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趁他忙碌,那时背对着,自己才有机会认真打量。
除却原本温馨的原木风装修、以及水晶花瓶里插放着几支粉白渐变的艾莎玫瑰外。
其中最吸引谢序宁的,还是要数方惜亭本人。
少年唇红齿白,模样没太变过,完全等比例放大。
浓密松软的黑发之下,遮掩着,又露出些像精灵一样粉白色的耳尖。
因为刚起床,睡衣没换,宽大的藏青色T恤套在身上,清瘦身形在空荡荡的衣摆里来回摇晃。
尤其那腰,恐怕他一只手就能……
“吃饭。”
男人心猿意马,正走神时,被方惜亭冷冰冰地声线,拉回现实。
那少年不解风情,碗筷被重重拍在餐桌之上,面汤里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谢序宁慢条斯理地坐过来,看方惜亭也端着餐盘,到他对面。
只不过两人用餐习惯差异较大,自己是中式热汤面,而对方则是全麦吐司配果酱。
谢序宁完全抛弃,方惜亭恨他恨到甚至不愿意和他吃同一锅面的理由。
反而角度清奇地问:“你不吃面?特地给我煮的?”
方惜亭不耐烦地咬着面包,眼皮都懒得抬:“这不是你自己要吃的吗?”
他进门倒是不客气,张嘴就把菜给点了,当这里是楼下面馆呢?简直可笑。
对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可谢序宁心里却还美滋滋的。
那男人想:原来只是因为我要吃,他也会特意开火给我做呀!
明明嘴上说着,恨我恨得要死,结果还不是偷偷担心我的身体?
自己吐司配果酱,三分钟就能做出来的早餐,因为他一句话,就心甘情愿折腾了十几分钟才煮出来的鸡汤面?
看来我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
谢序宁摸摸下巴,心情雀跃起来。
他埋头“呼呼”吃着,很快用完了一碗汤底金黄鲜香的汤面。
而方惜亭吃得稍微慢些,起身清理桌面时,还顺手收走了他面前的碗筷。
小家伙十指纤纤,腕间细白,匀亭的指节处还泛着淡淡的粉。
谢序宁无意瞥见那手,满身的男性荷尔蒙险些没能抑制得住。
他必须调动全身理智,才能忍着没一把按住那手,然后握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男人端坐餐桌前,内心已经与人牵手无数遍。
他努力按下冲动情绪,缓缓吐出心中急火,哪怕只是想想对方的小手,都觉得好摸。
等到方惜亭收好碗筷,返回二楼卧房换好工作警服,二人才一起到达地下停车场。
谢序宁自觉拉起安全带,又拿手指擦了擦自己单人毕业照的摆台。
方惜亭没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那就是默认了对方的私人物品,是被允许出现在自己的空间范围内。
心思明显到这种地步,还敢说不是对他有心?
男人憋着没笑,好心情却无法抑制,尾巴快要翘上天的情绪疯狂向外蔓延。
方惜亭看他有病,白眼斜翻,懒做理会。
恰巧那时转角路上有红灯,他们堵在车流中。
谢序宁忽靠过来:“方惜亭同学,昨天下班,是不是偷偷在家算了一晚上装载尸块的嫌疑车辆?”
他们两人相处时间太长,过分了解对方。
哪怕不曾亲眼见到,仅靠脑补,谢序宁都能完全还原方惜亭趴在书桌前,认真分析、埋头苦算的模样。
果然那家伙冷眼瞥来,双唇紧闭,绝不答话。
谢序宁习惯了他闹别扭时,就冷处理自己的惯用手段。
于是手指伸进衣兜里,主动夹出一张折起来的白纸,晃在他眼前:“我知道你肯定算了,我也算了,而且我猜我们得到的答案一致,你要不要赌?”
赌赌赌?就知道赌?赌没完了是吧!
方惜亭一把夺过谢序宁用来挑衅自己的纸条:“赌什么?”
男人早有准备,伸出食指:“一个月的早餐,我亲自上门来吃。”
区区早餐,方惜亭不屑嗤笑,顺手也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纸条,砸在那男人脸上。
谢序宁笑吟吟地拿手接住,目光不移,只紧盯着他。
直到方惜亭打开确认内容,唇角下意识翘起后,谢序宁也跟着他笑:“怎么样?”
