接他上班的事,代入对方早上敲门不开,看到停车场也没车,遇到早高峰还得打车、挤地铁、赶公交……
他这回生气生的有理有据。
方惜亭有些抱歉地站起来,还没开口道歉,谢序宁就开始嚷嚷。
他根本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兴师问罪:“方惜亭,你什么意思?自己跟女民警眉来眼去、亲亲热热一整晚,扭头就把我的微信号推给人家,你自己没微信吗?”
方惜亭:“?。”说什么呢?
什么眉来眼去,亲亲热热……
他们那是之前办案有交集,本身就是熟人,所以碰面才聊了两句。
猫儿反驳:“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了吗?”男人掏出手机:“我微信是不是你推给她的,谁允许你推的?”
“饭,你请人家吃,伤,你给人家包扎,送她回警局,也是你提出来的,真成啊,到头来要微信号就给我的了?”
方惜亭无语:“为什么给你的,那是因为人家要的就是你的。”
“呵,要的是我的。”男人冷笑:“怎么?我没跟你们坐在同一辆车上?”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那,她想加微信,不找我要找你要?”
“随你怎么想。”方惜亭显得不耐烦,他推开谢序宁,打算朝茶水间走。
男人追上来质问:“你还不服气?昨天晚上我饭还没吃完呢,你倒好,全拿给人家做人情了,上赶着帮人包扎,上次出警我从二楼窗户上掉下去,手臂划破那么大一条口子,你人就在旁边,怎么不说帮我包一下呢?”
方惜亭:“你那伤口得缝针,我包什么我包?”
便利店买回来的速食,本来他们也差不多都吃光了。
后来姑娘来,交谈过程中得知对方没吃晚餐,方惜亭是再单独给人家买的面包和牛奶。
喷雾和止血带也是顺便,他看见人家膝盖受伤了总不能不管吧。
另说包扎,那伤口分明是人家自己包的,他根本就没动过手。
顶多是帮忙拆了个药品包装,不知道谢序宁发什么脾气,抓着那顿饭和那道伤就不松口。
两人争执着,越来越多的早八人挤来支队门口看热闹。
有人问:“他俩吵啥呢?”
有人回:“没听出来。”
有人说:“好像是方副队把谢副队的晚餐给偷吃了。”
又有人说:“明明是谢副队没把方副队的伤口包扎好,害得他现在要重新缝针。”
方惜亭忍无可忍:“那我怎么办,别人要你微信,我说我有,但我就不给你?”
谢序宁怒火冲天:“你就说你征求一下我的同意,这很难吗?”
方惜亭:“征求你的同意?那你上次为什么不征求我的同意,就把我微信推给陈阿姨?”
谢序宁:“那是因为你先把我的微信,推给了赵阿姨、张阿姨和李阿姨。”
“行,行。”方惜亭气得手抖:“我就不该加你微信。”
他翻出手机,点开谢序宁的名片准备删除:“下次再有人问,我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我方惜亭,从来就没有加过你谢序宁的微信。”
谢序宁也翻开手机:“就你会删,我不会?”
“你放心,以后永远也不可能有人,能从我这里拿走你的微信号。”
两人正在气头上,肆无忌惮地将对方踢出好友名单。
支队长闻讯而来,挤开人群:“吵吵吵,大清早不查案又开始吵。”
“方惜亭、谢序宁。”
“你俩,拉着手给我站墙角反省去。”
“好好拉着,十指紧扣。”
支队免费的5A风景区,吸引了各大部门同事纷纷上前打卡留念。
支队长为了教训、也让他们两个长点记性,主动打开办公室大门,由人随意进入参观。
幸灾乐祸的偷笑声不绝于耳。
谢序宁侧身背对,头拧过去,又牵着方惜亭的手,心里酸成一团。
方惜亭烦他、不待见他……难道他就不委屈吗?
因为担心方惜亭肚子饿,所以一路狂奔买来那么多好吃的,他都想着对方的口味。
拿回来让方惜亭先挑,直到瞧人填饱肚子了,剩下的他才开始扫尾清理。
结果方惜亭一点没想着他,就追个涉毒人员的功夫,折返回来,家被偷了。
还有伤口那事儿,是他无理取闹吗?
