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说八道。”
“我昨晚,根本没睡着……”
他本该酸麻的腰身,在活动时,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
周身干干净净,也很清爽,半分不黏腻,明显是被人仔细打理过后,才会有的样子。
方惜亭嘴硬着:“昨晚你给我擦汗,我都知道呢。”
哪有睡的昏死过去,他分明因为担心,还失眠的厉害,根本就没睡好。
谢序宁见人不承认,哑然失笑,男人伸手掐住方惜亭脸侧一点软肉,将人揪到怀里来,拎着他耳朵。
“你没睡着?”
“我倒是头一回听见猫打呼噜。”
方惜亭被人拆穿,两脸涨得通红,非要挣扎着扯开他的手。
“你别乱讲,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凭空造谣要负法律责任,你这是人身攻击,小心我告你诽谤。”
谢序宁就知道他要否认,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提前拿手机录下音频,这时当面播放,证据确凿。
那倒不是什么很刺耳的响动,低沉轻缓,比正常作息下要更重一点的呼吸声,真像什么小动物发出来的。
“咕噜咕噜”,可爱的紧。
方惜亭被人抓住把柄,当即伸手要抢,但胳膊没谢序宁长。
即便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但嘴上还是坚持反驳着:“这一定是你自己打呼噜,故意录下来的,想要冤枉我。”
谢序宁直呼:“天地良心,我打呼噜可不是这个死动静。”
原本平静的清晨,因为一段录音,就这么打闹起来。
方惜亭力气不如谢序宁,但那男人让着,你争我抢,竟也能斗出几分势均力敌的局面。
期间翻来覆去,抱得太紧,不知怎么,笑闹着啃咬起来。
从齿间溢出的低吟轻喘,在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时,猛然僵硬在两人脸侧。
方惜亭后知后觉,意识到还在家里,慌不择路,只好埋头躲进谢序宁的臂弯里。
男人拿被子捂着他,刚用眼神示意别怕,随后听闻方母在门外喊道。
“亭亭,序宁,时间不早了,起来吃饭吧。”
“妈妈做了你们爱吃的早餐,刚出锅,还热乎着,一会儿凉了。”
他们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做了爱,方惜亭心虚,没敢第一时间应声回答。
倒是谢序宁心理素质强,没事人似得立即给了反应:“我们已经起了,阿姨,马上下楼。”
母亲在门口静立数秒,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脚步声走远后,两人才忙碌着穿衣起床。
谢序宁果断干脆,率先打理好自己,和方惜亭招呼后,快步下楼帮忙。
方惜亭重新洗了澡,吹干头发,耽误些时间。
他在穿衣镜前,谨慎细致地用衣物,遮盖自己身上被谢序宁留下的全部痕迹。
在挽着衬衣袖口,还没走到楼梯间时,就已经闻到了楼下厨房里,蔓延而出的饭菜香气。
但凡开了灶火,家里就不再和前几日那样,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尤其有谢序宁在,男人能说会道,哄的长辈高兴,家里欢声笑语。
母亲素来疼他,尤其现下,瞧见人回来,觉得这件事情转机变大,像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陪在身边,心里宽慰不少。
谢序宁不会做饭,但打打下手也没问题。
扒蒜,洗菜,熟练的倒像他才是这家的亲儿子。
方惜亭酸溜溜地靠到厨房门口:“真不错。”
“某人一回来,家里就有热汤热菜伺候着,前几天的我可没这待遇,再苦再累都得自己扛,悄摸着挨饿受冻呢。”
谢序宁抬头,望着他笑:“方姨这是待客之道,心里还能亏待了你?”
母亲听人客气,拍下男人的手,打断他的圆场话:“别听那孩子胡说,你哪是什么客?”
“在阿姨心里,你就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前几日确实是我忧思过度,没心情顾他吃喝温饱的事。”
“现在你能回来,我这心也定下了。”
“以后外头的事情,你们两个孩子就商量着,放手去做。”
“家里的事情我来打理,别的不敢保证,但无论多晚多累,只要回家。”
“就总有一盏灯,一碗饭,给你们留着。”
“我们谢方两家世交,这么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绝没有苟且偷生之说。”
就在各方亲友避嫌,生怕惹火上身之际,还能有人这么上赶着,要跟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谢序宁感动,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便弯腰抱住眼前瘦瘦小小的温婉妇人。
“多谢您的体谅。”男人偏头,轻声,试探着叫她:“妈妈?”