两张纸条里的内容,都用黑笔写着“2、3”,这两辆可能存在收取过碎尸的嫌疑车辆。
范围一旦缩小,也无疑大大减缓了后续案件推进的难度。
方惜亭和谢序宁赶在8:30前准时进入办公室。
支队大案要案缠身,众人神经紧绷起来,四面八方都是忙碌的响动。
那时双方各自带组,办公区相隔不足五步远。
方惜亭刚落座,没来得及清净半秒,便听闻谢序宁那组又吵闹起来。
“已经两天了,还没确认到受害人的身份?”
“派出所无符合资料,工厂里突然无故旷工的,挨个儿去查也不会?”
“搜查范围都给你们单拎出来了,答案喂到嘴边也吃不下去?”
“案发24小时内查不到,能不能把时间往前推三天?”
谢序宁这人,没耐心,他不是会把所有事情,全部事无巨细交代清楚的性格。
说话总有点到为止的怪癖,喜欢让人去猜,觉得说太多还得解释,实在费劲。
方惜亭早习惯了,看他跟小时候一样,对谁都不客气,活该单身。
讲题也不好好讲,翻开书觉得简单,就不停反问人家,成绩好像是要上天了。
于恒抱着资料跑过来时,视线不断打量谢序宁所在方向,和他那些排队挨骂的组员。
新人战战兢兢地坐下:“他们谢副队,好凶啊。”
“凶吗?”方惜亭倒没觉得,只是嫌那家伙烦人。
身后两组闹得是鸡飞狗跳,唯独只有自己这边的组员都随了他,安静。
于恒吐吐舌头,没敢再继续吐槽,生怕哪天自己会落到谢序宁的手里。
他忙转移话题,拿着纸笔对方惜亭说:“副队,根据你的安排,我已经查到了蓝湖垃圾场那36名分拣工的详细家庭住址。”
事情是昨晚临睡前,方惜亭发短信和于恒说的。
倒没安排什么麻烦事,他也不是不近人情,肆意压榨普通警员私人休息时间的可恶副队。
只是联系厂区人事经理,要求对方根据入职信息提取家庭住址,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
方惜亭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云京市区布局图,摊开在桌上。
他先按昨天,谢序宁分析出来的抛尸区域,用红笔仔细圈出,然后再和于恒一起,挨个儿把这36人的住址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方惜亭:“流水线36个人,只有4个不住西城区?”
剩下32个,全部都在谢序宁划出来的抛尸区域点内,这不太可能是巧合。
方惜亭紧抿着唇,专心致志,又按照自己和谢序宁计算出来的,极有可能运载过碎尸的嫌疑2、3号车的行走路径。
然后在所属线路中再次圈出了6户人家。
当时于恒看到地图分布,自然认为那4户远离抛尸区域的户主已经完全洗清嫌疑。
但不料方惜亭却十分谨慎地嘱咐:“去查一下这4个人为什么住这么远?”
“啊?”不在案发区域内的人也要调查?
于恒吃惊,但不敢多问。
好在方惜亭不是谢序宁,他偏偏是那个事无巨细全部都要交代清楚的人。
“据我所知,蓝湖垃圾场建厂三十余年,没搬迁过。”
“早期员工招聘,吸引的自然也应该是近处的人,家庭住址与工作地点通勤超过两小时,本身就很奇怪。”
“更别说现在地铁公交那么便利,跨区上班,算下来都得好几十公里。”
“要搁二三十年前,在骑自行车都算奢侈的年代,谁会费那么大的劲跑这么远来上班?”