人家女警伤的是膝盖,他帮忙包扎,深蓝色的裤腿卷起来,那么隐私亲密的部位,动手期间难免碰到。
仅仅只是手指接触,谢序宁就嫉妒地快要发疯。
就更别说包扎过程中,需要蹲下身来靠近,呼吸交递间,可能还会碰到大腿、小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序宁越想越伤心,尤其方惜亭的车,他第一次坐,都没敢乱动对方调好的位置和摆设。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长期搭乘权,花时间把副驾驶调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大小角度。
结果方惜亭为了别人,不顾他的感受,说动就动。
怕挤着人家,就要把他的位置往前挪。
那个小没良心的,之前自己坐下去连腿都伸不开,他怎么也不关心关心?
两人牵手半小时,市局内部打卡照满天飞。
朋友圈配图文案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如雷了家人们。”
支队工作忙,案情进展推动缓慢,支队长拿着文件双手负后,表情严肃地回来审查:“知道错了没有?”
“吵吵闹闹不成样子,让别人看笑话,丢我们刑侦支队的脸。”
“下次胆敢再犯,就给我站到市局门口去牵一整天的手。”
“滚回去办案。”
那时两人手才撒开,都像甩瘟神似得,丢完还拍了拍。
于恒等着方惜亭返回,迎上去问:“没事吧,副队。”
他能有什么事?除了丢脸……
于恒没主动邀功,告诉方惜亭是自己找到支队长,说案情办理有进展,但方副队不在他们做不了决定。
所以那两人才被临时中止惩罚,放了出来。
方惜亭是真被气得不轻,回到工位缓了十来分钟的劲儿,才问:“查到哪一步了?”
于恒坐下来:“技术部门没有查到手机里有所谓的监听装置。”
“但是根据提取到的通话记录,在我们警方联系到严尧女士后,有一串来自云京当地的号码,连续不间断地拨打了8次,且每次通话时长都在5-10分钟以内。”
连打8次?这么着急?方惜亭的视线落到那串号码上。
于恒告诉他:“号码已经发给谢副队组了,根据实名信息提取,此人名叫潘强,31岁,与严尧和许晴晴都是临江市三宝镇的老乡。”
“根据运营商查询到的ip地址确认,此人长期活动范围,正好在您和谢副队划出来的,2,3号垃圾车的行驶路线图中。”
方惜亭下意识拿起手机,想把这部分的信息告诉谢序宁。
通知对方立即带队前往西城区进行走访摸排。
可手机刚拿起来,慢半拍才想起他们半个小时前已经互删拉黑了。
还是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
他当然不可能腆着脸,再主动把谢序宁给加回来,那时正咬牙恨着。
于恒一边发信息,一边和他说:“我已经把这些消息,都发到我们两组共同协办的工作群里了,谢副队说他马上带人过去。”
方惜亭扫一眼手机,发现自己也在群里。
他手贱点开谢序宁的头像放大,怕于恒看到,又急忙退了出来。
“副队,这是手机通话记录,这是微信聊天记录,这是浏览器搜索记录。”
于恒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几份资料放在方惜亭的办公桌上:“都是近半年的,您看了如果觉得不够,我再联系他们继续提取。”
“行。”方惜亭把资料收过来:“去忙你的吧。”
待于恒离开后,他才开始着手研究有关严尧和许晴晴之间的关系。
根据通话记录显示,严尧此人的社交圈十分有限,几乎不与外界联系,唯独拨打频繁的几个号码,也是老家奶奶的电话。
而微信聊天对象更是屈指可数,有两个工作群聊,开了免打扰被顶在最前。
除却应对一些加班安排,回复“好的”、“收到”外,也再没和别人交流了,甚至连主管发在群里的红包都懒得去抢。
其中有一个小猫头像的女生,根据聊天内容,方惜亭推断应该就是已经失联的许晴晴。
两人在这半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地保持着联系。
许晴晴:【尧尧,你今年回家吗?】