方母听人这么喊,当即也红了眼眶。
妇人两手捧住他脸颊,指腹来回抚摸眉眼。
“好孩子,乖孩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老二,是我的亲儿子。”
方母刚说完,察觉不妥,又忙改口:“不,不对,亭亭比你小,他是弟弟。”
“就算论资排辈,你该在他前头,大儿子是你,二儿子才是他。”
方惜亭满头黑线,站在那里,看谢序宁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平白多了一个“亲”哥哥。
锅里的鸡丝蔬菜粥,掐准时间,沸腾起来,油条也正是炸到酥脆蓬松的时候。
饭菜端上桌,谢序宁从他身旁路过。
男人讨打,贱兮兮的,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撞撞他肩膀,言语挑衅道。
“端菜吧,老二。”
方惜亭气得差点狠踩他一脚。
谢序宁风卷残云,吃光饭菜,哄得方母直说晚上还要给他们做大餐。
昨晚熄火遗留在外的代步车,在拖车公司的帮助下,加满油后又停到小宅的院子里。
男人接过车钥匙,方惜亭抱着资料上了副驾,方母按着主驾驶的车窗,耐心叮嘱许多。
谢序宁悉数应下,保证会照顾好方惜亭,让她放心后,才驱车驶离。
方惜亭回头看一眼站在家门口,满眼不舍的母亲,嘴里嘟囔着:“你还真成她亲儿子了?”
男人得意应下:“那是当然。”
“不过叫妈只是第一步,准确来说,她应该是我的丈母娘。”
方惜亭被他逗笑:“让你胡来,步子迈大了。”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儿子和儿婿,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谢序宁两手把住方向盘,观察路况,慢条斯理道:“步子迈大了,就往后退一步。”
“再说当你几天哥哥,我又不吃亏,虽然违背道德,但玩点cosplay,总不犯法吧,我也想尝尝骨科什么味儿呢。”
“你……”方惜亭要脸,讲不出这种话。
只遭他撩拨,三言两语,双颊便涨得通红。
这期间,要不是看他开车,怕出交通事故,自己的拳头,恐怕已然落到对方脸上。
方惜亭气他不正经,总爱把亲密时的私房话,搬到明面上来讲。
猫儿撇开眼,切断这个话题。
索性不再理会。
又由于昨夜商议过,今日要前往幼年时期,双方曾经长居过的安德镇调查案情,方惜亭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
自己和谢序宁从小一起长大,跟随父母工作变动,搬过许多地方。
唯独不变的,是一直陪在身边的谢序宁
和自己一样,润物细无声地,从方方面面渗透进入,对方每时每刻的生活。
原本他在副驾,认真制定计划,提取走访过程中要理清的问题。
但在车辆行进过程中,又很快被变化巨大的周遭景色,强力吸引。
城郊地界,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广袤的田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商业规划,公园搭建,人造景观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惜亭摇开车窗,微风撩起额发。
今日故地重游,往事浮现,自己的情绪略显几分兴奋,他克制不住的小手,从车内伸出,指着某处空地道。
“那里以前有条小河吧。”
“我记得河底水浅,全是乱石。”
“一到夏天,你就怂恿全班男生,带上铲子,出来挖螃蟹。”
“结果刘小二的弟弟不通水性,失足掉到深水区,大家都吓坏了。”
“还是你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拼了命的把人给捞起来,结果还是被人告到家里。”
“谢叔叔知道了,从我们家院子里折的藤条,抽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还有那里的大桂花树。”
“我妈妈喜欢做些甜点,每到开花的季节,你都带我去采。”
“先在树下铺满干净的床单,然后爬上树干,使劲摇晃,把掉下来花朵全部收集到塑料袋里,回家后再清理杂质。”
“就这么摘了好多年,结果忽然有天,树主人找到家里来,说这是他私人种植的。”
“我们两个不问自取便是偷。”
“谢叔叔气急,又给你一顿狠揍。”
远离市区的路,逐渐靠近村镇里,连空气都变得那么清透香甜。
道路两旁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颗石子,以及已经被水泥沙石覆盖的山间小路,都承载他们满满的回忆。
方惜亭心情见好,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的事,连语调里都带着笑意。
负责开车的男人,回头瞧他好几眼,喜欢看他眉尾上扬的模样,恨不得把这表情半永久的给他焊上,又配合着吐槽。
“就记着我挨揍的事儿。”
“其余对你好的,半点没印象?”