于恒觉得有理,当即拿起电话,再次对这四个人进行详细排查。
但可惜的是:“这四个人,早年间也是住在西城区,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儿子结婚要换大房子,女儿觉得西城区条件太差,所以添钱把房子置换到主城区等。”
倒也都是意外,而且分拣垃圾不是什么轻松的生计。
儿女有出息,自然也不愿意让父母再受这些苦。
只不过老一辈人艰苦惯了,做了一辈子的工作,突然让他放弃,自然也是难事。
在厂区提供宿舍的情况下,每周一次单休,折腾几个小时回趟家,倒也能接受。
方惜亭咬着笔头,思考后认为合理,也不纠结。
大笔一挥,直接把这四个人从嫌疑范围中给叉了出去。
“亭亭,吃饭了。”
因为分析案情太过认真,到了中午饭点,方惜亭才突然意识到,身后的吵闹声,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从支队办公室里消失了。
有同事看他用眼神在找,便告知:“谢副队听说他们组两天都查不到尸源,气得够呛。”
“挨个儿把人骂一遍之后,刚才亲自带队出去找了。”
以谢序宁那性格,今天折腾下来肯定又得饿两顿。
好歹跟着自己出任务时,能在他的盯梢下吃个面包呢。
遭了那么多的罪,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胃……
方惜亭刚觉犯愁,眉间拧起,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关心过界了。
再说谢序宁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那混蛋下次再进医院,他是绝不可能跟去照顾的。
方惜亭咬牙切齿,努力回忆起双方相处的种种不快,试图调动内心愤恨。
可双颊泛起来的滚烫,却是怎么都不受控制……
在食堂用完午餐后,大家返回办公室,抓紧时间歇了个午觉。
然后在不大的办公区域内,又开始变得忙碌嘈杂起来。
警方已经划出了大致抛尸点,随即又提取了重要路段的各点位监控。
方惜亭带着于恒,守在电脑前看了一下午,到晚上十点,眼睛都快瞎了。
作为全场岗位最高的副队,在招呼大家收队回家休息后。
方惜亭留在市局停车场,独自坐在车里发呆很久。
准确来说,是盯着车台摆件里的谢序宁毕业照,发呆很久。
谢序宁其实很帅,硬朗痞气,身形挺拔,野蛮生长的男性侵略感扑面而来。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还有男生都不在少数。
方惜亭想起那男人,心里忽然没由来的烦,强行制止大脑继续往下思考。
他一脚油门冲出停车场,在快到家门口时,下了一场大雨。
谢序宁宿舍门前铺着的地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还没回家的光景。
方惜亭手里拎着一份,谢序宁平时最爱用来打发三餐的速食关东煮,心想自己不是真的疯了吧。
他买这东西干什么?难道谢序宁在家,他还得厚着着脸皮和人说:“这是路过楼下便利店时,老板非得送我的,但我不太爱吃,所以顺手拿回来给你?”
要不是巴掌甩在脸上会疼,方惜亭今天非得把自己打醒不可。
明明在楼道垃圾桶就能扔掉的东西,他还特地跑去楼下。
把鱼丸一颗一颗拔出来,再掰成小块儿,然后在凉亭里全喂给了流浪猫和流浪狗。
等再折返回家,洗漱完毕。
突然冒出来那份担心谢序宁的心情,才好不容易被自己按下大半。
结果正准备关掉一楼的灯,回二楼总结今天的案件信息然后睡觉时。
毛绒绒的灰色拖鞋刚刚踩上一阶木质地板,玄关处便传来一阵紧促的敲门声。
方惜亭直觉是谢序宁回来了,他忙拉开门。
“草!草!兜头一场大雨,差点没淹死老子。”
“他妈的,冻死我了,热水呢,热水器打开没?”
正是二月末的天,气温还在0-5度间,裹着棉衣在外也能哈出白气。
虽然家里供暖没断过,但运气不好、刚从暴雨夜里匆匆回家的谢序宁,进门就裹了满身寒霜。
对方急促地,脱衣服想洗澡的手指都打着哆嗦。
方惜亭一时慌了神,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就看那男人慌慌张张扯下湿透冰冷的外衣,毫不客气地进了自己浴室。
“不好意思,钥匙丢了,借用你家冲个热水澡。”
倒是幸好,男人关门前解释一句,才显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其实并不那么荒唐。
原来是丢钥匙了啊,这么冷的天,必须要赶紧洗下热水澡预防感冒,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序宁湿透的衣裤被扔在地上,还渗着水。
方惜亭考虑外套也得拿去洗衣机烘干一下,明天才能穿,于是伸手替他捡起。
结果“哐”地声,掉出一串重物,方惜亭弯腰捡起那串钥匙:“……”
他看看紧闭的浴室门,又听着谢序宁骂骂咧咧地“草”来“草”去,“草”得他耳朵滚烫。
那时谎言拆穿,按照两人恩怨,正常做法应该先把洗澡的男人从浴室里揪出来。
然后再把他、他的湿衣服、以及那串“被丢掉”的钥匙,全扔出去。
但方惜亭心跳得很快。
谢序宁洗完出来时,发现浴室门口已经放置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还有擦拭水渍的毛巾。
一楼客厅的灯全关了,二楼微微亮了一盏床头灯,灯光很暗。
他紧张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被雨淋湿的裤子,寒气钻进身体里,钥匙也还在。
男人没被发现,放下心来,又故意嚷了两句:“你就不能帮我收拾一下?”