许晴晴:【能不能帮我给家里带个话,我真的不想活了。】
许晴晴:【尧尧,我又生病了,在医院里,医生们看我的表情都很……】
许晴晴:【但我不怪他们,我年纪轻轻得这种病,活该被人冷眼。】
许晴晴:【尧尧,今天潘强又带回来一个小姑娘,我偷偷告诉她快跑,结果她去告状,害我被打进医院了。】
严尧:【晴晴,要是实在不行,你报警吧。】
许晴晴:【我不能报警,我们一家人的命全在他手里。】
许晴晴:【我姐刚刚怀孕,潘强在这边有女人,我怕他对我姐姐不好。】
许晴晴:【我在这边挣的钱,全被潘强拿走了,上次我求他留给我一千块,想给姐姐的孩子包红包,结果他给了我两巴掌。】
诸如此类诉苦求救的信息,多不胜数。
方惜亭拿出手机,把这几份聊天记录截图发入工作群里:【查一下潘强在西城区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时顺手艾特了谢序宁,赶在发送之前反应过来,又点了取消。
方惜亭重新翻找,确认了一个跟着谢序宁出警的助手,重新点了艾特。
对方回复:【收到。】
他抽空休息几分钟,水杯都没来得及拿起,同事便敲门来喊:“亭亭,楼下有你快件,需要本人亲自签收。”
方惜亭累得睁不开眼:“来了。”
他按着太阳穴起身,困意席卷,却在楼下接警大厅遇见了等候自己的女民警。
对方见方惜亭下来,忙迎上去:“方副队,真不好意思,昨天害你和谢副队吵架,我是特意赶过来道歉的。”
方惜亭:“……”啊?
女民警拿出手机,翻开朋友圈向他解释:“我真没想到会闯这么大的祸。”
手机屏幕被贴在自己眼前,方惜亭看到对方一连串的好友列表里,有各种角度拍摄他和谢序宁斗气,却又牵手站在墙角里“被迫和解”的照片。
“昨天谢副队一直追问,是谁把他微信推给我的。”
“我实在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要早知道会惹你俩生气,我肯定就不要了。”
那倒不是重点,方惜亭看一眼女民警:“你们还说什么了?”
“啊?”她反应过来:“噢,我就问谢副队有没有女朋友来着。”
方惜亭盯着她:“……”然后呢!然后呢!
女民警笑着:“他说暂时没有。”
“但是……”她又喘了口气儿:“但是目前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很长时间。”
答案在意料之中,方惜亭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他狠狠咬牙,也不知道那混蛋王八蛋喜欢的究竟是谁。
难道是他们邻居家,刘爷爷的孙女娇娇?这不可能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到高考前不久,人家姑娘虚心向他请教数学题,他还嫌对方怎么教都学不会,脑子笨不适合学理科呢。
那难道是他们的发小虎子?那更不可能了。
虎子埋汰成那模样,谢序宁一见他就皱眉头,怎么可能喜欢他。
方惜亭摇摇脑袋,正打算走,女民警又拦住他:“方副队是出来拿文件的吧。”
对方从身后掏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来:“本来是其他同事送,但我寻思得过来道个歉,就拜托他把文件交给我了。”
倒也是小事,不必如此抱歉,方惜亭安抚对方几句后,又点头道谢。
随后接过文件袋,拆开,看到是受害人与许晴晴生父的DNA鉴定结果。
他视线直接扫到最后一句:【两份样本系亲生父女关系。】
总算找到了,果然是她,那一瞬间欣喜若狂。
方惜亭立即拍照,把这份鉴定结果发送到了工作群中:【受害人就是许晴晴,核实无误。】
谢序宁收到信息时,人就蹲守在潘强所在住址处的单元楼下。
这附近都是居民自建房,加上楼顶天台共有八层,楼下穿行道路狭窄,仅供单车道行驶。
而潘强三年前,就从房东手中租走了整栋小楼。
向外宣称在做电商生意,需储存货物,平常进进出出的客户也多。
但一楼非法违建,搭了露天花园。
内里养着两条极其凶恶的狼狗,一有陌生人靠近便疯狂嘶吼……
根据谢序宁排查点位划分,此楼位居中部。
与其正面而立的,正好是他们昨夜排查到,曾闻见过死老鼠气味的商铺。