方惜亭收回趴在窗沿边的手,猫儿回过头,笑吟吟地将人望着:“你还做过什么对我好的事?”
他像是想不起来,只好一条条细数,幼年时期的小谢同学,丧尽天良,欺负自己的罪状。
“我怎么只记得文具盒里的蚯蚓,抽屉里的癞蛤蟆,书包里的死老鼠。”
小男生时期的幼稚争斗,谢序宁现在自然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非得用那样的手段,吸引方惜亭对自己的注意。
但他也不甘示弱:“那你记不记得,我莫名其妙少了一条袖子的校服,体育课消失的鞋底,和考试时没水的钢笔。”
“这些好事都是谁做的?”
方惜亭唇角抿起笑意,没有回答。
谢序宁继续说:“小没良心的,当真一点儿不记我的好。”
“你小时候没见过萤火虫,是谁摔伤了腿,给你抓来二十只,装满了一整罐的玻璃瓶?”
“还有你喜欢吃糖,每年压岁钱我都攒着,只要有机会进城里,哪次没给你买大白兔?”
“你又说隔壁郑瞎子家的荷花开的好看,我被他家那条恶狗,追了三个村子,才帮你摘下来两朵。”
“你喜欢看东野圭吾的小说,喜欢李白的诗,柳永的词,喜欢吃小何家的豆花,小赵家的烧饼,哪样我不知道?”
就连方惜亭最喜欢的歌手,第一次来云京开演唱会,门票都是谢序宁排了两个通宵,动用所有人脉,好不容易才能陪他去看的。
结果那天晚上两人吵了架,气得谢序宁歌没听完,人就走了。
出门来担心方惜亭一个人回家危险,又拉不下脸再回去,只好蹲在出入口,抽了整包烟,才等到他的身影。
两人别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现在回头想起,倒是雨过天晴了。
方惜亭想起他的好,心里动摇。
自己也是邪祟上身,被他传染,竟然还敢大逆不道地想,今晚就算让他背德一次,也没关系。
那时乱想些少儿不宜的事,心脏扑通扑通的,像要爆炸。
恰逢车辆转向,驶入村口,在还没瞧清景色之前,方惜亭倒是先看见入口处,熙熙攘攘围着不少人。
谢序宁被迫把车停到路边,扯开安全带,问:“他们知道你今天要来?”
方惜亭跟着下车:“怎么可能。”
猫儿吐槽:“我又不是你,回个村子,还得让人敲锣打鼓的来接?”
谢序宁奇怪:“那这是怎么回事?”
瞧那阵仗,分明在迎接贵客。
腰鼓队、小军鼓、萨克斯,还有高高拉起的大红横幅,以及层层叠叠、水泄不通、围聚在一起的全村村民。
男人当机立断:“过去看看。”
但他没走两步,就被方惜亭伸手拦下来:“等等,村门口停着的那辆车,好像是马之孝的。”
黑色大G,车牌号也能对得上。
尤其被风刮向另一侧的几条横幅,其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热烈欢迎青年企业家,马之孝先生,荣归故里。】
村支书感恩戴德,握住被人群团团包围住的男人的手:“真是没想到,离开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乡亲们,愿意回来投资,帮助大家就业创收。”
“有你提供的这笔资金,让农村实现科技化的菜园果园浇灌,今年的粮食产量,一定还能大幅度的提升。”
又有身着红外套的阿姨,从人群里挤出来感谢:“还有小马捐的那所希望小学,等建成了,我们安德镇的小娃娃们,就不用每周来回折腾,要赶十几里的山路,才能上学放学。”
还有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看起来和他们同龄:“对了马之孝,你还记得我吗?”