“衣服就扔在这,你不担心我,也得担心担心这地板万一被水泡湿了要怎么办吧。”
楼上鸦雀无声,并不回应。
谢序宁心虚地张望两眼,确认无异。
又藏好家门钥匙,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点击了清洗加烘干的模式。
他脚步轻缓,小心翼翼上了二楼,发现方惜亭已经蒙着被子睡着了。
但那小没良心的还算稍微有点良心,没想着让他睡沙发。
而是在床铺边用加厚的褥子,干干净净给他铺了地铺。
谢序宁抱着枕头轻轻躺下,男人顺手关掉了床头灯,卧室里瞬间寂静下来。
方惜亭在那时轻轻翻了个身,细微的窸窣声传进耳朵里,对方纤细的腰肢,像是滚在他身上。
谢序宁的心脏简直快要爆炸。
男人瞬时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像什么都做了。
如果不全力压制粗|重气息,又怕惊扰到对方,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人发现。
方惜亭不大的单人床,珊瑚绒被套随着翻身也落下来些。
谢序宁抬眼,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借着窗外一丝微弱的光,瞧见方惜亭从床铺里露出来的半截手腕。
细腻、白皙,骨节细长的指。
像是点落在谢序宁的心上。
男人盯着那手看了很久,几乎快要忘记呼吸。
但想要亲近的心情难以抑制,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来回试探好几次。
好不容易双指轻触,心尖猛地打颤,于是忙收回来。
用力捂住心口,缓下紧张情绪,察觉对方没有反应,才又大着胆子缠绕而上,然后紧紧握住。
在偷来的时间里暧昧,趁到两指交缠时,谢序宁的周身,仿佛过电。
真他妈的爽死了!
仅是如此,就能爽得自己头皮发麻。
真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他能睡到这张床上去……
谢序宁并不觉得那些旖念难以启齿。
他喜欢方惜亭,是很早之前就能确认、且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事。
男人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雪白纤软的腰,被他两手紧握着,单人小床“嘎吱嘎吱”地响,险要被摇塌了。
与旖旎梦境一起醒来时,谢序宁发现被子全扔在自己身上。
而他身体有些明显的变化,倒是被遮挡的正好,不至于露怯,让人难堪。
方惜亭早早起了,安静在楼下做着早餐,算是兑现赌注。
他换了件酒红色印花连帽卫衣,背对客厅落地窗忙碌,露出来的耳后肌肤更显白皙。
细长的指握着汤勺勺柄,轻轻搅动锅底。
砂锅里熬煮着雪白浓稠的鲫鱼豆腐汤。
方惜亭昨夜歇得不好,尤其是谢序宁那臭狗倒头秒睡。
他像要把二楼震垮,翻来覆去,拳打脚踢,抱着被子“咕噜咕噜”,跟猫打呼噜似得。
方惜亭不堪其扰,厌烦地从床铺爬起。
结果睁眼看就到谢序宁那团鼓起来的大包,心里更烦。
谢序宁睡得四仰八叉,一点不跟他客气。
不管方惜亭偏头回避到哪个角度,余光总会瞥到对方那一丝不对劲的反应。
他实在忍受不了,索性起床洗漱。
临走前还把自己床铺卷起来的被子,全扔在谢序宁身上,遮住那碍眼的东西。
谢序宁起床下楼时,浓郁的鱼骨鲜汤,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他刚坐下,没开口说话,方惜亭转身放了一碗鱼汤面在他眼前。
鱼肉残渣已被悉数捞出,只剩白色的汤底混着线面,还撒了几颗晶莹翠绿的葱花,瞧得人食指大动。
谢序宁低头吞了两口线面,冒着热气的鱼汤稍微烫口,但清爽不腻。
方惜亭盛了一碗鱼汤,坐到他面前,低头轻抿两口。
连帽卫衣敞开的衣领口处,稍微露出些凸起的锁骨。
谢序宁无意瞥见,愣了两秒,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昨晚的梦,耳根处泛起一丝艳红。
方惜亭没注意到他的奇怪:“昨天有什么收获?”