而楼道背面,不偏不倚,又是那段存疑视频,存在摄像头监控盲区的垃圾桶摆放点位。
谢序宁当机立断:“动手。”
拥有挺拔身姿、经过严密训练的黑衣警员迈着长腿飞身而入,与撕破宁静午后的狗吠声一起。
楼上住户被震天的狗叫惊动,瞬时陷入恐慌,楼板道间发出仓皇的逃跑声,以及无措的尖叫。
为避免人员趁乱逃走,物证信息被人刻意破坏,谢序宁带头破门,举枪而入。
分明白日里,却将窗帘紧紧拉闭的幽暗小房间中,烟雾缭绕,不少衣衫不整的年轻女性,在房间内四下乱窜。
男人提高音量喊道:“云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案,都抱头蹲下。”
根据办案经验得知,一眼就能瞧出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客厅中部摆放的麻将机,大把赌资扔在桌上,都没来得及收起。
三居室的每间房里,都分别住着不同的男女,甚至还有多男多女。
几乎个个都是身着寸缕,衣不蔽体的模样,还酒气熏天……
控制住一个窝点,谢序宁继续往楼上追查。
到二楼时,有个小姑娘瑟瑟发抖,跪在床边和他说:“潘强昨晚没回来。”
她话音未落,后巷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谢序宁人靠过去,躲在墙后,伸手撩开一侧窗帘缝隙,看到有男人从一楼雨棚处滚下,站起来时还拎着裤子。
对方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一瘸一拐朝远处逃跑。
谢序宁半分不迟疑,当即将枪塞进腰身,一把将窗帘全部拉开。
刺眼的阳光照进房间里来,男人单手撑住窗沿,翻身而下。
双腿借着雨棚的弹力,踩出声清脆的响,为避免受伤,侧身翻滚一圈后稳稳落地。
谢序宁喊:“站住。”
潘强当然不想被抓,腿下动作加速,跑得更快。
谢序宁嘴里骂他两句,狂追上去。
少年时期被方惜亭嗤之以鼻的跑酷技术,这时候完全派上了用场。
包括一些基本的钻栏杆、反猫扑、鱼跃翻滚等,姿态灵活纤巧,像鸟又像鱼。
对方明显感知谢序宁越靠越近,他跑不过,索性伸手捣乱,增加路障。
道路两旁的电瓶车、头顶伸出来晾衣服的竹竿、随手能甩起来往人身上砸过去垃圾桶……
谢序宁侧身躲避,走位灵巧,扑身而去,一脚踹中潘强背心。
潘强被人踢翻在地,挣扎着还没爬起,那飞人一样的家伙,强有力的大手就已经按住了他的头顶。
谢序宁:“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呼吸的节奏甚至都没乱过拍子。
潘强脑袋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嗷嗷喊了声疼:“错了,错了哥。”
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甚至无需交手也知道这是个手法专业的练家子,腰骨被人拿膝盖抵着,险些折断了。
潘强一边求饶喊疼,两条手臂还被扯出来,让人反手扣住。
谢序宁从后腰扯出银手镯,将人押送回局。
几辆警车拉响胜利的警报,开回来时,支队上上下下集体沸腾。
大家都沉溺在破获案件,真相大白,成功在望的喜悦中,到处都是夸赞谢序宁的声音。
“不愧是谢副队,任何嫌疑犯,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过,就绝不可能逃得掉。”
“外勤王者、逃犯克星、时代飞人,实力两个字绝不可能是随便说说的。”
方惜亭那时躲进茶水间,听闻这消息,虽然也替谢序宁高兴。
但是一想到那家伙得意炫耀,眉毛能翘到天上去的表情,又不屑地“嘁”了声。
他早上着急走,摔伤膝盖,现在后知后觉才感到有些疼。
抽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裤腿挽起到大腿以上,手里的散淤喷雾正研究着怎么用的时候。
忽然,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
谢序宁拿着水杯火急火燎地赶进来。