“念小学的时候,咱俩同桌,但我那会儿不懂事,老跟你开玩笑来着,你不会记恨我吧。”
马之孝逐一寒暄后,盯着眼前人,记忆回溯,倒是把他和小时候在厕所里欺负霸凌自己的那张脸,完美重合。
但男人没计较,只笑着抽回自己的手,拿丝巾擦了擦。
“怎么会,我都不记得了。”
“这次回来,脑子里只对一个人有印象。”
他抬眼望去,越过人群,视线落在不远处,站在一起的方惜亭和谢序宁身上。
男人唇角微动:“哦,不对。”
他说:“应该是两个人。”
安德镇地理位置偏僻,早年间没能跟上云京市的脚步,发展滞后。
教育、医疗、就业等民生问题,几座大山堵住前路,各方各面都是难题。
青壮年人口流失,老龄化严重,远离交通要道,不在规划的发展区域内,得不到经济帮扶。
早些年,村支书为了销售农产品,也曾组织过从大山里走出去的同学,支援家乡建设。
那时方惜亭刚毕业,收到邀请函,也没敷衍,拼拼凑凑掏光了自己好几张卡。
全部存款凑了两万块,全转回去。
谢序宁那边经济更宽裕,拿了生活费和奖学金,又在二手平台出掉了自己的潮牌奢侈品。
二十万的款项,说捐就捐,半点没犹豫,后期还和许阿姨商议,以企业的名义,收购滞销农产品,帮助解决村民收入难题。
包括后期的基础医疗建设,增加进出村镇的交通车次,招募支教老师等。
为安德镇的繁荣进步,添砖加瓦。
老一辈的人坚守大山,不离不弃。
村支书今日又迎来贵客,马之孝带来一个亿的投资,村民们敲锣打鼓,想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
众人热情不已,仪式过后,打算带他进入现有产业园区进行参观。
谁知那人脚步不动,视线远望,似笑非笑地盯着某处,惹得村民们纷纷侧目。
还是有眼神好的年轻人,曾经霸凌过马之孝的那名男性,他率先认出来,并大喊道:“那不是谢哥吗?”
男人兴奋起来:“嘿,谢序宁。”
他卖力招手,又回头同村支书讲:“安伯,是谢哥回来了,前些年我们村子里的水果、蔬菜、小麦、蜂蜜。”
“能卖出去,可全都是他的功劳。”
安伯留守村镇,为农业发展劳心费力。
老人家视力不好,远远瞧见两个年轻身影靠近,确认是谢序宁和方惜亭后,便拄着拐杖,忙迎上去。
“你们两个孩子。”
“怎么也挑着今天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喜不自胜:“我们这穷地方,一天接待这么多贵客。”
“大家和小马一样,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论走的多远,都愿意回馈家乡。”
“有你们这样走出大山的孩子越多,安德镇又何惧前路不平、何愁没有发展?”
“今日双喜临门,蓬荜生辉,正好赶上前段时间,许氏集团资助我们搭建的自动化农业浇灌系统。”
“在科技的帮助下,我们安德镇蔬果园,今日喜获丰收,大家的付出都有回报。”
“来来来,快都跟我来。”
“来看看我们今年种出来的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青枣、西柚、水蜜桃。”
老爷子腿脚不好,由人搀扶。
方惜亭怕他摔倒,礼貌搭手,谢序宁缓步上前,正对马之孝。
村民不知他们私怨,还当今日只是巧合。
为了吸引投资,提到家乡发展前景,强忍病痛,也要侃侃而谈。
但谢序宁无心寒暄,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只用眼神抓住对手。
男人强硬的目光,丝毫不肯退让,和马之孝的视线,猛烈碰撞在一起。
“今天就不去了吧。”他嘴里婉拒村支书的邀请,瞳孔收紧,捕住眼前人。
“何况小马今天来,应该也对我们的自动化农业浇灌系统,不感什么兴趣。”
那留守家乡建设的年轻人,站出来解释道:“谢哥,你有所不知。”
“小马这次带了一个亿的投资,打算针对我们的农田、果园、线上线下的销售,都要做一个全线的升级和优化。”
“助农,创收,建厂,分销,能开放上百个就业的工作岗位呢。”
“这对我们安德镇的老百姓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哦,是吗?”男人略显玩味,眉尾上挑。
“如此面面俱到,想来是下足了功夫的。”
“可是以我的了解,他这次来,不该第一时间回家看看荒废的老宅,再想办法销毁仅存的现场?”