“啊?”果然一睁眼就谈工作,不解风情,谢序宁耳根处的热度极速褪下。
“查了,根据法医室提供的死亡时间,往前拉取三天,符合尸检条件的失踪人口为零,再往前拉取七天,符合尸检条件的资料共有三份。”
方惜亭问:“有匹配的吗?”
“当然……”谢序宁看着他,理所当然地答:“没有。”
“哪那么容易,要是查查派出所的失踪人口,就能确认尸源,凶手也不至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抛尸。”
就更别说还敢往碎尸块里塞手指了。
方惜亭知道谢序宁做事有条理,不可能说句“找不到”就算完。
于是他又问:“尸源确认是目前案情推进的重中之重,今天怎么安排?”
“今天?”谢序宁看他一眼,有些不解。
但是突然想到什么,眉尾又微微翘起:“主动问我安排……想跟我一起?”
方惜亭白他:“尸源确认不了,我总不能坐在办公室里拿着录像带摸瞎。”
谢序宁笑起来:“想跟我一起就直说。”
男人心情不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图纸来摊开:“这是2、3号垃圾车的行驶路线图,沿途摆放的垃圾收纳站,每一个监控点位,我都用红笔做了标注。”
“你们组出四个人,重新确认监控。”
“重点排查手执黑色塑料袋,包裹重物往垃圾桶内抛尸的可疑人员。”
“然后我们两个,负责摸排云京市各大流水线工厂,提取案发三天以内离职,或者无故旷工的人员资料。”
“包括西城片区外来人口集散中心,自建群租房,私营摊贩,比如按摩店、足浴店等……这些更倾向于女性的工作岗位。”
在无法确认尸源的情况下,撒网式搜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没办法的事。
方惜亭点头同意,两人用完早餐迅速换上便装,下楼开车、出发办公。
谢序宁提前安排,各大工厂均已收到需要配合刑侦支队办案的通知。
根据要求,警方需获取年龄在18-25岁,女性,以案发前三日起离职、或无故旷工的人员资料。
由于入职时会填写身份证号和联系电话,这也让排查工作变得稍微容易一些。
尤其划线范围越细,筛查结果就越精确。
排除云京市区部分要求较高,且岗位不常变动的技术工种外,流动性相对较高的简易流水线生产,便成为了谢序宁的重点搜查范围。
他们整整耗时四个钟,通过电子厂、服装厂、食品加工厂等近十来间大型工厂,共收集到了符合查询条件的三百来份人员资料。
入职信息拿在手上厚厚一摞,方惜亭和谢序宁当即找了间咖啡厅,落座后便开始核对人员信息。
期间要了两杯冰美式下肚,电话没打多少个,谢序宁的嗓子就冒了烟。
他有些不耐烦地按住方惜亭的手:“得了得了,这电话打没完了还,我们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哪能一直耗在这儿?”