与方惜亭对视的那一瞬,两人都怔住了。
方惜亭先挪开眼,还不忘把药瓶捏进手心,悄悄藏起。
谢序宁慢半拍记起两人还在冷战,差点脱口而出问他那伤怎么弄的。
那时双方都不太自在,尤其看方惜亭回避视线,谢序宁也只好将嘴紧闭。
他转头接了杯凉水,仰头两口吞咽入肚,又再接了半杯,才打算走。
方惜亭小心翼翼张望他的背影,确认谢序宁离开后,才把药瓶再掏出来。
但那时没拿稳,瓶子掉落在地,滚远了。
方惜亭无奈,正感叹祸不单行,挣扎着想站起来捡时。
男人又怒气冲冲的调头进来:“坐好。”
方惜亭没来得及反应,谢序宁就把自己的水杯重重搁置在餐台上,砸出“嗙”地声响。
他弯腰,捞起那瓶滚在角落处的药膏,过来时气势汹汹,一把就将站起一半的方惜亭,重新按回单人沙发里坐好。
方惜亭落进沙发垫子里,显得迟钝,神色还呆滞着。
自己的小腿腿弯就已经被人伸手捞了起来。
谢序宁掌心滚烫,双方肌肤相触时,温度险些将他烫伤。
男人低头,单膝跪地,让方惜亭的脚心更好踩在他的大腿上。
带着薄荷气味的散淤喷雾,轻缓浅淡的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开来。
谢序宁神情专注、认真,两手紧紧握住方惜亭的腿间,大拇指贴在淤青处,轻轻将药液往外推开。
双方都沉默着,不敢直视对方。
方惜亭视线闪躲,心脏狂跳,谢序宁唇角紧抿,心无旁骛。
只有隐秘在浓密黑发之下的耳尖,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都纷纷默契地泛起了三分红意。
清爽微辣的薄荷香,肆意笼罩于茶水间内紧贴的两人。
原是用作提神醒脑、疏散风热的香料,却在这时一转态势,使空气变得湿热,氛围也紧密暧昧起来。
方惜亭完全屏住呼吸,视线往下,落在谢序宁专注的眉宇间。
这该死的心动感,二十余年不曾间断,但凡那男人主动靠近,荷尔蒙的本能便会疯狂地在身体内冲撞、叫嚣,企图迸发而出。
现下倒是个适合求和的好时机,如果能把微信再重新加回来的话……
谢序宁悄然瞥眼,推动按摩的指腹动作减缓,右手轻收回来,刚刚贴到放置手机的裤兜外。
忽然,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
于恒跑进来:“副队,我们调取全城各大医疗服务点,提取到了许晴晴的病例报告,共计30余份,您要不要……欸,谢副队,你怎么也在?”
新人眸色清亮,看他们两人偷偷摸摸、面红耳赤,觉得奇怪。
但自己没往歪处想,毕竟两人刚刚闹到那样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再加上这薄荷香辛辣刺鼻,房间内药意浓厚,也很难联想其他。
只那两人做贼心虚,生怕被人察觉端倪。
尤其听闻门响,谢序宁几乎瞬时从方惜亭的腿侧弹开……
他动作大了些,险把那窝在沙发里的猫儿掀翻过去。
惊慌间,一把拽住人家细白的脚踝,将人拉回坐好,又顺手扯了旁侧羊绒毯,不忘伸手盖在方惜亭被挽起裤腿的双膝之上。
男人思绪全乱了,他本只需回答自己是来喝水的就好。
但偏偏满脑子都是刚刚和方惜亭单独相处的画面。
对方骨肉匀亭、嫩白细腻的小腿,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之中。
指节揉捏过的肌肤泛起条条浅粉,即使面目贴近,呼吸声也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心跳声却如雷贯耳。
谢序宁问心有愧,仓皇间,起身撞在身后茶台上。
腰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又火速转身按住那些被自己撞得“叮哐”乱响的茶杯、茶壶……
男人难得胆怯,也不敢直视中途闯入、神态懵懂的于恒。
那时手指发抖,握住杯把,哆哆嗦嗦再接了半杯水后,这才慌张离去。
方惜亭盯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暗骂:没出息的胆小鬼。
于恒也被闹得有些发懵:“谢副队他怎么了?”