就马之孝手里那点小生意,裤兜里几个子儿,谢序宁都门儿清。
男人压根瞧不上,也不相信,他能有这良心。
何况这十几年的安德镇,尽管发展缓慢,但经济收入也在稳健增长。
不少村民挣了钱,翻新修葺房屋,村镇面貌大改,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唯独马家老宅,从灭门案发后,由于行凶现场过分血腥残忍,村民们都下意识回避此地,改迁至别处建宅。
这一来二去,马家宅院就荒废下来,周遭数里,野草丛生。
虽然没人居住,但大家敬畏之心仍在,不敢擅自惊扰冤魂。
目前案件重启,虽然调查有难度,但现场仍在,还能实地走访。
马之孝为了坐实谢家有罪,自然迫不及待,想要销毁全部证物,阻碍警方搜查,制造困难。
那年轻人不明内情,听闻此言,猛惊道:“谢哥,你怎么知道小马要拆老宅家的房子?”
“要说那地儿没人住,他的户籍又早转走了,留下来的土地就该上交公家。”
“可当年的事情太吓人,大伙儿心里都犯怵呢,根本没人敢带头去分地,更别说去拆。”
老辈人讲究个落叶归根,总觉得案情未破,马家夫妇的冤魂尚在。
若没了居家之所,谁去动手,自然就会被这阴气缠上,平白触了霉头,还惹上大麻烦。
“但好在小马通情达理,请来道士超度,送父母姊妹入土为安。”
“又烧了符,掷了杯,得到马家夫妇同意后,才决定拆房开地,加盖大棚。”
“且不止如此,他还自掏腰包,要为全村人修整房屋,细化装修。”
“说是统一地形建筑,要把安德镇打造成云京市周边,最炙手可热的农业度假村。”
“我们今天连乡镇规划的图纸都收到了。”
“小张、小赵,快把资料拿过来,先给我们谢哥看看。”
“这事情要真有发展前景,你们许氏集团也愿意注资加入,那才真是好上加好,咱们村民心里也有底。”
马之孝能带来这么大的资金注入,这对安德镇的村民来讲,自然是好事。
但他为了遮盖自己想拆房的私心,还连带要把整个村镇的发展模式,做出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一决策,自然让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发展前进的活跃分子,欣喜若狂。
但同时也会遭到兢兢业业几十年,劳作种地的守旧派,心存忐忑,再坚决反对。
谢序宁这些年,对安德镇的帮助是实打实的,他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假大空的规划。
这也让村里的老辈,较为信服他的为人。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许家的支持,有大企业兜底,在后续村民大会中,项目的推进工作,也会更加顺利流畅。
但实际,这些虚假的构想,在早年间,谢序宁就和母亲公司的专业团队,进行过细致的探讨。
根据专业评估,安德镇本身没有优美的风景,奇特的地貌,丰厚的文化底蕴,达不到吸引游客的标准,并不适合去做什么旅游度假区。
马之孝这厮险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凡有人信了他的鬼话,大刀阔斧准备改造,拉开大盘,项目推进。
在他如愿拆掉老宅,销毁旧址后后,拍拍屁股,逃回美国。
就会给当地原住民留下几代人都还不清的改建债务,谢序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村镇改造的事情,先放一边。”
“我和方惜亭今天回来,是有要案在身。”
男人上前一步,言语笃定道:“马家的老宅,不能拆。”
村民闻言刑警办案,顾不得许多,当即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办案,办什么案?”