方惜亭疑惑地偏头:可是这电话不打要怎么办呢?人员信息筛查是必须要逐一确认的。
他一口水都还没喝,倒是谢序宁,喝完自己的那杯还不够。
嚷嚷着口渴,又把他的那杯给喝了,结果电话没打两个,现在又闹起脾气来。
方惜亭嫌他烦,掏出手机扫码点单,打算再叫两杯咖啡,浇浇那祖宗一打电话就冒烟的嗓子。
谁知谢序宁察觉他的举动,伸手夺过手机:“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惜亭的视线冷冰冰地落在他身上,用表情告诉对方自己耐心有限。
谢序宁解释不清,索性拿他手机直接拨号:“喂,于恒,赶紧找俩人来芳草街519号转头的咖啡厅。”
“对,我和你们副队下午还有安排。”
“这些都是以受害人信息作为筛查条件获取的资料,我一会儿装文件袋里就交给前台。”
“你们拿回去后,务必逐一确认当事人是否能够正常联络。”
“如果说是本人,让她立刻报身份证号,或者家庭住址、籍贯信息等。”
“要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或者是遇到无法联系、电话关机、空号、无人接听的情况。”
“就立刻将此人划入重点排查范围,并且向我汇报。”
他将工作安排好,准备立即进入下一环节受害人的相关信息摸排。
男人挂掉电话,怕方惜亭误会,还特意大言不惭道:“能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看看监控,做些轻巧活儿,那帮家伙们就偷着乐吧。”
像他们这样跑外勤得多累啊,冬凉夏暖,还特费鞋。
就局里补贴的那点儿辛苦费,比不得他三餐不定、晒伤冻伤、累出来的满身病痛,进两次医院连医药费都不够倒贴的。
谢序宁外勤王者,在办公室里坐不了两分钟,要他安安静静看七八个小时的监控,简直要他的命。
方惜亭倒是刚入职,就从分析资料、比对信息、排查监控这些小事中拼出头的。
谢序宁说那些事轻松,他绝不认可。
一天静坐数十个小时,费眼、伤腰,资料得带上标点符号看,视频录像也得逐帧分析。
一个人恨不得拆成十个人用,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好活儿?
但他懒得跟谢序宁吵。
那时两人起身,排查工厂信息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方惜亭仔细将资料装袋密封后,出示警察证件,拜托咖啡厅前台帮忙保存文件。
然后又将于恒的警号告知对方,说是半小时之后有人会报这个号码来取,东西给他就行。
办完这部分的事情,两人才又驱车前往西城片区。
根据寻找路线范围内,所属群租房的房东确认,西城区人员混杂,流动量极大。
社会闲散人员,拖着不给房租,或者交两百定金住几天就跑的人,多不胜数。
如果要细致摸排案发三天以内,退租或偷跑的房客,恐怕比登天还难。
何况支队警力本就有限,流动人口上万的群租房内,单是房东就有百八十个。
挨个儿拎出来问话,这也得耗上五六天呢!
谢序宁正觉头疼,便瞧见刚刚还商铺附近调查的方惜亭,顶着烈日匆匆返回。
最近刚入早春,早晚温差大,两人外套扔在车上。
他们忙忙碌碌、脚不沾地,额间密起一层细密的汗。
人站在太阳底下,不出半小时就能被烤得冒油。
嫌热躲进阴凉地里,让冷风一吹,又冻得满身起鸡皮疙瘩。
方惜亭抱着笔记本匆匆赶回,累得够呛。
他拆开一瓶水,仰头往肚子里灌了大半,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一句废话没说,立刻和谢序宁传达情况。
“不行。”酒红色的卫衣袖口都被撸到了胳膊肘上方,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小臂。
方惜亭热得轻喘着气,连连摇头道:“找了好几家按摩店和美发店,一听说我是警察就顾左右而言他,根本问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还有几家店接到消息,我人还没去,店门倒是先关了。”
方惜亭简直觉得离谱,他气鼓鼓地埋怨一阵儿。
手里握着的笔记本摊开,记录着今天下午14点后的那一页儿,一个字没写。
谢序宁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的目光落下来,正好被方惜亭抓到。
猫儿最烦他这幅神情,像是被人看轻了,于是眼睛鼓起来质问:“你笑什么?”
谢序宁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方惜亭道:“喂,我说你以后要不多跟我出来跑跑外勤,别老坐在办公室里研究这个、又研究那个的。”
“实践才出真知,理论知识容易被人推翻。”
方惜亭见不得他旁击侧敲,欲言又止,贱兮兮的样子。
于是肩膀一用力,又将那男人撞回去:“我们都是副队,各自带组,平起平坐,什么叫跟你出外勤,我自己出不了外勤吗?”
谢序宁肩膀又贴上来:“你那不是出得少吗,走访、摸排,你一天跑过几趟?没事就爱研究犯罪心理学,要不就是翻监控,翻资料,一坐一整天容易腰椎间盘突出。”
“再说各自带组,想一起出个外勤还不简单?只要你点头,我回去就跟支队长申请,咱们两组深度绑定,以后只要有任务……”
男人说着话,那手就不规矩,手臂上摇下摆,正要搭在方惜亭肩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