方惜亭淡定扯下被毛毯掩盖的裤腿:“别管他,资料拿给我看看。”
“噢,好。”于恒这才想起正事,慌忙上前。
“副队,经查,这个许晴晴确实是跟着潘强在做一些违法的男|女交易。”
“30余份检查报告,从三年前跟着潘强到达云京后,就陆陆续续开始发病。”
“其中以尖|锐湿|疣、梅|毒、尿路|感染等几项病情的复发程度最高、也最为频繁。”
“我们查了潘强的银行卡流水记录,大部分收入款项都来自私人账户交易。”
“但以三年为期,他那么大一栋自建民房的商业范围,这些收入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我们怀疑,他应该还有用其他人的身份开户,或者使用现金交易的方式,隐藏钱款。”
方惜亭翻了几页许晴晴的病例报告,他看女孩子的年纪还小。
再加上和严尧的聊天记录,多少能推断出跟着潘强做这些,也并非是她本人意愿。
现在需要以受害人为圆心,进行其社会关系的细致排查。
方惜亭拉开毛毯正要起身,准备向组员安排下一阶段需要进展的新工作,结果又有人敲门进来。
“欸,我们老大没在?”
是谢序宁组的人,方惜亭看他一眼:“没在。”
那人迷迷糊糊地摸着头:“赵哥跟我说他在这边,人呢?去哪了?”
“这电话也打不通,潘强还嚷嚷得厉害。”对方着急起来:“方副队,要不您江湖救急,过去帮咱审审?”
潘强在云京做了十多年的混子,应付警方早有一套。
谢序宁原本就是打算过来喝口水,再上个厕所,然后跟那家伙好好过招。
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哪知道方惜亭会突然露着条大腿,坐在这沙发上等他。
男人的思绪被美色搅乱,正事抛诸脑后,头晕眼花地跑到天台上去抽烟冷静。
手机意外被按到静音,等人清醒过来,刚想看看时间,晃眼瞧见五十余个未接来电。
谢序宁:“……”草,他还得提审潘强。
男人情急,灭了烟,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跑。
在即将到达审讯室前,被转弯处拥挤的人群阻拦,门外几乎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看见谢序宁:“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再晚几步,那潘强能把咱们刑侦支队的屋顶给拆咯。”
门内吵嚷声刺耳,夹杂着部分外地口音的嫌犯,喊叫嗓门极大。
谢序宁皱着眉问:“谁在里边?”
组员回答他:“是方副队进去了。”
方惜亭?
是那块儿除了会凶自己,对其他人都软绵绵的小豆腐?
每次提审都要循循善诱、引经据典、科普刑法,试图用爱感化嫌犯的方副队?
谢序宁显得惊讶……他推开人群挤进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生怕自己的心头肉被人欺负哭了。
“非法迫使她人进行买卖交易?警察同志,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迫使她们的?啊?哪只眼睛?”
“人家那都是正正经经交的男朋友,趁着有空,就带回家里来温存温存,难道这也不行?”
“再说你刚刚提到赌资的事儿,你亲眼看到我们在牌桌子上交易赌资了?没有吧。”
“你们只是青天白日地冲进我的私人住宅,然后看到我们的桌子上放了一沓钱而已。”
“怎么,我们国家哪条法律说了桌子上不能放钱吗?”
“我自己家的桌子,我想放什么放什么”
“我的朋友,晚上累了坐在一起玩玩牌,他们打累了就和女朋友回房间睡觉,我回来的晚,顺手把钱往桌子上一放。”
“欸。”潘强拍了个手:“就是这么刚好。”
“再说那多男多女的事儿,大家都是朋友,房子就这么大,睡不下当然只能挤挤咯。”
“就是因为你们非法入侵,突然闯进来,把人都给吓坏了,才搞得像什么扫|黄现场嘛。”
潘强正在胡搅蛮缠、得意忘形,想着方惜亭拿他没办法时。
忽然在耳边炸起“砰”地踹门声,惊天动地,骇得那男人原地打了两个哆嗦。
谢序宁气势汹汹地拿着文件袋进来,于恒见状,忙收拾东西给他让位。
男人视线紧盯潘强,落座前,资料跟着手掌心一起拍在桌案上,又是“啪”地声响。
这哥是个不好惹的,潘强一眼认出谢序宁。
尤其想起白日里逃跑,被他一脚踹飞的自己,觉得后怕,心窝子到这会儿都是疼的。
他讪讪回避视线,侧过身去。
嚣张岔开的双腿也乖巧并拢起来,换了个规矩舒适的姿势,重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