“我们安德镇,连拿了三年的文明示范标杆,家家户户和谐相处,连个吵架斗殴的都没有。”
“要真说严重的,除了十多年前马家那事儿……”
他们提及此,又忌惮成年后发达的马之孝在,声线下意识放轻:“倒也没别的了。”
那男人部署周密,天衣无缝。
若是谢方两人再来晚半步,挂着红绸子的挖掘机,恐怕就已经开到了老宅门口。
谢序宁气势逼人,眼神压制,马之孝背水一战,也不肯退让。
双方正面对峙,马某人率先开口挑衅:“请问谢警官这次来,是要查什么案子?”
“如果是与我家有关,那么据我所知,当年我父母继妹被害的惨案,也和你父亲脱不了干系。”
“你们谢家许家,踩着我们马家人的鲜血上位,现下监察组重启调查,于情于理,你都该回避。”
“打着办案的名义,干涉工建推进,请问两位是领了谁的命令,有什么资格,又是以什么身份?”
“再者退一万步讲,案发现场间隔十六年,不知钻进多少蛇虫鼠蚁,还能留有什么线索?”
“如果真有,那岂非更加坐实,当年二位的父亲,在调查过程中,对真相有所隐瞒?”
“十六年前查不出来的现场,我不相信,十六年后就能查的出来?”
那姓马的占据上风,咄咄逼人道:“何况我家的老宅,拆与不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序宁和方惜亭,由于身份特殊,被明令禁止的排除在专案调查组之外。
他们的确没有资格,强制叫停安德镇的改建项目,但在合法范围内,阻止线索被人为破坏,却是合理。
只是没等自己反击,周围瞧着热闹的村民,已然疯狂议论起来。
“什么?老马家的案子,跟他们谢家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谢家几代人都做公安,往日里最是正直,哪里干得出这么穷凶极恶的事?”
“可那案子,查了大半年,全镇人都被摸排了个遍,愣是没有半点进展。”
“而且不久后,他们谢家人就升迁搬离,许氏集团也越做越大,不会真有什么内情吧。”
即便这两件事情,实质上没有任何关联,但也很快被不明内情的人,放在一起强行解读。
周遭质疑他们的民众,越围越近,密不透风,好似要让人无所遁形。
方惜亭没来得及站出澄清,忽闻身后数道警笛声响,漂移的车轮扬起尘土,安全感拉满。
蓝白相间的警车车门,被人推开,陆陆续续有眼熟的同事,鱼贯而出,默契地站成一排,割据两方势力。
为首二人,气质突出。
在许知临身旁,还有一位外形优越,腿长过人,身着黑色风衣的成年男性。
方惜亭许久不见他,但也一眼就认出那是蒋闻舟。
对方年岁稍长,工作经验丰富,处事也更沉稳。
男人慢步上前,出示公文,掷地有声道:“省公安厅特调专案组,组长蒋闻舟。”
“有关十六年前,马家夫妇及膝下幼女被害一案,现接指示,重启调查。”
“请问,我有资格阻止你们,企图破坏销毁现存物证的非法行为吗?”
他们来的及时,马之孝惜败一局。
但那家伙不服气,表示公安办案也要接受民众监督。
大声指控他们有交情,办案不避嫌,官官相护,交换信息,互相包庇,不能服众。
闹腾好一通,又企图煽动村民舆论,裹挟他人,但好在蒋闻舟见多识广,四两拨千斤地回应质疑道。
“专案组公开执法,提审被指控人相关家属,了解部分案情细节。”
“执法记录仪正常开启,还有这么多从外地借调组建的专案组成员,难道他们个个都和谢家有私交?”
“我们非常理解您,作为被害者家属的悲痛心情,但也请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如果您对我们现有的工作安排心存异议,省公安厅监督管理部,投诉大厅的渠道,也随时向您敞开。”
有专案组的坐镇,马家老宅就不可能被有心之人,打着主意恶意拆除。
在蒋闻舟和许知临到达的那一刻,原本出于对大局的考量,方惜亭便想带着谢序宁立即回避。
但不料对方堂堂正正,丝毫不惧与他们碰面。
甚至三言两语,还把人留下来,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向他们问两句话。
“你们别担心,蒋哥这个人,很好相处的。”